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收回扇子,楊鴻軒似笑非笑,“那本王拭目以待。”


    那句“本王”把淩湛刺的差點跳起來,連句“告退”都沒說便倉皇而逃。


    “小侯爺?”


    見他直愣愣的從映月閣裏衝出來,一路上的仆從婢女都在關心的詢問。然而聽著這一聲聲熟悉的“小侯爺”,淩湛隻覺得如鯁在喉。


    為什麽以前應的那麽理所當然呢?


    推開擋在身前的下人,淩湛一路衝進了東跨院,此時雲湖侯夫婦正在暖間小坐。


    “侯爺,你試試這甜羹。”


    雲湖侯夫人看上去三十上下,打扮頗為素雅。


    淩仲文的修煉天賦遠比不上大哥淩伯海,自然娶不到素問派大師姐這樣的人物,雲湖侯夫人不過是邊境武將之女,但勝在對他很是溫柔體貼。


    “今夜祭祖必然要持續到明日天明,侯爺您要多用一些,不若趁著儀式還早,再小睡一會兒?”


    淩仲文聞言先是擺了擺手,所有接過湯碗,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溫熱甜膩的湯液流入喉嚨,令他下意識的想要皺眉,又在夫人的期盼中舒展了五官。


    “不錯。”他放下碗說道。


    看著僅動了一勺的甜湯,侯夫人眼底閃過一絲擔憂。


    “若是不喜歡這個口味,我讓廚房再換,”她溫聲勸道,“您還是……”


    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在一片驚呼聲中,淩湛猛的衝了進來。


    “湛兒!”侯夫人驚喜的站起身,一把抱住兒子上下打量,“高了、瘦了也黑了。”


    說完她扭頭吩咐侍女,“芍藥,快給少爺也拿一碗。”


    “不用。”淩湛一把掙脫了娘親的束縛,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雲湖侯。


    “有事?”淩仲文問道。


    “爹,”淩湛頓了頓,仿佛吐每一個字都很艱難,“我聽說,您上奏為我請封了?”


    “對,是有這麽一回事。”淩仲文淡淡答道,“這是你祖爺爺的意思,為父就照辦了。”


    “為什麽?”


    話音剛落,淩湛就激動了起來。


    “不是說好了嗎?咱們要把這個位置還給老姐的!”


    “計劃趕不上變化。”淩仲文道,“我雖身為雲湖侯,但這侯府也不是我的一言堂。”


    “是嗎?”淩湛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看您是舍不得這身衣服了吧?”


    “湛兒!”侯夫人驚呼一聲,“你怎麽能跟你爹這麽說話!”


    淩仲文抬頭冷冷的看向兒子。


    淩湛絲毫不怵的回視過去,“前朝英宗和代宗本為一母同胞的兄弟,後來英宗失敗被俘,代宗弟繼兄位,將兄長之子立為太子,立誓迎回兄長。”


    “然而人心思變,久居高位之後,代宗忘記了往日的誓言,不僅多次拒絕迎兄長回京,甚至還圈禁了兄長的妻兒,隻想讓自己的子嗣繼承大統。”


    “這故事是爹當年講給兒子聽的,爹如今是也想效仿代宗了嗎?”


    “湛兒!”侯夫人上前拉住了兒子,“娘不許你這麽頂撞你爹!”


    “這怎麽是頂撞呢,娘?”淩湛木木的扭過頭,“孩兒隻是想求個甚解罷了。”


    “求個甚解?”淩仲文冷哼一聲,站起身走到兒子麵前,“怎麽?你也覺得你爹貪圖這榮華富貴,要愧對兄長、愧對先祖了?”


    “……是!”淩湛咬著牙說道。


    “啪!”


    一股巨力襲來,少年的“是”字還沒落音,便被一巴掌打飛了出去!


    “啊……”衝勁兒讓淩湛直接飛出了暖閣,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侯爺!使不得!”


    侯夫人阻攔不及,連忙撲到兒子身上,剛抬起少年的頭,就看到他左側臉頰腫的老高,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滾。”


    淩仲文站在原地,用手扶住桌子,顯然也在盛怒之中。


    “你、給、我、滾!”


    淩湛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對著地麵幹咳幾聲,吐出了半顆帶血的牙。


    侯夫人顫了顫,幾乎要暈死過去。


    不知道府中已經翻天覆地的淩玥此時剛翻出了侯府,隻是肩膀上多了點土特產。


    那是一名倒黴的侯府侍女,在她翻牆時正好路過,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就被一個手刀直接打暈,還被抗在肩上四處帶著跑。


    或許是全力準備祭祀的緣故,今日的雲湖侯府巡防格外鬆懈,不僅讓淩玥扛著一個大活人蹦蹦噠噠,就連有外人登島都無人察覺。


    淩玥到時,楊戩正在將纖繩捆上碼頭的木樁。


    與月前相比,少年似乎長高了一點,彎腰時衣衫勾勒出勁瘦的腰肢,像是春日裏抽條的柳芽,柔嫩而堅韌。


    兩三步躥進角落,淩玥卸下了肩膀上的“土特產”,對著不遠處的小師弟吹了聲口哨。


    後者耳朵動了動,若無其事的放好船錨,才不緊不慢的進入了拐角。


    “我的計劃是,趁著祖地開啟,趕緊拿了鑰匙走人。”


    沒有過多的寒暄,淩玥開口直奔重點。


    “你對雲湖侯府有了解嗎?”


    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灌江口的楊戩搖了搖頭。


    “沒辦法,”淩玥抬頭看了一下天,“趁著天色還早,我就簡單的給你講一下。”


    “以這湖心島為據點,我淩家世世代代生活於這雲湖之上。”


    她撿起了一根木枝,在灘塗上劃出了一個圓。


    “因為也有好事者稱我們為雲湖王。”


    “府中奴仆大都有煉氣修為,巡府侍衛皆是築基修士,相比較於互相熟識的侍衛,仆役身份來曆更雜一些,這也是為什麽我會挑中了你。”


    “要是師兄他們來假扮侍衛,不出半柱香就會露餡兒。”


    說到這裏,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年,判斷出他雖離進入築基隻剩一層窗戶紙,但依然沒有捅破。


    “雲湖侯府盤踞了整個湖心島,但隻有一小部分用來住人。”


    “這是咱們所在的前門。”她在圓上一點,然後又在圈裏分別劃出了三個位置不一的小圈,“裏麵有東跨院、西跨院和映月閣。”


    “我叔父一家居於東跨院,”淩玥在代表東院的圈裏寫了一個“仲”字,“西跨院常年封禁,而我則在映月閣。”


    “無論如何,離西跨院遠點。”


    她認真的警告道,看到少年乖巧的點頭,才繼續輸說了下去。


    “以我映月閣的位置為分界線,”淩玥將代表侯府的圓圈一分為二,“剩下所有的地方,都算作我們家的祖地。”


    這塊麵積幾乎占據了整座小島的三分之二。


    “在祖地的入口,設有長老舍。”


    “我淩家全盛時期元嬰長老多達二十六位,小半死在了與西蠻的戰場上,加上無法突破到分神而老死的,估計還能剩下近十名。”


    “他們都在長老舍?”楊戩眉頭微皺。


    “不,他們都在祖地裏。”淩玥搖了搖頭,“除非家族到了存亡之際,或是有了官家的征召,長老們都會處於隱居閉關之中,不聞窗外之事。”


    “平常日子裏,他們會選出一名‘大長老’鎮守府中,每五十年才會有一次輪替。”


    “這一屆的大長老便是淩晉峰。”


    楊戩道:“師姐的意思是,他們都是祖墳的守衛者?”


    “是,也不是。”


    用手中的樹枝在“祖地”中劃出一道豎線,淩玥指著東半圓道:“以這座小丘陵為界限,東邊是長老們閉關之地,西邊才是我淩家先祖埋骨之處。”


    “為了不幹擾長老們修煉,也為了不叨擾先祖亡靈,我淩家祖地十年一開,自我記事以來,上一次祭祖還是八歲的事。”


    看著少女比出的一個碩大的“八”,楊戩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那……十年前的祭祖師姐參加了嗎?”


    “沒有。”淩玥幹脆的回答,“他們沒喊,我也沒回。我懷疑他們就是上次在祖地裏發現了什麽,如今才鉚足了勁兒要搞幺蛾子。”


    “也就是說,師姐也沒進去過?”少年麵色略顯凝重。


    “我進去過,隻有一次。”


    淩玥反駁的極快,說完就閉上嘴巴,顯然不打算再作深解。


    她不說,楊戩也默契的沒有再問,隻是默默記住了地上的簡略地圖。


    過了良久,淩玥才打破了沉默,“這次祭祖,隻有兩個人要分外注意,一個是大長老淩晉峰,元嬰修士的能耐自不必說,還有一個就是我叔父淩仲文,已是金丹後期。其餘旁支無權居於島上,也就不足為慮。”


    “我來時聽說,上京有貴人來了府上。”楊戩慢條斯理的問道,“難道隻是以訛傳訛?”


    “官家確實派了人來,”將問題輕描淡寫的帶過,淩玥一眨不眨的盯著少年的神態變化,“不過對方是我的熟人,倒也沒什麽妨礙。”


    楊戩聞言點了一下頭,看上去麵色如常。


    “三師姐以為,我要如何進府才好?”


    “我今日見有仆役在搬運祭祀用品,想來進祖地也需要人手,我本想給你偷一套小廝裝束,不過嘛……”


    嘴上這麽說著,淩玥的目光忍不住往一旁“沉睡“的土特產上瞟。


    大約是從小練武的關係,雲湖侯府的侍女普遍較為高大,舉止裏也多了些颯爽,與普通女子大不相同。


    看看大了一號的“土特產”,再瞅瞅小師弟那張略一收拾就稱得上秀美的臉蛋——


    三師姐她,惡向膽邊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1-29 11:25:19~2019-11-30 18:47: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凜月祭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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