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思忖了下才道:“老三,你的身世如何嬸母不敢胡亂說,那時大爺還在南城任職,你母親一同去的,幾年後回江都城時便有你了,之前也有家書回來說是有孕,倘若是假,怕是除了你母親,隻有大爺知曉其中內幕。”


    說到良宵的父親,兩人俱是默了默,為情所傷是下人們謠傳的隱晦說辭,卻也不是空穴來風,也說不準,那女子是良宵的親生母親。


    “父親現在何處是否康健,良宵不知。”


    “這便是空口無憑了,說來大嫂對你也確是……與她們不同,”一個家門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劉氏也有三個子女,隻稍一眼便瞧出胡氏那顆心偏了不止一星半點,這才格外關照侄女。


    “老三,你既來找了嬸母,想必也是清楚嬸母有旁的心思,因著你父親誌不在世俗名位,嬸母這幾年才敢動了謀爵的心思,倘若真如你所言,大嫂有心利用你,確不能就此作罷,且看你想怎麽做。”


    胡氏和劉氏都精於算計卻又各有不同,胡氏不擇手段,劉氏顧念親情道義。此番明擺著講話,亦是交心交底的。


    這事情便算是成了,良宵心裏有了底,笑了笑,慢慢道:“還望嬸母莫要說與她人聽,依著我看來,等二叔承襲爵位,姐姐婚事落空,母親滿心的權勢地位,若是一下全失了,便也相當於要了她的命。”


    聽這話,劉氏麵上一驚,忙壓下心底訝異,應了下來。


    臨走前才拉著良宵的手,語重心長道:“老三,你果真是與以往不同了。”


    良宵笑而不語。


    待回了將軍府,小滿已經找了一遝書本放在桌案上,皆是說外疆之事,衣食住行樣樣囊括在內。


    她也不耽誤,隨便吃了幾個餅子便一一翻閱起來,不知不覺間,窗外月兒高掛,一天沒見到嬌妻的大將軍也焦灼了心神。


    在院外踱步良久,終是耐不住心思,進了小書房。


    見她如此認真,本也不想打攪,然瞧見那些書本時,又後悔自己怎的沒早些進來。


    甚至他走到了她身側,都沒有半點反應。


    “遙遙,”宇文寂將良宵麵前的書本抽開,“別看了,此事自有我處理。”


    良宵被嚇了一跳,抬頭嗔怪的瞥了他一眼,不由得嘟囔兩句:“外疆有許多特別的風俗習慣,說不定有什麽秘術控製烈馬呢?”


    “外疆人也是人,哪來這麽多玄乎。”說罷,他將那一遝書本全挪開,背倚著桌角,憐愛的撫過嬌妻憂慮的麵容,“是不是聽到什麽了?”


    “哪有!”良宵不自然的別開臉,“我就是想給將軍分憂解難。”


    說到分憂,倒不如將這身子骨鍛煉鍛煉。雖這麽想著,他嘴上倒是什麽也沒說,隻繞到椅子後,微躬身環住心嬌嬌。


    良宵怕癢這個毛病又犯了。


    她不舒服的動騰了下,將頭側開,怕他不悅,說起另一事轉移注意力,“我們過兩日就搬去合歡居吧?”


    宇文寂嘴唇擦.著她軟白的耳垂反問:“遙竺院住得不舒服?”


    心下一陣戰栗,她指尖顫了顫,忙說不是,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順勢掙脫開男人的懷抱。


    “遙遙,”宇文寂沉聲叫她,麵上一冷,儼然是不滿她的躲避。


    良宵訕訕一笑,從善如流的拿過他的手,“我這不是給你挪座兒嘛,”說著,拉他到椅子坐下,誰料腰肢被一把掐.住。


    “呀!”她驚呼一聲,眼瞧著男人將自己抱到桌案上。


    宇文寂立於案桌前,與她平視著,語氣又倏的好了許多,“搬去合歡居做什麽?”


    “就,”良宵語結,支吾半響才開口:“就是書房和遙竺院相隔太遠,不方便。”


    “我搬過來。”


    “可是沒有你的地方……”遙竺院沒有多餘的位置給將軍做書房。


    說罷,腰肢一疼,大掌竟是悄然覆上她的背,順著細膩的線條往前邊探來。


    良宵燥紅了小臉,此時是羞大於癢的,驚覺自己一而再的說錯話,她當即捧著將軍的臉,左右各親一口,笑意盈盈的,末了又在男人額上親了一口。


    乖巧順從極了。甚至都沒有製止住男人越發肆意的侵.犯。


    一下便將宇文寂那通身的陰鬱給撫平了去,他複又把人摟在懷裏,將身貼近,細細瞧過女人含嬌帶怯的眉眼,嘴角漾開一抹苦笑。


    合歡居承載了太多傷痛,觸景生情,總歸要叫人以為如今溫情種種不過是鏡花水月,大夢一場。


    思及此,他情不自禁問:“遙遙忽然變得這麽好,會不會,”


    “會什麽?”


    會不會有一日突然變了回去,甚至變本加厲的更厭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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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會不會有一天忽然變回去。


    “你總喜歡說話說一半。”


    良宵將兩條細細的胳膊搭著在他肩膀上, 略有些不解的眨眨眼,她心底有猜測, 隻怕不對。


    會不會什麽?


    會忽然變壞嗎。


    當然不會。


    宇文寂隻淡淡一笑,有道是人心易變,往後幾十年都要相守相依,他算不得頂頂好的男子, 遙遙原就不喜歡自己,忽然至此, 許是一時心血來潮也未可說。


    便是忽然有一日,她變了心, 再大鬧和離,他也是沒她的法子, 每每瞧她笑得開懷,太過卑劣的手段也就用不出了。因此最後那話,還是被埋在了心底。


    他不說, 良宵識趣的沒再問, 自己思忖了一會,紅著臉在宇文寂嘴上親了一下, 蜻蜓點水一般的觸碰卻硬生生將男人藏在心底那點肉.欲勾了出來。


    距離初初魘足已是三日過去, 夜裏抱著這麽個嬌嬌入睡, 嗅到女兒香那時便是極其難熬的, 平日板著張臉,嚇唬的不過是自己罷了。


    夜深人靜,許是想到了那事, 理智的克製便丟了一半,有些話在大將軍心頭千般縈繞,終是問了出來:“遙遙可喜歡與我共赴雲雨之歡?”


    他嗓音明顯啞了些,忽然問這話的深意便不言而喻了,良宵更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小心推了推他的硬.邦邦的胸膛,聲音又細又小:“月事……不能。”


    *


    一夜無眠。


    翌日一早,大將軍起身去上朝後,良宵才困倦的睡了過去。


    原以為有月事纏身,男人不會太過分才是,經過昨夜才知全是她見識短淺。那春.宮圖且沒有說可以用旁的地方。


    二則便是連著好幾晚被緊緊箍在懷裏,當真是難受得緊,每每將身滾到床榻裏側,不過一瞬又被撈了回去,幾個回合下來,知曉抗拒無用,便也由著他去了。


    饒是如此,還是失眠了。


    *


    昨兒個得了將軍的話,搬遷歡居的事暫且擱置下來。


    午後,老黑帶人把書房的東西陸續搬來遙竺院,依著將軍的意思,在小書房多添一張桌案,其餘東西也一並添置進來,眼瞧著稍顯空蕩的地方一點點被填滿,良宵原本的擔心瞬間全無。


    將軍下了朝回來先來了遙竺院。


    擺放東西的下人極有眼力見兒的退了出去。


    “日後將軍就在那處處理軍務,”良宵指著東邊窗下的桌案,再瞧瞧西側,中間隻隔了幾步的距離,抬頭便能看到對方,她眼角眉梢染了笑,“我呢,就在這裏看書作畫,如何?”


    “都好。”宇文寂隨便瞥了一眼,上前握住嬌妻的手,垂眸瞧著她眼下那兩團烏黑,聲音沉了沉,“回去歇歇覺,這些交給他們做便好。”


    “我不困,”良宵抽開手,轉身去抽屜櫃裏拿了一串佛珠來,頗有幾分得意道:“怎麽樣?”


    宇文寂愣了下,卻見她已經拿起自己的手將佛珠套了上去。這幾日事多,一時也不得空閑去將佛珠修繕起來,倒是不知道她如此細心。


    他這幾年殺.戮太多,手上沾了許多人命,要說沒有一絲一毫的難安是假,心裏時常念著佛家,也為那些死於他劍下的生靈超度一番,生不逢時,各有各的苦衷。


    從前,這個女人總愛用這佛珠來詆毀謾罵他表裏不一:既殺人無數還假惺惺的信神信佛,便是玷.汙了佛祖菩薩,虛偽至極,連三歲孩童都比不上……


    奈何他竟是找不到半句話來反駁。


    誠然,既已知曉無濟於事還是會信奉,便也如同知曉她一心和離還要去強求圓滿。


    如今,她對他越好,他就越能想起以往的種種不好,好似魔怔了一般,心中想法千萬般,到開口又化作無。


    得不到時受折磨,怎料得到後還要備受折磨。


    不知怎的,宇文寂有些失控的將眼前的嬌人兒按入懷裏,力氣之大,直叫良宵猝不及防的鬆了手,尚未係好的佛珠串隨之掉到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珠子灑落一地。


    “將軍,你怎麽了?”良宵微微踮起腳才重獲了呼吸,方才這一瞬,心肺一震,心跳且漏了半拍,那種被緊緊箍住直叫人融入對方身子的窒息,委實令人心慌意亂。


    男人直將頭埋在她後頸,冰涼的唇瓣印上,並未言語。


    難道宇文忠提前出事了?還是宇文軍出事?


    良宵腦中飛快閃過這兩個猜測,又被立即否決了去,不論任何,這樣的將軍總叫她不安。她伸手回抱住,因呼吸不暢而憋得小臉通紅,軟軟的嗓音帶了顫兒:“將軍,我在呢,你要有什麽不如意的事大可與我說,能分擔一二的我定然全力以赴,我們既和好了,該當有難同當……”


    “良宵,”宇文寂忽的喚道,默了半響,卻是一言不發的將人鬆開了些,低低的喘息壓抑著別樣情緒,到底是什麽也沒說。


    這一聲良宵叫得她雙腿一軟,腰間的禁錮沒了後險些踉蹌了身子。


    也是這時,兩人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書架,還未安放好的東西齊刷刷掉下,一堆書本上赫然可見一副被跌開一半的畫卷。


    女人秀麗精致的麵容映入眼簾,隻瞧了一眼,宇文寂就危險的半眯了眸,先良宵一步俯身把畫卷撿起來,打開。


    是一身著桃色衣裙的撫琴女子,那麵容,與良宵七八分相似。


    明媚,嬌豔,笑意清淺,尤其是鼻翼上一顆米粒大小的胭脂痣,視線觸及畫卷下方的璽印,宇文寂捏著畫卷邊角的手指驟然收緊。


    皇家之物,這是上回太子送來的那副。


    竟是畫了他的女人。


    良宵自是瞧清了,不由得呼吸一滯,吃驚的張大嘴,光看一眼任誰也要以為畫像之人是她,然她何時……


    不,不可能是她!


    她和褚靖素無往來,又何曾如此撫琴煮茶過?


    “將軍,”良宵猛地抓住宇文寂的手,抬眸看見他麵上不加掩飾的質疑和陰贄時心下一慌神,紅潤的麵龐倐的一白,她小聲吞咽了下,“不是我,那個女人不是我!”


    宇文寂沒說話,唇角壓得極低,俊臉上黑沉沉的,畫卷已然被撕裂了一個口子,那是他發怒的前兆。


    頃刻間,良宵心涼了大半。


    他們鬧歸鬧,將軍寵歸寵,可中間從未參雜過第三個人。


    便是鬧上天,也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便是再生氣,他也能容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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