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立在走廊下,聽著外頭人聲鼎沸,心裏頭起了股惆悵,容莀的死,是他這麽多年來算錯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


    他抬手去接屋簷外飄落的小雨,細細微微如羽毛劃過,手指纖長白淨,骨骼分明,是一雙極好看的手,可這些年來,卻已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這一次,又多了兩條無辜的人命。


    “主子,可要回?”金卓的目光落在他背在身後的右手上,仍舊纏著那塊從衣衫上撕下的衣角。


    主子一向注重儀態,衣衫碎了一塊,按理說應當回府換一件才好。


    李昭瞧了眼不遠處正在商議著什麽的兩位夫人,輕輕嗯了聲:“回吧。”


    來這裏便是擔心嘉和會選擇隨容莀而去,如今嘉和心裏已經有了報仇的執念,不會再輕易尋死,這裏暫時也沒有他什麽事了。


    李昭剛穿過長廊,便聽容候夫人正吩咐人去外頭搭棚子,略微一想他便明了,外麵的百姓大多都受過容莀的恩惠,如今前來祭拜,總不能讓他們在外頭淋著雨。


    李昭頓住腳步:“為何不在府內設棚。”


    兩位夫人回身見是李昭,先是行了一禮,容候夫人才道:“回王爺,府內地方不大,靈堂還未布置齊全,且來的百姓太多,怕會出了亂子。”


    話沒說的太直白,李昭卻也能聽懂,容莀是容候府的世子爺,又是盛寵正濃的嘉和公主的駙馬,他一出事,整個朝堂沒人敢不來。


    介時滿府的貴人,若是不小心衝撞了,少不得又是麻煩事兒。


    李昭微微低頭幽幽的道:“容駙馬爺生前最看重他們,這天寒地凍的斷不會忍心將他們拒之門外。”


    “況且,前來祭拜不分貴賤,容駙馬爺出事如今整個長安城幾乎無人不知,可最先趕來的卻是與公主府距離最遠的北街,既是祭拜,也得有個先來後到。”


    容候夫人與沈夫人對視一眼,雖不明白這位王爺為何突然對公主府如此上心,可想到前頭是他將沈棠的性命拉了回來,心裏頭自是感激萬分。


    如今聽他這一席話,心裏突然通透了起來,她們原本確實是想等著長安權貴過來祭拜完了,再讓百姓進來,而眼下看來,著實沒有這個必要,祭拜也要講個心誠。


    容候夫人當即便讓人在府內搭設避雨的棚子,等靈堂布置好,由晏輕成眴與東衣西衣輪流帶著百姓前去祭拜。


    至於後頭來的,便排著隊。


    成眴目光在府內不停的轉,卻未見到那人的影子,他臉色越來越青,朝一邊的晏輕道:“可曾見過南衣?”


    晏輕一愣,因著得知容駙馬爺的死訊,府裏亂成了一團,根本沒有注意少了些什麽人,此時聽成眴一問才驚覺不好:“南衣北衣帶人出府尋駙馬爺,好像一直未歸。”


    兩人對視一眼暗道不好,晏輕忙喚了東衣過來詢問,東衣一驚:“確實一直未歸。”


    成眴臉色緊繃,握著刀的手青筋曝起:“何時離開的?”


    東衣咬著唇,強迫自己冷靜:“不到戌時。”


    成眴身子一僵,不到戌時,而如今天都已經大亮了,駙馬爺的死訊早已傳遍了長安城,她們沒有道理不知道,已經過了一夜人還未歸,這意味著什麽,眾人心裏都略微有了計較。


    西衣捂著嘴不敢哭出聲,整個人無力的蹲在了地上,眼淚啪啪直掉。


    成眴轉頭就往外跑,背影蹣跚,踉蹌了好幾次,東衣無助的看向晏輕,已說不出一句話。


    晏輕輕輕拍著她的肩安撫:“沒事的,沒事的,她們是公主府的侍女,不會有人對她們動手。”


    然而這安撫蒼白無力,容莀何止是公主府的人,他還是容候府的世子啊,現在還不是…


    東衣絕望的閉上眼,她知道自小一起長大的兩個妹妹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臉上,在第二巴掌落下時,晏輕急忙將她攔住:“東衣。”


    西衣也嚇得趕緊站起來扯著她的手臂:“東衣姐姐。”


    東衣終於忍不住撲在晏輕懷裏崩潰大哭:“都怪我,要不是我沒有及時想到公主有了身孕,小主子就不會這麽沒了,要是我再仔細些,就不會到現在才知道南衣北衣還未歸。”


    西衣在一旁哭著安撫:“東衣姐姐,你別這樣。”


    晏輕輕輕拍著她的背不發一言,任她發泄,公主府突然發生如此大的變故,任誰都承受不住,哭出來也好受些,等哭聲逐漸小了,晏輕才道:“駙馬爺出事都亂了心神,公主又是剛剛知曉有孕,一時沒緩過神來不能怪你,再說府裏知道此事的人不少,又怎能把錯推到你一人頭上。”


    東衣本就沉穩,這般崩潰大哭從未有過,隻此時實在是忍受不住,但眼下的境況不容許她過多悲傷,府裏還有太多的事需要人手處理,東衣擦了眼淚,忍住心中刺骨的痛:


    “找到了記得同我說一聲,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下麵發落紅包哈


    有看到小天使說關於容莀和沈棠兩個人的結局,作者比著兩個手指頭保證,是甜的呀,容容會有他另外的人生,與這一世不會一樣,那會是他心中想走的路。


    重生後會啟動很多新的劇情,前生篇會埋下伏筆,每一個人物會有屬於自己該有的結局,誰與誰能走到一起,一切都是因緣際會。


    稍微劇透一點就是:那些欠債的下輩子都會來償還的,下一世,容容會成為團寵。


    所以小天使們放心,過程可能有點百轉千回,但是結局不會虐我們的小世子。感謝在2020-04-18 20:38:27~2020-04-19 21:13: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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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5章


    雨逐漸大了起來,落在身上生疼,實在不是個出門的好天氣,然長安城街道卻堵塞得厲害,長安城各家權貴的馬車行駛到一半再也動不了半分,瞧著前麵排著的一串長龍個個傻了眼,急忙吩咐下人前去查探。


    得來的結果都是一樣,容候夫人下了令,前來祭拜者不論貴賤,隻講先來後到,北街百姓來了個大早,已在公主府內祭拜,是以前頭的馬車都在公主府外等著。


    眾人心裏難免有幾分不塊,按照常理,理應讓他們先行進府,可想到容莀在那北街所為,原本要抱怨的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


    死者為大,排隊便排隊吧。


    這些貴人平日裏養尊處優慣了,時間一長還是有人開始不耐煩,將那車簾掀了又掀,洽在此時,隊伍後頭突然安靜了。


    一打探才知竟是太子殿下來了,太子殿下拒絕前方的讓行,規規矩矩的排在了最末。


    眾人各自噤了聲,再不敢生出丁點不塊,至少麵上是瞧不出半分的,太子殿下都在後頭排著,他們多等會兒算得了什麽。


    隨後,淵王府,簡王府,昭王府及兩個公主府的馬車相繼停在了最後頭,隊伍霎時安靜的可怕,前頭各府的人心裏都打著鼓,他們擠在這幾位主子前頭,似乎不太妙。


    然太子殿下那邊放了話,不得前去拜見,眾人隻得心驚膽戰的縮在了各自的馬車裏頭,車簾再也不見動。


    李昭換了身素青的衣衫,一頭青絲僅用一根玉簪豎著,瞧著倒有股世外仙人的意境。


    徒然,車簾被掀開,金卓小心翼翼的鑽了進來:“主子,下頭人來報,公主府的侍女出事了。”


    李昭皺眉:“死了?”


    金卓:“是”。頓了頓又道:“是嘉和公主貼身侍女,其中有南衣。”


    李昭抬眼:“何人所為。


    金卓低眉:“是仁儀候。”


    仁儀候三字一出,李昭眼裏有了幾分厭惡,此人嗜女色,且手段極其變態,折在他手上的女子不在少數。


    李昭有幾分不耐煩:“他不知南衣身份?”


    金卓回道:“具體實情還未可知。”


    可不論知不知情,仁儀候這算是與嘉和公主府錦衣衛結了大仇。


    仁儀候張衾是張貴妃一母同胞的親兄長,宮中的主子換了一個又一個,可張貴妃卻能榮寵十餘年不倒,簡王是張貴妃膝下唯一的皇子,陛下對其也甚是寵愛,長安城的這些人各個心裏都有杆秤,且慣會置身事外,隻要沒犯在自己身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願去觸這個黴頭。


    張衾之前動的那些女子無甚背景,自沒人能替她們出頭,有的甚至屍首都尋不到,順天府尹接了案子尋不著證據隻得拖著,久而往之,便越發長了張衾的氣焰,長安知內情的隻要一聽哪家女子與仁儀候沾了關係,大都明白是怎麽回事。


    可南衣北衣不同,尤其南衣,張衾怎敢動?


    嘉和公主身邊那四個侍女,皆是自小就跟在身邊的,在江南沈府那些年也是將她們當作半個姑娘養大的,其中南衣生的最是貌美,性子無拘無束,又慣愛招惹姿色尚可的少年郎。


    幾年前南衣在東街的點心鋪,遇見了正出任務的成眴,瞧他模樣甚好,當即沒忍住撩撥了幾句,當時的成眴剛升至錦衣衛百戶,但凡進得了錦衣衛的,都是經曆了刀槍劍雨練就成一身的殺氣,旁人見著都要躲幾分,偏南衣敢往上頭湊。


    成眴無半點背景,僅僅三年就能爬到錦衣衛百戶的位置上,可見其心性手段絕非常人,南衣這無疑是摸了老虎屁股。


    可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成眴也是如此,南衣入了他的眼,也入了他的心,然那撩撥之人偏無所察覺,依舊隨心所欲,撩撥少年郎更是信手拈來,後來她撩撥一個成眴打一個,久而久之,長安城誰不曉得公主府侍女南衣得了錦衣衛百戶成眴的青眼,之前對南衣有些想法的小郎君大多都歇了心思。


    成眴太硬,啃不動,也不敢啃。


    仁儀候對此不可能不知,且如今簡王與太子兩方勢力正膠著,頗有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勁頭,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仁儀候竟還敢招惹如此是非。


    半天沒見李昭出聲,金卓又道:“主子可要插手?”


    李昭打開簾瞧了眼前頭東宮的馬車,眼裏驟然閃過一絲興味:“不必,得罪了錦衣衛,簡王怕是有的頭疼了。”


    簡王明裏暗裏都恨不得同錦衣衛沾上些關係,如今仁儀候將錦衣衛百戶得罪了,簡王這算盤也就落了空。


    想了想又道:“去給成眴送個人情倒也不錯。”


    金卓領悟,輕輕一笑:“主子英明。”


    —


    成眴帶著親信急得滿大街的亂竄,平日裏還好,偏趕上今日這貴人滿大街的境況,搜索起來當真是極其不便。


    見平日沉穩冷冽的頭兒此時如此失態,下麵的人都緊繃著神色,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


    成眴對南衣的心思,錦衣衛上下皆知,成眴手底下這些人,偶爾遇見南衣都會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喚一聲嫂子,嘉和公主前些日子還差人來要個準信兒,說要是沒那個意思就將南衣許給別人了。


    誰不知道成眴早就想上門提親,奈何南衣一直不應,嘉和公主此時差人遞了這話,可不就代表南衣點頭了麽,北鎮撫司許多人都曉得,那日成大人高興的一天嘴角都帶著笑,據說連聘禮都備好了,看了日子隻等著三月初上公主府提親。


    哪曾想還不到三月,駙馬爺就出了事,現下南衣也失了蹤影。


    “大人!”


    正在幾人毫無頭緒,成眴頻臨崩潰邊緣時,其中一個錦衣衛瞧見從巷子出來的一輛馬車,連忙出聲道。


    成眴轉頭,那輛馬車上頭隻有一個小侍趕車,看那樣子,是衝著他來的。


    他盯著馬車軸瞧了半晌,凝起了眉頭,按照他多年查案的經驗,那馬車裏頭的重量或有一個身形壯碩的男子,或是兩個女子。


    可是,他並未感受到有另外的氣息存在,那麽隻有兩種可能,一,裏頭裝的不是人,二,裏頭裝的不是活人。


    成眴的心驟然緊繃,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那小侍將馬車停在了幾人麵前,將腰間掛著的牌子露在幾人眼前,才恭敬的行了禮:“小的見過成大人。”


    “小的乃昭王府小侍,受我家主子之命給成大人送兩個人。”


    那小侍說完便退開,給成眴移開了一條路。


    成眴盯著那簾子,手緊緊攥著,他心裏已隱隱明白了什麽,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無比膽怯,就這幾步都不敢上前。


    過了許久,成眴才挪動了步子,朝那簾子伸手,一向殺伐果斷的人手臂竟打著顫,當他鼓起勇氣看向裏頭時,腳下一個踉蹌,瞳孔驀然睜大,臉上是不敢置信還有無盡的悲痛。


    身後的錦衣衛雖看不到裏頭是什麽光景。可看著成眴的模樣,也大慨明白了什麽。


    當即便拔了刀架在那小侍的脖子上:“說!怎麽回事!”


    那小侍微微低著頭,卻不見絲毫心虛:“我家主子近日在查仁儀候府,昨夜下頭的人發現候府有異,可趕過去時人已經沒了,今日主子得了消息,便讓下頭的人將人帶了出來,主子說,此事有損姑娘名譽,讓小的暗中將人給成大人送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但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那馬車裏頭的人身份顯而易見,若說旁人他們還會懷疑幾分,可仁儀候,那就是個畜牲,幾個錦衣衛皆氣的紅了眼,他們尊重禮遇的嫂子竟會被那沒有人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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