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退下,離開兩百丈仔細守著。"中年商人朝門外發話:"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過來。"


    四下裏轟然而應:“是!"


    朱爭暗暗慚愧,四下這麽多人埋伏,他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


    現在他赤身露體地站在燈下,實在是太狼狽了。


    雖然麵對著的隻有一個男人,他也無法坦然。因為那人穿著衣服而他卻沒有。


    中年商人見朱爭站在牆角的陰影處不出來,笑了,很斯文地一伸手:"請坐。"


    光屁股坐板凳,尤其是燈光下的板凳,隻怕比站著更不是滋味。


    朱爭忍無可忍,怒吼著一撲而上:"滾你媽的


    蛋!"


    中年商人輕鬆愉快地閃避著,笑道:"光著身子打架的男人,我可是第一次見啊!"


    朱爭惱羞成怒,勢若瘋狂,左撲右衝,可就是沾不了人家一片衣角,倒把自己打累了。


    他突然收手,不打了,神閑氣定地走到床邊,抖開被子,躺了進去。


    中年商人苦笑:"這是我的床。"


    朱爭也笑:"怎麽是你的?明明是我一直睡在這裏的。"


    中年商人歎道:"這個人真不講理。"


    朱爭笑得更歡了:"我若是把你的衣裳剝下來自己穿上,也許比你還講理些。"


    躺進被子裏,他感到自在多了。


    於是他感到了困倦,連著打了兩個哈欠,瞪眼道:


    "我要睡覺了,你是不是可以出去一下?我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看我。"


    中年商人橫了他一眼,突然走到床邊,輕輕給了他一個耳光:"你猜出我是誰了?"


    朱爭冷笑:"天曉得你是人是鬼。"


    中年商人一下托住他耳朵,叫道:"你還敢罵我?"朱爭笑得更冷了,冷得連他自己好像都打了個哆咦:


    "我不僅敢罵你,還要揍你!天下哪有你這麽好的朋友,見我沒衣裳穿,就假裝不認識我,扮人作弄我,把老子當喊抓,丟老子的臉!就算老子以前不好,對不起你,你也不該這麽對我!"他越說越氣,說到後來,竟連眼睛都紅了。


    中年商人的眼中也蘊滿了淚水,聲音也便咽了:"我不是……不是特地在這裏……等你了嗎?"


    "等我?"朱爭怒吼:"你不是等我,你是等著要老子好看!"


    他坐起來,拍拍心口:"現在看清了吧?你該高興了吧?老子丟盡了臉,你的氣也該消了吧?"


    中年商人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朱爭嚇了一大跳:"你……你不是梅公子?"看中年商人的武功身法,顯然像梅公子,可哭聲又嬌又媚,卻又分明是個女孩子。


    他正在疑惑之際:"中年商人"已經背轉身,在臉上抹了一下。


    再轉身時,未爭眼睛都直了:"阿醜?你會是阿醜?"那張臉又老又醜,不是阿醜,又是何人?


    朱爭隻覺自己的心已經不跳了,血已經涼透了;"你……你究竟是……阿醜,還……還是梅公子?"阿醜又在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麵具來。


    朱爭如中電擊一般顫了一下,傻傻地笑出了聲:"真的是你……梅公子……"


    梅公子淚水簇簇而下,兩隻小手還在不停地動著。


    轉眼間,一個烏發如雲、白衣勝雪的女孩兒已立在朱爭麵前。


    朱爭腦中已亂成一片,嗡嗡直響,許多許多的事情,一齊湧上心頭,不由兩眼一翻,倒在枕上。


    "你到底是誰?"


    這是朱爭醒過來後問的第一句話。


    梅公子咬著紅唇,抽抽咽咽地哭著,低著頭坐在床沿,兩隻柔嫩的小手在不住拭著淚珠,可那淚珠卻好像越拭越多。


    朱爭歎了口氣;"麻煩你給我找一套衣服,好讓我起來。"朱爭咬著牙,苦笑著道。


    他記起來了,他沒有穿衣裳。


    臉已經丟得夠徹底的了,沒法再丟了。他隻想趕緊離開這個女孩子,離開所有的一切。


    他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地想一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可梅公子根本沒有動彈的意思,隻是哭得更傷心氣結了,好像受了無盡的委屈。


    朱爭幾乎想伸出手去抱住她,把她緊緊抱在懷裏,吻於她的淚水和委屈。


    但幾乎同時,他想起了莫愁和這些天發生的一切。


    他突然發怒了:"快去給我找衣裳,聽見沒有?"梅公子一頭紮了過來,兩隻胳膊抱緊地的脖子。把臉兒理進他心口,哭叫道:"不去,就不去,就不,就不……"朱爭怒道:"鬆手!再不鬆手老子要揍你了!"梅公子的手拍得更緊,頭紮得更深,哭得也更響:


    "你打你打你打……"


    朱爭拍手就是一個耳光,又脆又響。


    "找衣服去,讓老子走!"朱爭的吼聲已岔了音,淚水也流了出來。


    梅公子被打得怔了一下,哭聲一抑,但馬上又纏了上來,大哭道:"不走,不走……不走,不走-……"朱爭無力地倒了下來,閉上了淚眼。


    江月明媚地照在白沙上。


    江水輕輕地拍打著被月光照得透明的沙灘。


    古總管坐在沙灘上,聽著小屋裏傳出的哭聲,禁不住微笑了。


    哭聲往往並不意味著悲痛,正如笑意並不總是代表幸福。


    古總管愉快地哼著一隻老掉牙的歌,想起了他留在老家的結發妻子。


    明媚的江月,似也在微笑。


    梅公子已經不哭了。


    她正揉著眼睛,軟軟地靠在朱爭肩上,胸脯還在因剛才的大哭大鬧而起伏不已。


    朱爭咬著牙,冷著臉,閉著眼睛。


    楊公子的一隻小手,遲疑地伸過來,伸到他臉邊,顫了半晌,才撫了上去。


    朱爭的眼睛顫了一下,牙卻咬得更緊了。


    那隻小手輕柔纏綿地撫著他的額頭、眼睛、鼻子和嘴唇,撫過了額、脖子,撫到心口,停住了。


    小手撫摸過的地方,像是起了大火,燒得朱爭的心滾燙滾燙。但他已實在不敢再接受這一份深情了。


    他忘不了那十幾天的"工具"生涯,他覺得自己實在太髒,配不上這個可愛的女孩子了。


    梅公子怯生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你不恨我了吧?啊?……"


    朱爭無法回答,他現在隻恨自己。


    朱爭的淚水重又溢出了緊閉的眼睛。


    這個嬌美可愛的人兒,原來就是他呀!


    他突然伸出手,摟住了她的纖腰,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梅公子又哭了,哭得又傷心、又嬌媚。……


    四片灼熱顫抖的嘴唇剛剛觸到一起,便緊緊粘住,再也不願意分開。


    兩顆真誠相愛的心觸到一起,便會緊緊結合在一起,再也不可能分開了。


    天上的星星漸漸淡了,江月也已落到西天了。


    東邊的天際漸漸白了,又漸漸變成了紅色。


    小屋裏的兩個人,卻還在絮絮地說著話兒-


    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朱爭脹紅著臉,眼睛不敢著梅公子,喃喃道:"我……不想瞞著你。""晤……什麽……嗚……什麽事兒?"梅公子緊緊抱著他,溫柔而又纏綿地吻著他,含糊不清地應著。


    她的臉上,也彌漫著東天的紅霞-


    我被人……刺殺,是魔王的孫女……莫愁,……莫愁她……"朱爭一著急就給巴,沒法往下說。


    梅公子爬上一點,咬住他的嘴唇。


    朱爭急道:"先讓我說完……好不好?"


    梅公子鬆開牙齒,漲紅著臉兒道:"不用說了,我都知道。"


    朱爭苦笑:"也許你並不完全都知道。我已經……她已經……晦!"


    梅公子調皮地皺皺好看的鼻子:"她已經娶了你,是不是?"


    朱爭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別這麽看人好不好?"梅公子笑道:"你是想嚇死我?"


    朱爭長歎一聲,鬆開手:"我……我配不上你了……"他實在想不出什麽更動聽的話來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梅公子柔情脈脈地吻著他,斷斷續續地道:"我那麽好……你就該……對我好……你是死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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