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種調查方向。”英親王吩咐仵作先檢查下屍體的失血狀況,又問順天府的官員:“近幾年京城可有活動的異教組織?可有失蹤案?”


    “京中百姓大多信奉佛道兩教,倒是沒聽說近幾年有發展出什麽異教,不過暗處卻不一定,須得查證後方知;至於失蹤案一直都是有的,失蹤人員男女老少都有,具體名單還得等府衙的卷宗整理後才知道,但好些屍體已經完全腐爛了,想要查出身份會很困難。”


    英親王點點頭,正好走到擺放屍體的地方,仔細看了看,大部分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很多都腐爛了,屍體上爬滿了蛆蟲,蒼蠅蚊蟲也在上麵飛來飛去,即使帶著蒙麵,濃重的腐臭味兒還是無孔不入,英親王不由眉頭緊皺。


    這時有仵作上前回稟:“大部分的內髒都被摘下來切割過,死亡時間早的也早就腐爛了,簡單查驗很難知道是不是被取過血,還得帶回衙門仔細驗證後才知道。”


    英親王點點頭:“辛苦你們了,盡早給出驗屍結果。”仵作忙恭敬應下。


    到了下午終於把所有屍塊都挖出來了,能完整拚湊出來的有二十三具,有六具是缺少部位的,對比被分屍的傷口的整齊度,那些部位的缺口參差不齊,很可能是拋屍後被野獸啃食了。


    初步檢驗,死法也都一致:致命傷在胸口,十字刀傷中間有個拇指大小的洞;每具屍體都被從關節處整齊切割分屍,有的甚至連手指腳趾都一截一截切了下來;每具屍體都被開膛破肚,且傷口整齊利落,裏麵的內髒也被切割過,有些內髒還在,有些卻已經消失。


    由此可見這是一起有預謀的且手段極為惡劣的分屍案,賢王世子提出的邪教作案也有很大可能。


    屍體全被刑部接手,順天府協助調查,英親王極快的整理了一份奏折上交皇帝,元盛帝得知後異常震怒,命英親王主理,刑部、順天府協理,盡快查清此案。


    回到王府時天色漸暗,正好遇上屈鳴鳴在梧桐苑和薑叢鳳說話,見他回來了,屈鳴鳴行了禮正要告退——之前她曾朝英親王發了頓脾氣,雖目的是以退為進讓英親王看清她娘所處境地的危險性,但畢竟是以下犯上,雖說事後英親王也沒教訓她,但她麵上還是乖巧了許多。


    哪知英親王卻叫住她,叮囑道:“今日在城外發生了一樁大案,死者皆為十二到十六歲的少年少女,他們的死法相當殘忍,目前還不知道凶手線索,你最近也注意些,出入叫上侍衛,上下學最好和長樂一起。”


    屈鳴鳴站在廊下,昏黃的燈光從背後照來,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似乎頓了片刻,方輕聲道:“多謝王爺,小女知道了。”說著屈膝行禮,轉身離開。英親王見她從始至終未抬頭,有些無奈,覺得這丫頭好似對他還有些隔膜。


    他哪裏知道,屈鳴鳴不過是被驟然觸及到神經一時愣住了而已——重生十二載,過去的好多事情都在逐漸模糊,她也從不主動去回想,可突然有相關的事情觸碰到了記憶的大門,才發現那些黑暗還是清晰的印在腦子裏,叫她恍惚覺得現在的一切才是一場夢。


    走回院子的時候,正好看到管長樂等在外麵,看見她迎上來道:“你怎麽才回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有什麽事?”屈鳴鳴腳下並未停留,越過他繼續往院子裏走,眼見她就要進去,管長樂一把拉住,見她神色微冷,猶疑道:“你怎麽了?在王妃那裏挨罵了?”


    “你到底有什麽事?”屈鳴鳴有些不耐煩。


    管長樂鬆開手,仔細打量她眉眼,“沒什麽事,你是不是累了?那你早些去休息吧,我的事不急,明兒再說。”屈鳴鳴此時也沒心思應付,點點頭進去了。


    身後牛憨提著食盒走上前,猶豫道:“公子,都到這兒了,不如就把點心給屈小姐送進去?”今兒五味齋新出了一款點心,味兒甜但偏清淡,正是屈鳴鳴喜歡的口味,他們主仆排了很久的隊才得了一盒,一盒就要近十兩銀子,並不比吃肉便宜。


    管長樂目光依然落在院子裏,遙遙頭:“她現在不會吃的,冷了味道就變了,你先吃了吧,明兒我再去給她買。”牛憨忙道謝,想著帶回去給家裏侄兒吃也好。


    晚上屈鳴鳴翻來覆去睡不著,盯著窗外的黑影看了半晌,終於起身,悄無聲息的走下床,沒有驚動在外間職守的白霜,打開窗戶,看著外麵的管長樂。


    她壓低了聲音:“你都站了快半個時辰了,要做什麽?”


    管長樂頓了頓:“下午我見你臉色有些不好,就想在這裏守一會兒,沒事的,你且回去睡吧。”


    “你的影子印在窗戶上我看見了睡不著。”


    管長樂想了想,往地上一坐,然後抬頭看她:“這樣呢?看不著了吧?”


    屈鳴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月光灑在她臉上,迷蒙又清冷,她精致的輪廓好似染上一層淡淡光芒,顯得有些縹緲,管長樂下意識盯緊了她,一眨不眨。


    她突然道:“哥哥,明天你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管長樂點頭:“自然可以。”屈鳴鳴便淺淺的笑了笑,臉上那層朦朧的光也好似少了許多,莫名的,他心裏踏實下來,輕輕鬆了口氣。


    梧桐苑,夫妻倆也正在說話。


    英親王和她說了兩句案子的事,薑叢鳳憂心道:“天子腳下,怎會出現如此可怕的事?誰會這麽喪心病狂去傷害那些孩子?”


    “人心難測,這也是說不定的,從明天起,讓齊淵跟著你吧,本王也放心些。”


    “王爺不用擔心妾身,一來妾身不常出門,二來妾身的護衛隊還是很厲害的,有她們就夠了,若叫齊將軍跟著妾身一個婦道人家,實在大材小用了。”


    “但你的安危更重要。”


    薑叢鳳想了想,道:“不如您再給妾身配一隊侍衛吧,這樣也就差不多了。”


    英親王想著從他身邊分出小隊精銳過去也不比齊淵差多少,便點點頭:“好,就聽你的。”


    薑叢鳳便笑了,正打算閉上眼睛睡覺,突然想到什麽又睜開,側身對著他道:“對了王爺,今兒偃月出去聽了個消息,說是太子妃重病,連太醫正也被請到了太子府上,有人說好像是因為上回在長公主府受了驚嚇……”她探尋問道:“這與您上次說的嚇唬她們的事有關係嗎?”


    “若有關係呢?”


    薑叢鳳沉默片刻:“妾身隻是擔心,若太子妃有個好歹,恐怕到時您與太子之間的關係會受到影響,”她壓低了聲音:“往長遠了說,往後太子登基,若到時他嫉恨此事,恐怕您的日子就該難過了。”


    英親王笑了笑:“皇兄正值春秋鼎盛,往後的事誰知道呢,你就別瞎操心了。”


    薑叢鳳有些聽不明白他這話:“您這是何意?”


    英親王拍拍她的背,“好了,睡吧,想那麽多作甚,這都是該本王操心的事。”


    薑叢鳳有些不滿的咕噥:“妾身又不是傻子,整天隻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這是正事,妾身也會擔心的好吧……”


    英親王閉著眼睛笑開了,隔著被子拍了拍她屁股,薑叢鳳老臉一紅,在黑暗中咬牙切齒地瞪了他一眼,正要翻身睡覺,眼睛眨了眨,想到昨晚的事,一把掀開他的薄被,咕咕嘰嘰鑽進他懷裏,蹭了蹭他,嗲聲嗲氣地撒嬌道:“王爺,妾身聽了你說的那案子,有些害怕,您抱著妾身睡吧?”說著自己已經手腳並用纏上了他。


    懷裏好似抱了塊熱炭,燒得他心裏暖洋洋的,他伸手抱住她,溫柔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放心吧,沒事了。”也不知說她還是自己。


    薑叢鳳無聲笑了,果斷閉上眼睛睡覺。


    此時太子也正擔心著太子妃的病情。


    自從公主府回來,太子妃當天晚上就做了噩夢,第二天醒來後神情就有些恍惚,一點響動就能嚇得她驚聲尖叫,好像真的被嚇傻了,太醫幾撥的請來,卻也未見好轉。太子氣極,知道這是英親王對他的警告,卻一時也不敢再隨意動作,隻能憋屈在太子府。


    他與太子妃少年夫妻,情深義重,連續守了兩晚,自己也是疲憊不堪,這會兒太子妃好不容易睡著了,太子倚在榻上,長籲了口氣。小曹公公端來湯羹和點心,勸道:“爺,您今兒也沒吃多少東西,睡前墊一墊吧。”


    太子以手擋住雙眼,疲憊道:“算了,拿下去吧,沒什麽味口。”


    小曹公公不免勸道:“太子妃已成了這樣,您若再病了,萬一到時太子妃真出了什麽事,您如何去向皇上替她討回公道啊?”


    這話聽著有些不對味兒,太子拿下手臂,冷冷瞪他一眼:“你胡說八道什麽?太子妃怎會不好?”


    小曹公公忙自扇嘴巴:“爺您別氣,奴婢隻是擔心您,一著急就不會說話了。奴婢隻是覺得英親王雖然囂張,但若太子妃真因他出了事,想必皇上一定不會放過他。”說著滿臉賠笑。


    太子眉頭緊皺,腦海裏有什麽一閃而過,卻還是嗬斥道:“往後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不吉利。”


    “是。”小曹公公忙低頭應下,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爺,今兒城外發生了一宗慘案,您可聽說了?”


    太子翻了個身朝裏躺著,閉上了眼睛淡淡道:“本宮這幾日一直在府裏禁足,外麵的事哪會件件知道。”


    小曹公公看了他背影一眼,低聲道:“聽說,皇上又把這事交給了英親王主理。”


    太子冷哼一聲:“哪兒哪兒都有他,真是陰魂不散!且看他能不能查出一朵花兒來吧。”語氣不無輕蔑。


    ===========


    第二日刑部就將連夜趕工的驗屍結果遞到了英親王手裏。


    因死者有不少少女,特意請了兩位女仵作一起檢驗,也因此得出了新的線索:其一、能檢測出來的少女們都已非完璧之身,根據死亡時間最短的幾具屍體的檢驗結果顯示,生前還有被淩虐的跡象;其二、這些孩子大部分關節粗大,說明出生可能不好,但他們皮膚細膩,說明死前得到過很好的照顧;其三、死前少有掙紮痕跡,說明很可能是被迷暈後再殺害;其四、的確有屍體體內的血液少了很多,不排除取血的可能。


    “也就是說,這些孩子很可能是被人特意搜集起來精心養護,然後再因為某種原因殺了他們。”英親王扔下驗屍單,沉聲說道,目光冷沉,氣息有些壓抑。


    賢王世子看他一眼,折扇敲擊著手心,緩緩分析道:“由此可以推斷,她們很可能是被搜集起來的窮人家的孩子。”


    派來協助此案的刑部侍郎張大人是個憨厚模樣的中年人,他道:“微臣將三年內的失蹤案件中少年少女的名單清理出來,發現共有一百多宗,但因為認屍難度大,目前僅能對死亡時日最近的幾具屍體進行比對辨認,但他們並未在名單上。”


    賢王世子道:“從衙門的案件入手倒推認人恐怕有些困難,不如從源頭入手,搜集這些孩子最直接的渠道不外乎牙婆,京城的牙婆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再加上那些暗地裏操作的,雖排查起來也不容易,但雁過留痕,想必能有些線索。”


    英親王道:“還有那些拐子、秦樓楚館以及私窠子這些藏汙納垢的地方更不能放過。”


    賢王世子歎息:“如此一來,這案子牽扯就大了。”無論是牙婆生意還是秦樓楚館甚至那些拐子,好些背後都有所謂大人物的暗中參與,若真的要將整個京城都清查一遍,這和翻天也沒甚區別了。


    “大便大了,那凶手手段如此殘忍,難道還想輕輕放過不成。”英親王冷聲道。賢王世子見他今日戾氣格外濃些,不免多看了好幾眼。


    正當英親王在全力徹查少女拋屍案時,管長樂卻帶著屈鳴鳴到了一處叫聚仙樓的酒樓。


    京城人都知道這聚仙樓是廉王開設,在這裏吃飯的非富即貴,若有時運氣好了,還能碰上廉王,他沒什麽架子,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能說笑兩句,這在滿京城的貴人中來說,也是很難得的,因而聚仙樓的生意很好。


    兩人要了一處包廂,牛憨在外麵守著,屈鳴鳴饒有興致地打量包廂內擺設,管長樂卻深深皺著眉頭看著她。


    這時外麵傳來喧囂聲,像是有人在說笑打招呼,不大一會兒傳來牛憨的見禮聲,包廂門被打開,管長樂和屈鳴鳴站起來,就見頭戴金冠玉樹臨風的廉王滿麵春風的走進來,眾人忙見禮。


    “喲,長樂,今兒太陽是從東邊升起的呀,你這小子怎會想著約本王出來?”


    管長樂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屈鳴鳴:“攪擾三哥了,我們有些事想請教您。”


    廉王好奇的目光落在屈鳴鳴身上,不由笑了:“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好一位鍾靈琉秀的人物,想必這位小姑娘就是屈小姐吧?”


    屈鳴鳴屈膝一禮:“見過廉王殿下,小女正是姓屈,不敢當您的誇讚。”


    廉王擺擺手,笑容就一直沒落下過:“不必過謙,本王從不說假話。”又招手讓他們坐下,問長樂:“說罷,你特意使人把哥哥喊來所謂何事?”


    屈鳴鳴向秋雨等人揮揮手,廉王見了眉頭一揚,也擺手讓自己的侍從下去,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屈鳴鳴溫軟一笑:“其實是哥哥最近愛上了研究詩詞,但我們府裏都是些隻會打打殺殺的粗人,因此哥哥有許多疑問卻無人解惑,小女知道王爺乃是咱們明國響當當的大才子,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因此今日冒昧前來求教,還望您不吝賜教。”說著頷首一禮。


    廉王不由哈哈大笑,麵上容光煥發,可見屈鳴鳴一番溫軟的馬屁拍得十分到位,笑完了再次打量屈鳴鳴,意味深長道:“據本王所知,長樂是最不喜歡文人的東西,最崇敬皇叔的兵馬功夫,怎最近突然變了喜好?”說著看向管長樂。


    管長樂對上屈鳴鳴含笑的眼,含糊道:“偶然發現,某些詩詞之中也有金戈鐵馬之聲,便有了些興趣。”


    屈鳴鳴也笑眯眯地:“您才華滿腹,又是哥哥的血脈親人,他能跟著您學幾日,想必定然受益頗豐,隻盼您心懷博大,能真心教他幾日。”


    廉王不免開懷大笑,覺著這小姑娘當真有意思,跟隻狡猾的小狐狸似的,倒是一旁安安靜靜的長樂被襯得有些憨傻了。他笑問:“既然你們如此誠心,本王又是個好為師表的,自然要不遺餘力,如何,現在就開始嗎?”


    屈鳴鳴忙福身一禮,道:“小女代哥哥謝過,不過不用這樣著急,我們特意定了包廂,不管您今日願不願意收下哥哥這個弟子,都是要請您吃頓飯的。”


    由請教變成了收弟子,小姑娘上下嘴皮子一碰,他和長樂的關係就變了,廉王臉上笑意更深,不由打趣地瞅了眼一臉麵癱的管長樂,愈發覺得此行不虛。


    作者有話要說:  騷瑞,今兒晚了一點~~~


    ps:不好意思,4.6號小改了下,字數和內容不變,沒有影響。


    第44章 張氏


    廉王大方吃了兩個小的一頓, 約定往後長樂可隨時上廉王府找他學習,酒足飯飽後便樂悠悠的離開了。


    殘羹冷炙撤下, 換上清茶,管長樂讓牛憨等人都出去,這才蹙眉問她:“你特意讓我把三哥喊來就是為了這事兒?但我什麽時候對詩詞感興趣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就替我瞎做主了,難道往後我還真要去三哥府上隨他學詩?”


    屈鳴鳴手中的茶杯裏是聚仙樓的新茶, 恩施玉露, 茶湯清澈,前味微微苦澀,之後便滿嘴回甘, 味道清雅, 屈鳴鳴頭回飲就喜歡上了,想著等會兒讓白霜去找掌櫃帶一些回去, 嘴裏道:“這是妹妹好不容易為哥哥求來的,你自然要按照約定去的。”


    “可是為什麽?”說著觀察她麵色平淡, 不由道:“你到底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又變得神神叨叨了?”


    “說起這個,我倒想問問你了,上次我警告你小心身邊親近之人, 可應驗了?”屈鳴鳴掀起眼皮笑看他。


    管長樂抿緊了唇, 沉默片刻方道:“那你這回的用意又是什麽?”


    屈鳴鳴深深吸了口恩施玉露的清香,放下杯子後看著他:“哥哥,俗話說,花要葉扶,人要人幫, 翻過年你就十七了,雖你說想靠自己闖出一片天,但咱們這個圈子錯綜複雜,你雖出身英親王府,但你不善文,如今北疆安穩,南邊又有大軍鎮守,武功上你也毫無施展之處,這樣下去,你打算如何出人頭地?”


    管長樂愕然:“你怎麽突然就想到這個了?”


    “哥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應該為自己打算起來了。”


    管長樂看著她淡然的笑容,一時心中複雜難言,半晌壓低了聲音道:“那為什麽是三哥而不是太子?”


    屈鳴鳴訝然一笑:“哥哥,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那位與你父王乃是兩虎,你覺得他們能一直安然下去?”


    “可那畢竟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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