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一詞,她亦非第一次聽到了。隻是這實實在在自身可覺察到的“長大”,還是頭一回。


    原來,她這身子的諸多變化便是長大啊。


    原這長大還伴著些微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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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諳思緒翻轉之間,手指了件芙蓉色宮裝,“這件罷,辛苦你了。”


    一開始,她習慣了喚幸雨幸微作“姐姐”,後被尚嬤嬤聽到了,糾了她的錯。而後她便再沒喚過了。她同幸微相識的早,玩得好些,尚嬤嬤便抬了幸微作她的“貼身女官”,一切全按著她的心意來。


    幸雨笑應了聲“好”,便同幸微開始替她換身上的衣物。


    雙足無力是無甚法子的事,恰如嬰孩學步,日久方成。


    待衣裙換上,樂諳不覺,身旁幸雨心中倒是歎了一歎。禮觀閣的衣物製的甚好,芙蓉色襯人,小殿下穿著更襯膚白,當真便就是一出水芙蓉的仙子了。


    誇讚之詞一字都還未說出口,便聽樂諳道:“可去將崔姨予我的紫木杖取來了。”


    幸微呆了一會子,方知她前頭說的那些話不是玩笑。視線落在她一雙被衣裙遮住的細白的腿上。這隻可以堪堪站住的雙腿,如何自行前去千機殿。


    即便拄著紫木杖,也是不大容易的事情。


    “殿下......”幸微欲勸,話語轉至嘴邊,生生又咽了下去。樂諳那一雙眼,瞧著自己的樣子,其中流轉難言的豈止萬千。


    姐妹二人相視一眼,仿似將樂諳的星星點點的情思都懂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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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天漸暗時,幸微取了那方紫木杖出來。樂諳拂了幸雨的攙扶,始摸上了那方杖子。


    紫木昆侖生,是極名貴的木材。紫木樹得了星紫泉水孕育百年,初生。上頭雕工細,幾朵木檀花繞杖而上,旋繞其身。樂諳手摸那處,杖身潤滑。


    雙足還是使不上太多氣力,她大半身子便都倚在紫木杖上。如此走了兩步,就使得樂諳胸口起伏,芳氣微喘,額上薄汗細細密密冒出來。


    幸雨幸微守在一旁,想要攙扶,卻被樂諳垂頭婉婉一笑製了住。


    若說長大,她第一想要的是陛下,第二想要的便是自尊了。由著她自己走這段路,算是予了她後者了。


    最多不過一步一步的走,總是能到千機殿那處的。這樣她可不做那無用的“癱子”,陛下想來會高興的。許可就此在他懷中撒上一嬌,教他離那兩位貴人遠些?


    千機與響秋實是離的有些路。內侍們平素來回跑上一趟,亦會覺得勞累疲憊,更不必說她這拐子了。


    雙腿是痛的,隔著幾步似都有傳來一股子抽痛。低頭喘息之間,她蹙眉忍下。


    幾步一停,這路便走了那樣久,久到天色全暗,壓人的黑色鋪了滿天;久到闔宮燃了燭火,映明一方殿宇;久到她漸覺小腹鈍痛,冷汗濕了裏衣。


    幸雨糾了顆心,瞧著前頭千機殿殿門,猛地憶起千機殿那頭還未有回報。陛下那頭,倒不知可否知曉了小殿下要過來尋陛下。


    ......


    今晚的千機殿卻是無人的,幸雨朝值守的宮人那問了問,那人隻道,陛下今日未有在內殿理政。


    回頭再瞧自家殿下,小臉可謂煞白,唇色早沒了紅,一側臉頰淌下汗珠。一個時辰前還是芙蓉春色嬌嬌眼,現下倒像是個失了心魂的。


    幸微急道:“殿下莫急,咱們再尋一尋。”


    樂諳半身子由幸雨扶了,無甚氣力了,歪歪倚在她身上。一路上受了苦,委屈的心緒翻湧異常,便點了頭。


    那值守的宮婢見勢,存了想幫的心,脫口便道:“陛下去了鄉安郡閣的貴人那處,小殿下今日還是莫要過去了,早些歇息去罷。”


    作者有話:26日下一章入v。


    今天其實過得有點心慌慌,同一層樓宿舍的一個女孩子忽然跳樓了。就在學校裏,太突然了。


    有點被嚇到了。大家都要珍愛生命,有什麽壓抑的地方一定找人紓解,多多關注自己心理。


    沒處說的,微博找我“倒垃圾”也行。


    第24章


    樂諳抬了眼, 不住喃喃了句:“鄉安郡閣......是貴客住的地方罷......”


    那人福了身子, 道了聲“正是”。


    幸雨阻止不及, 抬了手複又泱泱然放下,緊盯著自家殿下一張小臉,極認真道:“殿下,咱們回去罷, 好不好?”


    陛下今日必是不會回來了,她實是看不下此情此景。小殿下一顆心怕是都要涼透......


    芙蓉色宮裝穿在她身上原是清麗可人的,一遭下來但似流失了內裏,消去了周身的好顏色。


    欲泣之淚凝在眼眶子之上,樂諳不自覺扁了嘴,像下一刻便要眼淚洶湧嚎啕大哭的模樣。哽在喉中的言語,半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幸微見狀, 心中難受如絞,原是隔了衣衫扶著樂諳的手腕子, 冷熱都無甚感覺。現下萬分憂心,便直握上她手, 這才覺得異樣冰涼!


    雙手怎會這樣寒涼?


    幸微嚇了一怔。


    小殿下這般艱難走了一路,未見著陛下也就罷了,可萬萬不能再出什麽別的事了!


    “姐姐!”幸微急著喚了幾步外的幸雨一聲,“小殿下身子有異。”


    *


    幸雨處事相比自家妹妹鎮靜穩妥許多, 這回卻也差點失了分寸。來時取紫木杖,崔姨便問起了做何用。


    她那頭是扯了個大謊話,說小殿下稀罕那物, 想要瞧瞧,方拿到手。為保崔姨不會半路阻她,還將崔姨騙去,替小殿下做極愛吃的圓子甜湯了......


    “殿下可是什麽地方不舒服了?告訴奴婢!”幸雨一麵問,一麵以手搭了她的額上。豈料手撫了一手糯濕。


    她已是冷汗涔涔,身子微顫。隻可勉力道:“我......我肚子疼。”


    她眼前,天色昏暗恰如星夜翻轉,殿宇欄簷下燭火燈籠晃蕩不已。胸口處悶痛,氣都喘而不及。小腹處似冰棱慢割,刺痛不止。


    眼前一現白光,再便失了知覺。


    “殿下!殿下!”幸雨慌神之外,見小殿下眼睛一閉,歪頭倒在幸微肩頭。而後便緊著去扶自家殿下的腰腹,手扶之處腰肢芊芊。如此纖腰,真似下一刻就將摧折斷了一般。


    千機殿簷下宮婢聽著了動靜,也顧不得別的,連忙跑來幫襯。


    幸雨這邊原想著借千機殿內殿暖閣一用,小殿下此時該是不宜移動的。怎知千機殿諸位多是為難,一問方知聞倧前頭幾個時辰傳了陛下的旨,無有詔令,不論何人,概不得入。


    幸雨略加思索,近處的殿宇用不得,最好的還是回響秋殿。


    正欲拜托響秋殿值守的婢子,幫忙護著殿下回去,耳邊卻是先行傳來一陣驚呼。


    不知何人受驚急道:“血,小殿下身後有血!”


    *


    響秋殿那頭,尚嬤嬤與魯嬤嬤辦事回轉後,尋不見樂諳的人,便差人去小廚房尋了崔姨。哪知崔姨也是懵懵然一副什麽也不知的樣子。


    殿內四下尋不著人,便慌慌緊著派了人自近處到遠處這般的去尋人。


    崔姨而後總算懂了事情始末,急得就差哭出聲來。這麽個連走都不會的小丫頭,單拿著根紫木杖就敢往外頭去。先不說那紫木杖如何如何的重,她一瘦瘦弱弱丫頭,平日連重物都未提過,哪堪那樣!


    心頭早將幸雨幸微兩姐妹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最好是那兩姐妹陪護著小丫頭一同出去的,若不是一起的,到時出了事,誰也保不住誰!


    ......


    未過多久,殿前先是有了響動,而後一眾宮婢全擁了出去。


    來的不是旁人,是宮醫閣宮醫王儒。


    今日閣中派的差事是給青璃郡閣那位診平安脈。差事了了,回閣途中,他行至半路卻見得一群宮婢緊擁著一人急行。


    幸雨識得他,慌忙中喊了聲“王宮醫”,求助於他。


    王儒走近,指揮了眾人散開一些,再行俯下身子,當即就瞧見了蒼白麵色的樂諳,與芙蓉色裙上的斑斑血跡。


    她現下的身子已是他們人界十四五歲的樣子,有了女子該有的模樣與身段。著這身宮裝更襯身姿纖細,體態翩然。


    這血,莫不是......


    心下有了結論,便再顧不上有其他思量,橫抱起樂諳快步朝響秋殿而去。


    *


    男子青衣寬袍,衣袖可見了卷了幾圈,塞在手腕那處。懷中女子因著被人抱著一路奔走,在他懷中四散了發髻,眼瞧著愈發憔悴。


    兩位嬤嬤心下大驚,表麵卻是不敢外露的。引了王儒進寢殿,安安穩穩將樂諳放下才算送了一口氣。


    尚嬤嬤而後急匆匆扯了王儒走出去,去了外殿,令人奉茶伺候。王儒這一遭下來亦是全然沒有了往日清風霽月的出塵風範,臉上縛著一層薄汗,寬袍袖挽成了窄袖子。青衣袍服上腰身那處,赫然印著小小的一塊兒暗紅。


    有眼之人都可瞧見那處暗暗的深紅,存了疑惑。


    尚嬤嬤那時未及深思,脫口便問:“王宮醫這是......”


    王儒是一心思靦腆之人,平素儒雅端莊的刻板模樣做得多了,被尚嬤嬤問起,下意識自己瞧了眼腹部地方。那塊東西印下之處,倒像是擇好了地段,那位置正中間的很。他那麵色頓時好看的很,青一陣白一陣,五彩斑斕的。


    再而後,雙手再無處安放了,緊緊攥了自己的袖口衣物在手,摩挲了又摩挲。


    尚嬤嬤被他無所適從的樣子駭得一怔。


    適時,內殿宮婢出來報了樂諳身子的事,她附耳聽了,才算真懂了王儒那份子尷尬勁兒。


    小主子的月事來得如此突然,出去的幾個時辰估摸著也遭了不少的罪,怕是反應也大的很,必是疼了。


    如此倒是苦了這位王宮醫,白攬了一趟的苦差事,戚戚然失了些顏麵。


    人界那會子都言女子那幾日身上汙穢,那血跡自然也被歸為穢物。妖界卻是沒有那等子荒誕無稽的說辭。


    身為女子,此事便是免不了了。也該好生調養休息,護好自身,那還去管人界那些無由頭的說長道短。


    王儒這身衣裳是再穿不出去了。


    內裏有魯嬤嬤與崔姨她們照料,勢必穩妥。尚嬤嬤便想著替他尋一件可穿的衣袍來。


    響秋殿的衣物是動不得的。裏頭除去小殿下的宮裝,便是妖帝陛下的常服朝服,是萬不可逾越了規矩胡亂穿上的。


    如此,便想不出還有別的其它可用的衣袍了。總不可讓一介宮醫,去著內侍的衣衫罷。


    見尚嬤嬤神色為難,王儒沉了沉心,藏了些內裏心頭的局促,故作淡然道:“可否勞煩嬤嬤,替在下尋一身衣袍來換。內侍的袍服也可。”


    尚嬤嬤定定又瞧了他一眼,吩咐了小宮婢下去取了衣袍來。


    “王宮醫換好衣衫便回去罷,小殿下無事。”尚嬤嬤前頭想著的,王儒做的這件苦差事,可不止反應在弄髒衣裳這一事。


    小殿下抱回來天色已然全黑了,孤男寡女自外頭回來,小殿下又是不省人事的一副樣子,難免落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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