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先前經過的那些同類,這間沙穴簡直稱得上破敗,不僅沒有平整的洞口,連壁沿都像是被狗啃過,遮羅仙,熟門熟路的鑽進沙室,還不忘低頭撿起落在地上的一塊布簾,扭身——看見了尾巴上的兩位乘客。


    在這一刻,女沙蠍露出了青麵獠牙。


    淩玥鬆開抱住人家尾巴的手,若無其事的接過那塊布簾,轉身和小師弟一起掛在了沙穴入口。


    看著忙活的二人,差點現出原形的遮羅仙冷哼一聲,甩著尾巴爬進了地穴內。在一片漆黑中,那紅亮的尾刺就像是一個小小的燈籠,在地穴內閃來閃去,然後冷不丁的照出了一根同樣翹起的尾巴。


    與遮羅仙的相比,那根尾巴明顯要細了一圈,外殼也黯淡無光,尾部的尖刺頹然下垂,仔細看的話,還有點分叉——


    “啪。”


    淩玥打了個響指,一團火焰憑空出現在沙穴之中,火光灑滿了內室,映出了無數奇形怪狀的“外殼”。


    一張張被掏空的“人皮”被隨意堆放在一起,占據大半個沙穴,每一張都布滿裂痕,像是被從內部硬生生給撐破,也像是被吃幹淨後丟棄在原地的殘骸。


    二人齊齊扭頭看向在場唯一的知情蠍,就看到臉皮厚如城牆的遮羅仙罕見的老臉微微一紅,“看什麽看!老娘一年就回來一次,不收拾屋子很稀奇嗎?”


    好家夥,這些都是她褪下的皮。


    目光掃過那大小不一的“人皮”,淩玥轉身捂住了小師弟的眼睛。


    “妖婦。”她義正言辭的譴責道。


    遮羅仙聽完就要炸,結果炸了半天卻想不到該如何反駁。


    難道要說自己是一隻良家妖精?


    問題是,她不是啊!


    恨恨的瞪了少女一眼,女沙蠍索性避開了這個話題,指著一處被雜物堆滿的角落道:“我逃出來後,發現那牢籠竟然就在我家附近,就偷偷在二者之間打出了一條密道,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此言一出,遮羅仙頓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隱隱多出了幾分同情——竟然能跟敵人的大本營做鄰居,可見她這個好動分子在以家裏蹲為主的沙蠍族到底有多不受待見。


    “咳咳,”淩玥在後者反應過來之前視線識相的轉移了話題,“那密道的盡頭是在?”


    遮羅仙訕訕的笑了一下“我那日慌不擇路,隨便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就打洞逃出去了,哪裏還記得哪是哪兒。”


    換言之,順著這條密道下去,迎接他們的很可能是蓄勢待發的三百夥夫,就等著洞穴深處的妖怪摔筷子為號。


    淩玥懷疑,要是再讓這位蠍才領隊,他們八成要一起歇菜。


    偏偏當事人對此毫無自知之明,“所以我建議,咱們分兵兩路,你倆下去救人,我守在上麵……”


    “啪!”


    伸手把還想說話的豬隊友一巴掌打偏了腦袋,她溫柔的笑了笑,“遮道友,師妹我有一計。”


    “不,其實我不姓遮……”遮羅仙還沒說完就又被一巴掌打歪了腦袋。


    “羅道友……”


    “不,我也不姓羅……”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等到塵埃落定,真名叫艾琦絲*馬拉奇裏*卡卡紮伊的女沙蠍趴在地上,頂著腫成饅頭的臉蛋,老老實實的用手指在沙穴的牆壁上畫出了牢籠的大體方位。


    滿意的看著她的成果,淩玥點了點頭,“一會兒咱們下到牢籠,我和師弟負責引起騷亂,你趁機去救人。”


    自覺“毀容”的遮羅仙靜靜的躺在地上,並不想動。


    “不過,”淩玥話鋒一轉,“為了能混淆視聽,也為了避免暴露身份,我們最好——”


    “蒙上臉?”楊戩罕見的插了句嘴。


    “……假扮成被擄走的女子。”少女不受幹擾的說完了下半句。


    說是要假扮成被擄走的女子,但其實關鍵就隻在“假扮”和“女子”。


    不約而同的,淩玥和遮羅仙把目光投向了唯一不是女子的那個。


    “我沒有多餘的裙子了,”遮羅仙嚴肅道,“你的尺寸他能穿嗎?”


    “莫慌,”淩玥從流雲通識裏拿出了那條華麗到在地穴裏閃閃發亮的紅色長裙,“我早有準備。”


    自救失敗,楊戩不動聲色的向後退了一步。


    先不提小師弟是怎麽在兩個女人手下掙紮的,被關在沙籠裏的二人還不知道不靠譜的援軍已經到達了自己頭頂,正在享受自己的最後一餐。


    “鹹、鹹、鹹!”穿著紅衣的漠北女子蹲在精鐵欄杆前,用手中的粗糙木勺擊打著鐵欄,一頭金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配上她豔麗的五官,即便是極為不雅的動作也愣是做出了幾分嫵媚,“有人在嗎,老娘要被鹹死了,沒人管管嗎?!”


    在她身後,拿著一條鹹魚的柯闖眉頭緊皺,寬大的袍裙被他披在身上,蓋住了血跡斑斑的布衣。


    “別叫了,他們不會過來的。”這麽說著,他把鹹魚扔回了盤子裏。


    “你閉嘴!”嫵媚女子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頭母蠍子不是說會來救你嗎?這都第四日了,她人呢?”


    即便她口氣惡劣,柯闖還是耐心解釋,“遮羅仙被我宗通緝,她向來惜命,肯定不會貿然現身,恐怕會一直守在沙城內見機行事。”


    “既然你都知道,你還願意替她在這裏等死?”紅衣女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可置信的回頭瞧他。


    通過幾日的相處,二人也算勉強熟了幾分——畢竟籠子裏就這麽多人,想不熟也不行——然而越是了解,女子就越覺得這家夥的腦殼是壞掉的。


    “你是哪裏來的情聖嗎?”她離開鐵欄,走到柯闖麵前蹲下,“哪怕知道了心上人是頭蠍子也不離不棄?”


    聽到“心上人”三字,柯闖眼角抽了抽,“別胡說。”


    若說在親眼看到遮羅仙那條能這直接把人抽成兩段的尾巴前,他倆之前還有那麽一丁點若有似無的情意,現在也在人蠍有別前摔了個粉碎。


    雖說自古以來,人妖相戀的例子層出不窮,可作妖的那一方要麽妖媚可人,要麽英俊瀟灑,反正肯定不是半人半獸。


    頭疼的揉了揉額角,男人緊了緊快要從身上滑落的長裙,“作為玄天宗弟子,我決不能對此事坐視不理。”


    “嘁,”聽到這宛若戒律條規的回答,女子意興闌珊,“我就不該指望能從你們這群假道學嘴裏聽個新鮮話。”


    說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那條被柯闖嫌棄的鹹魚塞進了嘴裏,“我嘛,就是想活下去,多活一口氣也好。”


    “如果不是被這群混蛋抓過來,我現在早就是教主夫人了。”嘴裏的鹹魚又腥又齁,女子惡狠狠的嚼著幹柴一般的魚肉,“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喝什麽就喝什麽!”


    “現在好了,阿賈尼那隻禿鷲,肯定會另找一個女人來取代我,但是他別想得逞,他們都說教主特別滿意我,他一定會派人來救我的!”


    柯闖默默地看著女子吃著鹹魚,將渾濁的水碗遞給她,後者看也不看碗底的沙子,仰頭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然後將手中的破碗用力砸向了困住二人的鐵欄!


    “哐!”


    瓷碗撞上精鐵欄杆,被彈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維持著擲碗的動作,女子胸膛劇烈起伏著,良久才頹然的放下手。


    “玄天宗的傻大個兒,”她喃喃說道,“我們會死,是嗎?”


    “不會。”柯闖答道,“今夜他們來拉人的時候,我會主動湊過去,若是我贏了,咱們就都能活。”


    若是他輸了,那誰也活不過今夜。


    對於這句潛台詞,柯闖不說,女子也明白。


    “每天給咱們送飯的那個,就是那個大胡子,”她搓了搓臉,“你覺得我現在認他當義父能逃過一劫嗎?”


    “恐怕不行。”柯闖實事求是。


    “真的嗎?”女子一臉震驚,“我多脫幾件也不行嗎?”


    柯闖這回是真的不想理她了,不過還沒等他用行動表達出來,一聲來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嚎叫就從地底傳了過來。


    那與其說是嚎叫不如說是一次法力暴動,柯闖隻覺體內的金丹隨著嚎叫聲高高蹦起,竟然隱隱有脫體而出的征兆。


    渾身氣血翻湧,男人盤腿坐於沙地,強行壓下蠢蠢欲動的金丹,本已止血的傷口重新滲出血跡,血液奔流的聲響大如擂鼓。


    尖嚎聲足足持續了半刻,柯闖也壓製了金丹足足半刻,等到他鬆懈下來,渾身上下已經像是個血人。


    “咳咳。”他張口,嘔出了一口淤血。


    淤血一出,柯闖就緩過了半口氣,他用胳膊撐住地麵,眼角餘光掃過身旁——魔教聖女正捂住耳朵倒在地上,神色極度痛苦。


    作為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沒有暴斃在方才的嚎叫聲中,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淩亂的腳步聲從甬道的另一頭傳來,還夾雜著像是“控製不住”、“趕緊抓人”的隻言片語。沒一會兒,兩名怪模怪樣的男子就跑到了監牢前。


    “抓哪個?”穿著圍裙的大胡子翁裏翁氣的問道。


    “你說抓哪個?”另一個聲音尖聲細氣的答道,“全抓了!”


    說完,他們一把扯斷足有碗口粗細的門鎖,一人拎著昏迷的聖女,一人抓住渾身是血的柯闖,拖著二人往外拽。


    “娘的,怎麽這麽重!”拉著柯闖大胡子罵了一聲,伸手想去擦他那張血呼啦差的臉,“這真的是個娘們嗎!”


    “別廢話了!”拎起聖女的娘娘腔叫道,“耽誤了大事,小心大哥剝了你的皮!”


    大約那位“大哥”積威太重,大胡子一聽還真的停下了手,也不管不顧的拖著死豬一般的柯闖就往外跑。


    與沙蠍人的甬道相比,監牢裏的通道就寬敞了太多,也沒跑多遠,四人就來到了一間格外寬闊的沙室,甫一到門口,本就重傷在身的柯闖就差點被那宛若實質的血臭味給熏暈過去。


    “大哥!”娘娘腔率先帶著聖女入門,“牢裏就這兩個了!”


    用寬大的袍子遮住大半張臉,柯闖假裝半昏半醒,被大胡子屠夫踢進了屋內。就著趴在地上的姿勢,他看清了屋內的情形。


    一名身穿血衣的女子被束縛在屋子的中央,披頭散發,看不清麵容。在她的左側,盤坐著一名留著山羊胡的老道,嘴裏念念有詞,引動著遍布女子全身的符咒鎖鏈不斷收緊,而在她的右側,則站著一名英俊青年,正背著手,臉上頗具鷹視狼顧之相。


    聽到娘娘腔的呼喚,青年轉過頭來,咧了咧嘴,“喲,老三,你再不來,咱們的天女大人就要餓壞了。”


    “那可不行,”捏了一個蓮花指,娘娘腔衝青年拋了一個媚眼,“再怎麽窮,也不能餓著天女大人啊,我這就給天女上菜。”


    他說的菜,自然指的是柯闖二人。


    被粗暴的踹到女子麵前,借著女子垂地長發的遮掩,柯闖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就見那被稱為“天女”的女子雙目緊閉,麵露痛苦之色,似乎在苦苦忍耐著什麽。


    “你還在等什麽?”青年譏諷的聲音響起,“吃啊。”


    女子死死地抿著嘴。


    見她如此,青年彎下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隨便奉承你兩句,還真的以為自己還是高高在上的天女?現在裝什麽善人,之前吃的不是很高興嗎?”


    “唔唔唔……”


    女子瘋狂搖頭,試圖掙脫青年的束縛,柯闖這時才發現,她竟然沒有眼白。


    “別這樣,**。”青年貼近她,語氣溫柔的像是在與情人密語,眼神卻無比猖狂,“不吃她們,你就要死,難道你不想活著回到九重天上嗎?”


    “啊——”女子張嘴發出一聲悲鳴,純然漆黑的眼睛轉向地上的柯闖,顫抖著伸出了纏滿鎖鏈的手——


    “且慢!”原本笑著折磨女子的青年突然說道,一把掀開了柯闖身上的長裙,“你們是瞎了嗎?這是個男人!”


    就是現在!


    趴在地上的柯闖暴起,一拳砸向了青年的鼻梁,然而他的拳頭未到,就被一股巨力狠狠的甩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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