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房間,拿出一個本子,和一支筆。


    陳景在上麵寫字給她看:“你是誰?”


    黛寧搖搖頭:“我忘記啦,隻記得有人催我快離開,我一路走,就遇見了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


    黛寧見他這樣寫,神情堅定,糯聲道:“可我記得你,你就是我哥哥!”


    講完還自我肯定地點點頭。


    她這般真情實感,如果不是陳景沒有失憶,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她哥。陳景本就不喜言辭,自然不會反複和她爭論這件事,帶回來一個記憶混亂的漂亮女孩,讓他覺得很麻煩。


    她雖漂亮,陳景對她卻沒有別的想法,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治好陳母、供陳憐星念完大學,還有找陷害養父的人報仇,把養父救出來。


    陳景卻並不打算長久養著她。


    “明天你離開!”那字顯得斬釘截鐵,幾乎力透紙背。


    黛寧知道現在讓他改變主意沒有意義,也不反駁,隻用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他。


    她沉睡三年,模樣幾乎沒什麽變化,加上容貌天生帶著幾股稚氣,臉皮還厚,裝嫩裝可憐不在話下。


    可惜這男人眼裏隻有賺錢這回事,心腸冷硬得不行。


    陳憐星已經兩年沒回來,東西也全部帶走,陳景從自己衣櫃裏找了半舊的襯衫和褲子遞給她,讓她去洗洗。


    黛寧沒有伸手去接。


    陳景慣會察言觀色,一眼就知道她什麽意思,顯然嫌棄這身衣服。寄人籬下還這麽嬌氣,估計之前家境好得出奇。


    陳景終於知道好心不能濫用的道理,他往常是個冷漠的人,今天就不該開這個先河。


    他寫道:“你沒有選擇,換了。”


    黛寧的關注點偏了:“哥哥,你為什麽一直不講話?”


    陳景看她一眼,不帶情緒地寫:“我是結巴。”


    她點點頭,沒有鄙夷,也沒有同情,仿佛聽他講他是個男人那樣自然。


    ——你叫什麽名字?


    “我記得有人喊我黛黛,哥哥你叫什麽?”


    ——陳景。


    她高興地說:“哦,那我叫陳黛黛。”


    陳景:……


    他默然片刻,寫道:去洗澡,浴室裏白色瓶子的是沐浴露,新毛巾我一會兒給你,東西別亂碰。這個地方非常不安全,你想死就試試自己出門,洗完出來吃飯。


    她似乎終於明白自己的短期“冤大頭”不怎麽有錢,脾氣還又臭又硬,乖巧點頭,抱起一旁的衣服。


    陳景放下本子,扔給她一條新毛巾,做飯去了。


    黛寧差點沒接住,那男人已經冷漠轉身。


    黛寧關上浴室門,嫌棄地抖了抖手上衣服:“還不如我身上剪破弄髒的布料呢。”


    青團安撫她:“好歹幹淨的,你洗吧,我屏蔽了。”


    陳景家浴室很小,如果是三年前,黛寧來這種地方估計得挑一堆刺,半天也待不下去。可她在杏花村住過幾個月,鳳鳴市環境再不好,也不可能比真正的山村差。


    至少熱水器、抽水馬桶俱全。


    巧克力粉在腿上沾久了不舒服,黛寧脫下衣服,舒舒服服洗了個澡。


    她穿衣服時,發現陳景的衣服太過寬大,黛寧挽起袖子和褲腿,腰上的衣服直接打了個結。


    黛寧蹦蹦跳跳跑出去,陳景已經做好飯。看樣子她在晚點出來,他就打算自己吃了。


    他的客廳也簡陋,家具都有些年頭,唯一可取的是,陳景很愛幹淨,雖然平時做幾分工作特別忙,可家裏的衛生從不忘記。


    陳景給她一雙碗筷,她高高興興的小臉,在看見桌上的胡蘿卜炒肉時,一下子呆住。


    青團捂住嘴,生怕自己幸災樂禍笑出聲。


    黛寧偏了偏頭:“哥哥,我們就吃這個嗎?”


    陳景點頭,他腹中饑餓,看也不看她,隻顧埋頭吃飯。


    黛寧沒把嫌棄說出來,給自己乘了小半碗飯,夾了幾塊肉絲,無比艱難地吃。


    有些時候,黛寧倒是很識時務的,這種東西她絕不吃第二次,但今天第一天來陳景家,氣運子對自己沒有感情,惹到他,恐怕都不用等到明天,他立即就會把自己這個撿來的陌生少女扔出家門。


    比起她,陳景吃得很香,他打幾份工,需要補充體力。


    黛寧不怎麽吃飯,陳景也注意到了,但他沒打算管。對陳景來講,黛寧必須得離開,他不是個又傻又盲目善良的人,對她自然不會像對陳憐星那樣照顧。


    好在陳景雖然對黛寧不怎麽好,也不苛待她,見她沒有繼續吃飯的意思,他收好碗筷,去廚房洗碗。


    陳景洗的過程中,黛寧跟過來,就站在廚房門邊,用一雙大眼睛追隨著他的身影。見他回頭,她彎起嘴巴,露了一個很甜、帶著幾分乖巧的笑容。


    陳景別開目光,沒什麽情緒,放好碗筷洗手。


    這是第一次有人信任他、依賴他。說來好笑,八年時間,他照顧著陳家母女,她們對他依舊不像對待親人,有訴求,有猜疑,但是獨獨沒有這份自來熟般的親昵。


    哪怕陳憐星看起來有十分之一的真心,他也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可惜,黛寧笑得再好看也沒用,他依舊不會收留她。


    陳景拿起本子,寫道——


    “這個地方不適合你,你住一晚,最遲明天下午,吃了午飯自己離開,找個看起來靠譜的收留你。”


    黛寧眼裏露出傷心之色。


    陳景不為所動,收留她一晚上還行,可他們無親無故,哪怕自己真的和她哥哥長得很像,陳景也不可能把她當妹妹養。


    他並非什麽好人,照顧陳憐星母女都來不及,顧不上旁人。


    窗外五月的黃昏,染上玫瑰紅色。


    黛寧揉揉眼睛,一副難過的模樣,似乎明白了臭石頭並不受待見自己。


    大小姐心想,演得她好辛苦,向來隻有她自己想走,沒有別人趕她走的份。


    這筆仇她記下來,將來她要陳景跪著求她別走!


    第40章


    陳景指一指陳憐星的房間,示意黛寧今晚就住這裏。


    隻相處幾個小時,陳景已經大致猜到少女的性格,從前生活很優渥,看什麽都覺得挑剔。


    陳景自己的被褥已經用了很多年,黛寧本來以為依照陳景的無情,自己要睡陳憐星留下來的舊被子,沒想到陳景從衣櫃中拿了新被子出來。


    新被子是漂亮的馬卡龍粉色,看上去非常少女心,布料也特別好,不是夜市上那種地攤貨。


    青團這兩天在翻書惡補“言景”的一切,見狀給黛寧解釋道:“陳景其實很會賺錢,他十七歲那年打三份工,每個月純靠勞力都能賺上萬塊,隻不過陳家是個無底洞,陳母動不動就生病,陳憐星找各種借口向他要錢,他再怎麽能賺都抵不過這母女倆能花。”


    黛寧明白過來,原來是自己沒花,全給那對母女了。


    新被子想來是陳憐星抱怨家裏條件不好,陳景給買的,後來陳憐星再也不回家,一直沒用上。


    被子放在木櫃中擱置,索性給黛寧用。


    如果陳憐星接納陳景,他的確會是個很好的哥哥,像趙嶼對趙安安那樣。


    可惜陳憐星是個勢利眼白眼狼,也不知道以後陳景回歸豪門,陳憐星會不會悔得腸子都發青。


    陳景把被子遞給黛寧,下顎微抬,示意她自己鋪床。眼神很明顯——會嗎?


    黛寧毫不猶豫地點頭:“我會的,哥哥。”


    她捋起自己袖子,抱著被子踩上床。陳景懶得糾正她喊自己哥哥,聽她說會就沒再管,他關上門,回自己房間。


    青團震驚:“你還會裝被套?”


    黛寧:“不知道。”


    她拎起被套看了兩眼,把被子團成一團,懶洋洋往上麵一躺。不管會不會,反正她不會動手去試。


    五月份的夜晚不太冷,黛寧拿起另一床柔軟的新被子將就蓋住。


    如果是以前,她不可能睡得著,但曾經穀場都睡過,現在好歹有被子有床。


    房間雖然不大,可是東西都還不錯。


    看得出來,陳景對他自己摳門,對妹妹委實不錯。


    黛寧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睡個新被子,都得沾陳憐星的光。


    睡至半夜,院子裏的樹枝被風吹得沙沙響,黛寧揉揉眼睛,下意識道:“趙嶼,我餓了。”


    空氣中安安靜靜,有那麽一瞬,青團和她一同愣住。


    黛寧閉上眼睛,若無其事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青團睡不著,黛寧自從醒過來,從來沒有提過趙嶼,但是在趙嶼的生命中,三年已經過去。它團住自己,也有點想趙嶼。


    如果趙嶼在,肯定能把黛寧照顧得很好。


    對於二號氣運子來講,大小姐隻是撿回來的陌生女孩,連陳憐星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


    事隔經年,它竟然也生出幾分人類才有的情緒,青團甩甩小腦袋,決定不去想這些,在黛寧識海中沉沉睡去。


    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


    陳景起床很早,他每天都很忙碌,白天在網吧工作,黃昏時分去開貨車送貨,偶爾夜晚,還要去一家會所調酒。


    這些年什麽技能他都學過一些,選擇這幾份,工資著實可觀。


    普通網管和調酒師工資不高,可換成一個超級能打的,那身價就不一樣了。


    這些地方某些時候本就是灰色地帶,想好好維持秩序,需要一個鐵血手腕的男人鎮壓,對於它們和十八號暗巷來說,陳景就是這樣一個角色。


    陳景不在家吃早飯,一般去外麵買幾個包子一杯豆漿,今天不一樣,因為多管閑事,家裏添了張嘴,他早早出去,給少女買了份早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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