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爭故意不朝梅公子看,也不跟他說話,自顧自走自己的路。


    梅公子好像就是要跟他過不去,趕著說:"怎麽樣?


    南天仙是不是長得很漂亮?"


    朱爭好像沒聽見有人說話,其實火苗子早已躥上腦門了。


    梅公子笑眯眯地道:"你對她好像很有意思。要不要我幫忙撮合一下?我這個人最喜歡替人家保媒了。"朱爭怒吼了一聲,把梅公子嚇了一跳。


    朱爭惡狠狠地湊到他麵前,咬牙切齒地道:"隻有老娘們才喜歡給人保媒!"


    說完這句話,他就甩開大步,走得飛快,轉眼間就拐過了街角,不見了。


    梅公子氣得滿臉通紅,怔在當場。


    他突然發足急奔,追了上去:"誰是老娘們?你把話講清楚。你不向我道歉,我今兒就饒不了你!"梅公子追了半晌,居然沒見到朱爭的影子,心中又氣又急:"這傻小子跑哪兒涼快去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朱爭的大嗓門又在前頭響了起來:"你這練的也算功夫?你還敢帶徒弟?算了吧,別耽誤了別人的時間!"


    梅公子心裏一凜,跑了幾步,見到一扇黑漆大門。


    門口兩個石獅子很威嚴地蹲著,瞪著過往的行人。


    一塊大匾,掛在門楣上。


    匾已很舊。


    鍍金的框已磨損,露出了裏麵的木質,金字也有些磨蝕了,顯見,經曆許多歲月風雨的痕跡。可那上麵的兩個金字,卻在蒼老中透出一股懾人的英風霸氣。


    梅公子不用看,也知道這是兩個什麽字,更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


    梅公子的心一下涼透了。


    鷹王!


    大匾上的兩個字,當然是"鷹王"!


    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凡是在江湖上走過幾天的人,幾乎人人都知道這兩個字,知道這兩個字代表的權勢、財力和武功。


    甚至連騎竹馬、拿木刀打仗的小男孩,也常在戰敗後威脅對方說:"老子以後去跟鷹王學功夫,打你狗日的屁股!"江湖上的紛爭,往往是由鮮血洗淨的,但隻要有一方請鷹王出麵,對方的人馬上就會認輸。


    沒有人敢得罪鷹王,沒有人敢斜眼看鷹王。


    連路過鷹王大門前的武士,最好也是卸劍而行。


    可是有人對這一切都不清楚,甚至可以說一點都不知道。


    這個人當然就是剛從大漠絕塞初入中原的朱爭。


    太想出名的朱爭。


    一片空曠的空地上,神情肅穆地立著三十條赤裸著上身的精壯漢子。


    夏日的太陽灼在他們汗淋淋的肩膀和胸脯、胳膊上,閃著懾人的冷光。


    他們都在瞪著朱爭,眼裏都在噴火。


    因為朱爭汙辱了他們,汙辱了鷹王的名頭。


    看樣子他們都在等待命令,隨時準備把這混帳小子撕成碎片。


    該發命令的人就站在朱爭對麵,可並沒有發命令。


    這是個輕飽緩帶、搖著一把大折扇的青年公子,很英俊,也很嚴肅。


    朱爭心裏歎氣:"看來天底下的公子都差不多,大熱天還要穿戴整齊,好像他們都不怕熱,哼,死要麵子活受罪!"


    青年公子打量著朱爭,冷冰冰的臉上漸漸綻出一絲微笑,表示寬容和理解。"依壯士看,什麽樣的功夫才算是真功夫呢?"


    他居然沒生氣。


    朱爭覺得很有些奇怪,但他根本沒想這是為什麽,大聲道:"老子不知道什麽才叫真功夫!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練的功夫沒用。"


    大漢們的胸脯都快要氣炸了。


    這個瘋子竟敢如此瞧不起鷹王門下弟子的武功,簡直該死三千次。


    "鷹王"的武功是大力鷹爪,一抓之下,金石立穿,可朱爭竟然說這樣的功夫沒用!


    青年公子的笑意更濃了,聲音也更親切了:"那麽,什麽樣的功夫才算得有用呢?"


    朱爭心裏有些發毛。


    若是青年公子怒火衝天,他反倒要覺得正常些。


    他最怕別人在該生氣的時候笑,在該笑的時候生氣。


    他硬著頭皮道:"據我所知,能打人的功夫才有用。"青年公子點點頭,表示嘉許:"不錯,高見!"他幾乎是笑容可掬地對朱爭道:"想必壯土學的功夫很有用。"


    這下未爭心裏不毛了,因為他知道,下麵該打架了,而打架總是一件比鬥口更爽快、重幹脆的事情。


    他故意用一種傲慢的態度掃視著漢子們,又斜著眼睛看看青年公子,冷笑道:"看來你還有點眼光,知道老子的厲害!"


    青年公子失笑:"很抱歉,在下連壯土的大名還不知道呢!"


    "敝姓朱,朱爭。爭鬥的爭,也就是爭吵的爭。"朱爭趕忙自我介紹,十分殷勤。


    "原來是朱壯士,幸會,幸會。"青年公子拱手:"在下姓孟,孟揚,揚州的揚,也就是揚威的揚,揚眉吐氣的揚。"


    "哦,原來是孟公子,久仰,久仰!"朱爭也斯文起來了。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孟揚是什麽人,否則就不會來挑場子了。


    梅公子在院牆外聽著聽著,冷汗都下來了。


    孟揚自十八歲接掌鷹王府後,五年來,"鷹王"的名頭更響亮了。


    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和聲望,已是同輩少年難以望其項背的。


    有人說他是武學天才,江湖奇葩,後起之獨秀,中原武林的未來領袖。但更多的人吹捧他,是因為怕他。


    "美孟揚,活閻王,開顏一笑鬼難當。"這已是在江湖上悄悄流傳的順口溜。


    又有人說:"不怕地動山搖,就怕孟揚一笑。"因為孟揚在笑眯眯的時候,心裏就在盤算著怎樣用最毒辣的辦法殺死對方。


    可朱爭這個二百五竟然傻不嘰嘰地自己送上門找死!


    你說梅公子能不著急嗎?


    孟揚斯文地微笑道:"朱壯士,在下也練過幾手這種沒用的功夫,能否請壯土指教一二?"


    朱爭也笑眯眯的,全然不知死之將至:"指教不敢當,切磋吧,嘿嘿。"


    他居然想跟孟揚"切磋"武功!


    梅公子在牆外急得直搓手跺腳。


    孟揚一聲長笑,聲若龍吟,"在下得罪了!"他的雙臂緩緩提起,慢慢擺了一個極其優美的雄鷹展翅的姿勢,口裏笑道:"朱壯土,手下留著點啊!"


    朱爭嘿嘿一笑,沒說什麽,也沒擺架式,就那麽很自然地站著,嚴然一派大高手的風範。


    孟揚的身子,突然拔了起來。四周的塵土騰起老高老高,聲勢驚人。轉眼之間,孟揚已升到五六丈高。


    這哪裏還是人,簡直就是一隻矯健凶猛的雄鷹!


    一聲厲映,雄鷹向下撲擊。快!準!狠!


    朱爭幾乎還沒來得及反應,兩隻利刃般的大手已快抓到他的頂門了。


    三十條大漢隨著雄鷹的撲擊震天價暴喝一聲:"好!"的確,能將這一殺手使得如此毒辣犀利的,除了老鷹王外,天下隻有孟揚一人。


    朱爭已無路可退。四周方丈之內,都已被孟揚洶湧的掌力封殺。如果地閃避或後退,都隻有死路一條。朱爭的右臂突然揚起,去招架孟揚的鐵指鋼爪。


    一觸,驚天。


    孟揚一聲朗笑,身形又已躍起空中。又輕靈,又瀟灑。


    朱爭的左手托著右臂,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右臂已被孟揚的雙手生生扯下兩塊肉,鮮血狂湧。


    孟揚在快升到頂點時,大笑道:"這功夫有用嗎?"朱爭痛得嗓子都岔了音,但他還是說了一句很硬的話:"老子還有左手!"


    狂笑聲中,雄鷹又一次呼嘯而下。


    同樣的招式。同樣的方位。同樣的角度。


    隻不過這次更快、更準、更狠。


    雄鷹下擊時的氣勢和掌風,迫得那三十條大漢連呼吸都困難了。


    朱爭嘶叫一聲,雙目怒張,左手五指猛張,飛插而上。


    脆響。


    那是指骨折裂的聲音。


    孟揚又已飛在空中,隻是身形已不再遊酒輕靈。


    朱爭的左手又輕輕地垂下,不能動了,那上麵又是鮮血淋淋。


    孟揚的手掌血肉模糊。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不要命的愣小子不僅僅一次擋住了他的雷霆一擊,而且還敢反擊、刺破了他的掌心。


    雙手的劇痛使他的聲音不再動聽了:"王八蛋,我看你再怎麽辦!"


    雄鷹再擊,挾著憤怒的狂濤。


    朱爭已沒有手可用了。


    他突然仰倒在地,怒吼道:"老子還有腳!兩隻腳!"孟揚厲嘯。


    孟揚被端飛了。


    他的雙手擊中的是朱爭的腳板,卻好像擊中了一層厚厚的鐵板。


    也許比真正的鐵板還硬上三分的腳板。


    孟楊在那一刹那間感覺到,這是他一生中碰到的最硬的東西。


    十指立折。


    腳板又端向他的肩頭和額頭。


    孟楊如斷線的風箏一樣,遠遠地飛出了院牆,發出慘厲呼叫。


    朱爭大笑一聲,想站起來,但身子一軟,又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粗氣。


    他已耗盡了全身的氣力,實在無法動彈了。


    三十條大漢仿佛突然間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齊聲怒吼,撲向朱爭。


    不說動用拳腳,他們隻需和身壓上,都能壓死朱爭。


    朱爭聽到了身邊的地在顫動,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麽。可他連移動一下身體的氣力都沒有了。


    他隻有等死!


    朱爭突然想笑,又有些想哭出來。結果他隻是歎了口氣,沒有哭也沒有笑。然後他就靜靜地躺著,看著蔚藍的天和悠閑的雲。


    就在最先到達的大漢正要飛腳踢向朱爭太陽穴的時候,有人大叫了一聲:"住手!"


    牆頭上的一個蒙麵人正將孟揚提在手中,大聲喝叱道:"若是你們想要孟揚活命,就先乖乖地把朱爭送過來。"大漢們呆住,看看軟塌塌被人拎著的孟揚,又看看軟塌塌躺在地上的朱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朱爭歎了口氣:"媽的,又要聽這小子訓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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