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聽見陸政的名字,馮安妮才驚訝起來,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升上心頭。為丈夫一連打贏兩場官司的律師,她怎麽可能不認識,正因為心虛,她不自覺地抓緊秋來肩膀,“你看見了什麽?”


    “他在起草起訴您的離婚訴狀。”


    轟!


    馮安妮如遭雷擊,險些沒站穩,許秋來扶著她喚了兩分鍾,馮安妮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她麵若死灰、如喪考妣,嗓子沙啞繼續問她:“你看到了多少內容,一個字不要少地如是告訴我。”


    許秋來直接拿出了u盤,“我在他去洗手間的時候拷貝了文件,他不知道我和您認識。”


    那當然,誰能料到一個上流社會的貴太太會和個毫無背景名不見經傳的女學生交好呢?


    馮安妮勉強讓自己恢複鎮定,唇上恢複了一點血色,追問道:“他發現了沒有?你有沒有留下什麽痕跡?私自拷貝這樣的文件是犯法的。”


    “我……我不知道,我一想到您遇到這樣的事,就慌張極了,隻想趕緊讓您知道真相,來不及考慮其他……”秋來在她的點撥下仿佛也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


    “沒關係,”馮安妮把u盤放進包裏,手鬆開一些撫了撫她的頭,“你做的很好,秋來,謝謝你這麽為我著想。但陸政作為律師,也隻能忠於自己的工作,你千萬不要因此疏遠他,以往怎麽樣以後還怎麽樣跟他相處。”


    是想讓自己繼續為她打探情報吧。


    許秋來心裏明明白白,臉上卻是一副被洗腦、感動至極的樣子:“老師,您真的太善良了。”


    許秋來選擇自己告訴她,而不是用其他任何婉轉,把自己開脫在外的方式,就是要在馮安妮麵前掛上號,讓她明白自己在這件事情中是可信任的人,如果她足夠聰明,此刻應該明白要怎麽做了。事情已經無可挽回,趁入駐啟辰的調查組還沒走,就著這個機會把程峰弄進監獄,這是最好的辦法。


    作為枕邊人,她肯定能拿到比別人更有力的證據。


    陸政發現自己電腦有些不對勁,他下樓坐了一會兒,回來電腦竟然比出去時還燙,又沒運行什麽大的程序,問了門口的助理,也說沒人進來過。


    這就怪了。


    陸政小時候的夢想可是做個偵探家,他較真起來把工作都扔朝一邊,查完監控還不信邪,一點一點地毯式在自己電腦裏搜查線索,終於發現一個文件在下午三點四十被打開的曆史記錄。


    那時候他人可還在咖啡廳呢,可監控上顯示確實沒人進來過,難道有人入侵了他的電腦?


    有個在這方麵天賦出眾的遠房堂弟,陸政的腦子轉彎可比大部分人活絡,當天午飯前,他就抱著電腦去了陸離工作室。


    許秋來刪光了所有係統日誌、安全日誌、應用程序日誌,抹幹淨入侵痕跡,卻偏偏遺漏了一個隨意點了一下的文件瀏覽記錄。


    這也不能怪她,普通人的電腦沒有入侵價值,也根本沒幾個人會注意這些,當人在心理上漠視對手的時候,很容易就會翻車。


    雖然沾親帶故有點兒血緣關係,但陸政在陸離麵前一向沒什麽哥哥的威風可言,他大哥大嫂在集團工作,在栗栗麵前倒是還說得上幾句話。


    他捧著電腦跟在陸離屁股後麵繞了半個小時,陸離終於鬆口,把電腦給了手底下的人去追蹤,然後開口:“政哥,下次你可真別再拿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兒來找我了,上次也就算了,這回我趕項目,好忙的。”


    他指了指自己電腦屏幕,上麵是老婆未完成的oa係統編寫頁麵,雖然看上去字符密密麻麻,其實根本沒啥技術含量,就是欺負陸政看不懂代碼。


    陸政卻覺得,陸離這是嘴硬心軟,平日看起來冷冰冰的,上回卻為了找回陸放這個平日沒說過幾句話,還收拾過一回的堂弟舍生忘死,是個重情重意、頂天立地的真漢子!(大霧)


    第68章


    陸離把電腦交給的那下屬,是信安界出名的反追蹤高手,人送外號小展昭。


    陸神在眾目睽睽下把任務交給他,小展昭是真覺得陸神太給自己麵子了,當即抖擻精神,拿出九牛二虎之力追蹤這個小毛賊歸案。


    原以為對方既然能留下痕跡被陸政這個普通人發現,逆向追蹤捉到他應該是易如反掌之事,未曾想對方很有反追蹤意識,時間拖得越久,看著陸政期待的眼神,他汗珠子有點往外滲了:“哥,要不你先去吃個下午飯什麽的,等會兒再回來看看?”


    “那怎麽好意思,我請你吃飯,等弄完一起去吧。”


    “主要我幹活時候有人在旁邊盯著會有包袱,影響效率。”


    陸政懷疑地盯著他:“弟弟,你行不行啊?”


    “應該能成。”


    弄半天還是搞不定的意思。


    陸政心想要是他吃飯完回來這小子還沒找到,怎麽著也得叫陸離親自出馬才行。


    人一走,小展昭瞅著四下無人注意,趕緊抱著電腦往二樓跑,“陸神,您幫幫忙,這小子特雞賊,用了一堆代理服務器,繞一大圈好不容易出來揪著點尾巴,然後抓出來的數據包又是一大堆ip地址,我把範圍縮了再縮,找得頭暈,實在是排不出來了……”


    陸離寫得正投入,聽小展昭講對方的隱匿過程,忽地覺得這流程仿佛有些耳熟,頭一抬,“給我拿過來看看。”


    陸離接過電腦瞧了十五分鍾,幾乎要確定,這和上次在啟辰做滲透測試時遇到的是同一個人了。


    每個黑客都有一套自己的入侵方式和隱匿方法,萬變不離其宗,再怎麽小心行事軌跡都會有相似之處。和上次入侵啟辰不同的是,對方這回的戒備沒有那麽強烈,連上次五分之一的跑路功底都沒發揮出來,小展昭沒費什麽力都快要找到她了,隻是在龐大的數據麵前暫時迷昏了頭而已。


    陸離平日是不願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的,但這個人和他也算有點兒淵源,剛好工作室忙碌近一年的安全風控係統馬上就要進行第一次測試,集這麽多高手心血之大成的安全風控係統,剛好有個厲害的反向追蹤大數據篩選功能,他心念一動,片刻間便下了決定。


    許秋來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了,她心情頗好回到家,給秋甜做了個紅燒排骨和蛤蜊蒸蛋,等著妹妹寫完數學作業開飯的空兒,打開電腦查詢q大教務係統新登出來的數據結構課成績,藍色的進度條卡了三十秒,電腦屏幕忽然一黑。


    許秋來起初差點兒以為是停電了,她在自己的領域有著絕對自信,縱橫網絡以來幾乎沒遇到過敵手,壓根沒想過自己的電腦會被攻破。


    兩秒鍾過去,秋來隻聽電腦的風扇還在繼續傳來嗡鳴,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她的電腦其貌不揚,硬件和軟件性能都是頂配,她愛惜電腦比自己的臉蛋更甚,天天搞檢查優化,電腦無緣無故死機的可能微乎其微。


    就是這一秒,筆記本的攝像頭燈一閃而過,許秋來身體遠比思維更快地作出反應,她啪一聲把電腦合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掉網線。


    完蛋了。


    這是秋來心中第一反應,心髒跳動劇烈,耳邊就差開始循環播放鐵窗淚。


    是陸政嗎?他發現自己入侵了他的電腦?


    的確,他電腦設置的防火牆確實比普通人更厲害些,但卻不足以讓她生出戒心,現在看來,那些破綻百出的漏洞卻更像是在釣魚。她這隻蠢魚可不就被吊上來了嗎?


    好在她電腦的裏到處是陷阱,攝像頭設置了禁止開啟模式,從攝像頭燈啟動提示到解鎖加密尚有一段距離,秋來確定對方應該沒來得及看清她的臉,如果要起訴,這就失去了直接證據。且就算她當時沒來得及拔網線,對方一旦解鎖失敗一次,電腦會直接給她的攝像頭、藍牙包括wifi和麥克風強製斷電。


    隻是她的防禦係統居然在悄無聲息間潰不成軍,這令許秋來整個人都感受到了極大的挫敗,腦子裏嗡嗡響了幾秒鍾,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打開斷網的筆記本,撕厚紙膠帶用物理辦法堵上攝像頭和麥克風。


    如果真的被發現了,秋來是請不起律師的,應該說,她那點錢能請到的律師和陸政完全不在一個量級,還不如不要白花這個錢,留給秋甜念念書。


    許秋來打開係統後台搜索,想找到對方在試圖解鎖攝像頭之前還瀏覽過什麽內容,好在並沒有其他瀏覽記錄,對麵應該還沒來得及看。


    她的電腦頁麵當時正在登陸q大教務係統,不知道有沒有在頁麵刷出來之前斷網,許秋來隻能祈禱這次能和上次一樣好運,對方沒看清楚她的學號。


    陸離再刷新頁麵時,對方網絡已經連接不上了,動態ip更換,cookie已經改變了地址,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據他上次的經驗看,那個人膽子小得很。


    真正讓他意外的是,這人居然也是q大的學生,之前一閃而過的係統登錄頁麵映入腦中。陸離仔細回想那零點幾秒鍾內瞥見的學號,中間看得不大清楚,但總覺得有幾分眼熟,打頭的年份代表對方隻是個大一新生,尾號是3130……


    秋來的學號不也是這個尾數!


    陸離心中一震,這世上恐怕沒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吧,剛好有個大一新生技術厲害,剛好對啟辰也有敵意,剛好學號尾數和她相同……


    所有的事實都隻指向同一個結果。


    秋來為什麽緊抓啟辰不放?為什麽要入侵陸政的電腦?


    她知道陸政和他的關係嗎?知道他的身份嗎?


    傳說中的環亞小太子從不在媒體麵前露臉,但在當下的時代,有人想在網絡麵前藏住秘密,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秋來既有那麽一身本事,隻要稍微花點心思探查,他在她麵前便沒有秘密可言。


    陸離想到這種可能,竟然覺得心裏有點痛。


    打他從娘胎裏出來那天起,身邊的人對他好便鮮有不帶目的的。


    幾周歲的幼兒園同學就一個個被家長耳提命麵不能和陸離衝突,讓著他,得和他做朋友,家庭老師討好他是想做陸夫人,圈子裏的哥哥們捧著他帶他玩兒,背過身卻罵乳臭未幹的小子。這個身份給了陸離太多光環,但也奪走了他太多東西,他無法分辨那些善意和關懷是真心還是假意,當他一無所有之後還是不是一樣存在。


    直到他在媒體麵前徹底銷聲匿跡,來到q大上學,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脫離那個金迷紙醉的上流圈子,真正的世界終於對他敞開,善意純粹,惡意真實,陸離享受這樣的日子。


    也因此,在陸政電腦裏翻到有關啟辰的文件夾時,陸離竟長長鬆了一口氣,秋來不是針對他就好。


    慶幸之餘,他回頭問陸政:“你和啟辰有往來?”


    “當然,我是他們的法律顧問。我的電腦被入侵和他們有關係?”陸政馬上抓住重點。


    “沒關係,我就是問問。”陸離下意識隱瞞。


    陸政沮喪,“栗栗,那個人這麽厲害,連你也追不到嗎?”


    “嗯,追不到,所以你別白費力氣了,你到底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值得人費心查你。”


    他才是受害者好嗎?


    陸政委屈,“栗栗你真不講理,我遵紀守法在你眼裏怎麽就成幹傷天害理的事兒了,罪犯也總得有人為他們辯護吧?”


    “那你最近為誰辯護?”


    陸政話到嘴邊又合起來,“不能告訴你,這是職業操守。”


    陸政不說,陸離的鼠標也不小心劃到了最近瀏覽記錄,不就是啟辰cfo程峰的離婚起訴。


    他看在眼裏,麵不改色把最後的入侵痕跡刪光,電腦扔進陸政懷中:“我也不想知道,抱著你的電腦走開吧,我要下班了。”


    小展昭目送人下樓,懷疑道:“陸神,小風真沒把那個人的ip找出來嗎?”


    “小風”就是陸離剛剛啟用的風控係統的名字,一整個工作室辛辛苦苦整年,他不願意相信連個數據篩選題都做不出來。


    陸離懂得他的失落,想了想,開口道,“其實找出來了,但我決定幫理不幫親。”


    =


    不誇張地說,許秋來連期末考都是在膽戰心驚中度過的,生怕穿製服的人從哪個角落裏出現,眾目睽睽之下把她帶走。


    她煎熬了兩天,風平浪靜考完所有的科目之後,終於確定,那天q大的教務係統頁麵應該確實沒有刷出來。


    雖然又躲過一劫,但許秋來心中一點慶幸的感覺都沒有。


    如果她的技術不升級,對方可以找到她第一次,自然就能找到她第二次。


    許秋來在自己擅長的領域什麽時候被這麽按在地上摩擦過,她隻要一想起來臉都是火辣的,羞恥、後怕。


    知恥而後勇,暑假一開始,她除了到兼職的教育機構坐班,就是每天埋頭苦練精進技術。


    空閑的時間照例戴著耳機監聽程家動向。


    起訴書交出去前,許秋來設想過每一種可能的應對措施,唯獨忘記了,這世上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能時刻保持冷靜理智,起碼馮安妮不能,她居然沒沉住氣,直接和程峰攤了牌!


    她居然用程峰同樣在外麵有女人的證據威脅,試圖把事情鬧大,這行為在秋來評價簡直蠢到家了!


    像程峰這樣的狠人,一擊不中,他根本不會再給你機會,因為證監會還沒有完全從公司撤離,他不願多生事端,家中一場大戰過後,他直接派保鏢和傭人把馮安妮看守在家裏。


    馮安妮的情人可就沒那麽好運氣了,膽敢給程峰戴綠帽子,不到三天時間,他簽字的財務報表出了個大差錯,被事務所直接辭退,官司纏身離坐牢就差一點點。這還不算,男人在去找律師辯護那天,回家路上,橫空冒出來一輛車,將他左小腿撞得粉碎性骨折。


    秋來淩晨六點鍾不到就起床,在通話中聽聞消息時,一邊眉開眼笑一邊錄音,當天班也不上了,收拾了書包,打算去馮安妮家裏探望,未曾想才下到一樓,陸離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那裏。


    天才蒙蒙亮,樓道裏的燈還未滅,秋甜在樓上睡懶覺,他頭發翹著一小簇,轉過頭來,宣紙一般白皙的皮膚上,眼下的青黑格外顯眼。


    許秋來大吃一驚,“陸神,你怎麽來了?”


    “我連續來了幾天都沒找到你,每次來你都已經出門了。”陸離冷著一張昳麗的厭世臉,聲音卻似乎有點委屈。


    許秋來隻當自己聽錯了,她假期每天忙著兼職,快比平時上學還起得早了,陸離這種睡懶覺的網癮青年天天撲空也是正常的。她主要想不通:“那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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