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苦笑道:“見是見到了,可跟沒見到沒什麽兩樣。”


    鄭願一驚:“老宋沒出什麽事吧?”


    老板娘黯然道:“死是沒死,可比死了還難受百倍。”


    鄭願急道:“你說話怎麽總是半句半句的?快把你看見的都告訴我!”


    老板娘瞪眼道:“想聽整句的,先把衣裳換了,收拾整齊再過來。”


    鄭願隻好去換衣裳。這裏老板娘和紅石榴還沒說上幾句話,他居然就已經換過衣裳,奔了進來,一迭聲地道:


    “快講,快講。”


    老板娘又瞪起了眼睛,“你和我家小妹還餓著肚子,急什麽?邊吃邊說。”


    “你家小妹?”鄭願奇道:“你幾時有個妹妹了,我怎麽沒見過?”


    紅石榴冷笑道:“我就是。”、:


    老板娘抿嘴一笑,將紅石榴摟在懷裏,柔聲道:“我和石榴妹妹已經結拜了,日後你要敢有半點對不起我小妹的地方,嘿嘿,可別怪大姐我不客氣。”


    鄭願連連拱手:“恭喜,恭喜,……不敢,不敢。”


    紅石榴伏在老板娘懷裏,笑道:“姐,他是不是個……小公公?”


    老板娘水汪汪的眼睛膘著鄭願不懷好意地道:“小妹日後一試就曉得了。”


    紅石榴羞得雙手亂擰:“‘姐姐胡說,我不依,不依!”


    鄭願尷尬地笑道:“好了,小石榴別鬧了。大姐,你開始說吧!”


    老板娘道:“前天傍晚,有四個人來住店。其中一人就是宋捉鬼,另外三人我不認識,看樣子都練過高深的功夫,


    鄭願問道:“那三個人是不是都穿黑色武士服、年紀都不大?”


    老板娘搖頭:“不是。有一個是個胖大老頭,紅光滿麵的,可能是這三人的首領,另外兩個歲數也有四十多了。你問這個幹什麽?”


    鄭願苦笑道:“沒什麽,你接著往下說。”


    老板娘道:“宋捉鬼的神情又癡又呆,完全像個木頭傀儡,那三人讓他幹什麽就幹什麽。我看見宋捉鬼時,剛想和他打招呼,可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隻好忍住了。我懷疑他可能被那三個人做了什麽手腳。”


    鄭願點點頭道:“和我想的差不多,後來呢?”


    老板娘道:“第二天一早,他們就上馬向東去了。”


    鄭願低著頭,沉思了半晌,抬頭看看紅石榴,微笑:


    “李婷婷跟你說過些什麽?”


    紅石榴瞪眼道:“你以為我現在會告訴你?等到了那地方再說,哼!你是不是又想把我甩了?”


    鄭願道:“到了那地方,或許我們馬上就會被盯上,到時候你想說都晚了。”


    紅石榴冷笑道:“你別嚇唬我!反正我不告訴你。”


    鄭願問老板娘:“那些人要把宋捉鬼帶到哪裏去?”


    老板娘也衝他瞪眼睛道:“不知道。”


    鄭願還是不死心:“他們在你這裏住了一個晚上,你居然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到?”


    老板娘冷笑道:“線索倒是有,隻是你別想讓我告訴你。”


    鄭願證一怔,看了看她,又看著紅石榴苦笑道:“難道你已告訴了小石榴?”


    老板娘微微一笑,柔聲道:“猜對了。”


    紅石榴笑道:“大姐有什麽事情,自然會告訴小妹,你算是什麽人,大姐憑什麽要告訴你?”


    鄭願雖然早就知道女人不好對付,但還是為老板娘和紅石榴的“聯盟”感到愕然——老板娘和紅石榴原先根本連對方的名字都沒聽說過,怎會一見麵就好成這樣?


    女人的心事,他實在是弄不懂。


    老板娘起身笑道:“你們明早還要趕路,就早些睡覺吧!我知趣得很,就不打擾了。”


    紅石榴的臉一下紅了:“大姐,我和你睡一起。”


    老板娘笑著出門而去:“可惜我不會為別人捶腿,你還是和你小外甥睡吧!”


    紅石榴口中雖說要出去,身子卻坐得穩穩當當的,半分要出去的意思都沒有。


    鄭願歎道:“難道你真的不怕我非禮你?”


    紅石榴方才的潑辣勁不知飛到哪裏去了,臉紅得就像是枝頭的紅石榴。她低著頭,害羞地膘著他,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我……我……相信你。”


    鄭願道:“你相信我,並不等於我相信我自己。”


    他三口兩口吃完了飯,往地板上一坐,微笑道:“你睡床上,我打坐一夜。”


    紅石榴跳起身,怒道:“你少臭美!我去和大姐睡!”


    她居然真的拉開門衝了出去。


    紅石榴雖已賭氣離去,鄭願這一夜過得卻並不寂寞,不僅不寂寞,而且可以算得上是飄飄欲仙。


    因為老板娘偷偷溜了進來。


    鄭願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打呼嚕,好像睡得很熟,但老板娘剛挨近床,就被他伸出的手抱住了。


    他們什麽話也沒說,就纏在了一起,熱烈地親吻著,急促地撫摸著對方。


    他們早就認識。


    鄭願三年前剛出道時,就曾到過這家店裏,被風流美麗的老板娘纏昏了頭。


    鄭願就是在她的懷抱裏,才第一次嚐到了女人的滋味。其後他又來過三次,三次都和她親熱得像新婚的夫妻。


    然而他們並非夫妻,也絕對成不了夫妻。更沒有要結成夫妻的意願。


    他們隻是在相逢時歡愛,而在離別後就忘記對方,至少在表麵上是忘記了。他們在歡愛時如癡如狂,分手時也絕不憂傷。


    也許就因為他們本就沒有要拴住對方的意思,他們才能在歡愛時忘記了一切。


    他們都不是孩子,他們都已是大人,他們都已知道什麽是人生。


    當老板娘滿意地癱軟在床上時,鄭願又問起了宋捉鬼:“你究意發現什麽線索了?”


    老板娘還在喘息呻吟,自然不想說話,鄭願恨得牙癢癢,可偏偏一點辦法都沒有。


    許久,老板娘才吃吃笑道:“你要想知道,幹嗎不先。


    問我?”


    鄭願一怔:“什麽意思?”


    老板娘一笑下床,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笑道:“現在晚了,我累壞了,我要去睡覺了,但願那丫頭沒醒。”


    紅石榴的臉一直板著,而且一直不說話,她隻是拚命打馬。


    鄭願偷偷看著她,微笑道:“你怎麽了?這麽不高興,誰惹著你了?”


    紅石榴冷冷道:“莫忘了跟我石榴紅說話時應有的口氣,我現在是‘六親不認、殺人如麻’的石榴紅,不是總被人騙、被人欺負的紅石榴。”


    她仍然是石榴紅的打扮,那張又老又醜的臉看起來很嚇人。


    鄭願半晌才又陪笑問道:‘’昨晚睡得怎麽樣?”


    這話問得很有點做賊心虛的味道。


    紅石榴笑得更冷了:“很好。我從來沒睡得那麽死過。”


    鄭願瞼有點紅,塔訕道:“我也睡得不錯。”


    紅石榴咬了咬牙,哼了一聲,扭過頭不理他。


    看樣子她肯定已知道昨晚他和老板娘的事了,鄭願苦笑著搖搖頭,隻好打住話頭,悶悶地趕路。


    他們已經跑過了濰坊、平度,現在都已快到萊州了,紅石榴居然還沒有一點要停下的意思。


    鄭願越跑越吃驚,他實在弄不明白紅石榴究意要跑到何處才算完。難道宋捉鬼得罪的是渤海的海盜麽?


    膠東的確也有不少武林世家、江湖幫派,但鄭願想不出膠東會有誰跟宋捉鬼過不去。倒是渤海上有幾個海盜組織都和宋捉鬼有點過節。


    如果真是海盜捉了宋捉鬼,宋捉鬼現在想必已被送到了海上,鄭願若想去救宋捉鬼,就必須出海。


    鄭願一想到要出海,心裏就忍不住發毛,很有點想嘔吐。


    他出過一次海,東海。


    那次他吃盡了苦頭。他到了海上,才發現看起來那麽迷人的海並不那麽迷人。


    他在船上簡直就沒法呆,天暈地眩的,一點東西都吃不了。不停地嘔吐,連苦膽都快吐出來了。


    在海上漂泊了六天,他已被折騰得不成人樣了。但他還是“凱旋而歸”的。


    那次出海的結果是,他追上了逃竄的“血魔”季怒江和“花癡”敖天放,並幹淨利落地切下了他們的腦袋。


    季怒江是南疆的巫醫,但季怒江並不給人治病。季怒江隻喜歡殺人取血,用人血製“藥”。


    李怒江的武功雖不算極高,迫逃跑的本領極高,據說天下最滑溜的人,就是血魔季怒江。


    天南各門派曾多次派高手追殺他,都被他逃脫了。


    季怒江撞上了鄭願,算是倒足了血黴。


    鄭願本來要殺的人是“花癡”敖天放,因為敖天放曾連續在江浙一帶用迷藥好淫婦女數十人,恰好又被鄭願撞上了。


    敖天放開始逃跑,敖天放的輕功很好,要不他就當不了采花大盜了。


    鄭願萬裏追蹤,將敖天放追到了南疆,敖天放大約是想借助血魔的逃跑技巧,就躲到了血魔家中。


    於是血魔也隻有拚命逃跑。但他們並沒有再往南麵鑽深林,反而北上,以迷惑鄭願。


    但血魔和花癡都沒有逃掉。


    鄭願總共花了整整六十三天的時間才完成了那次除惡任務,自己也累得瘦掉二十斤肉。


    從那以後,隻要一看見船,鄭願就有點頭暈,一提到“海”字,鄭願就心裏發苦。


    那麽,這次會不會出海呢?


    一直到了招遠,吃完飯進了房,紅石榴都沒露過一次笑臉。


    “舅舅”和“外甥”當然然總會住在一間房。


    鄭願心裏直打鼓,他希望這個“舅舅”千萬別又像昨晚那樣。


    紅石榴揭下麵具,鬆開頭發,籲了口氣,躺到了床上,麵色陰沉得能下三天雨。


    鄭願陪笑道:“還有多遠的路?”


    紅石榴理都沒理他,幹脆連眼睛都閉上了。


    鄭願又小心翼翼地道:“累了吧?我去給你泡壺好茶?’


    紅石榴歎了口氣,懶洋洋地道:“我不累,我看倒是你累了。”


    鄭願道:“還好,還好。”


    紅石榴閉著眼睛,慢悠悠地道:“你肯定比我更累,我昨天晚上睡了個好覺,你呢?”


    鄭願隻好不說話。


    紅石榴睜開眼,拍拍床沿,道:“坐過來。”


    鄭願不動。


    紅石榴歎道:“你放心。我馬上把宋捉鬼的情況告訴你,用不著你問,而且現在也不晚,我也不累,我還不想睡覺,也不用擔心那個小丫頭醒沒醒。”


    她居然連老板娘昨晚說的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鄭願除了走過去坐下,還能幹什麽呢?


    他剛坐下,紅石榴就已倒了過來,腦袋就枕著他的大腿,仰著臉兒,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鄭願隻好苦笑,隻好坐著不動。


    女人一旦吃起醋來,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男人在這種時候,最好還是順著她們一點。


    紅石榴許久才悄然一歎,翻過身,兩手抱著他的腰,輕聲細氣地道:“大哥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鄭願苦笑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紅石榴道:“昨晚我本來想睡的,可偏偏又沒睡著,偏偏就聽見了。”


    鄭願幹咳著,好像嗓子傷了風。


    紅石榴喃喃道:“我當時氣得恨不能衝進去把她殺了。


    ……她不該騙我,她說她和你隻是一般的朋友。”


    鄭願更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他甚至連幹咳都不敢了。


    現在他就像是小偷,而紅石榴就是大理寺卿,正在審賊。他原本並不是賊,但紅石榴愛他,於是他就變成了賊。


    紅石榴道:“……我忍了又忍,還是沒有衝進去。她回來後,以為我睡得正香,得意地笑出了聲,……她睡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又想殺她,可又想,要是我殺了她,你就永遠不會理我了。小石榴就真的孤單單的了,再也沒人疼了。”


    鄭願心驚肉跳,苦笑道:“你……你不要這樣。我……是我對不起你。”


    紅石榴還在自言自語。“後來我……一直沒睡著,一直在想,小石榴是不是做錯什麽了。要不你怎麽會那麽討厭我呢?……我想啊想啊,終於想通了。


    鄭願道:‘’你肯定累壞了,現在就睡吧!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你就會將所有不痛快的事都忘記了。”


    紅石榴沒理他,顧自說著:“……我總想要你娶我,隻當我一個人的大哥哥,我也隻讓你一個看見我是紅石榴。……我想,大哥哥之所以討厭我,肯定是因為這個。”


    鄭願忙道:“你莫要亂說!我什麽時候討厭過你了?”


    紅石榴坐起身,幽幽道:“你用不著否認。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


    鄭願道:“你和她不一樣。”


    紅石榴歎道:“的確不一樣,大哥哥喜歡的女人,我怎麽敢比呢?”


    鄭願道:“你還是個小姑娘。”


    紅石榴點點頭:“不錯。我還是個小姑娘,是個處女,大哥哥又不願娶我,所以大哥哥喜歡我是為我好。怕我以後嫁不出去。”


    鄭願氣急敗壞地低吼道:“你聽聽你自己在亂說些什麽呀!”


    紅石榴道:“我沒有亂說。你知道我說的都是你心裏想的;你現在覺得受不了,是因為我全都說對了,而不是說錯了。”


    鄭願氣得跳了起來,但卻一句話也罵不出來了。因為紅石榴的話的確是說對了。


    紅石榴也站了起來,戴上了人皮麵具,冷冷道:“大哥哥是個浪子,大哥哥不想要個家。浪子到處都能找到家,每個家裏都有女人陪著,可小石榴希望自己有個家。”


    鄭願不說話,隻是呆呆盯著她。


    紅石榴道:“李婷婷說,宋捉鬼是被蓬萊高家捉去的,李家的人都被高家控製了,她這麽做也是迫不得已。我沒有殺她,她在說出‘蓬萊高家’四個字後被人用暗器射死了。”


    鄭願吃了一驚:“蓬萊高家?”


    他簡直連聽都沒聽說過還有這麽一家,他當然也就不知道高家為什麽要捉家捉鬼。


    紅石榴道:“我也隻知道這麽多了。”


    她突然跪下,磕了個頭,道;“小石榴代死去的家人謝謝鄭大俠,鄭大俠為他們報了大仇,小石榴日後必有所報。”


    鄭願嚇得不輕:“你這是幹什麽?你說這些幹什麽?”


    紅石榴站起身,冷冷道:“昨晚老板娘跟我說,宋捉鬼可能已被迷住了心智,以前的熟人都不大記得了。還有,那三個人都姓高,聽他們閑談時候提起過什麽‘大公子’,似乎是這個什麽‘大公子’和宋捉鬼有點仇。僅此而已,老板娘要我轉告的話就是這麽多。”


    她繞過木然而立的鄭願,拉開房門,走出門,又回頭道:“蓬萊我不去了,而且我保證以後躲得遠遠的,再也不讓你看到討厭的小石榴。”


    鄭願張了張口,但什麽也沒說出來。


    紅石榴走了。


    她的心已經傷透了,她還留在這裏幹什麽呢?


    鄭願站在在屋中,許久許久沒有動彈。


    鄭願第一次來蓬萊,他根本就不知道“高家”在哪裏。


    蓬萊姓高的人很多,高家是此地大姓,上哪裏找其中的某一個“高大公子”呢?


    鄭願自然有鄭願的辦法。


    一聽到“蓬萊”兩個字,大多數人馬上就會想起神仙。


    實際上蓬萊的確也很有點“仙氣”,而蓬萊城裏仙氣最濃的地方,首推“仙人居”。


    仙人居是個酒樓,是蓬萊城內生意最清淡的酒樓,一天裏接待不了十幾個客人。


    因為仙人居隻接待“仙人”,而世上凡人太多,“仙人”太少,仙人居的生意怎麽能好得了呢?


    上仙人居的人,必須具備以下幾個條件之一。


    第一,有錢。


    上一次仙人居,你若不預先準備好五百


    兩銀子,保險會看到夥計臉上淡淡的輕蔑,這些夥計雖然總是在微笑,但沒有大錢的人看見了那種微笑,心裏總會發虛。


    第二,有名。


    有錢的人不一定有名。有名的人也不一


    定有錢。如果你是個大詩人大才子大畫家,名動天下,那麽你可以大搖大擺地走進仙人居,可以不花一文錢享受美酒佳肴,臨走隻要趁著酒意,留幅畫,留首詩詞,寫幾個字就行了。


    第三,有權。


    七品以上的官員可以自由出入仙人居,


    七品以下則以錢、名氣評估,至於江湖大派的首腦、武林名流的掌門人,亦是仙人居歡迎的貴賓。


    鄭願無權無勢,無錢無名,他自然無法進入仙人居。


    但鄭願又必須進仙人居。


    他已打聽到,仙人居的主人就姓高,也許和“高大公子”


    有點聯係,即便沒有聯係,鄭願也可以順便打聽打聽“高大公子”


    鄭願認為,“高大公子”必然會是仙人居的常客。


    鄭願優哉遊哉地踱到仙人居門外,堂麵皇之地往裏闖。


    站在門邊的兩個夥計居然沒有伸手拄他。


    他們隻是看著他微笑,那微笑有點怪怪的。


    屠夫看見一條肥豬時,麵上也會綻出這樣的微笑。


    兩個夥計不攔阻鄭願,是因為鄭願顯得很傲慢很無禮。麵對傲慢無禮的“凡人’,仙人居的夥計向來不招呼。


    招呼傲慢無禮的人,不是夥計們的份內事。


    他們不用管。自有人出麵。


    鄭願進了仙人居的大門,剛繞過影壁,假山後就轉出了一個和和氣氣的中年入,微笑著朝鄭願鞠了一躬,很恭敬地道:“小的高生財,是仙人居的花匠。”


    鄭願一愣,京片子滿天飛:“你們掌櫃呢?叫他來見大爺。”


    高生財道;“大爺貴姓,可是京裏來的爺們?”


    鄭願不耐煩地道:“就說京裏姓鄭的大爺來了,讓他趕緊來見我。”


    高生財微笑道:“敝東家正在午睡,不見外客,請大人原諒。”


    他雖已改口稱“大人”,麵上卻全無跟“大人”說話時應有的尊敬之色。


    鄭願冷笑道:“真是反了!你個猴兒崽子,敢這麽著跟大爺說話!”


    高生財道:“小的是花匠,照顧名花異卉,自然盡心盡力。但遇見雜草野花.卻一定不容它在仙人居內亂開亂長。”


    鄭願一馬鞭抽了過去:“瞎了眼的奴才!。,高生財並沒有閃避,他隻伸出右手,用兩手指夾住了鞭梢,微笑道:“小的雖是奴才,閣下也非京裏來的‘大人’,彼此彼此。”


    鄭願奪了幾下,馬鞭子也沒奪回來,幹脆鬆手,一撩長袍,摸出一麵腰牌,扔向高生財。


    高生財左手接過腰牌,掃了一眼,淡淡一笑,道:


    “這是什麽?”


    鄭願似乎很生氣,怒道:“瞎服了?你個兔崽子,得罪了錦衣衛的大爺,你還想不想活不?”


    高生財哈哈一笑,轉頭叫道:“幾位都過來,這裏有位錦衣衛的大爺。”


    假山後又走出四個中年人,看衣飾他們都和高生財一樣,是“花匠”。


    他們都看著鄭願微笑,其中一人笑道:“這位大爺姓鄭,莫不是給二公子抬轎的小廝?”


    另一個道:“不會吧?給二公子抬轎的那小子叫鄭願。”


    高生財道:“閣下莫非就是人稱‘轎夫’的鄭願?”


    鄭願呆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各位都認識我,那就好了!”


    他雖在大笑,心裏卻一點也不想笑。他自以為在蓬萊沒人會認識他,卻不料此行早就在別人意料之中了。


    “二公子?”


    “二公子”又是誰?


    鄭願心中閃過無數念頭,但還是沒想出該如何收場。


    高生財道:“我們並不認識你,但有人認識你。”


    鄭願忙問道:“誰?誰認識我?”


    高生財搖搖頭道:“我們也不知道。但方才大公子收到別人一封信,說是‘轎夫’鄭願會來仙人居。”


    鄭願聽到“大公子”三個字,心裏不由一凜,道:


    “那麽在下想求見高大公子。”


    高生財道:“大公子從來不見外人,你還是出去吧!”


    鄭願又是一怔:“你們大公子真的不見外人?’“高生財回頭對另四個“花匠”笑道:“你們聽聽‘轎夫’的本色又露出來了。”


    鄭願笑道:“既然你們大公子不見外人,那麽費那麽大勁捉宋捉鬼幹什麽?”


    他暗中注意查看五人的神情變化,卻發現這五個人居然都在微笑,而且笑得很愉快。


    高生財道:“大公子是何等人物,怎會將小小一個宋捉鬼放在眼裏?”


    鄭願也微笑道:“可我聽說宋捉鬼被鬼捉了,而捉宋捉鬼的人,就是高大公子派去的。”


    高生財歎道:“這是哪個混賬東西造的謠?告訴你這些話的人真該被割舌頭。”


    鄭願眨著眼睛,道:“這麽說,宋捉鬼不在這裏?”


    高生財冷冷道:“蓬萊高家從未鬧過鬼,也從不信鬼神,自然不會和宋捉鬼打交道。”


    鄭願歎了口氣,苦笑道:“隻可惜,李婷婷剛說出‘蓬萊高家’幾個字,就被人殺死了,否則我倒可以再回去問問她為什麽撒謊。”


    高生財問道:“李婷婷是誰?為什麽要誣陷蓬萊高家?”


    鄭願搖頭,很沉痛地道:“既然是在下弄錯了,隻有請各位原諒。在下這就走,這就走。”


    高生財居然也不攔他,微笑道:“鄭公子走好,恕我等不送。”


    鄭願剛轉身,就聽得背後有人冷笑道;“生財,這個小夥子是什麽人?”


    鄭願站住,但沒回身,高生財答道:“回大小姐的話,這個人是高唐城裏有名的潑皮,人稱‘轎夫’鄭願。”


    大小姐冷笑道:“鄭願?我怎麽沒聽說過?他既然不過是個潑皮,為什麽不修理修理他?”


    高生財道:“大公子的意思是放鄭願走。大公子說,跟這種地痞糾纏沒的跌了蓬萊高家的名頭。”


    鄭願雖然很生氣,但沒有出聲,而且也沒有再往外走。


    他倒很想知道,這個“大小姐”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高大小姐道:“正因為不能跌了咱家的名頭,才不能放任這種潑皮亂闖仙人居。生財,把他拿下。”


    高生財道:“大公子……”


    高大小姐尖叫起來:“大公子大公子!你們眼裏除了我哥哥,還有沒有我?把這小子抓起來,送到我房裏去!


    大公子要問起來,就說是我的命令!”


    高生財道:“是。’


    鄭願轉過身,就看見一個“妖怪”,不由吃了一驚。


    一個極醜的姑娘叉腰站在那裏,一隻腳踏在山石上,正氣勢光光地訓斥那五個“花匠”。


    她的臉上塗著極厚的官粉,眉毛描得很濃,胭脂抹得太重,看起來就像是戲台上的醜婆娘。


    鄭願在心裏歎了口氣。


    為了救宋捉鬼,他隻有認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香血染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周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周郎並收藏天香血染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