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諳由著他,坐在那處也隻是笑笑。


    瞧著他外袍皺成一團也不管不顧趴伏著身子,往日那個對自個兒的衣衫連半點皺巴巴也容不得的妖帝,早跑得不見了罷。


    瞧著扶修對外頭那些話兒不以為意,她也可放心一些。


    後扶修走時擁了她的身子,憐惜道:“諳諳在等朕一些時日。七日之後,朕回來神君府娶你回家。”


    再以大掌一撫樂諳頗為圓滾滾的肚子,笑道:“爹爹很快就會接娘親和你回去,往後朕會一直在你們母子身邊。”


    如此碎碎念了幾番,饒是樂諳也受不住也嘮叨,擺擺手道:“好啦,你快些過去罷。妖界都無有事情的麽,成日都在念叨著這般的東西了......無需擔心,我這腹中孩子是你的,還能跑了不成。”


    扶修亦是嗔怒著送了一記白眼兒過去,隨後瞧見了樂諳緊盯著的眼色,陡然又變了一副嘴臉。極為憨氣的笑笑,應承下來,磨了些時候方才走掉。


    *


    七日之後。


    上乙尊神府上是獨一份兒的熱鬧。五界六海有頭有臉的人物來了九成,可幸著神君府的地兒夠大,來來回回的也算是沒失了禮數。


    紅綢遍地的日子,雲興霞蔚草木蒙籠,給了頂好的兆頭。


    樂諳出嫁的時日,是天見司擇下的好日子好時辰。嫁衣自天帝宮中出,出嫁的今日亦有天後娘娘前來觀禮。


    說是觀禮,亦不過是前來送嫁的意思。


    既嫁予了妖帝,大禮自然還是得在那頭去辦,這是應當的。


    天後娘娘與妖帝本就有著一層血脈上了幹係。二女兒的遺子今日成婚,便就算作真正成人了......再怎樣不濟也是得好好替她看著兒子前來迎親,娶上這麽一位神女回宮,日後在妖界便算大定了。往後妖界是他的,誰人動搖不了。


    有近兩三百年未見扶修這個外孫了,且是在今日之景,由長公主齊嬙陪著心中也不免有些緊張之意。


    她是不知扶修與樂諳二人的淵源,也不知這一切始於身邊這個脾氣不大乖順的大女兒。以上乙的輩分,私下裏天後也會有喚他師兄的時候,娶了他的女兒還真無甚好擔心的。


    這個外孫的婚事,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


    樂諳蜚語閣中梳妝待嫁。一層一層的大紅喜袍往上加蓋,精致的小臉蛋上黛眉細細描了,紅光映了紅唇,襯出極好的少女的嬌羞的春/色。


    鳳冠上豔紅色的珠串亮目至極,是由妖界送來的奇珍,妖界水族幾百年堪堪長成一顆的蒿蚌內珠子所製。妖界對大禮之事極為上心,置換去了原來上頭的東西,倒是半分臉麵都不願意輸下來。


    鳳冠靜上,繞繞環發,蓋頭掩下微豔水眸紅妝麵黛。不久,吉時將至,樂諳被一眾婢子嬤嬤們扶著出了蜚語閣。


    蓋頭掩蓋麵容便就瞧不清眼前的路兒,她手扶著肚腹,一步一步隨著行的小心謹慎。喜服寬大,卻也是難掩蓋住樂諳六個多月的肚子。懷胎到這個時候,做許多事情也已是大不容易的了,成親一事勞心勞力,即便是一直好生養著的,尊神府的主人也是放心不下。


    大小的事情全然做了安排,未有讓樂諳操心過半分兒。


    是以,樂諳這段待嫁的時日過得可謂舒心,無甚煩憂之事,亦無有可操勞之處。


    過蜚語閣外那處小門檻,嬤嬤隱著笑語小心提醒道:“小心著腳下。外間呢咱們姑娘的夫婿已候著了......”


    這隱隱憋著的笑意,羞紅了一片人的臉兒。


    空氣中都似彌漫著喜氣,雖是無有人界爆竹聲聲那樣熱鬧,但卻是自有一番風華之禮。


    ......


    進了神君府正廳,透過正紅蓋頭與額前珠串,朦朧的可瞧見一人的身影在立於正廳。身影修長,長發著髻,應是同她著一色的喜服在身,如此待在廳中。


    雖是瞧不大清楚,她也可估摸著想到扶修現下的神情。


    定是默這一張臉,故作了金貴非凡的姿態待著,在一眾仙家麵前做足了臉麵。實際呢?也不過就是個心急的男子,哪還有什麽心思去想旁的東西,大抵全在自己與孩子身上了。


    仙家觀禮不過是給神君府麵子,給自家爹爹麵子,也給自己這個位分麵子。


    真正瞧得起自家夫君的人怕是不多。除去往日有緣見過的齊嬙長公主之外,不知還會有多少人是真正在意自己的夫君。


    不過無妨,自家夫君往後的日子自有她來照料顧忌,不勞旁的人費心。


    ......


    雙手相牽,樂諳可感他指尖微涼,手心滲出的微微薄汗。


    他這是......緊張了。


    與他相處的日子裏,少見他有何緊張的時候,這遭成婚倒是隱隱知曉了些他暗自藏起來的東西。


    *


    彩鳳呈祥,仙鶴送嫁,一十六人的喜轎一路自仙界往妖界而來。妖王宮迎娶的架勢搞得十足,妖帝娶後大開妖王宮五處宮門,使其自正玄宮門進。


    正玄宮門輕易不得開,迎娶妖後可,國喪可,妖界易主許是也可。


    妖帝乘馬在前,領了紅鸞花轎入了正玄宮門。送嫁的仙獸便就此折返仙界,回頭報之。


    宮巷依舊是樂諳熟悉的宮巷,隻是這去時來時心境大不相同罷了。如今的一身鳳冠喜服乃是她幾年來的夙願,現下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紅鸞轎入宮後,先行前往響秋殿歇息安置。而後,須得依著祖製前往宗滄洞口祭拜先祖,再後行至千機殿正大殿落詔正名,百官萬民皆以為見證。如此大禮便成。


    先居於響秋殿歇息這一節,也是妖帝先行安排的。因著後頭兩件大事今日是躲不過的,按祖製按規矩都得去做。


    樂諳身子是一貫的羸弱,現下又懷著身子辛苦的很,往後那兩件大事都是需要些體力耗去一些心神的,他有些懼怕起來,生怕樂諳身子出了旁的狀況。


    第69章


    響秋殿那邊候著的都是“老人”。尚嬤嬤與魯嬤嬤自是不必說的, 她們倒還真無有宮中胖的人那樣的惶恐的感受, 迎娶妖後之事, 在二人看來真不過是將往日的小殿下迎接回家而已。


    崔姨才是個頗為感同身受的。分別的數月裏,她是日日憂心夜夜難眠,生怕樂諳在外頭受了什麽委屈。


    特別是那幾日裏,阿佐前去將阿佑他們的屍首帶回妖王都厚葬, 死的死沒的沒。唯有樂諳她們二人是謂毫無音信,不知下落。


    生死之事原本就是極其難料的,難說樂諳那時是否安好,隻得在妖王宮裏靜靜候著消息,默默祈禱。其後,那幾日妖帝瘋魔的樣子,她們也都瞧見了。那時去, 心中便知樂諳可能凶多吉少,恍若喪女一般的傷痛困她至今。


    直道前幾日妖帝親臨她們居所, 將一切該交代的都交代下來,她們方知曉, 那位極其尊貴的妖後娘娘,原就是前頭那個嬌滴滴傻憨憨的小丫頭。


    憶起前事不少,回到那日香水堂的時候,她記得那時自己同妖帝大不敬的幾句言語。心疼樂諳之餘, 對妖帝心生了極大的怨恨。一是怨恨他不顧忌樂諳的身子,無度索取,弄得她滿身的痕跡;二也是因著樂諳無有名分一事怨恨於他。


    事到如今, 妖帝還是那個一向重諾的人,許了妖後的位子予樂諳。


    也是那時放知,妖帝原是在樂諳還未長成時立下的一紙詔書中,妖後的位子就已給了她。隻是他也道,那時個人的心誌不同,所念不同。不想後位落於幾派黨爭之手,先行立了樂諳。


    可明眼人都可知的,妖帝從始至終都是極在意那位小殿下的。


    紅鸞轎緩緩而來,紅綢帆布一路飄搖恰似天邊流雲翻轉,鮮紅絢爛。映入眼簾的是喜氣,留在眼中的是憶懷。


    扶修翻身下馬,提腿輕輕踢了三下轎門,應了一旁老嬤嬤的吉話後,樂諳由近處兩位婢子扶著出了鸞轎。小手白嫩,搭上了婢子的手不久,又知覺著婢子的手偷偷抽了去,身側換了一人來扶。


    猶豫片刻,白皙嫩滑的小手還是輕輕搭上了。


    隻聽身側之人笑意壓也壓不住,緩緩道:“小殿下,是奴婢呢。”


    ......


    這聲音,聽著便就可分辨出是誰的。


    樂諳一愣,後也在蓋頭下羞羞的笑。在尊神府是無有人會喚她小殿下的,而在妖王宮則是不同。能知曉她就是瓊音的人,除了響秋殿的舊人,扶修不會再告知別人的。


    樂諳也是壓了壓聲音,輕道:“幸微,我知曉了。你今日可不要胡亂鬧我。”


    幸微這一遭心思是十分的歡愉,將樂諳有身子的事也牢牢的記在心中了。手遞給她借力,後頭還真穿過了她的腰身去細細扶了。


    這一扶不要緊,樂諳知曉了是幸雨,樂的由她攙扶著走,還省去些氣力。


    幸雨卻是連著走上幾步,心尖尖兒都在輕顫。她還不曾見過這樣子的樂諳,如何又能想象有一個孩子在她腹中呢。明明,明明樂諳前頭自己都還是個白白嫩嫩的嬌娃娃,坐在一眾婢子中間不讓摸不讓抱的,委屈的緊。一轉眼的時刻,自己真真切切摸到的是她的身子。


    她還是這般瘦小,腰身與肚腹的弧度卻是騙不了人的。


    憋了一路的淚意,幸雨歎了歎,更為心細著的去扶。


    ......她們的小殿下,是真的要做娘親了。


    ......


    進殿後,熟悉的淡香之氣緩入鼻尖,樂諳難得的更為安心了些。畢竟是自個兒前頭生活過的地方,這一處地方的點點滴滴她都清楚極了。


    蓋頭一物是天界帶過來的規矩,妖界成婚是沒有這樣的規矩的。妖界嫌棄極了繁瑣的物什,因著娶妻有見祖一俗,蓋上蓋頭不免費事。


    樂諳是為天界之人,從那頭嫁過來,遵著那頭的規矩習慣是對的。再往後依著妖界的來也就是了,於是這蓋頭便在響秋殿的紅燭之下,眾人麵前由妖帝慢慢將其掀開了。


    蓋頭製的華貴,金文銀印繡的齊整,掀開之際露出樂諳精致的眉眼,長睫微動,水眸含羞的幾下張闔,直勾了扶修大半心神去。


    “都說女子在出嫁的那日最是美麗,世人誠不欺朕。”瞧著眼前的人兒,真仿似一切一切的言語都是無用的。她此刻的芳華光彩,他貪心的瞧著,恨不能就此將她藏於屋子裏再不見旁的人......


    眾人麵前,樂諳生怯的抬了眸子瞧了他一眼,眼神中有著些許嗔怪之意。


    扶修心道,許是覺著他出口的那些個話太過不要臉皮子了些。他倒是無甚所謂,何況樂諳這張臉當得起天底下最好的誇獎。


    偏偏今日這個日子,樂諳身子的緣故,新婚之夜是不會有了。他就是起了旁的壞心思,故意逗弄於她,這便調笑道:“夫人莫要偷偷威脅為夫,為夫所言實屬真言,夫人不信自有旁人相信的。”


    這便有引了響秋殿一殿觀禮的人捂嘴偷笑。


    這日的妖帝格外的近人可愛一些,是周身泛著喜氣的男娃娃,一身喜服,提腿邁步走路都帶風。一言一句中也是極其開懷肆意,便是除了胥淳之禍的那幾日,也無有見過這番模樣的。


    這下看來,外界的那些個謠傳也是當不得真。若真是諂媚逢迎那位上乙尊神的,又何來這樣一番撿著寶貝了的模樣。


    ......


    這一陣過去,就是後頭累人的兩處大禮了。幾句調笑過後,如願瞧見了樂諳通紅一片的臉兒,得了心頭的滿足,轉眼的又擔憂後頭的大禮來了。


    且不說樂諳這一身喜服繁重,頭上的冠發亦然,這般一久怕是肚子裏那位是要鬧騰的。


    這一鬧騰,受苦的可就是自己心尖尖的寶貝了。


    出尊神府前,上乙施了術法在她身上,六個多月的肚腹便不如前頭那樣的明顯了。術法在如何也隻是個障眼法,不可真正將有損身子的術法用在她身上。


    外頭已派了人來請帝後,聲響動靜有些大。


    扶修這端還抓著樂諳的小手,後一刻緊著發覺白嫩嫩的小手偷偷自他的大掌中滑走了。


    樂諳是個怕羞的性子,總似個受驚的小白兔一般,


    他也是一扁嘴,回了外頭來請的話,道:“朕知曉了,外頭擺駕罷。”


    轉身去尋樂諳的手,牢牢握在掌中,“隨著朕再去見一見父帝和母後罷,須得走上一段路。朕會扶著你,咱們小心一些,若是有什麽不適,定要第一時間同朕講。”


    第一次去見他的父帝母後,是在送她出宮之前。實際也隻是過了幾個月的時間,不過其間的事兒早已經改了個風水模樣,與往日不同。


    將他的手握的近緊了些,樂諳笑回道:“好。”


    *


    宗滄洞這地方,實屬妖界最有氣勢的地方之一。妖界皇族先祖的世代長眠之地,自宗滄洞口那頭望去,燭火長明不滅。每代妖帝與新後成婚這日,免不了的得帶著百官來此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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