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顯清負手走著,與沈其衡論了幾樁正經事後,才道:“皇上昨兒賞下一壇桃花酒,來我府裏小酌一杯?”


    沈其衡搖頭,扯著嘴角苦笑一聲,“家裏看得嚴。”


    聞言,薛顯清眉梢一揚。


    滿京上下都知曉,長央侯府大姑娘沒了後,沈家這位世子爺便成了京中的香餑餑,世家女眼中的佳婿。


    沈家更是大宴小宴不斷,秦氏挑兒媳都快挑花了眼。


    偏偏三日前,長青街生了一起事故,不知誰家的馬兒沒拴緊,發瘋似的在街邊躥。


    付家那位養在老太太跟前的莊姑娘馬前遇險,沈世子英雄救美,據說不僅傷了胳膊,還摟了人姑娘的腰呢。


    當日,莊玉蘭便親自送了藥酒與糕點,以示謝意。


    秦氏是一萬個不喜歡莊玉蘭,此事一傳,她看沈其衡就與看犯人無甚兩樣。


    薛顯清勾唇,問:“你與那位姓莊的——”


    “沒有。”沈其衡神色懨懨,道:“順手幫了一把,那日若是你,你能見死不救?”


    是以,這段英雄救美的佳話,注定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但即便如此,也抵不住莊玉蘭心有所圖。


    且莊玉蘭這心思,並未藏得太深,被老太太叫到跟前問了兩句,便羞紅臉低下了頭。


    老太太訝然,這個養在她膝下的姑娘,何時生起這樣的心思,她竟萬萬未有察覺。


    隻見老太太眉頭一皺,“那沈世子對你,可有情誼?”


    莊玉蘭一頓,自是沒有的。


    “蘭兒不知,雖上回世子救了我,但僅此一麵,再無機會,姨奶奶,我——”


    “你可知,就是當初五丫頭,也隻能給那世子爺做妾。”


    “蘭兒明白。”


    這是即便為妾,也無礙的意思。


    一來一回,老太太也摸清了她的心思,卻並未立即斥她收了心思。


    原本她是想給莊玉蘭尋個清白人家,安安穩穩過日子的,可她既心不在此……


    畢竟當初這國公府,也是她攀而未得的。


    老太太拄著拐杖起身,語重心長道:“若沈世子真對你有意,自是好的,若是無意,也莫要強求,丟了付家的臉麵。”


    莊玉蘭連連點頭,卻又為難道:“可——”


    “下月二十,乃皇帝生辰,宮中設宴。宮裏定會給付家下帖子的,屆時,你跟著夫人去罷,僅這一回,若世子無意,你便收了心。”


    “是,是。”莊玉蘭低頭應。


    老太太走後,丫鬟擔憂道:“姑娘,可那陳家大姑娘屆時也定也會進宮。”


    這對沈其衡趨之若鶩的世家貴女中,伯爵府大姑娘陳思意便是其中一個,且對著沈其衡,那愛慕的意思就差寫在臉上了。


    莊玉蘭笑笑,一個男人對你有意無意,是最容易感知的。就像她知道沈其衡對她無意一般,對陳思意亦是同樣。


    何況,當初陳如意爭後位沒能爭得過付茗頌,陳思意也未必就比她妹妹強。


    這家世背景換得的砝碼,未必就有十足的勝算。


    畢竟,事在人為。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配角真的是沒有感情的推劇情機器……


    還記得嗎,莊玉蘭之前在廟裏見過沈其衡一麵,一見鍾情,後來以為老太太要將茗頌嫁給沈其衡做妾,偷偷在秦氏背後說茗頌壞話的那個


    陳思意是陳如意的姐姐,在26章陳如意還在和茗頌battle的時候出現過一次,當時沒什麽存在感。


    第71章


    老太太要讓薑氏帶著莊玉蘭一並赴宴的事兒,一下讓付家內裏暗潮湧動。


    都在一個宅子裏摸爬滾打幾十年了,薑氏焉能不知老太太的心思?


    她搖頭嗤笑,轉而對付姝雲道:“你可不能同那莊玉蘭似的,生出為妾的心思,聽到沒?”


    付姝雲不知她娘這又說的什麽胡話,敷衍地點頭應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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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十八,距宮宴僅有兩日。


    連下了半月的雪總算停了,天邊泄出一絲暖光,籠罩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厚雪融化散出冷氣,反而比前幾日大雪時還要更冷一些。


    屋中燒著炭火,付茗頌伸手推開花窗,感受一陣陣冷風撲麵而來,她縮了縮脖頸,叫遮月拿狐裘來。


    遮月嘟嘟囔囔的,伸手從梨花木架上拿過狐裘遞上,也不知娘娘哪裏沾上的癖好,燒著炭火,裹著狐裘,對窗吹風。


    付茗頌就搬了把方凳,坐在窗邊,將窗台當桌案,埋頭看起庶務來。


    每年皇帝生辰,宮中都設有宮宴,可這宮宴也無非是用來聯絡君臣、婦人間的感情。


    幸而雨雪停了,否則宮宴怕是要耽擱。


    忽然,噗噗兩聲,一根綠色鳥毛落在窗邊。


    付茗頌仰頭望,就見那綠毛鸚鵡飛到窗沿上,這鳥兒養熟了,即便放出籠子,也不會飛出昭陽宮,倒是讓人省心得很。


    倏地,那小東西嘴巴一開一合,尖嗓嘹亮地喚了三個字,直叫付茗頌一張臉垮了下來。


    “疼,輕點!疼,輕點!疼——”


    就連在窗外掃雪的小宮女,聞之都不由一愣,握著掃帚柄呆呆地想了一會兒,隨即一張臉爆紅,忙走遠去。


    聽這反反複複幾個字便知,這昭陽宮的夜,有多香軟。


    “噗——”


    遮月捂嘴一笑,伸手將鸚鵡從窗邊捧下來,偷偷瞥了眼神色鬱鬱的女子,笑道:“娘娘,奴婢教訓教訓她。”


    是以,遮月便捧著鳥兒往外走。


    聞恕迎麵而來,她立即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退到一旁。


    可惜這綠毛鸚鵡沒有眼力勁兒,尖嘴巴巴巴地重複那幾個字。


    “噓!”遮月朝它道。


    聞恕腳步一頓,往這頭瞥了一眼,隨即勾唇一笑,揮手示意她退下。


    付茗頌背對他坐著,隻聽到有腳步聲漸近,以為是遮月去而複返,頭也未抬地吩咐道:“遮月,碳再燒旺些,不夠暖和。”


    “你將花窗開得這樣大,如何能暖和得起來?”


    一道清寒的聲音傳來,隨即,一隻手從她頭頂而過,“吱呀”一聲徹底合了她的窗子。


    聞聲,付茗頌抬起頭,“這個時辰,皇上怎來了?”


    聞恕站在麵前,垂眸看她,道:“後日宮宴,和光前來賀壽,那時讓他給你瞧瞧,說不準他有法子治你的病。”


    付茗頌的多夢之症,已是藥物壓製不住的了。


    自那日夢魘過後,她幾乎沒有一日睡好過。


    有時夢見滔天大火,有時則是一襲舞裙,有時是繪著紅色水蓮的瓷瓶,有時是香軟的風月之事。


    那些風月事,都是曾經她斷斷續續夢見過的,可現下那夢裏的人,卻都有人一張同樣的臉。


    是聞恕。


    她眾多夢中,隻有這一樁與眾不同,也隻有這一樁不能說予他聽。


    再如何親密無間的關係,付茗頌也還是要臉的。


    思此,她趕忙點了兩下頭。


    若是和光大師真能治她的病,那自是最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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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一月二十。


    青磚上的雪尚未完全消融,雪水淌了一地,怎麽掃也是掃不幹淨的。


    遮月從屋外進來,道:“外頭地滑,今日出門要格外小心著。”


    她想了想又道:“要不還是傳鳳輿罷。”


    素心蹲在床邊,挑揀了一雙金色繡鞋出來,襯付茗頌今日的衣裳。


    坐在床沿上的女子倏地一頓,若不是瞥了一眼,她還真就忘了。


    “遮月,那雙繡鞋呢?”


    其實她打心底裏對那大師所言存疑,總覺那人不似得道高人,可這心底,還是對神佛之事存有敬畏。


    何況,她可太想治好多夢這個毛病了。


    遮月略有猶疑,手裏這雙鞋實在簡陋,她道:“娘娘,真要穿麽?”


    她目光炯炯地瞧了兩眼,將腳背抬了起來。


    “嗯。”


    須臾,她穿戴整齊後,前往永福宮,與太後結伴往百花園去。


    此時,沁心湖西麵的百花園已人滿為患。


    這園內有一塊方形草地,官家夫人、世家貴女們,趁著這會兒帝後未到,三個兩個團聚在一處,笑得花枝亂顫。


    她一眼便看到身著鵝黃絨裙的付姝雲,隨在薑氏身後,身子站得端端正正,可一雙手卻背在身後玩手繩。


    而叫付茗頌驚訝的是,薑氏怎把莊玉蘭也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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