李濟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鄭願,看了十幾眼之後,才深懷戒心似地沉聲道:“你是那個專砸轎子的鄭願?”


    鄭願站在李府門前大街的街心心上,斯斯文文地拱了拱手,微笑道:“正是在下。隻不過濟南乃是府城重地,轎子能不砸還是不砸的好。


    李濟南冷冷道:“那麽請閣下讓開路,李某有事要出去一趟。”


    鄭願道:“恰巧在下也正有事要拜訪李先生,隻好請李先生打轎回府。”


    轎側的兩個護衛早已皺起眉頭,聽得這話,焉能不理。左側的一個已吼道:“識相的,乖乖讓開。”


    右側的一個也道:“小子,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跑到濟南來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鄭願根本連看都不朝他們看,雙目仍逼視著李濟南,緩緩道:“我找你,是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如果你不介意在街心交談,我也不在乎。”


    街上的閑人、行人已漸漸圍了過來,低聲議論著。


    他們都知道李濟南的威勢,對一個斯文禮貌的小夥子敢攔李濟南的路自然十分感興趣。


    有聽說過鄭願其人的人,更是興致勃勃。


    打架鬥毆本就是最易被圍觀的行為,鄭願砸轎更是不可不看。


    李濟南陰沉著臉,半晌才沒好氣地喝道:“回去。”


    大轎抬進了李府大門,兩個護衛惡狠狠地瞪鄭願,扭頭奔了過去。鄭願卻坦坦然走進大門,那樣子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客廳裏,李濟南冷冷道:“你有什麽事?”


    鄭願微微一笑,欠身拱手道:“李先生雖然不是江湖中人,想必對江湖也不太陌生,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李濟南冷笑道:“李某是個直性子,說話不會拐彎,你有話就直說。”


    鄭願道:“難道李先生竟真的能如此坦然,真的不知道在下來此的目的麽?”


    李濟南怒道:“不知道。”


    鄭願道:“那就難怪了。聽說令愛前些日子中了邪崇,不知這傳言可真。”


    李濟南麵色一紅,旋又慘白。


    他的牙齒也狠狠咬了一下:“不錯。”


    鄭願微笑道:“聽說府上請了當今捉鬼大師,欽封通玄顯微真人,宋捉鬼宋大俠出麵,想必是邪崇已除了?”


    李濟南臉又已變得鐵青,他突然伸手在桌上一拍,嗔目吼道;“那又怎樣?”


    鄭願笑笑,盯著李濟南,緩緩道:“我是宋捉鬼的朋友。我聽說宋捉鬼被捉了。我來找宋捉鬼。”


    李濟南倏地站起身,咬牙切齒地道:“希望你不要再提你那個王八蛋朋友!”


    鄭願一驚,站了起來,大聲道:“先生此話怎講?”


    李濟南怒吼:“來人!”


    風聲颯颯,門外已衝進兩個中年漢子,直撞向鄭願。


    他們想必是一直等在門外,早已對鄭願不滿,就等著李濟南發號施令了。


    他們的武功竟似都不弱。當先漢子掌心赤紅如血,像是精擅朱砂掌一類的功夫。稍後的那人手中卻握著一隻虎頭鉤,揮動之時,發出嗚嗚的低嘯。


    鄭願輕輕一歎,身子一旋,已讓開了掌鉤合擊,閃身而進,扣住了李濟南的右腕。


    李濟南根本連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隻覺眼前掌影如山,鉤影似雪,但鄭願已倏爾不見,待他驚覺想有所反抗時,渾身卻已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兩個中年漢子吃驚地收勢站住,怔怔地瞪著鄭願。


    他們絕對沒想到,“轎夫”鄭願居然會有這麽奇妙的輕身功夫。


    鄭願冷冷道:“李先生,我這個人素來推崇‘以理服人’這四個字,如非萬不得已,不願動粗。請你下令,讓這兩位老兄住手,否則這裏可能發生的一切事,我一概不負責。”


    使虎頭鉤的中年漢子冷笑道;“姓鄭的,老子早知道江湖上有你這號人。你要有種,就和老幹憑真本事鬥一場。”


    鄭願看看他,麵上居然已有了一絲微笑:“閣下想必是德州白家的高人,隻不知怎的做了李家的奴才,失敬,失敬。”


    那人麵色一變,正待開口,用朱砂掌的漢子已冷冷道:“鄭願,有種的就鬆開李老爺,和我們兩人見個真章。”


    鄭願微笑,搖搖頭,歎道:“我這個人偏偏沒種,你說怎麽辦?”


    話音剛落,門外已響起了一聲冷笑:“鄭願並非沒種,隻是不想讓你們太難堪而已,他這個人心地很好,實在不想傷人。我怎麽勸他都不肯聽。”


    一個相貌奇醜的老太慢悠悠地走了進來,神情倨傲,冷笑連連。


    更奇的是,這個人雖然又老又醜,偏偏又特別愛俏。


    他的鬢角上居然還插著一朵花。


    一朵豔紅如火的石榴花。


    兩個中年漢子愣了一愣,臉色馬上就變白了,眼中也閃出了驚恐之色,好像他們看見了活鬼似的。


    鄭願悄悄歎了口氣,他知道這個又老又醜的人,也知道這個人絕對比“活鬼”更令人生俱。


    李濟南也失色,啞聲道:“閣下莫非是石榴紅?”


    又老又醜的人冷笑道:“你小子眼光不錯。”


    兩個中年漢子麵色更白,額上已沁出了冷汗,膝蓋也似在微微顫抖。


    天下若還有一個能當得起“六親不認”的這一評語的人,這個人就一定是號稱“六親不認、殺人如麻”的石榴紅。


    據說石榴紅年輕時是個英俊瀟灑的誌誠君子,出道不及一年,好評如潮,被公認為武林中最得人心的青年俠客。不知有多少美麗的女郎迷他迷得茶飯不思。


    然而石榴紅突然有一天凶性大發,將父母師長、親朋好友殺了個幹幹淨淨,總計殺死了三十六人之多。


    誰也不明白石榴紅為什麽突然從君子變成了凶殘的魔鬼,也沒有人敢問石榴紅。


    石榴紅滅親之後,又在一天夜裏被一群蒙麵人圍攻,雖然僥幸未死,但已遍體鱗傷,英俊的麵孔已變得醜惡而且猙獰。


    那些蒙麵人是誰,為什麽要圍攻石榴紅,也沒有人知道。


    人們隻知道這些蒙麵人都被石榴紅剁的稀爛,扔進深穀裏去了。


    從那以後,沒有人敢去惹石榴紅。就算是最凶最邪毒的神秘組織也盡量不去碰他。


    石榴紅所到之處,武林中人都繞道而行,不敢照麵。


    石榴紅居然會來到濟南,而且居然會出現在李濟南家中,怎能不讓人魂飛膽裂?


    李濟南渾身已軟,若非鄭願正扣著他的右腕,隻怕早已倒在地上了。


    兩個中年漢子抖得越來越厲害,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想逃跑又邁不開步,想求饒又發不出聲。


    虎頭鉤“嗆啷”一聲落地,他們才驚醒似地猛顫了一下。


    鄭願歎了口氣,哺哺道:“石大俠已饒過了你們,你們還站在這裏幹什麽?”


    兩個中年漢子顫聲道:“是,是…,··‘’但並沒有挪步,眼睛仍是偷偷瞟石榴紅。


    石榴紅連看都沒看他們,隻冷冷從牙縫裏迸出了一個字:


    “滾!”


    兩個大漢如釋重負,往後退了幾步,飛也似地轉身衝出了廳門。


    石榴紅陰森森地看了李濟南一眼,還沒開口,李濟南便已嘶聲叫道:“石大俠,石大俠,李某沒有得罪過你呀!”


    石榴紅緩緩道:“鄭願,你來幹什麽?”


    鄭願安詳地看著他,微笑道:“找人。’”


    石榴紅道:“宋捉鬼?”


    鄭願道:“就是他。”


    石榴紅點點頭,:“老夫也正要找他。”


    鄭願道:“哦?你找他幹什麽?”


    石榴紅冷笑道:“要他幫老夫找你。’”


    鄭願好像很吃了一驚,道:“你找我幹什麽?我沒有欠你什麽,一點都不欠。”


    石榴紅道:“欠與不欠,你自己心裏清楚,好在我已找到你了,不必再找宋捉鬼。”


    鄭願苦笑道:“可我必須找到宋捉鬼。”


    石榴紅冷笑道:“可惜宋捉鬼並不在這裏,不知被哪一殿閻王請去了。”


    鄭願一驚,看了看李濟南,問道:“李先生,宋捉鬼在不在這裏?”


    李濟南顫聲道:“不……不……不在。”


    鄭願道:“那麽宋捉鬼現在去了哪裏,你總該知道吧?”


    李濟南拚命搖頭:“真的不知道,真的……”


    石榴紅冷冷道:“我已審問過李婷婷,她也不知道宋捉鬼是死是活。”


    鄭願道:“李小姐也在麽?她說沒說宋捉鬼是怎麽被鬼捉的?”


    石榴紅點點道:“我既然已經審問過她了,自然會將所有情況都告訴你,現在你鬆開手跟我走。”


    鄭願道:“不行,我一定要見見李小姐。”


    石榴紅冷笑道:“我要你馬上跟我走。”


    鄭願還想再爭辯,石榴紅已轉身往大門外走,口中冷笑道:“你要想趕緊去救宋捉鬼的命,就乖乖跟我走。”


    鄭願征了怔,鬆開抓住李濟南的手,快步跟了出去,笑道:“你早說不就行了,何苦跟我繞圈子?”


    走上大街,鄭願才小心翼翼地陪笑:“喂,宋捉鬼究竟被誰捉了?”


    正在路邊酒店裏渴酒的幾個江湖好漢看見了石榴紅,早已嚇得變了臉。待聽到鄭願竟然如此放肆地和石榴紅說話,不由更是吃驚。


    石榴紅脾氣極壞、性子極傲,誰要是言語舉止中對他有半點不敬,定招殺身之禍,這個“轎夫”難道真的活夠了麽?


    可石榴紅卻沒有生氣,隻是神情更冷了:“想去救宋捉鬼就跟我去,別問東問西的。”


    鄭願嘿嘿笑了笑,過了一會兒,還是不住問道:“李婷婷究竟說了點什麽?”


    石榴紅道:“到了地方,我再慢慢跟你說。”


    鄭願突然站住了,石榴紅也站住,冷冷道:“你不想去?”


    鄭願微笑道:“想去是想去,但我想一個人去。”


    石榴紅怒道:“可你沒有我帶路,根本找不到那個地方。”


    鄭願道:“這個不勞掛心,你既然能找到,我為什麽不能?”


    石榴紅道:“你是想回去審問李婷婷?”


    鄭願笑而不答,但那神氣已說明,他的確準備去問李婷婷。


    石榴紅冷冷道:“我在這裏等你。”


    鄭願笑道:“你不必等我,我一定不會再來找你。”


    石榴紅淡淡地道:“我敢肯定,不到頓飯工夫,你就會來找我。”


    鄭願一呆,轉身就往回跑。石榴紅在他背後冷笑道:


    “跑慢些,你最好跑慢些,當心跌落了門牙不好看。”


    鄭願顧不上理他。


    鄭願還沒跑到李府門前,就聽見李府那邊傳來陣陣哀聲,不由停住了腳。


    滿街的行人也都潮水般湧向李府,遠遠有人大聲道:


    “死人了,死人了!”


    又有人叫道:“說也怪,李家大才女被人平白無故地殺死了。”


    “什麽時候的事?”


    “就剛才。”


    “聽說李小姐是被一個姓石的老頭殺死的,也不知為什麽。”


    “姓石的?莫非是石榴紅?”


    鄭願聽著眾人的議論,兀自發怔,已見人群湧動,一騎快馬衝了過來,遠處有人叫道:“快去請衙門裏的鐵爺鐵捕頭。”


    騎馬的人口中應了一聲,打馬從鄭願身邊衝了過去。


    李婷婷被殺了?


    石榴紅殺了李停停?


    鄭願隻覺心裏火苗子亂躥,一咬牙,轉身就跑。


    他要去問問石榴紅,為什麽要殺李婷婷。


    跑到剛才和石榴紅分手的地方,石榴紅卻已不見了。


    鄭願忙問在街邊擺菜攤的老頭道:“剛才站在這裏的醜老人往哪裏去了?”


    老頭搖搖頭,茫然道:“沒注意。”


    鄭願想了想,又道:“那個老人家一身黑絲袍,鬢邊還插了朵石榴花,很好認的。”


    老頭笑了:“你要早說石榴花,我就記起來了。


    那人朝東走了。”


    鄭願拔腳就往東跑,連道謝都忘了。


    鄭願邊問邊追,不一會兒已出了城東門,果然見遠處有一黑袍人正騎馬而行,樣子很悠閑。


    鄭願甚至都能看見那人右耳邊的那朵豔紅的石榴花。


    “石榴紅——你給我站住——”


    石榴紅的馬跑得並不快,但鄭願追上石榴紅時,已離濟南有十裏之遙了。


    石榴紅下了馬,牽著緩繩,帶馬走入了一片樹林中。


    鄭願咬牙切齒地追了進去,吼道:“石榴紅,你站住!”


    石榴紅果然站住,回頭道:“我說的話一向都很正確,你果然還要來找我。”


    鄭願鐵青著臉,怒聲道:“你為什麽要殺李婷婷?”


    石榴紅道:“你心疼了?”


    鄭願罵道:“放屁!你殺了她,我還怎麽救宋捉鬼?


    你他媽的還自稱是我朋友,有你這種混賬朋友嗎?”


    石榴紅笑道:“我可以領你去呀?”


    鄭願氣得哆哆嚎咦的,拳頭都已捏起來了:“你……


    你怎麽……這麽混蛋!”


    石榴紅臉一沉,昂起了頭,寒聲道:“不錯,我這個人是混蛋,你大可不必理我這個混蛋,更沒必要把我當朋友。”


    他牽著馬又往林外走,冷笑道:“我現在去救宋捉鬼,你最好不要跟著我,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看見你這麽個情種。”


    鄭願的臉色已漸漸恢複正常,神情也變得溫和了,可石榴紅居然根本不看他,徑自出林,上馬飛馳。


    鄭願自然也隻有跟著他,鄭願要救宋捉鬼,而李婷婷已死,世上已隻有石榴紅知道李婷婷說了些什麽。


    石榴紅回頭怒道:“你別跟著我!”


    鄭願含笑道:“我走我的路,你騎你的馬,兩不相幹,我並沒有跟著你。”


    石榴紅道:“如果我不去救宋捉鬼呢?難道你也跟著我?”


    鄭願笑道:“何必生這麽大氣呢?我又沒有得罪你?”


    石榴紅道:“剛才是誰罵我‘混蛋’?是誰說我放屁?


    難道不是你?”


    鄭願微笑道:“不是我,是天下最大的混蛋,最大的情種。”


    石榴紅瞪著他,半晌才苦笑道:“我為什麽要認得你?”


    鄭願道:“我要知道答案,肯定會告訴你。”


    石榴紅又瞪了他一眼,冷笑道:“難道你真想就這麽走上一千裏?”


    鄭願一怔,道:“一千裏?”


    石榴紅道:“宋捉鬼此時已在幹裏之外了。”


    鄭願吃驚地道:“這麽快?”


    石榴紅的眼睛又瞪了起來,一臉凶相:“莫非你要我請你上馬不成?”


    鄭願笑了笑,道:“前麵二十裏,就是‘天龍馬場’,我可以去買一匹。”


    石榴紅冷冷道:“二十裏路,對你來說,自然不算什麽。如果你不怕驚世駭俗,盡管施展輕功,讓路上行人看看咱們大情種的絕世功夫。


    他猛磕馬腹,那匹馬箭一般衝了出去。


    鄭願歎道:“我上馬行不行?”


    石榴紅勒住馬,遠遠站住,冷冷道:“行。”


    青州。夜。


    暴雨。


    客棧內,鄭願正在和老板娘據理力爭:“我這人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個房間,我有……潔僻。”


    老板娘很懷疑地打量著落湯雞一般的鄭願,半晌,才搖搖頭道:“真的隻有一間房了。”


    石榴紅冷著臉,一聲不吭,好像根本不關他的事。


    鄭願大聲道:“老板娘,你的房總有吧?我租用你的房間,我出十兩銀子。’”


    老板娘臉一沉,叱道:“下流混賬!你敢調戲老娘!”


    鄭願一怔,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要住你的那個房間,並沒有想……想用你這個人。我才二十一歲,嘿嘿。”


    老板娘雖然已徐娘半老,但風韻頗佳,胸脯很挺,而且從來不認為自己老,鄭願這一笑,老板娘就真生氣了,喝道:“你嘴裏敢再不幹不淨的,老娘一掌把你扇趴下!”


    石榴紅沉聲道:“老板娘莫生氣,我這個外甥就是愛開個玩笑,實際上他是從宮裏跑出來不久的太監,見了女人,總有點不自在。”


    鄭願的鼻子都氣歪了,轉頭瞪著石榴紅,剛想說話,石榴紅威嚴地叱道:“沒大沒小的,還敢跟舅舅瞪眼珠子?


    別看你見過皇帝,回到家我還是你舅舅!”


    鄭願氣得張口結舌,老板娘已膘著鄭願的胡茬,吃吃笑了起來:“即然是位小公公,幹脆和我睡一起算了。”


    鄭願見石榴紅想阻止,連忙點頭道:“好、好!”


    這回該石榴紅氣得鼻子直歪了:“不行,舅舅有風濕症,待會兒你還得為我捶腿呢!”


    鄭願笑眯眯地道:“舅舅也真是的,你的風濕症不是早就治好了嗎?老板娘,貴店可有什麽燒火的笨丫頭,叫一個去給我舅舅捶腿?”


    老板娘笑得更迷人了:“有,有。”


    石榴紅瞪著鄭願,緩道:“莫非你不想跟著我了?”


    鄭願苦笑道:“當然想,你是我舅舅,我不跟著你跟誰?”


    石榴紅冷哼道:“那就好!老板娘,領我們去房間。”


    老板娘笑道:“好,兩位衣衫盡濕,可要生火烤一烤?”


    鄭願瞟著她,微笑道:“我知道你這家店還兼賣衣物,正好我又要洗衣裳。”


    老板娘朝他丟了個媚眼,嬌笑道:“喲,你倒知道得不少呢!”


    石榴紅氣哼哼地道:“小願兒,莫非你以前在這裏住過?”


    鄭願看著老板娘,老板娘也看著他,兩人都笑得很神秘。


    鄭願道:“舅舅你別這麽疑神疑鬼的。老板娘怎會看上我這種小公公?”


    石榴紅更氣,一句話也不肯說了,鄭願卻笑眯眯地隨老板娘去挑了兩套衣衫,上了樓。


    進了房,石榴紅的怒火就暴發出來了,吼得比窗外的雷聲還響:“鄭願,你怎麽會認得她?”


    鄭願苦笑道:“舅舅,你說話聲小點好不好?外甥和舅舅爭風吃醋,也不是什麽很光彩的事情。”


    石榴紅一下撲上來,緊緊抱住他,恨恨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見鬼的舅舅!誰是你舅舅?”


    鄭願苦笑道:“舅舅你咬我!”


    窗外老板娘的笑聲流水般響了起來。


    石榴紅一怔,尖叫道:‘’不許偷聽!”。


    老板娘笑著答道:“你們說話聲音越小越好,否則十裏外的人都會偷聽了。”


    石榴紅的聲音已變得又甜又脆:“鄭願在你這裏住過沒有?”


    老板娘笑道:“沒有。”


    石榴紅怒道:“騙人!”


    老板娘咯咯笑了起來,下樓而去。


    鄭願低聲笑道:“舅舅你莫這麽抱我。”


    石榴紅氣急敗壞地鬆開他,賭氣似的扯下了人皮麵具,露出了一張美麗凶狠的臉兒。


    如果有人知道,這個石榴紅居然是個如此美麗的少女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


    石榴紅還在賭氣,飛快地脫去了外麵的黑袍,露出了裏麵粉紅的褻衣。


    薄薄的褻農已濕透,那光景自然極其耐看,可鄭願卻已幹咳起來,轉身走向窗口,關上了窗戶,口中歎道:


    “下次記住,脫衣裳之前,一定要先檢查門窗。”


    石榴紅突然低聲道:“喂,你過來一下,幫幫忙。”


    鄭願道:“幫什麽忙?”


    石榴紅已走到他身邊,背著身道;“幫我解開。”


    鄭願苦笑道:“當初你怎麽係上的?”


    石榴紅低聲怒道:“人家好冷,快點。”


    鄭願無奈,隻得伸手解開纏在她胸口的布扣,馬上就轉開了眼睛。


    石榴卻沒走開,慢慢解下纏了一層又一層的抹胸,輕輕歎道:“做石榴紅真苦。”


    鄭願道:“你可以不做石榴紅,你可以還原你紅石榴的本來麵目。”


    紅石榴低聲道:“可沒人怕紅石榴,那些惡賊見了紅石榴,都想欺負,可我又不想多殺人。還是做石榴紅好,誰都伯。”


    鄭願道:“那你就莫要叫苦。”


    紅石榴恨聲道:“我隻在你身邊時,才當紅石榴,才會叫苦,可你……你竟然說這種話!”


    鄭願道:“你沒必要對我這麽好。”


    紅石榴拋下抹胸,赤裸的身子一下偎進了他懷裏:


    “可我就要這麽對你,我願意。”


    鄭願苦笑道:“喂,舅舅,你這是幹什麽?快鬆開,去穿衣裳,別涼著了。”


    紅石榴兩手狠狠摟著他後腰:“我不是你舅舅,我是你的紅石榴。”’


    鄭願捉住她的胳膊,兩眼望天,推開她,正色道:


    “你換好衣裳,去老板娘那兒住。”


    紅石榴掙紮著,嬌填滿麵:“我不去,我要服侍你。”


    鄭願道:‘“你還小,別胡鬧!”


    紅石榴怒道:“我不小!我都十六了,再過十個月就十七了!你…你……看看,看看就曉得了,我……已經……”


    她的聲音已越來越低,身子也越來越軟,軟綿綿地站不住。


    鄭願還是兩眼望天,沉著臉道:“就因為你已經十六了,是大姑娘了,我才這麽對你。大姑娘要有大姑娘的樣子,快去穿衣裳,要不你休想我再理你!”


    紅石榴站直了身子,鄭願鬆開手,轉過身,冷冷道:


    “快穿!”


    紅石榴哭了:“不!”


    鄭願轉身朝門口走:“那我去把老板娘叫來!”


    紅石榴一下撲過去,抱住了他的雙腿,哭道:“就不,就不,


    鄭願隻好站著不動,低吼道:“你這是幹什麽?”


    紅石榴跪在地板上,緊緊抱著他,嗚嗚咽咽地道:


    “大哥哥,大哥哥你別……別趕我走,小石榴……在這個世上,就隻有……大哥哥一個人疼我了,嗚嗚嗚……”


    鄭願氣得直咬牙,無奈地道:“你先鬆手好不好?”


    紅石榴將臉地貼在他腿上,哭道:“你先答應。不趕我走,你也不走。”


    鄭願苦笑,歎道:“好,不過你先穿好衣裳。’”


    紅石榴溫馴地爬起身,一麵嗚咽,一麵穿上衣裳,這才走到他麵前,怯生生地道:‘大哥哥你不會……不會不理我了吧?”


    鄭願低下頭看著她滿是淚珠的小臉,心裏也酸楚異常:“小石榴,我剛才那麽凶,你不生氣吧?”.紅石榴仰著臉兒,拚命搖頭,一頭濕漉漉的秀發搖成了黑色的波浪。


    鄭願微笑著拍拍她腦袋,道:“上床捂著去,我去給你要點薑湯。”


    話音剛落,老板娘的笑聲已到了門外。“薑湯已到。”


    鄭願打開門,老板娘滿麵春風地拜著一個大托盤走了進來,笑道:“不僅有薑湯,還有酒有菜,算是我向這位小石榴妹妹的賠禮。”


    紅石榴早已試去淚水,紅著臉囁嚅道:“老板娘,麻煩你了。”


    老板娘笑道:“隻要小妹妹不怪我失禮就行了,你去換好衣裳再回來喝酒。”


    鄭願看著紅石榴,發現紅石榴也正在看他,便微笑道:“小石榴,我保證不偷跑。”


    紅石榴的瞼更紅:“哼,哪個曉得你的事!腿長在你身上,你要偷跑,哪個管得了。”


    鄭願笑道:“你是我舅舅,我當然歸你管。”


    老板娘抿著嘴笑,紅石榴的險已真的紅似一朵怒放的石榴花:“見鬼的舅舅!”


    老板娘歎道:“舅舅雖沒有見鬼,可宋捉鬼才真的見了鬼了。”


    鄭願一呆,旋即大喜:“你看見宋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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