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院中,柳蘊安身邊的侍女清荷忍不住問“姑娘,您剛剛怎麽沒跟侯爺提起來夫人對您做的事情?”


    柳蘊安把證據從袖子裏拿了出來,遞給了清荷,說“父親今日又想起來長姐了,眼神中多有哀痛之色,若是此時提及,他未必會懲治母親。父親已經答應把三妹妹許給新科狀元。母親一向不喜歡三妹妹,定會因婚事嫁妝生出來齟齬,屆時父親惱了母親,咱們再把此事說給父親聽,定能事半功倍。”


    清荷接過來證據,笑著說“姑娘睿智,是奴婢多慮了。”


    衛寒舟妻子的事情不是什麽秘密,不僅柳蘊安查得出來,那些想要榜下捉婿的人也很快就查了清楚。


    隻可惜,柳蘊安當年怕懷恩侯查出來柳棠溪的去向,讓三皇子從中動了些手腳。


    所以,大家隻能在當地查出來衛寒舟妻子是被李氏從人牙子手中買到的,也打聽到之前傳的柳棠溪是青樓女子,其他再多的就查不到了。


    而三皇子並未去查衛寒舟妻子的事情,此事是柳蘊安去查的。


    所以,柳蘊安也不知那人就是她的姐姐。


    兩日後,宮中舉辦了宴席。


    新科進士,達官貴族和女眷都受邀來宮中參加了宴席。


    大曆朝向來有這個習俗,每年殿試過後,都會舉辦這個宴會。原本是為了慶賀新科進士魚躍龍門,增加皇上、朝臣和新科進士之間的感情。


    但漸漸地,這宴會變了味兒。


    大家本就喜歡榜下捉婿,從新科進士裏麵選女婿。


    後來皇上索性順應大家的意思,不僅邀請官員,還允許他們帶了女眷來宮中,互相相看。


    有些勳爵之家看不上新科進士,認為他們前途未必好,往年也不怎麽上心。可今年,出了個年紀輕輕,又一表人才的衛寒舟,眾人可就沒往年那般淡定了。


    身形微胖,一雙倒角三角眼的祐帝眯著眼睛看著四周,笑著說“今年卿家來得倒是比往年多了一些。”


    三皇子看了一眼衛寒舟的方向,說“誰讓父皇欽點的新科狀元年輕俊朗,如芝蘭玉樹呢,大臣們想必都想把狀元郎招為女婿吧。”


    聽三皇子提及,衛寒舟站了起來。


    祐帝看了一眼衛寒舟,滿意地點了點頭。


    太子也不甘落後,道“父皇眼光甚好,那日殿試,自打衛卿一入殿內,您就看出來他的學識好了,點了他來作答。”


    祐帝想,可不就是他眼光好麽,那日在殿內,他一眼就看到了長相出眾的衛寒舟,覺得他很厲害。


    太子今日這話倒是不錯。


    正欲


    點頭,隻聽三皇子笑著說“太子這是何意?殿試之前,父皇早已閱覽過所有士子的文章,自是知曉衛卿的本事,豈會如太子所說,是因衛卿的相貌來取的。父皇分明是欣賞衛卿的學識,才會第一個點他出來回話。”


    聽到這話,祐帝臉色一肅,瞪了太子一眼,他差點就被太子牽著鼻子走了。隨後,轉頭對三皇子說“老三說的甚是,朕的確是欣賞衛卿的才華。”


    聽到這話,太子臉色難看至極,不悅地看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連忙站了出來,先是朝著祐帝鞠了一躬,接著,又朝著太子鞠躬。


    “請太子恕罪,臣弟剛剛隻是怕大家誤會父皇,所以才口不遮攔,著急反駁了您。”


    太子臉色烏青,雙眼淩厲地看向了三皇子,像是想要將他千刀萬剮了一般。


    祐帝轉頭看著太子的臉色,頓覺不悅,說“本就是太子的不對,老三不必道歉,朕覺得你說得對。”


    太子更氣了,但,祐帝在批評他,他不得不站起來。


    三皇子看了太子一眼,笑著道“父皇,兒臣覺得許是太子今日高興,多喝了幾杯酒,才會說錯話,請您不要責罰他。”


    祐帝側頭看向了太子,瞧著太子臉上的憤怒之色,不僅沒消了心頭火,反倒是更氣了,說“哼,身為太子,不注意自己的言行。自己做錯了事,你弟弟給你道歉,你竟還不知悔改,懷恨在心,簡直太不像話了!”


    太子握了握拳,連忙垂下了頭,掩了眼中的情緒。


    三皇子又道“今日本是喜事,父皇千萬別氣壞了身子,想必太子不是有心的。”


    太子眼中寒光乍現,氣得不行,但,還是說“兒臣知錯,求父皇原諒。”


    “行了,你坐下吧。”祐帝不耐煩地說。


    群臣看著上麵的事情,心中自是有一杆稱。


    太子越發不像話了,而三皇子也越來越出眾。


    全程,衛寒舟夾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間,一言不發。


    解決掉太子,三皇子看著垂頭一言不發的衛寒舟,重提剛剛的話題。


    “父皇,衛卿如此出眾,不知有多少大臣想招他為女婿呢。”


    提起這種事,祐帝臉色轉好,看著自己選出來的狀元,笑著說“卿可有想法,想娶個什麽樣的娘子?”


    聽到這話,衛寒舟終於有了反應,朝著祐帝躬身,說“多謝皇上和諸位大臣厚愛,微臣已有娘子,無需再娶。”


    “嗯?你竟有娘子了?”祐帝一臉懵。


    他見眾臣這般想招他為婿,還以為他沒娶妻。既然已經有妻子了,這些人幹嘛還要找他為婿?大家都在想什麽?難道想毀人姻緣不成?


    三皇子笑著解釋“父皇有所不知,衛卿的父親在兩年前生了一場重病,母親聽了一個騙子的話,花了二十兩銀子給他娶了一個青樓女子。”


    “青樓女子?”祐帝臉色露出來不悅的神色。


    “可不是麽。”說著,三皇子看向了衛寒


    舟,“這娘子是衛卿的母親給娶的。衛卿定然是個孝順的人,所以剛剛才說不想再娶妻,可這種身份的女子著實委屈了衛卿。”


    三皇子想,以衛寒舟的聰明和理智,定不會任由這種女子為他的娘子,可他剛剛考中狀元,立馬休妻怕是會讓一些清流不滿。比如,前一個狀元郎就遇到過此等情況,如今家裏還亂得很。


    他把衛寒舟不好說出來的話替他說出來,給他一個台階下,屆時,衛寒舟不會如前一個狀元郎一樣處於尷尬的境地,且,事後定會感激他。


    坐在下麵想要招衛寒舟為婿的朝臣也紛紛讚同三皇子的話。


    然而,事情出乎他們意料之外,衛寒舟並沒有按照三皇子的話下台階,而是道“微臣的娘子雖然的確是母親從人牙子處買來的,但並非青樓出身,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隻是時運不濟,被人賣了。”


    柳蘊安正坐在下麵引著麵前的果子酒,聽到這話,心裏突然咯噔一下。不知為何,她心頭突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娘子善刺繡,補貼家用,供微臣讀書。且,微臣常年在外求學,不在家中,娘子在家洗衣做飯照顧爹娘。功勞委實大。多謝皇上、三皇子及諸位大臣厚愛。隻是,臣未曾有過休妻的打算。”


    太子剛剛還在氣,此刻聽到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三弟,人家狀元郎不想休妻呢,你就別想著法子破壞人家夫妻感情毀人姻緣了。”


    三皇子眉頭微蹙,看了一眼衛寒舟,為他剛剛的反駁感覺到了一絲不悅。


    不悅的又何止三皇子一個人,坐在下麵的朝臣也忍不住開了口。


    比如,懷恩侯。


    “雖這女子孝敬公婆,照顧家裏,可她畢竟是從人牙子處買來的,這種身份,如何配得上狀元郎?”


    “侯爺說得有理。娶妻當娶賢,狀元郎可是因著娘子貌美,所以不舍得?”


    聽到這話,眾人笑了起來,有人道“可不是麽,想必那娘子定然貌美,隻是,這種買來的女子身份太低,為妾已然是抬舉她了,若是為妻,難免太過了些。”


    祐帝點了點頭,很是認同大臣們的話,轉頭看向站在下麵的衛寒舟,道“朕覺得諸位說得甚是有理,此女子如何配得上你的正妻之位,還是及早休棄為好。若你實在是不願,那就讓她做你的妾侍。”


    衛寒舟拳頭緊握,臉色泛青。


    想到臨來之時柳棠溪說過的話,他閉了閉眼。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隻聽噗通一聲,衛寒舟跪在了地上。


    “多謝皇上體恤微臣,隻是,娘子並未有錯,且對臣有大恩,臣無法做出休妻之事。”


    被衛寒舟反駁,祐帝臉色不太好看。他生平最討厭別人反駁他。原本覺得衛寒舟有九分順眼,此刻也隻剩下三分了。頓時就想斥責他。


    這時,坐在一側的一個老者站了出來。


    “老臣倒是很


    欣賞狀元郎的品行。雖那女子不是狀元郎主動娶回家的,但畢竟是家中爹娘的意思。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狀元郎此刻答應皇上休妻,是為不孝。那女子賺錢供狀元郎讀書又在家中服侍公婆,狀元郎如今考中就將其休棄,是為不仁不義。難道皇上希望有一個不孝不仁不義的臣子嗎?”


    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祐帝的老師,當朝宰相,三朝元老,鄭相。


    祐帝被他一說,臉上的表情訕訕的。自從為帝之後,他一向隨心所欲,不再受人掣肘。若說還有誰是他有所顧忌的,那便是自己的授業恩師鄭相了。


    許是隨著年歲增長,鄭相每日就喜歡養花逗鳥,倒是很少來朝堂上反駁他了。


    不過,祐帝倒是慶幸剛剛斥責的那一番話還沒說出口。


    說完這一番話,鄭相又看向了朝臣,說“若狀元郎此時休妻,這又跟那些見嶽家敗落便將妻子休棄冷落的人有什麽分別?諸位就真的想要這樣一個女婿嗎?還有,說起那女子的容貌……狀元郎長得這般俊秀,什麽樣的姑娘找不著。若真是隻圖對方貌美,又何必隻執著這一人。”


    鄭相這般一說,那些沒打衛寒舟心思,或者剛剛一直沒說話的人,紛紛點了點頭。


    見衛寒舟如此不識抬舉,懷恩侯冷哼了一聲。


    坐在後麵的柳蘊靈看了一眼坐在她旁邊的柳蘊意,小聲地嘲諷“三姐姐,真是可惜了,人家寧願要青樓的姑娘也看不上你呢,你還不如個青樓女子。”


    雖衛寒舟解釋了自家娘子不是青樓出身,可柳蘊靈故意這般對比了一下。


    柳蘊宜臉色氣得通紅,眼神中滿是惱怒,怒斥“四妹妹,你這是何意,父親母親何曾將我許人?”


    聽到這話,坐在前麵的懷恩侯和殷氏看了過來。


    殷氏看著上不了台麵的兩個庶女,眼神中滿是冷漠的神色,轉過頭去。若說她之前還想著管管庶女,如今卻是沒了這個心思。自從自己的女兒去世,除了為女兒報仇,她對什麽都不上心了。


    懷恩侯覺得老臉丟盡,低聲斥責“大呼小叫的,像個什麽樣子?”


    殷氏咳了幾聲,看了懷恩侯一眼,又轉眼看向了跪得筆直不卑不亢的衛寒舟,說“侯爺何必如此?我倒覺得這狀元郎不錯,若他今日拋棄了發妻,難保以後不會拋棄三姑娘。女子若是能遇到這樣的夫婿,當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來自己那命淺福薄的女兒,悲從中來,又咳了幾聲。


    第53章 告別


    有了鄭相的話,再加上衛寒舟本人態度堅定,也就沒人再說什麽了。


    捉衛寒舟為婿的事情就這麽不了了之。


    不過,衛寒舟倒是因著這一件事情在京城出了名。


    雖然朝臣們對其褒貶不一,但文人圈裏對他的風骨很是讚賞,且婦人們卻對其很是喜歡。


    這事兒傳著傳著就傳到了民間。


    而傳遞消息的過程中,難免會有些誤差。


    雖然衛寒舟親口解釋了自家娘子的身份,可有些人卻選擇性地聽取了自己更喜歡的版本。過了沒兩日,酒樓茶肆甚至已經有說書先生開始講新科狀元和青樓女子感天動地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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