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中間有個男人撞到過她!


    她回去時候,當時特意挑了沒有布置監控、保安在瞌睡的出口,而她出去時,對方正好進入小區。


    那人走得太急,當時差點兒還把她撞倒在濕滑的地麵,多虧於許秋來強大的肢體平衡能力才沒立刻摔倒,倒是包子撒了一地。


    男人淩晨四點鍾出現在那個地方,黑衣,戴手套,行色匆匆,本來就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


    再一想,他身形和身高都與宋景大概相似,所以,是他嗎?


    許秋來不敢相信自己這麽好運,居然可能直接和凶手撞上過,她再次閉目捂著腦袋,去細化填充截取這段記憶中的每一個細節。但她的記憶能力僅在於視線範圍內可見的一切,許秋來搜腸刮肚,想不起來任何關於那個男人臉部的細節,因為她壓根兒沒去看人臉。


    “我真的是第一次討厭起我這個習慣了。”她痛苦猛灌一大杯水,衝陸離後悔抱怨。


    陸離當然懂女朋友在抱怨什麽,她是照相機式的記憶,每天衝入腦海的信息實在太多,大腦處理起這些信息量太大,為了避免不必要繁雜信息的幹擾,她通常不喜歡去看人臉,也拜這習慣所賜,他們沒辦法立刻找到那男人了。


    說話間,熱水喝得有些急,許秋來被嗆了一下,一邊咳嗽一邊掉眼淚。


    換別人,陸離早就叫人家離自己遠遠去咳,或者自己閃開,生怕人把病原體傳染給他,但是許秋來……陸離趕緊給她拍背。


    她那天淩晨回家,感冒本來就還沒好,又去護城河邊看宋景屍體時候被江風一吹,或許是驚懼交加,病得更厲害,這會兒咳得梨花帶雨,看上去就病懨懨的,漆黑的眸子也黯淡無光,虛弱又可憐。


    陸離正琢磨著要不叫家裏再給她燉點兒補湯,許秋來忽然從座位跳下來,“我想起來了!”


    許秋來一病,大腦和身體都仿佛後知後覺慢半拍,她仿佛忘了自己還在車上,才起身就碰到車頂,撞得頭暈眼花,重量往旁邊一倒。眼看就要砸到陸離身上,陸離倒是有時間躲,但又怕自己躲了許秋來真摔壞,隻能咬牙閉眼,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撐在原地,接住她。


    重量帶著衝擊如約而至,許秋來再瘦也有四十幾公斤,陸離揉著被砸得腫痛的胸腔,虛弱問她,“你怎麽冒冒失失的,想起來什麽了?”


    哦,她的小可憐。


    許秋來趕緊道歉,上手幫他揉揉,“我那天撞上他的時候,感覺在大衣上聞到什麽味道,就跟像我剛咳嗽流眼淚,當時我也有種聞見別人打韭菜嗝,還像聞到種化學試劑,有想要流眼淚的衝動。”


    “我幫你找個人問問。”陸離說罷,當真拿著電話開始打。


    “你找誰問呀?”


    “我外公跟幾個q大化工院的教授是老朋友,找誰都行,都問問。”


    許秋來一聽要麻煩教授,趕緊改口:“我就隨便說說的,沒準凶手單純來之前早餐吃了個韭菜盒子?別問啦別問啦……”


    陸離不為所動,“該用的關係就要用上,否則交朋友有什麽用呢?”


    許秋來:……


    她竟無言以對。


    陸離在幾個電話中強調:韭菜、流淚這兩個詞。


    得到了十幾種答案,掛斷通訊,他幹脆叫司機調轉車頭,“我們回q大一趟。”


    “幹嘛去?”


    “認味道。”


    視覺記憶可以在幾天甚至幾小時之後就淡化,氣味記憶卻是長久的,普通人對氣味的回憶率尚能長達一年後準確到65%,更別提許秋來。因此,當她提出這一點時候,陸離並沒有嘲笑她的鼻子對味道的挑剔,而是聽進了心裏。


    實驗室裏已經擺好幾大排試管,根據化學品目錄序號排放,許秋來自從高中畢業,就再也沒有摸過這些化學課上的東西,在教授和幾位師兄師姐眾目睽睽之下,她嚴格按照當年課上教她聞味道的步驟來操作,還是被那位教授嫌棄一臉,“你小心點,手上這瓶打翻我們這實驗室今天都不能進人了。”


    聞言,許秋來隻覺得手更想打擺了。


    她辨認了許久,在兩支試管之間搖擺不定,最後兩支都拿在手上:“我覺得是這兩支稀釋後的感覺。”


    目光轉了一圈,落在其中一位師姐手上,趕緊回頭告訴陸離,“他當時戴的就是那種手套。”


    氯丁橡膠手套,身上有硫醚和氯甲酸乙酯的味道,對方從事化工行業沒跑。


    從宋景的關係網中去找,身形與他差不多,得他信任,又從事化工行業,許秋來心中幾乎立刻便找到了人選。


    這個人,就是宋景的親弟弟宋城!


    在金哥那裏得知宋景就是殺死他父親的凶手之初,她就把人家中三代翻得徹徹底底,當然,連宋景美麗的妻子跟他弟弟有一腿這大料也沒放過。


    宋城他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偽裝自殺,可能為情,也可能為錢。但之前那麽多年婚外戀持續,他都沒動手,許秋來有充分理由懷疑,有人誘惑、或說主導了他。


    第118章


    摸到方向再去追查,一切便都有跡可循了。


    宋城當天是化工廠的夜班,他下半夜擅自離崗,直到早上快交班時才趕回來。


    他小心地繞過了化工廠內所有能記錄到他活動軌跡的監控,沒有人證,卻還是被許秋來畫一整天時間找到了疏漏。在距離化工廠出口兩百米,有處坐落在馬路邊的賓館,他們停車場的攝像頭角度正對馬路。


    許秋來仰頭盯了攝像頭三十秒,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用簡單便捷的非常規手段。


    站了半晌,她幹脆上前跟停車場保安室的老大爺套近乎。眼睛都不眨張口就來了段故事,說自己嫂子給哥哥戴綠帽,被發現之後跟情夫跑了,兩個月沒回家,兩個孩子從早到晚哭著找媽媽,情夫就是對麵化工廠的員工……


    她繪聲繪色跟六十多歲的大爺聊了整整兩個小時,大爺聽得老淚縱橫,擦著鼻涕,終於同意給她看正對馬路的監控。


    對外的監控攝錄的內容是公共場所,不存在泄露賓館客人信息,大爺便也沒多心,隻把那段監控調出來。


    郊外夜間路過的車輛很少,許秋來將進度條拉到時間點開始查,果然,那個時間段,半個小時工廠內隻出來一輛車。


    這賓館的攝像頭離得近,清晰度比警方那個稍微強一點兒,至少能讓她看出車型,放大清晰再銳化,依稀辨認車牌,鏡頭最後,他甚至還降下一半車窗彈了彈煙灰。


    車是化工廠的公車,所屬剛好是宋城的車間,七點鍾,他駕駛著那輛白色麵包車重新駛入工廠。


    這證據來得如此清晰、如此突然,簡直叫人幸福得熱淚盈眶。


    “大爺,視頻我能拷一份嗎?”


    “這……我們規定裏沒說可以讓客人把監控拷走。”大爺猶豫。


    “但也沒說不可以,對吧,我要的是馬路的監控,不是賓館內部的監控,不影響酒店。”許秋來說著眼淚就掉下來,“您不知道我小侄女有多想媽媽……”


    大爺完全沒深想“想媽媽”和“拷監控”有什麽關係,就覺得這閨女真會哭,太招人疼了,忍不住都想跟著哭,“行行行,你拷吧,就是去了外頭,可千萬別說是我給你的。”


    許秋來手腳麻利複製完,千恩萬謝走到門口,又降下車窗,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框,“大爺,有個事我還沒跟您說。”


    “什麽事兒?”


    “我說的綠帽哥被人推護城河底下淹死了,您這硬盤裏的源文件好好保存,說不準以後警察會親自過來問你要呢,謝您啦。”


    大爺連忙跑出保安室追問,隻可惜載著許秋來的車早已經開遠。


    殺人動機、作案時間、目擊證人都齊了,如果許秋來是個警察,辦這起案子可以說是一擊即中。


    可惜她不想暴露自己,猶豫再三,還是沒有立刻把證據全部拋出去,隻敢搜腸刮肚、拐彎抹角兒一點兒一點往外遞,叫警方自己找著蛛絲馬跡。


    首先把宋城睡嫂子的猛料一傳十,十傳百。人類的本質是傳聲筒,傳到雙方同事街坊耳熟能詳,各種陰謀論都不用許秋來編造,便如雨後春筍紛紛冒出來,傳得神乎其神,有的版本幾乎要接近真相了。


    唯一令她欣慰的就是,這屆警察辦案能力還行,眼力也不錯,沒多久就找上了宋城,將他拘留審問。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齊進那樣的心理素質,嫌疑人們的每次回答、每個微表情都會被錄下來供警方反複琢磨,普通罪犯在審訊室長時間、高強度,層出不窮話術的審訊下,不可能保證自己不慌亂、不犯錯,更遑論宋城這樣的非專業人士。


    案發前宋城並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經是個窮光蛋,殺了他還是無法將那些財產據為己有,如今和嫂子的事情也被曝光,那個狼心狗肺的女人直接和他斷了往來。


    沒出一個星期,宋城徹底崩潰,很快在審訊室的強燈裏、刑警們車輪戰的拷問下供述出自己的罪行。是他親手將醉酒的哥哥從岸邊扔進護城河,然後開著單位的車原封趕回廠裏交早班。


    “不是我想殺他,我之前從沒想過要殺他,有人告訴我殺了我哥哥給我三百萬。”宋城在監控中痛哭流涕,“他才是主犯,我就是一時被蒙蔽了,怎麽做都是他告訴我的,我哪裏有這麽周全……”


    自殺變他殺,到了這一步,竟然又冒出個幕後主使,放在皇城根腳下老百姓們眼中,這一波三折的情節可真是個值得茶餘飯後提一提的案子,然而在警方眼裏,案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們才算真正鬆了口氣。


    “那你說,是誰指使你?”


    監控後的刑警們屏住呼吸,等他吐出那個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名字。


    宋城卻道:“我哥得罪的一個律師,他不知道為什麽,不上班天天去蹲守在人家事務所,打擾人家做生意,這不是我的錯,要怪隻能怪他自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他供出來的主使是施方石。


    的確,這段日子施方石受宋城影響的不輕,宋景手機通訊錄裏,每天至少有打給施律師的十幾通電話,這對一個工作極度繁忙的大律來說,已經算是嚴重威脅影響工作生活了。


    反之,齊進和宋景沒有任何明麵上的往來,當年許父的案子已經落定,除了那段還不知道能不能被法庭采納的監控錄音,警方找不出任何證據。兩人之間沒有直接衝突,他們的預設也就無法成立,何況齊進保取候審之後,一直在醫院被看守,案發當天還進行了心髒支架手術,若說誰的嫌疑比較大,那自然是施方石。


    =


    審訊結果才出來,許秋來已經拐彎抹角從女警那邊探聽到消息。


    她和警方的思路不一樣,才聽這供詞便立刻明白,施方石現在的處境,就像上次的肇事逃逸案中的李助理,又一次成為被齊進拋出來的擋箭牌了。


    許秋來看人很準,而且比警方更有優勢的是,她曾與施方石打過很久交道。她很清楚,這個人愛惜羽毛,謹小慎微,就算宋景捏著他的把柄,但他可不是一個會輕易讓自己背上人命的人。


    宋景被謀殺不可能是他指使的。


    讓她最難理解的點在於,施方石身處律師行業幹了幾十年,人脈根深蒂固,他本身就是隻老狐狸,可不像李助理那樣好栽贓。何況他一直做啟辰的法律顧問,掌握齊進致命的把柄不知凡幾,齊進這樣揮刀斬臂,背棄盟友,就不怕遭到施方石的反噬嗎?


    許秋來說不上哪裏不對勁,她就是有種毛骨悚然的恐慌,總覺得哪裏被遺漏了。


    她在客廳反複踱步,盯著秋甜寫了會兒作業。


    “姐,你不要走來走去,我在做雞兔同籠呢,這樣晃得我眼睛暈,都不會做了。”秋甜咬著筆頭抱怨。


    “解不出來就直說,你就是人蠢怪刀鈍,虛不虛偽,”許秋來瞪她,伸手指著她寫錯的步驟:“這道等式擦掉,重算。”


    秋甜小臉一紅,飛也似地把本子移朝一邊,左掌心擋著橡皮擦悄悄活動:“什麽嘛,你不是思考問題嗎,怎麽還偷看人家作業本。”


    “小樣兒,我有你這麽大時候,都是一邊看電視一邊解三元二次方程組的。”秋來揪一下她的小辮子警告:“認真寫,別走神兒,寫完我要檢查的。”


    =


    教育完秋甜,許秋來重新理了理思路,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來。


    不知道施方石此刻的通訊有沒有被警方監聽,許秋來手指在手機鍵盤上猶豫片刻,打給律所前台:“您好,請問施律師今天在事務所嗎?我有些問題想向他谘詢一下。”


    前台小姐的聲音比她更甜美,“抱歉,施律師有事出去了,有問題要谘詢的話,建議您先預約哦,您是——”


    許多時候,前台嘴巴裏是聽不到實話的,許秋來直接掛了電話。


    打開電腦,她登錄了一個許久沒用的oa賬號。這賬號是她曾經copy了一位曾在施方石律所任職的女助理資料建的,用來打入事務所的內部群,當時隨手一加,沒想到還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這是個工作群,群裏除了轉發一些文檔和資料,都在討論公事。


    施方石早上八點曾在群裏叫另一位律師準備舉證環節的法律邏輯鏈,又叫自己助手將第二天開庭的證據關鍵內容標注好,做好相關觀點索引,之後便沒有再發言。


    之後助理將準備好的東西上傳,征詢施方石的意見,但幾個小時過去,還沒有得到他的答複。


    許秋來試探般在群裏發言——


    【我有些急事想請教施律師,他的電話不知道為什麽打不通,有人知道他其他聯係方式嗎?】


    資料的主人是個美女,群成員們瞧見這許久沒發過言的“前同事”,紛紛熱情地寒暄,幾句過後才有人答:【施律今天沒來事務所,我有他家座機,我五分鍾前撥過一次,沒打通。】


    【沒人知道他在哪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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