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著外麵,“兄長,那位可是忠勤侯府的宋世子?他是不是又在作惡?”


    梅青曄最是不喜宋世子,聞言掀簾跳下馬車,大喝一聲,“你們在幹什麽?”


    宋世子的腳正踩在那人的五根手指上,獰笑不已。聞言回頭,見到是他,眼珠子亂轉。搖著扇子擋住那些人,打著哈哈道:“原來是梅公子,本世子能做什麽,不就是教訓一個不長眼的下賤玩意兒。”


    被拖住的那人嘴被人捂住,身體被侯府的家丁們擋得嚴嚴實實。梅青曉已經過來,她的心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麵容冷若冰霜。


    “讓開!”


    宋世子涎著一張臉,對著她那張冰清妍麗的臉極盡討好,“梅大姑娘,這下賤玩意兒不懂規矩,居然敢衝撞本世子。本世子不過對他略施小懲,這些醃臢事大姑娘還是不看為好,免得髒了你的眼。”


    “我說讓開!”她規矩學得好,說話從來都是不徐不緩,不會高聲喝斥人,也不會低聲下氣。別說是宋世子,就是梅青曄也是第一次聽到她的語氣如此憤怒。


    宋世子擋著不讓,“梅大姑娘,本世子行事,你們梅家無權過問。我給你麵子,你可不要自討沒趣。”


    宋家是新貴,近幾年隨著梁帝越發的寵信通玄子,他們侯府的地位水漲船高。很多老世家不屑與之為伍,卻也不想輕易得罪他們。


    是以,宋家人行事極為張狂,無人敢惹。


    “啊!”宋家的一個家丁叫出聲來,緊接著那被拖在地上的人發出聲音。


    梅青曄一聽,急忙衝過去。“葉訇!”


    葉訇抬起頭,精致的五官令宋世子倒吸一口氣。這下賤玩意兒總是低著頭走路,早知道他生得好,沒想到好成這般地步,比女子還有貌美。


    世家公子暗地底養小倌的不在少數,他早就覬覦葉訇,誰成想這下賤玩意兒居然攀上梅家,讓他有些忌憚。


    瞬間過後,葉訇重新垂著頭。


    少年頭發零亂,膚色白如潤玉,粗布灰衣難掩那雌雄莫辨的美貌。梅青曉的視線落在他鞋子上的破洞處,仿佛心被人挖了一個洞般。風灌進去、雨打進去、雪落進去,冷瑟瑟的,疼到無法呼吸。


    梅青曄一個箭步上前,一腳踹開兩個家丁,將他扶起來,雙目噴火,“宋世子,京中誰不知道葉訇是我的武伴,你還敢說你行事不關我梅家的事?”


    宋世子搖著扇子,聳聳肩,“他是你的武伴不錯,但他衝撞了本世子,本世子教訓一下他總不為過吧。梅大公子為何如此憤怒,難不得你對他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


    他的目光猥瑣,梅青曄頓時大怒,揮著拳頭就要過去,不想被人拉住。


    燕旭不知何時過來,製止他。“廣澤,先不要動氣。”


    “就是嘛,還是燕世子識趣。”宋世子滿不在意地說著,搖著扇子。


    梅青曉雙手成拳,指甲掐進肉裏。她的目光看向他手中扇子上的風雅二字,慢慢最後落到他的兩條腿上,冷冷盯著他的右腳。


    第8章 擁抱


    從未有這一刻,她痛恨自己規矩學得好禮數記得牢。如果不是自小根深蒂固的教養,方才她已衝過去。


    宋世子猶在那裏得意洋洋,心道什麽國公府世子梅家公子,如今在這麓京城中,有誰敢得罪他們宋家。


    爹說過,別看皇帝老兒高高在上,實則不過是大伯手中的皮影子,想往哪裏提就往哪裏提。在大伯麵前,陛下聽話得很,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他們宋家,再也不是過去的宋家。


    “不就是個下賤玩意兒,你們至於嗎?”


    “敢問宋世子,何為下賤?”梅青曉被挖空的心痛到麻木,她根本想不到葉訇曾經這般卑微,任人輕賤。


    宋世子搖著扇子,“下賤玩意兒就是下賤玩意兒,本世子覺得他下賤,他便是下賤。”


    梅青曉冷道:“世人見不如己者,皆視為下賤。士農工商,商為末。為官者,視庶民為賤。有田產者,視佃工為賤。天下萬民,則最輕賤商賈之人。宋世子言之有理,輕人者自賤之。”


    宋世子聽得暈暈乎乎,壓根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唯有那句言之有理他聽懂了,以為她是在誇他,神色頗為得意。


    “梅大姑娘誇獎,本世子承讓。”


    燕旭嘲弄一笑,宋家原是賣香燭的市井小販,忠勤侯大字不識一個,沒少鬧出笑話。宋世子自小遊手好閑,也不是讀書的料。


    梅大姑娘的話,對方多半是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我沒有誇獎你。”


    梅青曉的這名話成功讓燕旭笑出聲來,心情很是有些微妙的愉悅。原來梅大姑娘不隻是針對他一人,而是針對所有她視為不合禮數言辭不當的人。


    宋世子得意的表情微變,橫肉抽搐,“你什麽意思?”


    “宋世子,你連人話都聽不懂。依我看,你還是不要做人的好。”


    “不做人我做什麽?你是不是在罵我?”


    梅青曉冷冷看著他,“我是不是罵你,你聽不出來嗎?便是我罵了你,你又能耐我何?方才我說的話,可有一個字不對?屠夫披袈裟,自以為搖身一變改頭換麵,孰不知揭掉外麵的那層袈裟,屠夫依舊是屠夫。”


    “你…你不說人話,什麽屠夫?你胡扯什麽?”


    宋世子臉上的橫肉鐵青,神情怒不可遏。他生平最討厭的事就是讀書,最恨別人在他麵前拽文。這些個世家公子小姐的,成天掉書袋子,真真是可惡得緊。


    “我說的是人話,是人都能聽得懂。”


    這是諷刺他不是人,宋世子聽懂了。他耀武揚威慣了,幾時被人如此下過麵子。不由目露狠光,看向她時眼底劃過一絲毒辣。


    “都說梅大姑娘知書達禮,我看是牙尖嘴利。”


    “世人謬傳而已。”


    “好,好得很。今天這事我還就不給你們麵子了,你們能耐我何?”說完,他朝那幾個家丁使眼色,示意他們去捉住葉訇。


    梅青曄擋在葉訇身前,“敢問宋世子,葉訇是如何衝撞你的?”


    “都說了是衝撞,就是衝撞,梅公子也聽不懂人話嗎?”


    “人話我當然聽得懂,但我聽不懂瘋狗叫喚!”


    “你…你敢罵本世子是瘋狗!我…今天跟你們沒完!你們趕緊上,把這個下賤玩意兒給我往死裏打。我倒要看看,本世子打死一個賤民,誰敢管!”


    梅青曄額頭青筋梗起,被燕旭死死拉住。


    葉訇慢慢站出來,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大公子,大姑娘,你們不要為我與人爭執,你們快走吧。宋世子要怎麽處置我,我都認。”


    “哈哈哈,你們聽到了嗎?這個下賤玩意兒認了,就是他衝撞的本世子,本世子想怎麽處置他就怎麽處置他,你們管得著嗎?”


    宋世子說著,抬腳要往葉訇身上去,不想梅青曉撲過來,那一腳切切實實踢在她的身上。她身體往前栽,被葉訇結結實實接住。


    葉訇接住她的那一瞬,仿佛天地間唯剩他們二人。她的發拂過他的臉,淡淡的梅香盈鼻,姑娘家嬌軟的身體就在他的懷中。


    他是跪著的,一時間起不來,兩人真真切切地抱在一起。


    這一下,所有人臉色大變。


    梅青曄怒吼,“宋進財,你敢動我妹妹!”


    燕旭眯眼,“宋世子,你太過份了,你怎麽敢這麽放肆!”


    宋世子的腳收不及,往後一倒被家丁們扶住。他腦子“嗡嗡”作響,心知有些不太妙。梅家不是好惹的,他嘴上敢撂狠話,但真要動也隻敢使陰招,不敢擺到明麵上來。


    眼下有燕世子在場,他剛剛踢了梅大姑娘一腳,要是梅家去陛下麵前告狀,恐怕大伯也不好護著他。


    他眼珠子亂轉著,突然陰狠一笑。


    “我就說嘛,一個下賤玩意兒你們梅家護得這麽緊,原來不光是梅大公子看中他那張臉,梅大姑娘也是如此,有意思…”


    梅青曉心頭一震,似是被人瞧出心思般略有一些心虛。


    她心中悸動不已,恍恍惚惚地想著,他的手真有勁。剛才他接住自己時托著她的腰,她能感覺到他遠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樣瘦弱。


    日後的越王,當然不是泛泛之輩。能與兄長試招的人,也不可能是孱弱之人。為什麽他不反抗宋世子,任由那些家丁們欺負?


    民不與官鬥,他一定是不想惹麻煩,逆來順受慣了。如此想著,再一看旁邊青澀的少年,心又疼得揪起來。


    此時她已被葉訇扶起來,須臾間他離她遠遠的,她頓時一陣心塞。什麽時候她才能光明正大的告訴世人,這個男人是她看上的。


    梅青曄已是忍無可忍,他撲過去揪著宋世子的衣襟。手成拳一下一下地重捶在對方的身上,專挑要命的地方打。


    宋世子被他打得直翻白眼,“梅青曄…你…你敢…”


    “老子就敢了,你能怎麽樣?你敢汙蔑我妹妹,我就敢要你的命,大不了老子一命賠一命,誰怕誰!”


    那幾個家丁想圍上來,又被梅青曄的氣勢嚇到。


    梅青曄一把將宋世子甩在地上,在對方身上拳打腳踢。眼看著宋世子白眼翻個不停,呼呼喘著粗氣,燕旭才伸手將他拉住。


    “廣澤,別打了,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梅青曉也過來,“兄長,別打了,這樣的畜生不值得你賠上自己。”


    梅青曄再踢一腳,“狗東西,以後別再犯在小爺手上!”


    宋世子哀哀叫著,被幾個家丁扶起來,他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他們,“好哇!你們敢打本世子,我可告訴你們,我一定要告訴我大伯!”


    “你去啊,又不是隻是你們告狀,我們也會!”


    梅家兄妹的姨母是宮中虞皇後,論靠山梅家不比宋家差。宋家不過是出了一個妖言惑君的通玄子,未必比得過育有太子的虞皇後。


    宋世子悻悻,燕國公府有兵權,他大伯再三叮囑過,麓京的世家之中最不能惹的就是燕家。不過今日之事他一定會記住,都給他等著瞧。


    燕旭最擅長心術,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有顧忌,道:“今日之事都是誤會,宋世子傷了梅姑娘是真,梅公子替妹妹出氣也是真。希望宋世子看在我的麵子上,這事就此做罷。”


    宋世子渾身哪哪都疼,那個梅青曄剛才是下死手。他毫不懷疑要不是燕世子製止,姓梅的真的會打死他。


    他恨恨道:“本世子就看在燕世子的麵子上,不和你們一般見識,下次要是再犯到本世子的手上,本世子可就沒這麽好說話了。”


    “小爺我也是如此,要是你再也犯到我手上,我也同樣不會手軟。”梅青曄寸步不讓。


    宋世子一招手,被家丁們抬著嚎叫著離開。


    梅青曄恨恨,“修齊,你看他那個德行,居然還是侯府世子。一個賣香燭的商賈,什麽時候也能與你我相提並論,我簡直恥之與其為伍。”


    “世道如此,廣澤你又能如何?”燕旭歎息。


    梅青曉收回目光,看向低頭站在一旁的葉訇。少年太過沉默,沉默到讓人感覺不到他的七情六欲。他仿佛永遠都是這樣,與世間格格不入。


    此時的他,像個沒有知覺的木頭人。以後的他,則是燕旭手中沒有感情的利劍。


    她想,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他對自己敞開心扉。


    梅青曄轉過身來,問:“阿瑾,你還好嗎?”


    “我無事,葉訇身上可能有傷,我們送他回去吧。”


    葉訇抬頭,“不…不用,不用勞煩…”


    “過朋友家門而不入,視為失禮。”


    妹妹說的理,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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