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殿外響起侍衛們倉促的喊聲:“三小姐您要做什麽?您想強闖朝熹殿?”


    蕭妙磬便知道,是蕭銀瓶找過來興師問罪了。


    蕭妙磬斂裙起身,衝心腹侍婢使了個眼色。


    下一刻,蕭銀瓶將殿門推開,氣勢洶洶衝進來,當口就見蕭妙磬的侍婢朝著自己身上丟來一把“蟲子”。


    蕭妙磬直接教心腹把死蜈蚣丟蕭銀瓶身上,蕭銀瓶哪裏能想到?霎時所有怒氣再度變成驚恐,蕭銀瓶尖叫著後退,差點後仰栽出去。


    她被侍婢們扶穩,一手扒在門框上,渾身都是又怒又駭的顫抖。


    她紅著眼睛指著蕭妙磬,“蕭妙磬,你、你!”


    蕭妙磬定定道:“物歸原主。”


    蕭銀瓶就知道,果然那些蟾蜍是蕭妙磬教人弄去她床上的。她眼角猩紅,目光.氣惱剜向蕭妙磬,“你居然弄那些惡心的蟾蜍!”


    “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的人到底是怎麽進得我臥室?!”


    蕭妙磬沒理蕭銀瓶這個問題,隻道:“這些年我從不招惹你,你卻處處與我針鋒相對。目光短淺,心思狹隘。”


    “你說我目光短淺,心思狹隘?”蕭銀瓶聲量驀地拔高。


    “我並未說錯。”蕭妙磬失望的看著她,“你仔細想想眼下是什麽世道,能由得你享受富貴、恣意任性,那都是父親和大哥、還有我江東的鐵血男兒在守護我們。比起他們麵對的,你就隻專注於和我爭那點兒意氣?”


    “什麽叫爭點兒意氣!得父親寵愛的是你,被封亭主的也是你!雖然亭主的爵位不過是先帝給各路諸侯示好的名頭,沒什麽實在用處,可什麽好的都是給你!”蕭銀瓶噘嘴怒喘,“就連這次挑選樂伎的事務,父親也是給你!”


    “這次事務交給我做,隻是因為我比你更通音律,你還想不明白嗎?”


    “蕭妙磬你少裝蒜!父親偏愛你是不爭的事實,明明大家都是庶出,憑什麽你就能得到父親全部的目光?”蕭銀瓶越說越委屈,揪著裙擺的手都用力起來,“你說我目光短淺,隻爭意氣,不然呢?我就是一介女流,我還能做什麽?上戰場去打仗嗎?你教訓我,你又做了什麽?”


    蕭妙磬加重了語氣:“至少我不會故意惹事,給操勞的父親和大哥再添麻煩!麵對外患,我是沒辦法,但我會盡量減少內憂!”


    蕭妙磬很少會這樣嚴詞厲色的說話,陡然如此,就像是素來潺潺的山泉水忽然翻起了巨浪,猛地拍打在蕭銀瓶身上。


    蕭銀瓶忍不住一怔,半晌沒能回過神來,隻瞧見蕭妙磬立在殿中,風姿絕倫而染著怒色。明明是個與自己出生於同一日的姐姐,卻仿佛天生便是該比她出人頭地,與生俱來就有著她無法超越的高貴和堅韌性情,隻是大多數時候都斂藏在澄澈平和之下。


    一時的失語,心口也好似被什麽東西敲碎表皮,現出裂痕,有了那麽一絲動搖。


    蕭妙磬看著蕭銀瓶怔忡的樣子,知道她聽進去自己話了,緩了語氣道:“你回去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沒必要鬧到父親母親都知道。”


    蕭銀瓶仍是不服氣的,但那一絲動搖又令她一時沒能說出反駁的話。


    偏就在這時,蕭繹忽然來了。


    他的出現令兩人都有些驚訝,蕭妙磬一眼就看到,蕭繹身後跟著一個侍婢,那侍婢正是伺候蕭銀瓶的半夏。蕭銀瓶顯然也看見了,這才驚覺,自己來朝熹殿之事,半夏竟偷偷跑去告知蕭繹。


    蕭銀瓶臉色瞬間難看,正好接觸到蕭妙磬朝她看過來的眼神。


    像是在說:以後多分點心思管束好下人吧。


    蕭銀瓶不由羞憤,瞪了半夏一眼。自己待她們不薄,居然背著她去向父親告狀!


    她都能猜出半夏的意圖,不就是覺得父親偏寵蕭妙磬,便想以此做法巴結蕭妙磬嗎?


    自己的侍婢,這是多想去朝熹殿伺候啊!


    蕭繹自然已從半夏口中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勃然大怒,當即申飭了蕭銀瓶。


    蕭銀瓶被訓得眼眶紅紅,心裏覺得委屈,偏偏又知道是自己惹禍在先。不由更是記恨半夏,瞪了對方好幾眼。


    半夏麵露愧疚,別開目光,朝蕭繹身後躲了躲。


    最後,蕭銀瓶被蕭繹下令,待出席了明日的慶功宴後,便在自己住處禁足思過兩個月。


    蕭銀瓶惱得心裏頭都要嘔出血了。


    蕭妙磬在親自送走了蕭繹後,眉頭微蹙如曲折的翠羽,昭示她的心情並不怎麽好。


    蕭銀瓶一行已經走了,朝熹殿再度恢複了屬於蕭妙磬的平靜和緩。頭頂上一輪不甚明亮的太陽,也不知不覺偏向西邊。


    半夏還沒走,她還留在朝熹殿外。眼見蕭妙磬要進殿,半夏忙不迭過來,跪在了蕭妙磬身側,喚了聲:“亭主。”


    這喚聲裏包含的情緒,很容易聽出來,討好、期待、投誠、希冀……


    對上這雙眼睛,蕭妙磬無一絲猶豫,向侍從們道:“送她去做掃灑,以後都不得再入內宮伺候。”


    半夏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亭主,您說什麽?婢子是真的無法認同三小姐的小家子氣,想投靠亭主。”


    蕭妙磬冷冷道:“銀瓶再怎麽樣也是你的主子,背主之人,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用的。”


    言罷,便進了朝熹殿去,不再理會半夏的辯解呼喊。


    很快半夏的聲音就遠去了,蕭妙磬心裏卻輕鬆不起來。


    剛剛還有一句話,她沒和半夏說。


    ——我好不容易勸得銀瓶動搖了,你來這麽一出,怕是惹得銀瓶往後要變本加厲。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因為編輯說我書名沙雕,和正文風格不太搭,所以最近我可能會改幾個搭調點的書名試試。封麵可能會暫時變回係統默認,大家看到了不要不認識啊。


    目前繼續每天晚上12點更新哈。


    第15章 慶功宴


    夜幕像流水一般,自東向西,流淌了這片天際。


    瓊樓玉宇散發的燈火,星星點點,映襯天上的繁星。


    晚上蕭妙磬還不免想到今天這事,掌燈立在殿門口,有些煩惱。


    但想想蕭銀瓶也不過是她生活中極小的一部分,如此想想,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對蕭妙磬來說,最重要的事莫過於治好哥哥的腿,盡己所能幫到父兄與江東。


    捧著燈,信步朝不遠處的山茶花林走去。山茶的香味繚繞在鼻翼,清新凝神,風一吹,飛揚的花瓣交織成淡蒙蒙的輕紗,拂過蕭妙磬唇角臂彎。


    她想到明天的慶功宴,她可以見到凱旋的吳家人了。特別是敏晶,這是敏晶頭一次在戰役中獨立帶隊,想必收獲頗豐吧。


    翌日,建業宮中舉行慶功宴。


    宮門大開,此次征戰廬陵有功的文臣武將和家眷,魚貫而入,坐在各自的席位上。


    蕭妙磬作為蕭氏內眷,不必像他們來的那樣早。但為了多和吳家兄妹說說話,蕭妙磬成了蕭家人裏到的最早的一個。


    她來的時候,殿裏已經有不少人了。文臣們峨冠博帶、衣裳子衿,端的是江東風雅;武將們穿著便服直裾,以護腕束袖,精神抖擻。


    他們見了蕭妙磬,自然紛紛朝她問好。蕭妙磬麵帶淺笑,一一回禮,順便和相熟的建業太守薑敘聊了幾句。


    今天的蕭妙磬穿了件紫色宮裝,內外兩層淺紫和深紫的絹紗繁複重疊,行動間像是一朵紫色的雲霞,天光流彩。


    她很快就找到了吳家兄妹,自己的坐席也被小甘氏安排在吳家人旁邊。吳家兄妹起身向蕭妙磬見禮,妹妹道:“難得見你穿這麽華麗。”


    蕭妙磬不喜浮華,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這次她雖華麗,卻不豔靡,沒有隆重的發髻和滿頭珠翠,隻有與衣裙搭配最妥的適量釵環。不張揚不拘謹,一切都恰到好處。


    蕭妙磬攬著吳家妹妹的手入座,“敏晶、吳少將軍。”


    吳家兄妹是奉義將軍吳均的一雙兒女,哥哥吳紀,被稱為吳少將軍;妹妹吳琪,字敏晶,也是個身經百戰的。


    蕭妙磬這些年,偷偷拜了奉義將軍吳均為師,向他學了武功招數,也常借著去找吳家兄妹玩耍,實則與他們切磋,求得指點。


    吳琪看著老實木訥,實則沉穩而幹練,為人可靠。蕭妙磬與她性子相投,年紀又差不多,廝混的多了,自然處出了姐妹之情。


    “敏晶,和我說說戰場上的事吧。”蕭妙磬道。


    吳琪身著鐵鏽紅的直裾,綰了個墮馬髻,低調沉穩。人長得不驚豔,但特別的耐看。她和蕭妙磬說起:“從前每每出征,都是跟在家兄身邊。這回阻擊敵人的時候,長公子要我單獨領五百將士,埋伏在崖穀截殺敵軍。剛接到軍命時,我確實……挺緊張的,擔心自己無法勝任。”


    哥哥吳紀接話道:“別說敏晶了,就是我和父親都沒想到長公子這麽放心她!我就怕敏晶緊張出錯,貽誤戰機!帳下好幾個將士也擔心她做不來!”他剝了個香蕉給吳琪,自顧自說道:“隻不過他們的擔心,與我和父親的擔心不一樣,他們是看不起敏晶是個女的!本來我還不想讓敏晶去的,聽他們瞧不起敏晶,我一氣之下就讓敏晶趕緊接了軍令,大不了出了事,我替她擔著!”


    蕭妙磬笑道:“敏晶有你這個兄長真好。”


    “不敢不敢。”吳紀忙打了個抱拳,“要說為人兄長的,長公子才是頂好。”


    他說罷想到什麽,硬挺的眉峰耷拉了下,“倒是這次攻打廬陵,父親的舊傷複發,聽軍醫的意思是勸父親早些從戰場上退下來,怕是過不了兩年就得我們兄妹完全接替父親。”


    蕭妙磬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何況你和敏晶早就能獨當一麵。”


    “可我想多陪陪父親啊,不想到時候出去打仗,把他丟在家裏!畢竟要不是父親,我和敏晶隻怕早就餓……”


    吳紀沒說完的話被吳琪製止了,吳琪拉了哥哥一下。大好的喜宴,舊年悲苦又何必再提。


    盡管吳紀沒再說了,蕭妙磬卻懂得他要說什麽。奉義將軍吳均驍勇善戰,又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年輕喪妻後便再也未娶。吳紀和吳琪是他從荒野撿回來的。


    宇內連年混戰,民不聊生,多少孩童乞討流浪,瀕臨餓死的邊緣。吳均撿回來二十多個孩子,都是適合練武的根骨。他將他們當做繼承人培養,帶著他們屢次上戰場真刀實劍。


    雖成就了今天的吳紀和吳琪,可刀劍無眼,二十多個孩子,到今天也隻活下這兩個。


    “那個……喝酒喝酒,都喝酒!”


    吳紀自知把氣氛帶糟了,忙補救般的為兩人倒酒。


    吳琪低聲嗔他:“為我倒酒就是了,讓添音喝什麽酒……”


    半晌後,蕭家人一一到來。


    寧生殿裏點燃了九百九十九根蠟燭,如白晝般亮眼。輪椅徐徐入內,蕭鈺一襲月白色廣袖衣裳,玉簪博帶,風逸俊美。掌中美玉折射銀燭之火,眉眼如畫,溫潤平和之下輕流浩然之氣。


    蕭鈺一到,滿殿的人都起身行禮,恭敬萬分。素來他出現之時,都會成為整個場合的中心,既是地位使然,更是氣場所致。


    當輪椅從蕭妙磬麵前經過時,蕭妙磬笑著喚了聲:“大哥。”


    蕭鈺柔聲道:“晚上好好吃酒。”


    再接著,小甘氏、蕭令致等人來了,各就各位。


    蕭銀瓶進來時,正好和蕭妙磬對視一眼。蕭銀瓶果然又恢複了不友善的妒忌,她看完蕭妙磬後,又盯著吳紀看了會兒。


    最後待蕭繹和甘夫人到後,慶功宴正式開始。


    蕭妙磬不是第一次出席這種慶功宴,每每一場大仗獲勝,論功行賞的場麵都教人振奮不已。


    甄夫人坐在妾室首位,蕭妙磬與甄夫人遙遙互換了笑容。她們跟前,吳紀、吳琪等人都一一領了賞。


    君臣一派和樂,賓主盡歡。


    隨即樂伎們開始奏樂,這些樂伎裏包括蕭妙磬選出來的那九名,其中就有紅衣樂伎頌姬。


    頌姬的琵琶技藝高,被蕭妙磬安排為主奏。


    熱鬧鼓舞的管弦,伴著江東舞姬們柔婉明快的舞蹈,四下笑聲連連,氣氛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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