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鐮提了一大桶冰冷的井水,猛地往小戲子身上一沒,弄得滿地是水。


    小戲子一下跳了起來:“幹什麽,幹什麽?”


    “給你洗澡,幹什麽!”郭鐮氣呼呼地道:“你醒了正好,自己洗吧,我還懶得動喚呢!”


    小戲子突然記起了方才的事,一下臉色又變了:“我沒死?”


    “放你媽的具狗屁!有老子在,能讓你死嗎?”郭鐮狠狠給了他一拳,直砸得小戲子重又倒在地上。


    小戲子嗷地跳起來:“你幹嗎打我?”


    “因為你沒出息。”郭鐮理直氣壯地罵道:“虧你還是個男子漢。”


    “我怎麽沒出息了,怎麽沒出息了?你說,你說!”小戲子尖叫著,跳起來打他耳光。


    郭鐮當然還手,一麵打一麵罵:“對自己沒信心,是不是沒出息?你狗日的還打救命恩人,你還有理!”


    小戲子突然不打了,呆呆地立著,麵上現出驚恐的神情,好一會兒,才“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曉得害怕了是不是?”郭鐮半是教訓半是憐惜地道:“打不過可以跑,幹嘛等死?若不是老子,你早跟潘枝一樣了。”


    小戲子隻是哭,哭得好傷心好傷心,娘娘味兒十足。


    郭鐮氣哼哼地提著桶往外走:“缸裏有清水,讓你小子洗個痛快。弄得狗洞裏一股臭味!”說著又加了一句:“老子給你把門。”


    小戲子洗完澡,把郭鐮叫進來,硬逼著他也認認真真洗了一次澡,才算放過了他。


    郭鐮叫屈:“你洗澡不讓我看,我洗澡你為什麽要看?不公平!”


    小戲子臉紅紅的:“今天不同。”


    “今天有什麽不同?”


    小戲子跺腳:“不同就是不同。”


    晚飯吃過了,兩個洗得幹幹淨淨的好朋友坐在桌邊,都不說話,也不看對方。


    郭鐮覺得今天確實跟往常不同,但不同在哪裏,他又不知道。


    郭鐮不曉得自己這是怎麽了,想了想,開始罵人。隻有在罵人的時候,他才覺得不別扭,心情舒暢。


    他開始罵唐小姐和小紅:“你的兩個老婆很不好,我勸你還是不要娶她們的好。這種女人,呸!”


    小戲子點上蠟燭,走過去將洞門關好,大門拴上,才又坐回床上,呆呆地低頭想心事。


    “我在跟你說話,聽見沒有,聾啦?”郭鐮的無名火又冒上來了。


    小戲子抬頭看看他,沒說話,顯得好委屈。


    “又怎麽了你?”郭鐮氣不打一處來:“自打老子從戲班子裏收留了你,你小子就沒一天讓我順過心。”


    小戲子扁扁嘴,無聲地哭了起來。


    “哭哭哭,就曉得哭!”郭鐮氣得亂轉:“除了哭,你還會幹什麽?”


    小戲子的哭聲更大了,越哭越傷心。


    既然發脾氣罵人不解決問題,郭鐮隻好走過去勸:“好了好了,算我說話放屁行了吧?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的,動不動就哭,也不是件光彩的事,對不對?你都已經十七了,已經是大人了,別再孩子氣……”


    勸了好一會兒,小戲子才硬咽著點點頭:


    “我不哭了。”


    “不哭了就好,不哭了就好。”郭鐮大喜,拍拍他肩膀:


    “睡覺,睡覺。誰曉得明天還有什麽鬼事情。”


    郭鐮倒在床上,不知怎的,就是睡不著。


    洞裏黑乎乎的,春月的輝光瀉不進來。青蛙在稻田裏起勁地叫著,吵得人心煩


    他實在想不通,黑月亮為什麽會突然走了。走了就走了吧,還點點頭,點得人莫名其妙的。


    難道黑月亮跟自己有點什麽關係?


    那邊床上,小戲子好像也沒睡著。想想也是,誰經曆了白天的事,晚上也會睡不著的。


    他聽見小戲子坐起身,好像是在脫衣服,不由得奇怪:


    “戲子,你今天可真怪。一年多沒見你脫衣睡覺,今天怎麽變性兒了?”


    小戲子的床響了一下,大約是他抖了一下,脫衣服的聲音也停止了。


    “你管不著。”


    “好好好,管不著,管不著。”郭鐮自己找台階下:“算我多嘴。不過,春夜還是很冷的,小心涼著了,那可不是當玩的,把被子蓋上。”


    他實在是怕小戲子哭,越來越怕,也不知道為什麽。


    十八歲的郭鐮,還隻是個愣頭青、傻小子啊!


    郭鐮正迷迷糊糊睡著,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一下嚇醒了:“誰?”


    小戲子顫抖的聲音就在耳邊,似乎還帶著香氣:“我……”


    郭鐮鬆了口氣,將捏緊的拳頭鬆開,不滿地嘟嚷著:“幹什麽呀你?”


    小戲子哆嗦得更厲害了:


    “我……怕……”


    “怕,怕什麽?”郭鐮生氣了:“大男人怕一個人睡覺,真有你的。”


    小戲子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身子已然貼了過來。


    郭鐮的胳膊和腿碰到小戲子的肌膚,隻覺又涼又軟又滑,不由嚇了一跳。


    “你脫光了來幹什麽?犯什麽毛病?”


    兩手一推,正推在了兩堆軟軟顫顫、涼涼滑滑的肉上,不由驚得一縮手,大叫起來:


    “你——你--”


    小戲子已然蛇一般纏了上來,兩條胳膊已抱住了他的脖子,溫涼可愛的身子扭進了他懷裏。


    “你、你什麽?傻小子,有福不知道享!”


    郭鐮腦中嗡地一聲響,仿佛天也塌了,地也陷了,自己也要死了。


    “你真……真是女的?”


    小戲子輕輕咬了他一口,正咬在嘴唇上,嗚咽道:“傻哥哥,爛鐮刀……”


    郭鐮急得直掙:“放開老子,老子……這……簡直……實在……咳!”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小戲子竟然真的是個女人!


    他竟然糊裏糊塗地跟一個女孩子住了一年,還不知道真相。


    這實在是太“他媽的”了,丟人丟到家了。


    小戲子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一麵要哭,一麵要抱緊他,一麵還要親他咬他。


    郭鐮傻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他媽的,你怎麽不早說?”


    “現在……不都……已經……不都……嗚嗚嗚……”


    小戲子已是語不成聲了。


    郭鐮又罵自己:“我真傻,有福不知道享。”


    可郭鐮還是沒有動,沒有去“享福”。


    他還是在罵人,罵小戲子也罵自己。


    實際上他不是不想動,而是不敢動。


    喜歡給嘴過年的人,往往膽子並不大,不敢給手過年。


    小戲子急了:“你還不……嗚嗚……你還氣我……還氣我……嗚嗚……氣死我。”


    她突然放聲大哭起來,眼淚淋濕了郭鐮的臉。


    郭鐮這時好像才真的回過神來了,一把抱著她的柔腰坐了起來:“你真的是女的?我要驗明正身。”


    郭鐮的手有些遲疑地撫上小戲子的胸脯。


    小戲子發出了低低的呻吟,好象喘不過氣來。


    她的兩手一直勾著他的脖頸,揪著他的頭發,好像生怕他突然跑了似的。


    小戲子有氣無力地哭道:“我……是不是……女人?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郭鐮困難的咽了幾口唾沫,歎了口氣:


    “好……好像是……”


    小戲子一下子撲了過來,又抓又撓又蹬又咬:


    “就是就是就是就是……你敢不要我,你敢不要我……”


    郭鐮有些興奮,有些害怕,還有些不太相信。


    不管怎麽說,先享了福再講。


    有福不知道享的人,當然是笨蛋!


    小戲子還在哭,不過這次哭得很輕,很溫柔。


    象春夜的風那麽輕。


    象小貓的爪子那麽溫柔。


    “你欺負人家……嗚嗚……你欺負人家嘛……我不來……


    我不來嘛……”


    這與其說是在哭,倒不如說是在哼唱著一首歌。


    隻可惜,郭鐮是個不懂音樂的人。


    他自顧擁吻著小戲子,怪聲怪氣地笑著:


    “是你欺負我。”


    “不許胡說,不許!”小戲子羞極了:“明明是你欺負我。”


    “你先脫衣裳!”郭鐮提醒她。


    “你先!”


    “你先跑來抱人家的,不知道臊!”


    “你先!”


    “你先……”


    “你先你先你先……”


    小戲子一口氣喊了許多“你先”,卻也知道的確不是“你先”,惱羞成怒,罵道:“得了便宜賣乖,瞧我不打你個爛鐮刀!”


    洞裏一片翻騰扭動之聲,驚天動地的。


    想來兩人又已打上那種潑皮無賴式的架了。


    不過,今夜裏的戰鬥肯定跟以前大不一樣,不僅目的不一樣、結果也不一樣。


    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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