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水桶粗細的雷柱從天而降,溢出的雷電隨著暴雨連成了耀目的電網,在西蠻大軍之中轟然爆開。


    “不辭,你大爺的!”


    那場憋屈至極的擂台戰還曆曆在目,冷不防又挨了一擊的韻瑛痛罵出聲,硬扛著滿場天雷,殺進了亂軍之中。


    “鏘!”


    雷霆萬鈞的踢擊與珠傘撞到一處,女子身體一晃,繞到了文子真身後,一拳打出——


    一道黑色長鞭橫空出世,在千鈞一發之際纏上了韻瑛的手腕,高大壯實的屠夫撞開礙事的蠻人,手中長鞭一抖,將被縛的女子向後一拖,另一隻手上,剔骨刀已高高舉起。


    “轟!”


    火焰匯聚的長龍撞入了文玉山懷裏,強大的衝力與燒灼之下,黑鞭脫手,男人整個人倒飛出去,嘴裏不住地發出慘叫,四肢上現出道道燒痕,眼看就要化作一團火人。


    “鏘!”


    緊隨而至的紅纓槍與三尺青峰相抵,一隻修長的手將文玉山拽了回來,隻見劍芒一閃,男人身上的火焰被斬去一半,之後便漸漸熄滅在了暴雨之中。


    “老四,你去收拾這個女人。”來人說道,“老三攔著馭龍的,藝晟看住那個道士。”


    “大哥!”白麵書生與大漢齊聲應道,不遠處,一道樂音幽幽響起,像是在隔空回應。


    說完這兩句,來人放開了文玉山,轉手一撥長劍,將少年彈開,才挽了個劍花說道:“羅教,文景煥。”


    “呸,”李溪客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咧嘴一笑,“……五龍山,李溪客。”


    說罷,火焰再起!


    回槍、前刺,再回槍,前刺。


    李溪客的攻勢如燎原烈火,不給人片刻喘息之機。


    一槍一劍轉眼便交擊了數十下,槍焰與劍氣交織,縱橫在戰場之中。


    “你讓我想起了在漠北見到的一個人。”重重劍影之中,文景煥眯了眯眼睛。


    “哦?”李溪客舔了舔嘴角,“怎麽?那個人也揍過你嗎?”


    “不,她那時候隻是元嬰,跟你如今一樣,”青年冷下臉來,“但我已不是漠北時的我了。”


    話音未落,青年氣勢全開,分神修士的威壓瞬間變冠絕全場,就連李溪客周身的火焰都被壓得矮了幾寸。


    三尺青鋒閃著寒芒,化為萬千劍影,於這傾盆暴雨之中,旋成劍龍,對準持槍少年,俯衝而下!


    “李師弟!”


    考雲臻一拍龍頭,應龍轉身回援,卻突覺腦袋一暈,天旋地轉之中,龍身一顫,竟然向地麵墜下。


    文子真握著珠傘的手青筋暴起,一縷鮮血從他的嘴角淌下。


    混元傘神通,乾坤顛倒!


    這麽一晃神的功夫,劍龍已徹底將李溪客吞沒,洶湧的劍氣席卷了周邊的一切,甚至不少西蠻士兵躲避不及,稍一碰觸便被攪成了肉餡。


    “哈……哈啊……”


    等到劍氣散去,原本平整的地麵已經變成了一處深坑,而在坑洞中央,一個血人用槍杆撐住身體,艱難的站立著,不住的喘著粗氣。


    “哈哈……”李溪客擠出了一個溢滿血腥氣的笑容,“總算找回點感覺了啊……”


    這麽說著,他拔出紅纓槍,一步一步的走向坑洞邊緣。


    鮮血順著少年的動作滴落,掉到混雜著泥土的雨水裏,綻放成了一朵朵璀璨的火花。


    血液如水般淌下,火花連城一片。


    在這瓢潑大雨之中,有一麵火海正熊熊燃燒!


    “你不會痛嗎?”文景煥站在原地,一錯不錯的盯著少年。


    “痛啊,”李溪客低下頭,看著滿身的血洞,“但這點疼,還不夠看啊!”


    “想要熄滅我的火,”他猛地抬頭,眼睛亮如星子,“起碼要找個龍王來才行啊!”


    身上的血跡與暗紅色的衣裳連成一片,洶湧的火焰攀爬著血痕劇烈燃燒,火龍咆哮之中,少年抬起紅纓槍,對準文景煥全力刺去。


    “叮!”


    文藝晟的手指劃過琵琶的琴弦,一滴飽滿的血珠出現在了食指之上,被他反手抹在琴弦之上,音波回蕩,驟然染上了一分血色。


    “我真是見鬼了啊。”


    在他對麵,不辭道人身體半蹲,雙手扶住膝蓋,踩在一片焦土之上。


    “大雨、雷電還有一群冒著雨的傻蛋,這分明就是我的地盤嘛。”


    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你這家夥是哪蹦出來的啊,好好當你的樂師,別不務正業行嗎?”


    文藝晟對此的回答是輕撥出一連串的樂音,點點光芒沒入周邊的戰士身體,狂風驟起,化為了一道道風牆,將他們與年輕道士徹底隔開。


    “被小看了啊……”不辭道人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濁氣,“道爺我好歹也是名正言順的玉清弟子第二,是時候拿出點真本事了。”


    這麽說著,他從濕透了的衣襟裏掏出了一道血色的符籙,用顫抖的手指立在了身前。


    看著這張被雨打不濕的血符,不辭道人吞了吞唾沫,“我醜話說在前麵,死了也不要怪我——”


    “老天爺,我去你大爺的!”


    五雷轟頂!


    血色的符籙在半空中炸開。


    雷神大作之中,千千萬萬道雷蛇在雲間翻湧,對準上京城外猛然劈下!


    璀璨的白光籠罩了整個戰場,稀疏的雷網在大雨之中化為了避無可避的雷池,慘叫聲四起,焦糊的臭氣四處彌漫。


    雷霆之海足足肆虐了有一盞茶那麽長,等到場中隻剩下時不時跳起的電弧,上京城的城牆上遍布黑色的焦痕,像極了洪荒巨獸留下的爪印。


    數不清的焦屍倒在了地上,然而等到煙塵散去,一名抱著琵琶的中年文士站在戰場中央,他麵如金紙,嘴角溢血,身後是滿眼驚懼的西蠻殘部。


    “噗——”


    男子張口,噴出一道血箭,整個人萎頓在地。


    “二哥!”


    在空中與考雲臻纏鬥的文子真拚著被應龍一尾掃開,將混元傘擲下,正好罩在了男人的頭頂。


    “雷、雷法不死……”


    身體徹底被掏空的不辭道人慘笑一聲,徑直向後倒去,被灰頭土臉的韻瑛沒好氣的接住,狠狠的瞪了一眼。


    “你這家夥就不能分分敵友嗎?!”


    “我、我不行了……”不辭道人現場給她表演了一個伸腿瞪眼。


    考雲臻駕著應龍降下,長長的龍軀將二人圈起。


    緊接著,李溪客踏著紅蓮擋在了三人一龍身前。


    而在對麵,文景煥的形貌比起最初稱得上是狼狽至極,他麵沉如水,手握青鋒劍,同樣站在西蠻大軍的最前。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然而滿地的焦屍與無數羽箭證明了方才的一切都不是錯覺。


    西蠻的攻勢已斷,但他們元氣未失,這場戰鬥還遠未到結束的時候。


    然而李溪客卻眺望著遠方,神情凝重。


    “大哥……”屠夫打扮的文玉山吃力的湊到了文景煥身畔,“你覺不覺得……這裏……突然變冷了?”


    冷?


    任誰在暴雨之中淋了如此之久,都會感覺到深入骨髓的寒意,然而在場修士剛剛經曆一場全力廝殺,體中熱血尚未冷卻,又怎會覺得雨水冰寒?


    然而,一股似有若無的冷意又卻切切實實的順著眾人的腳心往上蔓延,好幾個身體不濟的蠻人已經打起了哆嗦。


    文景煥側過身體,向著來路望去,隻消這一眼,便麵色大變。


    此時的官道已鍍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遠遠望去,竟像是雪景一般,而一個個模糊的人影攀爬在結霜的路麵上,正向著眾人靠近。


    “啪!”


    一隻灰白色的手臂從焦土中鑽出,死死的抓在了文景煥的小腿上。


    驚叫聲四起,青年想也不想的削斷手臂,卻隻得到了半截消散在空中的煙霧。


    “是鬼門陣!”


    顧不上裝死逃打,不辭道人一下子從韻瑛的懷裏跳了出來。


    “那些東西是怨氣,越斬越多!”


    然而他提示的還是太晚了,或許說,就算事先知道,又有多少人能容忍一隻鬼手在身上作祟?


    文藝晟用盡心力保下來的軍隊很快就陷入了混亂,刀斧在空中瘋狂揮舞,然而鑽出地麵的鬼手由一變二,由二變三,很快便數也數不清了。


    “唔!嗚嗚嗚!”


    一名高壯的男人被滿身的鬼手死死纏住,有些甚至塞進了他的嘴裏,隨著一聲模糊不清的慘叫,他的內髒被鬼手硬生生的從體內扯出,鮮紅的肉塊撒了一地。


    至此,西蠻大軍徹底失了控。


    不斷有蠻人慘死在鬼手下,活著的人則瘋狂想要逃跑,反倒是文家四兄弟身邊罕見鬼手,就算有,也遠不到怨念纏身的地步。


    “是殺人數量。”李溪客當即有了判斷,“這夥人一路從幽州殺回來,一路上死於他們之手的晉人不知凡幾,如今鬼門陣一開,各路鬼怪順路找來,就遭了報應。”


    而文家兄弟隻對修士出手,賬自然算不到他們頭上。


    然而,即便如此,文景煥還是變了臉色,一手扛起重傷的二弟,“老三、老四,咱們走!”


    “他們要跑了!”不知不覺間,考雲臻已經把李溪客當主心骨了,“咱們追嗎?”


    “追什麽追!咱們也得走!”回答他的是不辭道人,後者本就不紅潤的臉色此刻更顯蒼白,“怨念見血就收不住了,等到那些怨鬼殺瘋了,咱們也沒法幸免!”


    “走走走!”他把剩餘三人全部推上了龍,“趕緊飛起來!”


    不等考雲臻下令,察覺到威脅的應龍騰空而起,一個猛子紮到了雲層之間。


    “那是什麽!”雙手抓著蛟龍的鬃毛,韻瑛扯著嗓子喊道。


    隻見連通康樂郡到上京城的官道此刻已大變了模樣,無數灰色的煙霧籠罩在其上,隱隱約約能瞧見煙霧中浮現的猙獰鬼臉。


    而順著官道一路往北,被灰霧籠罩的城池連成了一個完整的圓,隨著怨鬼的哭號聲愈發響亮,灰霧的中央浮現出一道漩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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