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胭等了一會兒,見棠籬還是隻盯著她看,便主動開口:“怎麽了?”


    棠籬錯開目光,不願意承認自己看到走神,鎮定道:“無事。”


    “哦。”


    “傷好了?”


    梨胭點點頭,“好全了。”又念著他的傷,“你的呢?”


    棠籬神色如常:“沒有那麽快,但已經好了大半。”人類的恢複速度自然比不上情獸一族。


    梨胭問:“回魂丹大補,可以調養你的身體,你吃了嗎?”


    棠籬笑:“說什麽傻話,回魂丹是救命的藥,沒有這種吃法。”


    “哦。”梨胭漫不經心,“反正有就吃嘛。”


    “好。”


    兩個人目光對上。


    半晌。


    棠籬移開眼睛,下一秒,梨胭也移開眼睛。


    兩個人看向不同的方向,一個盯著花瓶,一個盯著流蘇。


    屋子裏氣氛怪怪的。


    梨胭覺得自己也怪怪的。為什麽不敢和他對視?沒有做虧心事呀。


    片刻後,棠籬先恢複正常,她什麽都不懂,自然隻能由他把控局麵。


    他問道:“這半月去了哪裏?”


    “很偏遠的一座山上的廟。那裏的人信奉狐仙娘娘,我去當狐仙了。”梨胭也恢複過來,衝他一笑,“幫人們解決問題,可好玩兒了!”


    棠籬略一沉吟,道:“若是如此,以後不必跑這麽遠了。”


    “為什麽?”


    “懸月門應該有一聖物。”


    梨胭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她變成懸月門的聖物,每日受眾人膜拜,能量就會源源不斷的產出,以後不管受多重的傷,也會很快好起來。


    一勞永逸,倒是個好法子。


    梨胭笑:“好!”


    兩個人目光又對上,屋子裏一下子靜下來。


    梨胭感覺自己的心變得軟軟的,酥酥的,整個人都有些軟綿綿的,像想睡覺,又像剛睡了醒來。


    棠籬的味道好好吃啊。


    她狠狠吸了幾口,這是世間最美味的食物,味道獨特,隻有棠籬有。


    棠籬見她秀氣的鼻子動得可愛,一時失控,伸手刮了刮,柔聲道:“嗅什麽?”


    “嗅你。”梨胭原本清冷的聲線染上一絲暖色,好像春天的水流到夏天,是暖的。


    “嗅我什麽?”話一出口,棠籬一愣。嗅什麽,自然是嗅食物。情獸以人情為食,他對梨胭的感情,她能感覺得到。一直都感覺得到。


    棠籬喉嚨有些幹,“好吃嗎?”


    “嗯,好吃。”她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樣子像冰山雪蓮染上粉色,又冷又嬌,“你最好吃。”


    棠籬也閉了一下眼,將手縮進袖子裏,啞聲道:“好吃就好。”


    其餘再也不問。


    即便她知道,她也不懂。


    棠籬的性格,看似溫和平順,淡泊從容,實則孤傲冷凝,頗有些萬物皆不入眼的感覺。或許也是萬物皆不入眼,所以溫和平順,懶與蠢物相爭,也恥於同濁物友列。


    所以在感情上,他同樣孤傲。他能付出,能舍命,能做一切,隻要他喜歡,所做皆為所願。


    對方知不知道,什麽時候知道,他決不會主動說。


    他給,是心甘情願給的,是自己主動給的。


    那麽對方,也必須是心甘情願明白,主動明白。像他的喜歡一樣。


    如果連喜歡一個人也要別人點醒,那真是蠢鈍不堪,得不得到這個喜歡有什麽要緊。


    但……鑒於對方是個特別的生物,棠籬願意耐心一點。


    他的小狐狸天資過人,一定能很快明白。


    兩個人傻傻對坐了半晌,說了些沒營養的話,天色暗下來,梨胭才想起正事,道:“寶寶生病了,我和鄢月打算今晚送他回楚都,可能要去兩天。”


    棠籬目光一深:“兩天?”


    梨胭莫名有些心慌,瞥開眼,“就兩天……啦。”為什麽感覺自己是一隻無情無義,拋家棄子的狐狸?


    錯覺……吧?


    天色徹底暗下來後,梨胭飛到醉生樓。她一落地,鄢月就扔來一封信,道:“不用送了。”


    梨胭打開一看,是寶寶的親筆信——


    姐姐:


    我的家人找到我啦,不得不回去了。


    等我哦,寶寶身體一恢複就立刻溜出來找你們。


    既然是寶寶主動離開,和家人一路,此事便作罷。


    梨胭飛回逸王府,正欲往菊葉軒而去,看到遠處某殿,身形一頓。棠籬身體尚未痊愈,還是應該再補兩顆。


    她方向一轉,飛去逸王寢殿。


    第二次來,梨胭輕車熟路,直接摸進內室——檀香盒依舊在原處,床簾垂著,裏麵是晏藺均勻平穩的呼吸聲。


    她悄聲拉開盒子,十二顆回魂丹還有七顆。她取出三粒,慢慢將盒子和上——


    “為什麽不全拿?”


    梨胭一驚,快速扣上盒子欲破窗逃走——


    “啊……”她重重撞到早已換成玄鐵的窗子上,眼冒金星。


    外麵的侍衛聽到響聲,瞬間把整座殿圍得水泄不通,刀唰唰出鞘,四麵都是人。


    原來是陷阱!


    “姑娘莫慌!”晏藺見她撞到窗子,竟比她本人還心疼,“我絕無任何害姑娘之心!姑娘若想走,我叫他們撤了便是。”


    梨胭緩了一下,從疼痛中緩過神,背對他,冷聲道:“區區侍衛,困不住我。”


    “姑娘偷我丹藥……”


    梨胭麵色一赧,有些心虛:“……我會還你。”找其他等價物品還。


    身後聲音帶笑:“不必,送你了。”


    “我會還你。”棠籬說,世上沒有不還的東西,現在不還,以後會用更大的代價還。


    她正欲躍走,晏藺緊跟著道:“你若不想欠我,我倒是有想要的東西,姑娘可願一聽?”


    梨胭身形一頓。她拿他六粒回魂丹,原本是偷,是做賊;若幫他找到他想要的東西,那就是交換,是做生意……


    “說。”梨胭依舊背對他,不願被他瞧見。然她不知晏藺為了此刻做了萬全的準備,內室四麵八方,俱放了銅鏡,藏在不起眼的地方。不管人朝哪個方向躲,晏藺把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著銅鏡裏美得不可方物的人,柔聲道:“姑娘武藝高強,智勇兼備,乃不可多得之女俠,晏某雖貴為皇親國戚,然——”


    “說重點。”


    晏藺一頓,隨即失笑,直接道:“我們能做朋友嗎?”


    “不能。”


    “這就是我想要的東西。”


    “不做。”


    “為什麽?”


    “我不缺朋友。”話音一落,梨胭殘影幢幢,竟打開門直接從大門躍走了。速度之快,侍衛連箭都沒拉上人已經消失了。


    眾侍衛目光驚恐——這什麽輕功?!


    梨胭一逃出逸王寢殿便化作狐狸形態,飛快朝菊葉軒而去。


    她最近能量充足,額上的傷口在她落地菊葉軒時便恢複如初,然她忘記了傷口有血,之前流的血粘在純白的毛發上,額外紮眼。


    她一進入房間,棠籬看過來的目光就是一沉。梨胭跳到他身上,邀功似的把含著的丹藥吐給他,歡快嗚了兩聲。


    棠籬目光深深,“逸王府的人弄的?”


    梨胭嗚了一聲。


    “以後不許再做這種事。”他聲音嚴厲,麵色嚴肅,一看就是生氣樣子。


    梨胭知道他生氣了,也猜到是為偷盜的事,她低下頭去,小聲嗚嗚,像在認錯。


    棠籬一語不發將它抱起來放肩上,起身打濕了帕子,坐到床邊,把狐狸放到腿上,給它擦血。


    梨胭看到紅殷殷的帕子,這才知道自己漏餡兒了。


    她親昵地蹭蹭他的手,撒嬌搬滾來滾去,又睜著大藍眼睛看著他。


    棠籬麵色一緩,歎道:“要乖。”


    梨胭輕嗚一聲,要多乖有多乖。


    一人一狐其樂融融,正互相玩兒爪子,突然,腿上的狐狸一下子變成人,梨胭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這是兩個人經常玩兒的咬人遊戲,狐狸時候的她咬過無數回,哪兒哪兒都咬過。身為人,這是第一次。


    她像狐狸時候一樣,咬完舔了舔。


    棠籬身體一抖。


    她笑:“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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