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蓉長這麽大,第一次被別人當麵甩臉子,第一次被別人當麵下逐客令。有再厚的臉皮也有些繃不住,隻得胡亂施了一禮轉身離去。直到出了顧家的宅門,才發覺自己氣得手足發抖。


    在一旁緊跟著的大丫頭夏言連出氣都不敢大聲。


    其實在姑娘決定來顧家前,她就覺得這個主意不太好。那個戲樓裏的說書先生不是說,聘者為妻奔則為妾。姑娘的這種主動上門的舉動,說的好聽些是巾幗不讓須眉,到底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輕浮。


    周玉蓉緊抿著嘴急走幾步,迅速鑽進自家馬車,鑲了細碎玉墜角的蜀錦簾子在她身後蕩起一片驚濤駭浪。


    夏言見府裏的車夫站得稍遠,就隔著簾子低聲勸道:“……都是一群不知輕重的鄉下人,乍然富貴就不知自己幾斤幾兩。姑娘你好心好意過來看望,結果這些人半分不服好。還有那個什麽顧衡,倨傲無禮目中無人,也不知道他這個榜眼之位是怎麽得的,真真是浪得虛名之徒。”


    簾子後一點動靜也沒有,夏言也不知道自己的話管沒管用,戰戰兢兢的上了馬車。就見整整一提盒糕餅全部碎爛在車廂裏,泛著一股甜膩膩的香氣。姑娘整個身形都隱在暗影裏,隻看得見她的肩膀繃得象一把剛出鞘的劍。


    夏言忽然有些心慌。


    就好像那年躲在帷幔後無意間撞見幼年的姑娘,一把扯下銀簪上的東珠,放在腳底慢慢地碾壓擠碎,最後又小心翼翼地放回首飾盒中。一眼望去仍然完美無瑕,卻隻能維持最後一刻的奢華了。


    周玉蓉側著臉冷冷望著僻靜的深巷,深巷盡頭就是顧榜眼家。


    她以為能寫出“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暖人肺腑的詩詞,其人必定是溫暖和幹淨的。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個人連眼角都沒掃向自己,幹脆利落的拔腳就走,連背影都透露出一種無情和漠然。


    ——真是平生所遇之奇恥大辱!


    周玉蓉想把剛才的點點滴滴從腦中抹去,奈何越是急切越是枉然。那人的語氣表情,狹長眼眸裏流露的冷然,甚至轉身時衣服上的折痕,都極其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腦中。


    她忽然覺得手中有些黏膩,楞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原來氣急之下竟將送予顧家的禮餅捏爛在手心。她深吸一口氣,將禮餅碎屑拋在地上,淡然吩咐道:“回去後你親自收拾這裏,把所有的東西都扔幹淨。吩咐廚房,這輩子我都不想再看見一眼。”


    夏言低聲應是,心裏卻自歎可惜。


    黃花梨嵌黃楊木大提盒裏,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點心。是府裏特地從揚州請來的師父,玫瑰百果蜜糕、鬆子鵝油卷、蘿卜絲酥餅,吃到嘴裏又香又軟鹹淡適宜,隻怕從今往後再也吃不到嘴裏了。


    隔了一天後在南月牙胡同的私宅裏,端王一臉好奇地上下打量,“聽說你的上司穀雲同親自給你說媒,結果你連聽都沒有聽完就跑開了?那姑娘想不過就提了禮物親自上門,結果你連一個好臉都欠奉,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呢!”


    正在倒茶的顧衡心中一凜。


    他沒想到一副閑散王爺模樣的人,連這樣的內宅小事都知道。是自己身邊有端王的人,還是端王現在已經在悄悄布局?他麵上絲毫不顯,內裏卻繃緊了神經。


    “……我隻覺得這種事不該女方主動,日後別人談論起來隻怕會說我人品有瑕!”


    端王就唰的一聲收了手中折扇,滿臉的渾不在意,“明明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話,怎麽到了你的嘴裏就成了女霸王硬上弓。那位姑娘寫了上聯你接了下聯,就好比古時公主拋繡球招親,你接了繡球自然要娶人家……”


    顧衡啼笑皆非,“我怎麽知道對個對子還會對出麻煩來,我明明是衝著那一百兩的賞格,誰知道後麵還附贈一個大姑娘!”


    端王一雙眉毛差點飛到天邊去,猛地爆笑出聲,用手點著顧衡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那穀雲同精明幹練,是輕易給別人保媒的人嗎?我告訴你,那姑娘不但才貌雙全,家世更是顯赫……”


    顧衡像楞頭青一樣直直截斷他的話,“即便那是皇家的公主,也沒有上趕著跑到男人家的道理。我知道這些京中貴女做派豪放,但我確實頂頂欣賞不來。”


    端王細細打量他幾眼,良久才徐徐歎道:“半醉半醒半浮生,一生一世一雙人。連我都覺得心動,更何況那些初初長成的小姑娘。寫得出來這種話的人,心思必然極通透。我也不願你這等良才美質,過個幾年就湮滅於無謂的爭權奪利之間。”


    剛剛衝泡好的大紅袍在細白的瓷盞中半浮半沉,湯色橙黃明亮葉片紅綠相間,隱隱還有馥鬱的蘭花香氣,香高而持久。這種茶很耐衝泡,七八次後仍有明顯的香味,是端王的最愛。顧衡時時跑到南月牙胡同打秋風,所以也跟著嚐了不少好東西。


    端王看著他熟門熟路的拿出茶匙準備泡第二回 茶,心疼的搶過竹根雕八仙人物茶罐道:“我一年到頭總共才這麽幾兩,你每回過來就像牛一樣亂飲,知不知道這是武夷山九龍窠天心寺和尚親手所植,是拿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顧衡沒好氣地將茶罐搶回來道:“一看就是沒有親手製過茶的人,把一罐明前茶當成了不得的寶貝,真正是沒見過世麵。我們萊州雖然地處偏僻,但也出產很有名的白茶。我祖母就是個炒茶的高手,所以這個清明茶和穀雨茶,我用舌頭一嚐就知道。”


    芽頭微微泛紅的大紅袍經三滾沸水一衝,又放出迷人清香。


    顧衡卻是滿臉嫌棄,指著杯中茶葉道:“你這是清明時節采製的茶芽,因其茶色綠翠葉質柔軟香高味醇,所以又叫明前茶。而穀雨時節采製的春茶,叫雨前茶。老農們常說清明太早立夏太遲,穀雨前後其時適中。”


    端王的眼睛眨巴了好幾下,還是沒有明白其中的意思。


    顧衡就把茶盞中的水倒了,用手指巴拉著盞中的幾片茶葉,“這雨前茶當中最好的就是旗槍和雀舌,泡出來的茶舒展開來,鮮活的如同枝頭再生。明前茶雖然細嫩柔軟,但是不禁泡,至多泡個兩三回味兒就淡了。”


    顧衡有些得意洋洋,“世人追捧明前茶,趕的就是一個早字。卻不知道這天底下最好的茶葉進不了禁中,多半是采茶人自個留著了。特別是穀雨那天采自的茶,喝了對人的身體特別好,有病可以治病,無病可以喝了防病。”


    端王不知道兩個人的談話怎麽從“一生一世一雙人”轉到了穀雨茶上,但是現在低頭看自己一直珍而藏之的大紅袍,就覺得沒有往日那麽稀奇了。


    端王滿心妒忌的望著顧衡,這個鄉下來的窮小子,竟然喝過自己從來沒有喝過的好茶!


    真是叫人孰忍孰不可忍,一時氣從心頭來惡向膽邊生,把手中的茶罐一股腦塞進顧衡的懷裏,恨道:“明年,至多明年穀雨前,我要喝到你祖母親手炒製的萊州白茶。”


    顧衡的嘴巴大張一臉的懵懂,實在搞不懂,這把邪火怎麽燒到了自己的頭上?


    端王見了更加生氣,指著他懷裏的茶罐不屑道:“你喝了我這麽多好茶,多少也要還一些才好。至不濟,我也要喝到真正的好茶。以後禁中再送供奉來,你給我坐在大門口一樣一樣的品嚐。爺如今就隻剩這麽點嗜好,那些狗奴才竟然還敢拿次品糊弄我……”


    被強硬趕出書房門外的顧衡抱著手裏的茶罐,和王府大總管魏大智麵麵相覷,實在弄不懂這位性情淡漠的爺,如今竟然為了一罐茶大發雷霆?


    將人送出大門時,終於品過味兒的魏大智滿臉豔羨,“咱們這位主子爺如今把顧榜眼你當成了自己人,這麽多年再沒看見他跟別人這麽親厚……”


    顧衡抱著竹雕茶罐站在燈下,一抹濃稠化不開的暗影正巧攏在他的頭上,一時看不清他麵上的表情。然而等他抬起頭來,依舊是一副精明和老實交雜的神態。深深作揖後步入茫茫夜色中,衣袂紛飛步態瀟灑得仿佛要乘風蕩去。


    很多年後,魏大智心中卻是真正豔羨此時的顧衡。與未來的江山共主相識於微時,不諂媚奉迎不傲氣嶙峋,嬉笑怒罵如同至親家人。這份眼力這份揣度幽微心思的準頭,世上再無人可以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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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在不露痕跡地抱大腿……會不會挨磚……


    若是曉得捷徑不走,好像更加不符合男主的設定哈!


    今天跑出去玩更晚了,嘿嘿!


    shg


    第一一三章 上香


    自周玉蓉走後, 張老太太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將顧衡反反複複地盤問了好幾遍, 終於相信了他的清白, 卻依舊覺得心頭不痛快。就決定帶著顧瑛到潭拓寺為顧衡求一道平安符,讓菩薩保佑他以後不要再招惹這麽一堆爛桃花。


    本來從頭到尾都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兒, 但是讓張老太太這麽一摻和,就變成頂頂重要的大事兒。顧衡也怕顧瑛嘴裏不說心裏起芥蒂,指天指地隻差沒有把自己的心肝挖出來,給這祖孫倆瞧一遍作數。


    張老太太其實還是相信自家小孫子的品性, 但也想給他一個教訓。就心氣不怎麽順地哼哼,“七夕那天有那麽多青年男女,求下聯的燈籠也不少。這位周姑娘怎麽誰也瞧不中就單瞧中了你, 多半是你考中榜眼後為人太過張揚!”


    顧衡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連頭發絲兒都是冤的,奈何張老太太的神仙邏輯竟然頗有說服力,他連辯駁都找到什麽合適的詞兒。隻得悻悻望了一眼顧瑛嘟囔道:“是這個妮子非說那家的燈籠好看……”


    顧瑛神情古怪地盯著他, 趕情周玉蓉這朵桃花還是自己招來的。


    她見顧衡真的有些生氣了, 忙上前一步認真道:“哥哥你放心, 其實我和祖母都是相信你的。還有你的生辰也恰好到了, 這回我一定到菩薩麵前為你請一個金鍾罩,保你從此五毒不侵!”


    這真是哪兒跟哪兒?


    顧衡聽得臉上發青,一句話頓時噎在了喉嚨裏,“……偏偏祖母顧及這顧及那, 早早把咱們兩個的親事辦了不就成了。這世上百樣人有百張嘴, 既然堵不了幹脆就不要賭。我就不信他們還能說個三年五載, 還能無中生有說出朵花來。”


    顧瑛忍俊不禁, 卻也徹底放下心來。哥哥這麽好,惹人矚目也是理所應當之事。那女子氣度儼然衣飾華貴,卻全然沒有放在哥哥的眼裏……


    自打周玉蓉大張旗鼓地以討教學問的名義找上門後,張老太太心頭總是莫名浮起不安。


    越想把事情辦得周到,結果越會出現意想不到的紕漏。到京裏已經將近小一年了,顧瑛真正的身世半點沒有打聽到。難不成真的要到滇邊去,才能知道那對銀碗的真實來曆?


    照這樣下去,這一對孩子什麽時候才能正大光明地喜結良緣?越想到這些事,張老太太越發寢食難安。


    第二天一大早天未亮,老太太就叫顧瑛把她的佛珠清洗幹淨,仔仔細細放在黃香袋裏。為示心誠,在山腳下就讓錢師傅把馬車趕到一邊歇著,自己攜了顧瑛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


    大概因為天氣熱,路上進香的香客並不多。張老太太便有些癟嘴,說咱們萊州雖然是個小地方,但是規矩比這京城大多了。


    萊州城外有寒同山,山上有資聖寺。每月的初一十五香道上都有絡繹不絕的香客上山拜佛,或是三三兩兩或是百十成群,都是肩掛黃香袋腰係紅布帶頭裹白巾結伴而行。要在一天之內來回百餘裏,燒遍附近三山之香才顯心誠。


    祖孫倆到了潭柘寺,在每一尊菩薩麵前都三拜九叩細細禱告。從天王殿出來時,顧瑛遠遠地就看見正脊兩端各有一巨型碧綠色的琉璃鴟吻。


    她從未在房梁上見過這麽大個的物件,不免落在後麵墊著腳多看了兩眼。回過身時,就見毗盧閣前正站著一位衣飾精美的年青婦人。


    那婦人扶著身邊仆婦的手緩緩走過來,態度極和氣地淺笑道:“這寺院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有靈性的,小妹妹不要盯著他們看。仔細神明偶爾在裏麵歇息時,會怪罪咱們對他們不敬。從這兒往左再走一段路,有一座猗軒亭,裏頭幽靜雅致流泉淙淙,倒頗有賞玩之處。”


    顧瑛沒想到一時貪玩被人當場捉住,頓時漲紅了臉,連忙斂袖稱謝後快步進了觀音殿。直到看見正在虔誠禮佛的張老太太,一顆心才完全放下來。


    張老太太看她臉色微紅,忙把香袋裏的手帕遞過來道:“我聽寺裏的居士說,觀音殿的西麵有龍王供奉給玉帝的木魚。那魚代表人,摸到哪裏保佑哪裏。等會兒過去你幫著衡哥多摸幾下,要不然我這心裏頭不踏實。”


    顧瑛終於想起心中的不對在哪裏了,就湊在祖母的耳邊輕道:“剛才一位懷有身孕的夫人說我不該盯著房梁上的鴟吻,說那樣對菩薩不恭敬,可我分明看見她剛從佛祖大殿出來……”


    張老太太也是悚然一驚。


    在萊州時,有懷孕婦人不能參拜佛祖的規矩。傳說是因為孕婦腹中的胎兒有胎靈,這胎靈必須要有母體精血供養。鬼神嗜好血食,見血起貪發嗔,孕婦身上的胎靈就容易被衝撞,因而帶來災難。


    張老太太的性子向來有些護短,就拉著顧瑛的手道:“那個什麽鴟吻是佛家護法的鎮火獸,用來驅凶避邪的,有什麽好張望的?更何況咱們萊州離京城這麽遠,這邊也許不時興那邊的規矩,也許孕婦可以參拜佛祖也說不定呢!”


    讓張老太太不悅的這位懷孕婦人正是端王的正妃俞氏。


    俞氏十七歲時成了端王正妃,除了子嗣一途一直算得上是順風順水。自打生了端王長女之後再無動靜,這些年一直在慢慢的調理身子。喝了成堆的湯藥終於懷上了第二胎。為了肚子裏這個不知男女的孩子,她是小心了又小心生怕有所折損。


    昨日午睡時,俞王妃影影綽綽做了一個極凶險的噩夢,睜開眼後胸口還在蹦蹦亂跳,做什麽事都覺得堵得慌。在失手打碎一盞慣用的素地白釉茶碗後,俞王妃終於決定到譚柘寺燒香還願。


    也許境由心生,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後,俞王妃覺得心口的悶氣消散許多。就扶著鄭嬤嬤的手笑道:“剛才那個小姑娘看著有些麵善,好像在哪裏瞧見過似的。這兩年我也不愛在外走動,這些世家的姑娘一轉眼就長大了!”


    鄭嬤嬤也在想剛才那位姑娘,梳著烏黑長辮子俏生生地站在廊下,一層金輝籠罩在海棠紅的褙子上,一雙杏眸靈動異常,左邊臉頰上還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聽到王妃的話,她就順口答了幾句,“我也覺得有些麵善,多半是從前見過的。可恨我這腦子如今成了漿糊,一時半會兒竟然想不起來……”


    俞王妃扶著鄭嬤嬤的手小心上了兩個壯健婆子抬的軟轎,這裏離山腳下還有兩三裏地,以她如今的體力已不能自個兒走下去。


    鮫紗車簾綴著一排打磨得極圓潤的玉墜腳,隨著微風相擊出悅耳的聲音。簾外是一列列高大整齊的銀杏樹,在車廂內投射出大片的陰影。俞王妃靠著軟軟的寶藍緙絲大迎枕,一邊摩娑著肚子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心事。


    前些日子因怕周貴妃胡亂指一個側妃進門,自己趕天趕地地將書房侍候的女史李氏請封為王府側妃。誰知到了最後,周侍郎府自個鬧出將女伎冒充族女的烏龍事,這指側妃之事也不了了之,倒讓李氏撿了一個天大便宜。


    端王在女色上向來不看重,自己做的這份手腳終究還是落了下乘,隻怕也讓他心裏有了想法。若不是有肚子裏這塊肉撐著,以王爺那個冷心冷性的性子,隻怕一朝麵就會給自己沒臉。


    這叫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俞王妃心中有些苦澀。


    還有範庶妃那個賤人,仗著早早生了王爺的庶長子,竟敢明裏暗裏地給自己上眼藥。這些年為了她生的謖哥,自己受了多少冤枉氣。謖哥晚飯少吃一塊糕餅少喝一口湯,那賤女人都能陰陽怪氣的牽連到謀害皇嗣上。


    原先自己年紀輕氣又盛,每件事都愛頂個青紅皂白,倒叫外人看了不少笑話。幸好王爺處事公正,在外頭一向維護自己這個王妃的體麵。搬到城外別莊後,雖然日子清貧一些卻是事事順意。


    俞王妃滿心感激地摸著略微鼓脹的腰身。


    整整十年終於又懷有身孕,她無限暢意的同時又有些惶恐。肚子裏這塊肉千萬要是個男丁,那自己這輩子就再也無欲無求了。若是菩薩能達成這份心願,就是減壽十年,也是心甘情願的。


    轎子忽然晃動了一下,半睡半醒的俞王妃就感到有什麽東西從肚子上輕微掠過。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無聲無息的陷入黑甜之中,帶著羊脂玉戒圈的手無力地垂在一邊。


    顧瑛扶著張老太太下山時,天色已經有些晚。她心頭不免有些著急,沒想到潭柘寺裏有這麽多尊菩薩,一個一個地拜過來就耽誤到了這個時候,不知道回去時城門關了沒有?


    旁邊有一隊抬著軟橋下山的人,看那小心翼翼又極體麵的模樣,轎中多半是位極尊貴的人。顧瑛扶著張老太太避在一邊,心想這些富貴人家的女眷拜佛燒香都要人抬著來抬著去,菩薩見了會不會責怪他們心不誠?


    青帷蓋的軟橋錯身而過,一股夾雜了鐵鏽腥氣的奇怪味道撲麵而來。顧瑛猛地轉身,一時也顧不得唐突扯著一位仆婦的胳膊急問道:“轎中可是一位孕婦,你們多久前檢視過她的情形?”


    被抓住胳膊的仆婦正是俞王妃身邊的鄭嬤嬤,她莫名其妙地盯著兩刻鍾前才見過的小姑娘。心裏卻在不屑感歎,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有些人為了攀附富貴竟是什麽臉麵都不要了。


    張老太太是老成精的,一眼就看到了鄭嬤嬤臉上的不以為然。不禁勃然大怒啐罵道:“我孫女兒好心提醒你當心些,你還把我們一片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快些瞧一眼轎子裏頭的人,這麽大的血腥味兒,隻怕裏麵的人早就出事兒了……”


    潭柘寺的香火旺盛,各個大殿日夜都有濃重的檀香味兒,人在裏麵呆久了根本就聞不出別的味道。顧瑛卻是長於此道,閉著眼睛也能判斷出病患大致的情形。


    鄭嬤嬤終於後知後覺的麵色大變,搶前一步一把掀開繡了五子登科紋的靛藍鮫紗轎簾。就見俞王妃斜斜地委頓倒在轎裏,寶藍色緙絲大迎枕一角已經被一股細細的血水汙成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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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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