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兆“死”之前的資料,她根本不用看,甚至能對這些拚拚湊湊的不全的資料做一些補充,或者是對那些不實的資料做一些修改。她想看的,是在她“死”後緘默小隊的資料,特別是……柏景煥的資料。


    她拿著終端直接在晏陽初隔壁閉關,告訴歐文這次如果不是大廈快炸了就不用叫她,再有人鬧事直接聯係上次的打手把人打出去。


    然後她就打開了終端,資料按日期排序,她直接略過了前麵的一大部分,劃到了古兆“死”後的日期,再往後看,古兆“死”後緘默小隊的資料隻有全部資料的不到七分之一,比古兆想象的要少的多。


    要麽是當年河海基地的勢力作祟沒把這些資料留下,要麽是當初艾黎的防範工作做的太好了,所以才沒有留下多少東西。但不管是哪一種理由,對如今要靠曆史資料來還原當年舊事的古兆來說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古兆一份一份資料往下看,發現這些被聯盟設為絕密的不外泄資料對緘默小隊的認識也隻涉及到緘默小隊明麵上的事情,比如建模小隊什麽時候和河海基地決裂、緘默小隊明麵上各種活動的行蹤、緘默小隊兩個代隊長之間的決裂等等,而艾黎給那些隊員安排的暗處的普通人身份則絲毫沒有被提及。


    看來還是艾黎的防範工作做的太好了。


    意識到這些資料裏麵連緘默小隊暗中的身份都沒涉及到,古兆的心就涼了半截,心說在這裏麵可能也找不到什麽有用的資料了。


    但她還是不死心,耐著性子一份一份往下看,就當是了解她離開後緘默小隊的生活也是好的。


    她這麽想著,直到看到了一份視頻資料。


    這是她一路資料看下來遇到的唯一一份視頻資料。


    視頻時長為半個小時,從拍攝的角度來看應該是一份監控資料,拍攝地點是一間沒有絲毫特點的臥室,從拍攝位置的角度,能把大半個臥室的情況盡收眼底。


    為什麽說沒有絲毫特點呢?因為大部分人的臥室都會留下個人居住過的痕跡,比如能反應出個人喜好的床單和小飾品、個人常用的生活用品、打掃不及時留下的生活垃圾等等。而這間臥室布置的沒有絲毫特點,幹淨的像是剛布置好的,隻有一張床和一套桌子,甚至連床單都是那種最沒有特點的白色床單。


    幹淨的仿佛從未被人居住過。


    古兆打開視頻後,前麵十幾分鍾都仿佛是被人靜止的,隻能看著這間幹淨的沒有絲毫特點的臥室。


    如果不是弗萊德特意把這個視頻放到了資料裏,古兆都會以為自己是被人糊弄了一個沒有絲毫意義的假視頻。


    直到十六分鍾十三秒之後,視頻中臥室門的方向突然穿來一聲響動,古兆精神一振,就看見視頻中臥室門被人打開了,一個頭發半長的高瘦青年微駝著背,姿勢怪異的走了進來。


    他踏進房間的時候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的抬頭向監控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一張清晰的臉。


    古兆頓時如遭雷擊,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暫停了視頻,視頻畫麵定格在他抬起頭的那一刹那,青年眉目冷淡俊美,微蹙的眉尖卻流露出兩分痛苦。


    這是一張古兆無比熟悉的、閉上眼睛都能在腦海裏描繪出來的臉。


    柏景煥。


    他猝不及防的出現在視頻中,能動會跳、表情生動,幾乎讓古兆產生一種時空錯亂的荒誕感,仿佛她正在看的不是一份收藏了五百年的監控,而是一份實時監控,監控那頭就是活生生的柏景煥,正通過監控抬頭看著她。


    情感上十分荒誕,但理智上卻格外清醒。


    現在是五百年後。


    她不動聲色的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那股荒誕感。


    從柏景煥出來起,她已經不能把它當做是一份普通的視頻,於是隻能用十分的理性從這一幀定格的畫麵上去分析這份視頻。


    首先,這個監控肯定是柏景煥自己安裝的,他抬頭看的這一眼絕非偶然。


    但柏景煥就算是再變態也絕不可能有事沒有在自己的臥室裏安監控,所以可以肯定他安這個監控肯定是有直接目的的,甚至這份視頻也有可能是他故意留下的。


    然後……


    古兆視線下移,從監控中柏景煥的臉上看向他的腹部。


    他微微佝僂著身子,一手捏著門把手一手捂著腹部,在他握住的那個位置,淺色的衣服被暈染開一片深色。


    他受傷了,腹部。


    刻意留下的監控、受傷柏景煥,古兆幾乎不需要怎麽想就知道這十有**是柏景煥預感到自己死亡之前特意留下的一份視頻。


    大腦中清晰的換算出這個答案的同時,她幾乎想大笑出聲。


    一次又一次,她找到的有關小隊的資料,幾乎全都是直接或間接透露著隊友的死訊。


    她與他們隔了五百年,卻一次又一次見證著隊友的死亡。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是已經一片平靜,按下了視頻的開始鍵。


    人心都是偏的,古兆也不例外,她可以坦坦蕩蕩的說整個緘默小隊的成員都是她兄弟,但也不會否認在這麽多隊員中她最在意艾黎和柏景煥。


    他們兩個都比古兆大上不少,對她來說他們是隊友,也是生死之交、是兄姐、是親人、是亦師亦友的朋友是她除了母親以外最親的人。


    從蛛絲馬跡中一點點剖析出背叛的人很有可能是柏景煥,古兆是最不想相信的人。


    今天就讓她看看,柏景煥這個老狐狸到底瞞了她什麽。


    定格的畫麵重新動起來,柏景煥捂住腹部緩緩走到床邊,從床下拉出一個醫療箱,半躺在床上,解開上衣露出受傷的腹部。


    槍傷,但可能是因為子彈打中他之前被什麽擋了一下,子彈沒能貫穿他的腹部,隻是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肉裏。


    他緊皺著眉頭動手挖出子彈,但因為手法不嫻熟,傷口被他弄的更大,血流的更加洶湧,床單都被染紅了半邊,他卻也沒有喊一聲痛。


    這和古兆曾經認識的柏景煥很不一樣。


    她認識的軍師智力超群卻實力低微,他從來都是在後方運籌帷幄的人,不沾染血跡,末世中這麽多年也沒受過什麽傷,唯一幾次意外受傷,艾黎幫他治療的時候疼的堂堂軍師臉色都變了。


    古兆從沒想過有一天柏景煥會皺著眉頭給自己挖子彈。


    他動作不嫻熟,下刀卻很準,很快把一顆子彈挖了出來,自己隨便包紮了一下,半躺在滿是血跡的床上仰頭看著天花板。


    他就這麽一動不動的保持同一個姿勢有五六分鍾,門外突然有什麽響動,隨即有人敲了敲門。


    他也聽見了,眼皮動了動,撐起身子穿上了衣服,起身要去開門。


    古兆知道,殺他的人來了。


    他走到門邊,卻突然扭過頭看了攝像頭一眼,動了動嘴皮,輕聲說:“抱歉。”


    抱歉,古兆。


    第103章 百年往事


    抱歉。


    古兆狠狠的一愣。


    如果說直到剛剛他對“柏景煥就是背叛她的人”這個猜測還抱有懷疑的態度的話,那此刻柏景煥的這一聲“抱歉”則親自把這份懷疑消磨了一半。


    古兆幾乎可以肯定,柏景煥就算沒有背叛她也肯定做了些什麽。


    因為,自負如柏景煥,他畢生沒開口對誰道過歉啊。


    柏景煥此人,表麵斯文,但實際上本性驕傲到不可一世的地步。他設計坑人,不管是坑到了別人還是一不小心坑到了自己人,你永遠別想從他嘴裏聽到一句道歉的話。


    他有一次設計一直和緘默小隊作對的一個對家,但因為太過自負,自己的計劃沒和隊員講清楚,兩方理解有偏差的情況下直接把自己的隊員間接坑了一臉血,萬幸的是沒有人員傷亡。


    當天晚上古兆親眼看著柏景煥的房間亮了一夜的燈,她和艾黎都能感受得到柏景煥對那些隊員的愧疚,可到了白天他麵對那些隊員的時候他還是撐著隻字不提道歉,暗地裏卻拿出自己的津貼全都補給了那些隊員。


    緘默小隊裏,包括艾黎在內的所有隊員,共事十年沒從柏景煥口中聽過一次抱歉。


    艾黎曾經笑言他們就算是活到一百二十歲也別想從柏景煥口中聽到一句道歉。


    如今,他們都沒活到那個年紀,柏景煥卻對著一個監控攝像頭輕輕道出了一聲“抱歉”。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麽……


    古兆一個愣神的功夫,柏景煥已經輕輕旋開了門把手,他往後退了一步,就像迎接一個來家裏做客的客人一樣,給門後的人讓出位置讓對方進來。


    一個人走了進來,黑色的帽子下一張臉白的沒有絲毫血色,黑色的作戰服在不倫不類的套著一件白大褂,垂下的兩隻手各提著一把槍。


    艾黎。


    古兆微微緊了緊拳頭。


    意料之外,卻也是意料之中。


    怎麽說呢,古兆似乎潛意識中已經有了預感,看到來者是艾黎的時候她驚訝,卻又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驚訝。


    她甚至冷靜的在心裏做出了一個簡單的邏輯推理——原來是艾黎殺了柏景煥。


    地下實驗室裏那張卻了一頁的花名冊原來真的給柏景煥陪葬了。


    這個結果曾經足以讓古兆崩潰到精神海再次□□,可現在她卻還能冷靜的下來,甚至有那麽一份自製力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一個生死之交去殺另一個生死之交。


    她整個人仿佛一瞬間被分成了兩半,一半徒勞無功的為這個場麵找著借口,在崩潰的邊緣掙紮徘徊;而另一半冷靜的像一塊冰,旁觀著著一切。


    似乎潛意識裏的那個古兆早已經通過這一路上的蛛絲馬跡推測出了如今的這個事實,在心中早做好了接受這個結果的準備。而現實中的古兆卻因為對隊友的信任忽略了那些連晏陽初都能看得出來的線索。


    視頻中的艾黎走了進來,背對著柏景煥抬手拉掉了黑色的帽子,輕聲說:“你不逃了。”


    柏景煥輕輕按著腹部,搖了搖頭,說:“逃不掉了。”


    艾黎猛地轉過了身,方才還很平靜的聲音這時候帶上了一絲譏諷:“隻要你柏景煥真心想逃,這世界上有誰能留的下你?你對我說你逃不掉了?”


    柏景煥的聲音還是很平靜:“別人找不到我,但你可以,你了解我。”


    艾黎不說話,緊緊握著槍,冷冷的看著他。


    片刻之後,柏景煥輕笑了一聲,說:“好吧,我不想逃了。”


    艾黎深吸了一口氣,“為什麽。”


    柏景煥:“一死向古兆謝罪,這不是你說的嘛,我逃了這麽久,突然覺得這個提議還不錯。”


    艾黎此刻的聲音格外冷靜:“所以,背叛古兆的果然是你?”


    柏景煥點了點頭:“是我,你不是一早就猜到了嘛。”


    “嘭”的一聲,有什麽東西重重的敲在了古兆的心上,驚起轟隆隆的回音,那些回音在心中來回震蕩,最後都凝聚成了兩個字。


    ——是我。


    監控內五百年前的艾黎和監控外五百年後的古兆此時仿佛有了同一種心情,艾黎閉了閉眼睛,問出了古兆也想問的問題:“為什麽?”


    為什麽?


    她也想問一聲為什麽。


    柏景煥笑了笑,說:“先說說你查到了什麽吧,到底是怎麽懷疑到我的。”


    艾黎閉了閉眼睛:“精神暗示和h計劃。”


    h計劃,這是緘默小隊內部對於世界基因計劃的簡稱,但是古兆不明白,這兩件事和柏景煥決定要背叛她有什麽關係。


    艾黎:“精神暗示事件裏,古兆處理了所有當事人,銷毀了相關文件,是你在之後把文件複製了下來並保存了下去。h計劃裏……哈哈,我現在才知道這個計劃最開始的發起人居然還有你,可笑的是隊長她居然派了你盯著河海基地那邊,我說河海基地這次怎麽這麽痛快的說放棄就放棄了,原來還有你為他們打掩護。”


    柏景煥依舊笑著:“是我。”


    “為什麽呢?”艾黎問:“你和我們有不同意見我們理解,畢竟這十年來我們的意見就從來沒達成一致過,但到底是什麽事情值得你去背叛古兆?隻是因為這兩件事古兆和你的意見不一致嗎?還是……你投靠了河海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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