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麻子為什麽叫錢麻子,這個問題無人能回答。錢麻子後來出了名了,還是沒人知道。


    錢麻子說自己也不知道,這自然不確實,但他不肯說卻是真的。因此有人琢磨,“錢麻子”


    的來曆讓他不好出口,那一定是一樁丟臉的事兒。


    換了男裝的姑娘問起這個問題,自然也沒有得到答案。


    但錢麻子告訴她,他真名叫錢方回。


    姑娘撇撇嘴道:“挺不錯的一個名字麽,文縐縐的。”


    錢麻子有些不自在地問道:“不敢動問小姐芳名?”


    姑娘提醒他:“什麽小姐,得叫我兄台。”


    “是是,兄台高姓大名?”錢麻子笑嘻嘻的,輕鬆多了。


    姑娘道:“不敢,敝姓林,單名一個‘夕’字,你叫我‘林兄’好了。”


    “哦,原來是個開錫礦的。”錢麻子恍然大悟,“難怪那麽有錢,一開口就是五千兩。”


    “放屁,是夕陽的‘夕’字。”林夕不高興了,因為錢麻子沒大沒小地拿自己的芳名開玩笑。


    錢麻子笑著搭訕道:“林中夕陽,林外夕陽,不錯,很好,夕陽西下幾時回,咱倆還有些緣份呢。”


    “放屁,誰跟你有緣份?”林夕滿麵怒容地說:“不許占便宜。”


    錢麻子急了:“誰占你便宜,你當你什麽寶貝啊,我告訴你,我錢麻子可不是好欺負的。”


    姑娘豎起眉毛,凶霸霸地道:“你幹嗎答應跟我一起,你不是想占便宜,又是什麽?”


    錢麻子的氣消了:“林……林兄,你這人真怪,我不占你便宜,好像你挺不高興似的。”


    林夕拿他沒辦法,因為錢麻子是個二百五。


    錢麻子耐不住寂寞,搭訕道:“林兄,不知你的仇家是些什麽人?”


    姑娘麵色大變:“不能告訴你,你會嚇跑的。”


    錢麻子不悅地道:“噢,你讓我做個糊塗鬼啊——”“你要怕死,別來保我,”林夕的氣也挺衝的,“趁早走了好了,讓我給人家殺死。”


    錢麻子喃喃道:“要不是你哭了,誰來保你?”


    “誰哭了,誰哭了,你胡說八道,是你要跟人家走的。你要不願意,你走好了。”林夕滿麵通紅,“要走你走,我絕不拉你。”


    錢麻子一撥馬頭:“我真走了。我走了,你怎麽辦?”


    林夕氣得小臉慘白,“你滾,沒出息的東西,讓我被人家殺死好了。”


    “你瞧,我一走,你就要被人殺死,可見我錢麻子是何等重要的人物,可你又總是說話氣我,對我很不尊敬。”錢麻子不走了。


    林夕氣得打馬就跑:“臭小子,又來占便宜,你滾。”


    林夕跑了一段路,愣住了,因為身後沒有馬蹄聲,轉頭一看,果然,錢麻子溜了。


    “錢麻子,你混蛋透頂,外加二百五。”林夕氣得大叫起來,淚水盈盈。


    前麵草叢中笑聲朗朗:“林姑娘,楚某人恭候多時了。你的保鏢錢麻子呢?”


    鑽出草叢的,竟然是金陵楚三公子,白衫飄飄,風度翩翩。


    林夕驚得一轉身,麵色慘白,“你……你是誰,我不是姑娘。”楚三嗬嗬朗笑,拆扇輕搖:“在下楚三,金陵人氏,乃是錢兄的朋友,自然也是林姑娘的朋友。”


    林夕被他看得心慌意亂,怒聲道:“林某人倒要追究你出言無狀之罪。”大袖一舒,長劍在手。


    楚三公子微微一笑:“在下可不是出言不遜。林姑娘,隻要你輕解羅衣,是不是女子不就清楚了嗎?”


    林夕花容失色:“你這……禽獸,看劍。”


    一聲清叱,林夕的身子已從馬上躍起,手中劍快如電閃,擊向楚三公子心口。


    楚三公子挺身而立,隻待劍尖堪堪擊到胸前,才微一錯步,左手輕輕一伸,已在林夕的胸口摸了一把:“唔,你果然是個雌兒。”


    林夕愣住了。因為她滿擬一劍可以將楚三公子刺死的,不想不僅自己落空了,還被他摸了自已的胸脯。


    楚三公子輕笑道:“林姑娘,隨小可去吧,我會好好待你的。你知不知道,楚三公子的憐香惜玉,在金陵是人人皆知的了。”


    林夕大叫一聲,舉劍自刎。


    楚三公子嚇了一跳,一伸手便拿她手臂:“不可。”


    林夕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劍一斜,指到了楚三公子咽喉:“跪下。”


    楚三公子看了看林夕,微笑道:“好狡猾的小妮子。”


    “跪下。”林夕尖聲叫道:“叫你跪下,聽見沒有?”


    “跪是不行的,小可聽姑娘吩咐好了。”楚三公子神態自若,似乎沒將林夕的長劍放在眼裏。


    “那好,你去殺了錢麻子,再來找我。”林夕倏地收劍,跳到一邊,防他反擊。


    “哈,在下早有此心。咱們真是心心相印。”楚三公子嘻嘻直笑。


    林夕疑惑不解地道:“你們不是朋友麽?”


    楚三公子嘻笑道:“現在不是了。因為他半途扔下你一個人,罪該萬死。”


    “好吧,他剛走不遠,你馬上去殺了他,我在這裏相候。”林夕收劍回鞘,在路邊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得令,不過林姑娘,你不要妄想逃開,因為我的兩位兄長,就在附近,你隻要一走動,他們便會下辣手的。”


    林夕冷冰冰地道:“你少羅嗦,快滾。”


    遠處一聲慘叫,楚三公子麵上失色,飛掠而去,便如陸地飛升一般。


    林夕驚得合不攏嘴。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快的身手,這麽神妙的輕功。


    所以她隻好坐在石邊等著,不敢逃走。


    前麵路上,有一個人金刀大馬地在路邊休息,胖乎乎的,看模樣依稀有點象楚三。


    楚三公子向發聲處掠去,但草深及腰,四下風偃草靜。


    從剛才的聲音看,很象是楚二公子的,這不由楚三公子不驚心。他一麵搜尋,一麵叫道:“老二,你在哪兒?”


    沒有回答。這說明楚二公子已經遭了毒手了。楚三公子熱血沸騰。“錢麻子,滾出來—


    —”聲音遠遠傳了開去。


    突然,來處路上又是隱隱一聲慘叫,還有林夕的尖叫聲,楚三公子大驚失色,連忙往回趕。


    錢麻子正笑眯眯立在林夕身邊:“楚三公子,別來無恙?”


    林夕正在低聲哭泣。


    路口右邊,倒著一個人,胖乎乎的,正是楚大公子。


    楚三公子兩眼血紅,厲聲叫道:“姓錢的,你殺了我兩位兄長,納命來。”


    身子在半空,長劍已出手,眨眼間遞到了錢麻子心口。


    一劍七蠅的劍法。


    林夕“啊”了一聲,暈倒過去。


    林夕悠悠忽忽醒過來,卻見錢麻子笑嘻嘻地望著自己,錢麻子的聲音出奇地溫柔:“你醒了?”


    “你……你……沒死?”林夕道,“沒被楚三殺死?”


    “廢話,死了我還能說話麽?”錢麻子不高興了,“你真那麽想我死,我死了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他呢?”林夕驚魂未定,楚三公子的劍法,實是他平生僅見。


    錢麻子歎了口氣,正色道:“我打他不過,給他磕了十幾個響頭,他就饒了我。”


    “你騙人。”林夕跳了起來,“他怎會放過你?”


    錢麻子氣衝衝地道:“為什麽不能放過我,我隻是點了他兩個哥哥的穴道,又沒傷他們性命。”


    “我明明見你殺了他大哥,你當時手裏有道金光一閃,那人就倒下了。”林夕氣鼓鼓地“你少騙人。”


    “不過我確實沒殺死他們。我娘跟我說過不許我胡亂殺死一個人。”錢麻子歎了口氣,低下頭。


    林夕也不生氣了,柔聲問道:“你的武功是你娘教的?”


    錢麻子不說話,隻是歎氣。


    林夕變臉了:“我問你,你幹嗎偷偷溜了,差點害死了我,你說。”


    她發起脾氣來確實是十分厲害,很少有人能受得了。


    “因為……因為我看見前麵有人影閃動,以為是你的仇家,便偷偷從草叢裏掩了過去,這個……”錢麻子頓住口,不說了。


    林夕的麵容頓時雪一般白,“我……明白……了。”


    他顯然已經看見她和楚三合計要殺他的了。


    錢麻子立起身,歎口氣:“走吧。”


    林夕跳了起來,冷冷道:“錢兄,不麻煩您了,您請回吧。”


    錢麻子莫名其妙地道:“這……怎麽回事,你怎麽了?”林夕恨恨地道:“沒怎麽。因為我覺得,讓一個給人磕十幾個響頭的人當我的保鏢,太也下賤了。”


    錢麻子恍然大悟地拍拍腦袋:“啊——明白了,楚三公子,是嗎?”


    林夕惡狠狠地啐道:“你明白了就好。”


    “那我走了,再見。”


    錢麻子躍上馬,呼嘯而去,最後一個“見”字傳來時,他已沒了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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