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剛過,江平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大地潔白,銀妝素裹,分外妖嬈。


    居思源和副市長方天一、文化局長葉秋紅一道,專程到了北京。他們此行的目的是為江平文化一條街建設,這個項目報到文化部已經一年多了,專家評審關已過,最後就是審批。而這一關,恰恰給卡住了。原因是江平文化一條街的項目,沒有典型性。葉秋紅一路上就鼓嘈:“什麽叫典型性?項目也還有典型性?不就是找個借口,不同意嗎?”


    方天一笑著說:“典型性就是典型性,問不得的。這回,居市長親自出麵,應該能解決了。”


    居思源道:“你就別給我戴高帽了。”


    其實,在上次答應葉秋紅到北京來跑這個項目後,居思源就將在北京的有些關係梳理了下。這些年,他一直在政界,關係自然是多,但也不是什麽關係都能隨時用上。比如文化部的關係,他還真的沒有。不過,他能夠從其它渠道獲得通往文化部的路徑。他的大學同學王琛就在中宣部當司長,他打電話與王琛聯係,王琛說沒事,你盡管來,到時我請文化部那邊來人。事情肯定會辦妥的,放心。你來了,咱們盡管喝酒,還有北京的老同學。還有你的那個趙……居思源心裏發緊,他不想王琛將那個名字念出來。但他知道:趙茜正在北京。王琛說:不想見?居思源沒回答。王琛道:還是想見嘛,那好,到時見。


    其它在京的關係,居思源沒再聯係。葉秋紅來之前,已經讓孟庭葉先在北京安排好了一切,包括食宿。孟庭葉名義是江平駐省城辦主任,其實還兼著江平駐京辦主任的職務。去年,國辦文件要求各地取締駐京辦。雖然地級市不在取締之列,但行動不可能再像以前那麽大膽那麽順手了。以前,各地駐京辦主任是中直各部委的常客,現在,各部委一聽說駐京辦主任來了,趕緊後撤,生怕與駐京辦主任拉上了什麽關係。不過,工作還得在做,原來主要是跑項目,現在主要是跑人緣了。


    到京後,居思源很快與王琛聯係上了。居思源說:“我們是到文化部還是?”


    王琛說:“你們就在賓館,我將他們約出來,然後請你們過來。”


    “這不妥吧?”


    “沒事,我的老同學市長來了,怎麽著也得……是吧?你等著。”


    下午四點,王琛果然打來電話,說定在了全聚德,文化部的一個部長助理、一個司長和文化產業辦公室主任三人出席。居思源說那好,葉秋紅說:這回請居市長過來是請對了。居市長的人氣,不管到哪裏都是很足的。說著,葉秋紅望著居思源。居思源將頭別過去,問方天一:“文化一條街開發目前可有其它投資商感興趣?”


    “有。”方天一說:“長江實業的黃千裏多次表態要投資搞文化一條街項目,隻是因為項目一直沒有立項,另外資金量太大,所以就……”


    “黃千裏?”


    “對,黃千裏黃總。黃千裏原來是建設局的副局長,家庭背景比較複雜。三十多歲就當了建設局的副局長。後來卻下海了。副局長的位子也掛了好幾年,前兩年才免的。他的長江實業在江平的主要業務是房地產,但在外地,據說投資了一些餐飲娛樂業,有人傳說他在山西還參與了煤礦開發。主要資金就來自於煤礦開發。不過,這人在江平倒是比較低調,看不出大老板的派頭。”


    “是吧?家庭背景比較複雜?怎麽?”


    “黃千裏的母親是未婚生子,後來一直母子相依為命。早年,曾有人說黃千裏是江平老書記塗朝平的私生子。塗朝平沒有承認。但近些年,塗朝平退下來後,就漸漸地公開化了。一公開,許多人才明白:黃千裏為什麽三十多一點就當了建設局的副局長了。”


    “啊!”


    葉秋紅在邊上笑道:“黃千裏在江平不僅僅因為他辭職下海成了大老板出名了,還因為他娶了我們劇團最漂亮的女演員周鳳仙。周鳳仙是我的同學,就是現在,也還……”


    “也還怎樣?有你葉局長有風采?”孟庭葉接了句,惹得葉秋紅滿臉通紅,嗔道:“盡胡說。人家那是風情!”


    居思源說:“也好,應該鼓勵本地企業進入文化產業開發。黃千裏有興趣,好事嘛!回去後,我要見見他。”


    孟庭葉從駐京部隊借了台奔馳車,自己又弄了輛奧迪。兩台車到了全聚德,王琛也正好到了。居思源打量著王琛,說:“好啊,規模擴張了啊!想當年在班上,你可是最精幹的,幾乎像空氣一樣靈活。”


    “現在想回到那時也不行了。不過,有些人可是青春不老,像趙茜。啊,不說了,不說了。”


    “說又何妨?俱往矣!國慶我還在江南見過她。”


    “是嗎?不會重溫舊夢了吧?”


    “哈哈,會嗎?”


    “哈哈,我倒是希望你們會。”


    上了樓,到了888包廂門口,王琛向後退了步。居思源推開了門,就在他推開門的一刹那,他的心猛然顫抖了一下。對著窗,正坐著一個女人,那背影……居思源愣在那裏。王琛道:“進去啊,思源!”又朝裏喊道:“趙茜,思源來了。”


    趙茜站起來,她今天穿一襲絲絨旗袍,藍色的,湖水一般,寧靜淡雅。看見居思源,她淺淺地笑了下,居思源說:“你好!”


    “你好!又見麵了。聽說趙林前不久到江平去了?”


    “是啊,去了,找我要地。還帶了幾個藏族姑娘。趙林還是那樣子,不過,好像沉穩多了。”


    “他啊!別給他地,他搞不出東西來。”


    “這個還沒定。”


    王琛說:“思源哪,別隻顧霸著趙茜說話,也給我們都互相介紹一下吧。”


    居思源微微羞澀了下,站起來,給大家作了介紹。葉秋紅發現:男人羞澀起來也是很有意思的,甚至比女人的羞澀更覺得可愛。而麵前這個叫趙茜的女人,從王琛的語言和她及居思源市長的神情看,她和居思源之間應該有過一段曆史。而且那段曆史,至今還烙在他們兩個人的心靈深處。彼此都在嗬護著,都還沒有放下,所以才閃爍其辭,生怕觸痛了。這種小心,這種細致,讓葉秋紅看著甚至有些嫉妒。要知道,女人的敏感往往是女人痛苦的根源。


    王琛又說到在北京的其它同學,正說著,手機響了。王琛接了電話,說:“他們到了。思源,我們一道下去迎一下。”


    居思源和王琛下去了,葉秋紅對趙茜說:“你的旗袍真漂亮。穿在你的身上,更漂亮。”


    “是嗎?”趙茜一笑,很莞爾,道:“再漂亮,也隻是旗袍。是吧?”


    葉秋紅一時找不出話來,好在居思源他們上來了。大家又介紹了一番,然後坐定。話題從江南省開始談起,佐以酒,越談越多,也越談越遠。部長助理原來就是中宣部的司長,同王琛算得上同事。酒量好,且有雅興。居思源當然得陪。王琛說:“思源哪,張部長對江南也是很有感情的。早年,部長曾魂牽夢縈要到江南去采蓮哪!隻是……”


    張部長笑著,大凡男人,別人說到他內心中柔軟的部分時,他的心情總是激動的,而表現出來的往往是一種笑和自我欣賞。那是對往昔歲月的留戀!笑著,張部長道:“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紅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好詩,好情,好雅趣!”居思源道:“部長還真是風流儒雅!江南好,期待著部長去采蓮哪!”


    “一定去。下次同王琛一道。”張部長望了眼葉秋紅,說:“人說江南女兒似水,葉局長就是吧?哈哈,來,我敬你一杯。”


    葉秋紅端著杯子,這杯酒是得喝的,而且,剛才她也喝得不多,以她的酒量,才剛剛開始。她望著張部長,又望了望居思源。居思源說:“這杯酒,葉局長要先喝,就算是邀請了。部長到江南,請葉局長全程作陪。”


    “那好。我喝了。”張部長幹了酒,說:“人人隻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如天,畫船聽雨眠。”


    讀到這,張部長沒往下讀了,而是拿眼瞅著葉秋紅。居思源自然知道這詞的下麵是什麽,他在心裏默念著:“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這一讀,居思源心裏竟升騰起無限的感慨與憂傷。他朝趙茜望去,趙茜也正望他。過了這麽多年,兩個人當初青澀的目光,現在也可以不再迅速地躲閃了。滄海浮雲,今夕何夕?兩顆曾因為愛而激烈跳動的心,此刻也已懂得了平靜。居思源端著杯子,朝趙茜示意了下,兩個人幹了杯酒。王琛卻忽地裏跳出來,說:“你們兩個又像大學時候一樣,搞小動作了?是吧?”


    趙茜紅了臉。居思源道:“滄海已成水,還有什麽小動作可言?趙茜,對吧?”


    “就是。就是。”趙茜應著。


    一直到最後共同幹杯,大家都沒說江平文化一條街項目的事。居思源知道,越是不說,事情就越有希望。怕就怕直接說破了,邊回旋的餘地都沒有。飯後,王琛說部長喜歡休閑,思源哪,是不是一道?


    居思源說:“我就不了。讓他們陪著吧。”


    “那……葉局長可得……”


    “行!”居思源將葉秋紅喊到邊上,說部長可能晚上要休閑下,點了名,你就去陪他們一下吧。天一市長和庭葉主任也一道。我就不去了。


    葉秋紅有些不願意,說:“這事我可從來……”


    “這也是工作嘛!”居思源道。


    葉秋紅說:“既是市長說了,我就……”


    王琛將趙茜拉到居思源邊上,有些神秘地笑著,“思源哪,趙茜晚上就請你照顧下了。”


    “這……”居思源還待喊,王琛已經陪著部長和葉秋紅上車了。車子駛進北京城的夜色,向著那燈火闌珊之處進發。


    車子都走了,隻剩下居思源和趙茜兩個人。居思源說:“我們喝茶去吧!”


    趙茜猶豫了下,道:“不了。我晚上還有事。我先走了。”話音落地,她的步子已邁出去了,走到車前,開了門,發動了車子,然後搖下車窗,對著居思源道:“江南總是夢,夢裏最美。珍重!”


    居思源點著頭。


    車子開走了,夜風吹著,城市裏的聲音此起彼伏。居思源想:也許是的。夢裏總是美的,何必非得從夢裏走出來呢?


    第二天早晨,方天一告訴居思源,說昨天晚上一直休閑到淩晨兩點,那個部長真的好興致。先是同葉秋紅他們喝茶,然後唱歌。十二點,我和葉局長回來,他們又由庭葉主任陪著,去宵夜。聽說還……


    還什麽?沒事的。說到項目的事了嗎?


    一直沒說。


    居思源道:“不說是好事。有希望。”


    方天一懵著,居思源解釋道:“他不說,說明他心裏有數,才能沉得住氣。這事別急,這一兩天他會傳信過來的。”


    上午,居思源讓孟庭葉開車,自己去看父親的兩位老戰友。這兩位老前輩,一位住在現在總政的將軍樓裏,另一位住在後海的高幹中心。孟庭葉一聽地名,就知道這兩位的身份了。但是他沒問。領導不想說的,他不會問。當駐京辦主任,要的就是這份靈活。領導不說的,堅決不問。領導想要的,堅決執行。這些年,他在北京也跑了不少高幹家庭,但到後海高幹中心還是第一次。因這在這邊胡同裏住著的,級別都是國字級的,就憑他一個小小的駐京辦主任,是難得有機會溝通的。江平籍在北京最大的官員級別是部長,可惜去年已經去世了。現在級別最高的是某部的副部長,原來在底下省裏當過省委副書記。據傳,此人很快將升任正部級。孟庭葉前天來北京前,也曾向居思源市長建議,是不是到這些在京的江平老鄉處轉轉。居思源說這次就不了,等春節後,市政府要專門組織班子,到北京來好好地與在京老鄉們聯誼一下。這些老鄉就是資源,就是江平將來發展的重要的推手。


    居思源給兩位老前輩都帶了點土特產,這是行前由葉秋紅專門準備的。本來他想讓政府辦準備,但葉秋紅說政府接待處準備的總是那幾樣老舊的東西,到北京拿不上台麵。她自己親自到桐山,賣了些山核桃,又搞了點小河魚,加上葛根粉,錢不多,卻實在。而且,她還在每樣東西的包裝裏放了該特產的功用、吃法,說山核桃健腦、小河魚健胃、葛根粉健心血管。居思源想女人就是心細,不過讀著也是貼心。


    車子每到一處,居思源都是一個人進去,兩個地方各花了一個小時左右,這說明居思源與這些老前輩們有話說,說得投機。孟庭葉一個人呆在車子裏,心想這些所謂的官二代們,其實上一輩織就的網真的夠牢實的了。隻要他們好好地用,何愁不能出人頭地?就是江平,處級幹部當中,一半以上都可以稱得上是“官二代”。區別就是上一輩的“官”,有大有小而已。就連孟庭葉自己,如果實實在在地算起來,也是官二代。不過,他這上輩的官可就太小了,是村支書,中國最低政府最小的官。葉秋紅是江平現在唯一的女局長,也是官二代。她的父親葉同成,在江平可算是顯赫人物。文革期間,葉同成被造反派批鬥,押在台上,他就是不肯跪下。後來平反了,在江平官場,他有三不:不受禮,不喝酒,不抽煙。這三不老頭,就是現在見著,也是腰板挺直,讓你感到一股英氣。葉秋紅或多或少受了她老父親的影響,脾氣倔,有個性。不過,在現今這男人當權的官場,一個女人沒有倔脾氣,沒有個性,幾乎是無法立足的。特別是當到了正處這樣的級別,那是要有相當的官場智慧的。葉秋紅就有,葉秋紅的倔與個性中,就時不時地露出柔和的一麵。在江平官場,很多人說葉秋紅是最容易接近的,卻最不容易深入的。古人說蓮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以此來比喻葉秋紅,也正合適。


    孟庭葉從葉秋紅又想到程文遠。上周,他才得到消息,省裏正有一個調查組要秘密進駐江平,調查居然山莊。這山莊,江平人都知道它跟程文遠是有關聯的。有人說黎子初隻是一個名義上的山莊老總,真正的幕後主使就是程文遠。當然,這都隻是傳言,沒有確證。不過,孟庭葉在這方麵倒有些切實的感受。他曾多次陪同外地回江平人員進入山莊,夜色之中,燈光之下,他多次碰到過程文遠書記。孟庭葉跟黎子初的關係也還不錯。有時黎子初酒醉之中,也胡言亂語。這其中就隱隱地透出外人難以察覺的玄機。


    去年,吉發強出了事,接著,一直在舉報吉發強的高捷竟然也進去了。如果說吉發強出事,多少有些必然性,但高捷出事,到今天也還讓很多江平官場的人感到有點不可思議。被舉報者進去了,接著舉報者也進去了,豈不滑稽?這裏麵,應該還有更強大的力量在左右一切。那這力量是誰呢?孟庭葉一般情況下是不憚於猜測的,他也不願意猜,猜出來了,又能怎樣?高捷的老婆花芳已經上訪一年多了,除了各級領導的“認真調查”外,還有什麽回音?


    居思源從兩處跑完,回到賓館時,正是吃中餐的時間。葉秋紅很興奮地告訴他:張部長打電話來了。


    “來了,是吧?我知道他會打的。”


    “我們的項目基本上同意了。說就列入這一批名單。”


    “資金能有多少?”


    “項目扶持兩千萬。”


    “這好,有這錢我們就可以啟動了。葉局長哪,現在可以考慮怎麽以多種途徑來吸引資金進入文化一條街開發了。隻要對江平經濟發展有利,對江平的將來有利,都可以。對這事,要開放些,要大膽些,要有前瞻性。”


    “有市長這麽支持,我還能不開放?我也正在考慮,要吸引外資。上次黃千裏說到投資,我覺得現在時機成熟了,如果市長同意,我可以跟他談談。”


    “這個可以。請天一市長牽頭,跟黃千裏談。另外,文化一條街的建設要與城市的拆違結合,要與城市的文明創建結合,要與城市的特色結合。這個你們的規劃還要詳細,最後的規劃,我想要送人大通過。這樣才具有法律意義,也具有長遠性。”


    葉秋紅顯得有點激動,說:“我回去後就組織專家再論證,再完善。以前我們報項目時,就是在老街的基礎上,修舊如舊,增加些文化元素。現在看來,那檔次太低了。還得有大手筆。不過,這樣就可能涉及到拆遷等等。”


    居思源捋捋頭發,笑道:“拆就拆嘛,不大拆就沒有大建。你們盡管搞規劃。爭取在年前能出來。”


    下午,居思源到科技部,拜訪幾位部長和司局長。居思源也算是老科技了,在科技廳呆了五年多,從副廳幹到正廳,說老實話,他對科技還真的有些感情。見了這些老領導,居思源說:“江平是個窮地方,老領導們還得多多關心、多多支持啊!”


    “你居思源來了,能不支持?不過,現在項目論證專家環節卡得緊,要下功夫。最近,部裏正在搞科技產業化支撐項目,江平如果有適合的,可以報過來。”魯副部長說完,齊司長又對居思源道:“我們是很歡迎廳長們都下去搞市長搞書記的。科技廳長搞市長,說明了科技在進步,黨選用幹部的條件在進步。幹部科技化,是實現科技現代化的前提。江平那地方,我早年去過。很好嘛!報個項目來,下次我陪部長過去考察。”


    “這最好!我回去後就安排人與部領導對接。江平時刻期待你們這些老領導啊!”居思源說的是真心話,一個人到一個地方去當市長,他是要有一定的後備資源的。不然,你到這個地方,就是一隻底氣硬不起來的皮球。居思源的資源,嚴格說是比較豐富的。如果他願意,至少有三類資源可供他調配。一是父親的資源,這是他無法不麵對的,但他從心眼裏不希望去動用他。老一輩們心裏想的,還是遙遠年代的純真與樸素,他不想因為他是居思的兒子就去破壞它。二類資源是他當記者的資源。這筆資源也是不少的,雖然裏麵並沒有多少達官顯宦,可是對於信息這方麵,這些人有獨到的優勢。同時,他們還可以在輿論上成為居思源最大的同盟軍。三類資源就是他在科技這麽多年的資源,包括他在宣傳部十年的經曆。這些資源,不用的時候,它就躺在記憶深處;但一旦使用時,它們發揮的能力絕對不是一般人所能達成的。


    從科技部出來,居思源又去了京東。


    到京東來,是居思源臨時決定的。因為他從科技部出來,想起了一個在京東的人。這個人確切點說是個企業家,中國民營企業前五十位的大企業家,主營食品加工與銷售。居思源與他認識,是在北京的中國科技產品博覽會上,那是居思源離開科技廳到江平前,以科技廳長身份參加的最後一項在北京的活動。兩個人對農業科技的認識竟然奇妙的一致,這人說:將來如果有機會,我希望我們能合作。居思源說機會肯定有的,我馬上到市裏去了,到時你過去投資吧。這人很爽快,說:那一定。隻要你說聲。隻要你能讓我們都能“雙贏”。這事到江平後,忙著忙著,就忘了。剛才在科技部猛然想起,居思源便打電話,請方天一和葉秋紅也到京東。


    路上,居思源找出這位老總的電話號碼,一撥過去,正在通話中。停了會兒,再撥,通了。對方問:“您好,誰啊?”


    “我,江南省的居思源!”


    “居……啊,居廳長,想起來了。到京了?”


    “正在往你公司走呢!”


    “那好啊,我馬上趕回去。您等著!”


    孟庭葉聽到陳總的稱呼,便問到:“是京東集團嗎?”


    居思源說:“不愧是駐京辦主任,靈活。就是京東。”


    “京東我可是打過交道。我們跟他們談了三年,徐書記也親自過來談了,結果陳總一句話就否定了。陳總說:那個項目,看起來隻有京東獲利,不現實,也不符合市場經濟規律。不做!”孟庭葉邊開車邊道:“這個陳總我見過,人很瘦,目光像鷹一般。”


    “哈哈!”居思源笑著想:這是個鷹派人物,搞企業的就得有這股勁。笑了下,他問孟庭葉:“渭達書記也來過?”


    “是啊,親自來過兩次。”


    居思源沒再問,車也快到京東集團了。居思源接到了孫興東的電話。孫興東說:“聽說在北京,是吧?”


    “部長關心得到位,確實在北京。”


    “什麽時候回江南啊?”


    “晚上的飛機。”


    “那好,明天到部裏來一下。江平的常務副市長一直空著,這次想配一個。聽聽你的意見!”


    “省裏有人選了吧?”


    “當然有。向銘清。”


    居思源一怔,果真是向銘清。上次馬喜就說過的,看來這個向銘清真的要來了。


    “還不錯吧,財政廳的副廳長過去,對江平對你的工作都是有利的嘛!思源哪,明天過來再談。”


    “好的,興東部長!”


    孟庭葉是個明白人,剛才聽居思源說話的口氣,就知道這通話的不是一般的人,後來聽到興東部長,就更知道說的不是一般的事,因此,他也不問。車子一直開到京東集團的門口,孟庭葉下車通報了下,門衛室裏就有人出來道:“陳總已經安排過了,我們過來迎接居市長。”


    孟庭葉咂咂嘴,居思源的麵子到底是大,連陳總都親自安排了。現在是經濟第一,企業家就是寶。因為是寶,所以企業家的地位也在不斷上升。升著升著,有些企業家就到雲端裏去了,基本不拿眼看地下。特別是像京東這樣的大企業,全國不知有多少地方都瞅著,想招他們去投資,去辦廠。上次,徐渭達書記來京東時,陳總是預約了兩天才見著。而且隻見了半個小時。這回,居思源來了,臨時突擊,不僅能見著,而且還親自安排。這居市長哪!孟庭葉想:難怪省裏都在說,居思源到江平當市長,也隻是過渡,很快就要當書記的。下一步,很快就會回到省裏的。而且,最近幾天,省裏還在傳著,財政廳的副廳長向銘清要到江平搞常委、常務副市長,下一步要接居思源的位子當市長。向銘清這人孟庭葉是熟悉的,在江南省財政,他有一個綽號:“地主。”這是說他逢事必定要抽上一份,就如同地主收租。這人事實上在江南也是有名的“官二代”,聽說與居思源市長還是同學。同是官二代,名聲卻大不一樣。可見,單純講出身論是靠不住的。


    令孟庭葉更沒想到的是,陳總居然到辦公樓下來親自迎接居思源。兩個人握著手,居思源說:“陳總這不是抬舉我啊,是抬舉江平。我代表江平人民謝謝陳總了。”


    “哈哈,市長幽默!”陳總說著,大家上了樓,進了會議室。陳總道:“我本來在市裏開個會,居市長說要過來,就趕回來了。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市長,你看夠嗎?”


    “夠了。我隻要十分鍾。”


    居思源話一出,方天一和葉秋紅也都望著他。人家給你一小時,你卻隻要十分鍾,還真有個性。葉秋紅朝居思源笑笑,笑容明媚。居思源道:“陳總忙,不忙不是中國的企業家。我隻講兩點,一是來拜訪陳總。到了北京,不來無禮。二是想請陳總在方便的時候到江平去考察。江平需要陳總這樣的企業家去解放思想,去指導實踐。當然,如果陳總願意到江平投資,那更好。江平將提供最好的條件,實現最佳的服務。不過,最終的結果是:通過京東集團的投資,京東在江南能有個穩定的加工銷售基地;江平能通過京東集團,拓展農業產業化經營的路子,從而實現京東集團與江平的雙贏。這次來,也沒帶什麽項目。我的主要意見是在農業開發上,京東與江平的合作是有前景的,也是有利可圖的。”


    “居市長快人快語,好!這些年,我也接待過不少市長,書記,帶著一大班人,拖著堆資料,然後說的話能用車皮拉。但說不到點子上,不幹脆,不利落。我們是搞企業的,來不得繞彎彎,要的就是兩個效益: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剛才居市長都說到了,就憑這,我下一步一定到江平。至於投資不投資,也不是我說了算。我們有專門的專家團隊,到時由他們定。但總體上我可向居市長透個底,京東要在江南布點。我們的原料和銷售市場都得開拓。我希望這個機會會是江平的。居市長,差不多吧?”


    “不是差不多,而是就應該。這樣吧,陳總,既然話說得如此透明了。作為江平這邊,我們會做好一切服務,迎接陳總一行到江平考察。”


    “那好,我盡快安排。”


    陳總說完,居思源將杯子裏的茶喝盡了,道:“說完了,我們也不耽誤陳總的時間了。我們走。下次江平見。”


    “哈哈,居市長果真是爽快人,好!好!”陳總握著居思源的手,說:“這樣的市長,怎麽可能不帶出個好的城市?我有信心!”


    出了京東,方天一說:“居市長,我沒想到這麽利落。可見辦事不在時間長短,而在怎麽找到辦成事的切入點。”


    居思源道:“這些大企業見得多了,你得跟他來真的。交底子,他們才信任。但是,底子也不能全交,全交了,他們沒信心。”


    “就是!”葉秋紅也道:“以前我們每到一處招商,都把江平的環境吹得天花亂墜,卻很少注重江平人的整體心態。我覺得,居市長這招商思維要向全市領導幹部傳達。”


    “哈哈!”居思源笑了聲。


    大概因為京東項目的事,一行人的情緒漲。可居思源卻難打起精神。上午孫興東部長的話還在耳邊,現在有沒有什麽辦法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呢?居思源反複地想著,他覺得於公於私他都不便直接跟孫興東部長說不要向銘清到江平。自己也才剛剛到江平任市長,就對省委的安排說三道四,這顯然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現。而且,孫興東部長既然已經定了向銘清過去,那也是權衡考慮才定的。甚至,這事一定已經跟李南和跟懷凱他們通了氣。孫興東找他去商量,也隻是走一種形式。並且,居思源還感到:孫興東應該是知道他對向銘清的印象並不好,所以才以征求他意見的方式,先做一下他的工作。畢竟將來要在一個班子裏工作,並且是市長與常務副市長的關係。常務副市長在很多時候應該是市長最得力的助手,但如果關係不好,那就成了市長工作的最大障礙。常務副市長都是同級黨委的常委,和市長一樣,跨著兩套班子。兩邊都有發言權。常務副市長又大多分管著財政等要害部門,這些部門左右著市政府的很多具體事務。因此,對於市長來說,配一個什麽樣的常務副市長,那就是今後的工作中,找一個最好的合作夥伴和找一個敵人的道理。當然,不能說向銘清就是敵人,但向銘清的很多作為,確實是很難讓居思源接受的。以前不在一塊共事,反正也隻是聽說而已。現在要真的到一塊來了,居思源能不考慮?


    想來想去,居思源在上飛機前給徐渭達打了個電話,說孫興東部長找他,想讓向銘清到江平擔任常務副市長。他想問問渭達書記的意見。


    徐渭達好像已經知道了,口氣上一點也不意外,說:“這事是有點……本來,我是想在江平現有的班子中配一個的。但省委有這個意見,怎麽辦呢?向這人也還行吧,從財政廳過來,對江平的工作應該有幫助。”


    “可是……”


    “思源哪,幹部配備很多時候是講不了原則的。你也知道啊!不過,既是配備政府的常務副市長,還是你拿主導意見吧。有什麽想法,給興東部長說。既是征求意見,就得反映反映嘛!”


    “那好。”


    下了飛機,居思源直接回家。方天一、葉秋紅他們也有車過來接,回江平。到了家,池靜正在看英語。居思源問:“怎麽突然又撿起這個了?要考試?”


    池靜說:“不是的。可能要出國。”


    “啊,好啊!”居思源看著池靜,她眼角的皺紋,已經很明顯了。一個醫生,又得在家帶著上高中的女兒,確實是……他撫著池靜的肩膀,說:“出去轉轉不錯。時間定了嗎?”


    “沒有。”


    居思源問居淼最近學習怎樣,池靜歎了口氣,說:“學習也還好。隻是我發現,孩子可能早戀了。”


    “早戀?”


    “我給她收拾桌子時,發現了她寫的一首小詩,是愛情詩。我拿給你看看。”說著,池靜便到房間拿來寫著小詩的紙片。確實是首小詩: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


    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


    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居思源看完,笑了下,說:“是詩,是好詩。”


    “還笑呢?早戀可是……”池靜嗔道。


    “這詩我讀過,是台灣詩人席慕容寫的。孩子們都喜歡,沒事的,放心。淼淼會有分寸的。”


    “我就怕……”


    居思源在池靜的臉上親了一下,池靜躲著,說:“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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