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蹬著木屐回到前殿時,門窗外蒙蒙的煙雨將她烘托成一個盈然出於煙霞的麗人。


    蕭鈺因雙腿不便,更衣要慢些。他過來的時候,薑湯已經熬好了。蕭妙磬從侍婢手裏端了碗薑湯,再端給蕭鈺。


    蕭鈺便瞧著這個偏寵的妹妹關懷又懂事的笑靨,不由也翹了嘴角。


    喝了薑湯,驅散寒意,外頭雨還沒停。兄妹倆隨便聊聊,蕭妙磬問起甘夫人的情況。


    得知甘夫人目前胎象穩定,蕭妙磬點點頭,沒再問了。


    過了會兒,頭發幹的差不多。蕭妙磬向蕭鈺告辭,順便借用他的梳篦綰發。


    侍婢按照蕭鈺的命令將梳篦拿給蕭妙磬,蕭妙磬接過梳篦時,蕭鈺忽的注意到她左手手心裏的一點紅色痕跡。


    “音音。”蕭鈺立刻叫停蕭妙磬。


    蕭妙磬抬眸,就見蕭鈺握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將梳篦拿開,隨後掰開了她這隻手。


    她手心上有一片紅紅的擦傷,磨破了皮。


    蕭妙磬微怔,因著沒有疼痛感傳來,她竟沒注意到。這才想起剛剛一路冒雨推輪椅時,她因握得太緊而擦破了掌心的皮。她對上蕭鈺心疼的眼神,聽他說:“怎麽不告訴為兄?”


    “我也是才發現的……”


    蕭鈺輕輕放下她左手,又將她的右手拿起來,掰開蔥白手指。


    右手比左手的情況要好些,隻掌心有些泛紅,沒有破皮,卻也顯示了蕭妙磬在風雨阻力下快速推動輪椅時握得有多緊、用了多少力氣。


    蕭鈺眼中的心疼像是潮水般漫上,餘光裏看著那梳篦,將之拾起來,“為兄替你綰發吧。”


    蕭妙磬微笑說:“我沒什麽的。”但知道拗不過哥哥,便挪到蕭鈺麵前,背過身去,將一頭青絲對著他。


    她感受到哥哥抓起她的頭發,徐徐替她梳了起來。


    這個過程並不久,小時候兄妹兩個都曾給對方梳過頭的。期間蕭妙磬知會蕭鈺一件事:“聽說吳將軍一家是這次拿下廬陵的大功臣,我同甘姨娘說了,慶功宴上想和吳家兄妹坐在一處。”


    蕭鈺應了聲。


    很快,一個溫柔大方的小髻便綰好了,鬆垮垮墜在蕭妙磬左耳側。


    蕭妙磬抬手摸了摸,雖瞧不見,卻知道哥哥弄出的東西不會差。接著發髻裏又被插.進釵環,一個又一個,緩慢而小心的不勾纏她的發絲弄疼她頭皮。


    直到都結束了,蕭鈺方提醒她:“好了。”


    “謝謝哥哥。”蕭妙磬回眸一笑。


    卻見蕭鈺盯著她又看了會兒,“音音,你螺子黛沒洗淨。”


    蕭妙磬聞言,借來銅鏡一看,果然發現自己右邊眉毛的眉尾處還沾有一點螺子黛,不仔細看看不清。


    她本想回朝熹殿再說,蕭鈺卻吩咐侍婢去拿了盒螺子黛和眉筆來。


    這些東西自然也是常年備的,給上門的妹妹補妝用。


    蕭鈺打開螺子黛,執眉筆蘸上些,修長的手很是靈巧的替蕭妙磬將雙眉重新畫了一遍。


    蕭妙磬借著銅鏡,看見蕭鈺畫得很好。想來這雙玩轉暗器出神入化的手,有著不能想象的靈敏和巧勁兒,非凡人能敵。


    臨走前,蕭鈺又讓侍婢給蕭妙磬裝了點糕點。聽說是廬陵的風味,蕭鈺此次征戰廬陵時順手從當地百姓手裏拿的製法配方,今天成功做出了一模一樣的。


    哥哥的偏寵讓蕭妙磬很開心,她回到朝熹殿後,一邊吃糕點,一邊看醫書。


    自甘夫人高齡懷孕,胎兒為大,甘夫人開始在同心殿內閉門不出,這種仿佛息影般的平靜讓蕭妙磬都有點不適應。


    沒了甘夫人時不時的針對,蕭妙磬私心裏自在不少。她和阿娘也都不會去探望甘夫人,自覺躲遠對雙方都好。


    是以,除去今日瞎鬧的蕭麒蕭麟外,唯一能打擾到她平靜的就隻有蕭銀瓶。


    蕭妙磬可不會忘了那日父親將挑選樂伎之事交給自己打理時,蕭銀瓶那忌妒的恨不能吞了她的眼神。


    隻希望蕭銀瓶別整什麽幺蛾子。


    正巧糕點吃得半飽,有點渴了,蕭妙磬叫侍婢上一壺茶水來。


    侍婢端來茶水,給蕭妙磬倒上一杯。


    蕭妙磬左手持醫書,右手接過茶水,啜了一口,隨即就皺眉,“這茶水味道好像不太對。”


    有種怪味,說不上是什麽。


    侍婢疑惑道:“這不應該吧,茶壺是膳房不久前才送來的,按說是用新鮮茶葉泡的。”


    侍婢說著就另取了個幹淨杯子,打算再倒一杯茶自己嚐嚐。茶水從茶壺嘴裏流出來,聲音淅瀝的落進茶杯裏……


    “啊啊啊!!!”


    蕭妙磬完全沒想到侍婢會忽然發出這般尖叫,驚恐的聲量激起蕭妙磬渾身的汗毛反射性的豎起,心髒跟著失跳一拍。


    她亦眼睜睜看到,壺嘴裏驀然倒出條又黑又紅還長了兩排腿的嚇人玩意兒,就那麽噗通一聲,落進茶杯,半邊身子還搭在杯沿。


    是蜈蚣!


    當蕭妙磬猛然意識到的時候,侍婢也因為太過驚恐而弄掉了茶壺。


    茶壺墜地的碎裂聲混合著侍婢的驚恐叫聲,讓蕭妙磬不由就想到出宮尋遊俠那天,遇到五步蛇的恐懼和森涼。


    她低頭,看見破裂的茶壺碎片和正在越攤越多的茶水。碎片茶水之間,躺著四五條大大小小死了的蜈蚣。


    ——原都是被泡在這壺茶裏的。


    作者有話要說:  豈無平生誌,拘牽不自由。


    一朝歸渭上,泛如不係舟。


    ——白居易《適意兩首》


    算了下,還有幾章就不是兄妹了。


    求一個收藏,謝謝。


    第14章 以牙還牙


    不知是不是一回生二回熟,上次在榴花林裏見到五步蛇時,蕭妙磬隻覺亡魂皆冒。而這次再見到泡得黑紅色的死蜈蚣,瞬間的驚恐過後,反倒詭異的找回了鎮靜。


    朝熹殿裏的侍婢自然全都過來了,一時都被死蜈蚣嚇得不輕,連連尖叫。


    蕭妙磬在她們的尖叫聲中平靜下來,吸一口氣,說道:“去把烹茶之人和送茶之人叫來。”


    平白被嚇,她總得明白是怎麽回事。


    侍婢們驚魂甫定,手忙腳亂的分工去了。有人收拾殘局,有人去膳房傳人。


    不多時,蕭妙磬要見的人就到了,是兩個宮媼。兩人得知送給亭主的茶水裏竟然泡了多條死蜈蚣,頓時驚急萬分,連連說不是她們做的。


    蕭妙磬也不認為兩個素不相識的宮媼會害她,她一一詢問宮媼,在烹茶和送茶的過程裏有沒有旁人介入。


    “沒有啊,都是婢子們親自經手的,再說宮裏的蜈蚣都是儲存在酒房,而不是膳房……”


    “真的沒有嗎?”


    “真的……沒有吧。”


    “啊!婢子想起來了!”一個宮媼猛地瞪大眼,“三小姐身邊的半夏來過一趟膳房,要了些吃食走了,其間好似……對,好似是在茶壺附近停留了的。”


    蕭銀瓶,果然是她。


    蕭妙磬心中頓生憤怒和煩膩。


    顯然是蕭銀瓶嫉妒不過,就讓半夏去送給她的茶水裏投放死蜈蚣嚇唬她。


    蕭銀瓶也還和從前一樣,出手害人不知道做得幹淨一點。


    不管蕭銀瓶自覺多委屈,既然出手害她,她勢必教蕭銀瓶也嚐嚐這通滋味!


    揮退兩名宮媼,蕭妙磬將心腹侍婢叫到自己麵前。


    “我交給你們一件事,你們聽好……”


    接下來的幾天裏,建業宮中較為安穩。


    甘夫人息影般的養胎,蕭鈺處理內外事務、督促蕭麒蕭麟上進,小甘氏和蕭令致在緊鑼密鼓的籌備慶功宴,蕭妙磬則每天都去視察樂伎們排練曲目進展的情況。


    蕭銀瓶自從用蜈蚣嚇唬蕭妙磬後,每天都打聽蕭妙磬的行蹤,無非想看看蕭妙磬是否被自己嚇到。


    當得知蕭妙磬除了去視察樂伎排練便閉門不出,蕭銀瓶隻覺得蕭妙磬定是大受驚嚇、損了精力。


    哼,總算報了一箭之仇!


    蕭銀瓶氣順了。


    做什麽都眉開眼笑,寫起書法龍飛鳳舞。


    隨著日子推移,很快就到慶功宴前一天。


    蕭銀瓶去探望甘夫人,回到自己住處後,打算睡個午覺。


    她走向自己最愛的黃花梨木床,一腳脫了鞋子,一手去掀自己最愛的繡銀白色瓷瓶的衾被。


    掀起衾被的一瞬間,隻見一個渾身疙瘩的褐灰色東西,蹦了出來,正好蹦到她臉上一蹭,又落在了衾被上。


    ……什麽東西?


    蕭銀瓶這瞬間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那東西蹭在臉上的感覺,又粗糙又黏,非常的令人不適。


    直到那東西落在衾被後又一次跳起,正好跳到蕭銀瓶捏著衾被的手背上。


    白色的手背,襯托出那灰褐色的東西,蕭銀瓶登時嚇得尖叫出來,如被雷劈似的丟開衾被,嘶聲尖叫。


    “蟾蜍!蟾蜍!”


    她本能後退,卻因一隻鞋已脫,頓時失去平衡朝後栽去,雙臂為保持平衡不由呈現出劃船姿勢。


    這片刻她瞧見掀起的衾被下,連著蹦出來好幾隻蟾蜍,還有從枕頭下鑽出來的。


    一隻又一隻,又凹凸又惡心,在她床上爬來爬去,還有朝著她蹦過來的。


    蕭銀瓶栽倒在趕來的侍婢們懷中,哇的一聲嚇哭了,扯著侍婢們連滾帶爬的要逃,嚎啕著衝出臥室,淚水掛了滿臉。


    “蕭妙磬!一定是蕭妙磬!”


    “蕭妙磬你、你居然敢……!”


    朝熹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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