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崇對著她的側顏定定瞧了半晌,忽而向她的方向湊過去,“你阿父...他平常就教你這些?”


    無憂覷了他一眼,先是點點頭,再又搖搖頭,“阿父不教,是我纏著他問得。”


    “而且...我會想...”


    明明是個蜜罐子裏長大的小娘子,她想這些做什麽?她又為什麽而難過?


    桓崇頓了頓,道,“沒來由的,做什麽想這些?你又不是那家中無勢的浣紗女,無論如何也落不到嫁予仇人的境地...”


    他的語氣聽起來是這般的輕描淡寫,無憂的眸子裏突地湧上些怒氣。


    沒等桓崇把話說完,無憂便衝他轉過臉來,高高揚起了那隻精巧的小下巴。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就拉近了許多,卻見她形容睥睨,小嘴一開一合,道,“你懂什麽?!”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現今世道,誰又與誰有什麽不同?!就算是至高無上的皇帝、皇後又能怎樣?說不準一朝就被誰推翻了去,連條小命也不保!”


    嗓音清脆,擲地有聲。


    但這話太過忤逆,若是被他人聽了去,多少會有些麻煩。


    她的臉色白白的,看來是真的不大好,但一雙眼睛又是極亮極亮的,若說有星子落入其中也不為過。


    桓崇一呆,隨後釋然。


    這也難怪,畢竟她身上的血統,有一半來自曹家,另一半來自司馬家。


    曹氏篡漢,司馬氏篡魏,她家中祖上累世為王做後,體驗自是比別個更深一層;再說八王之亂,曹統與臨海公主二人都曾受盡苦楚,臨海公主甚至落魄到為人做奴的地步,個中酸楚自不必提。


    小女郎對此事這般在意,甚至在他麵前竟能真情流露...


    看來,為自身家世所累的,並不隻有他一個。


    她與他,身份上雖是雲泥之別,可他們的經曆,似有不少共通之處。


    無論一開始是別有有心,亦或無心插柳...他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喜歡她了。


    ... ...


    話剛出口,無憂便後悔了。


    這些事情,原本都是掩埋在她的心底,是她連阿父阿母都不欲告知的。


    卻不知怎地,被他這麽一問,她便連珠倒豆一般的全部和盤托了出來。


    而且,也不知她的話,戳中了桓崇的哪點心事,他的麵色也是乍然一變,看來竟不比她好到哪裏去。


    壓抑的義憤,出口容易,收回可就難了。


    難道她能讓他把方才那一大段話給忘卻嗎?!


    無憂懊惱地嗚咽一聲,她剛要抬起雙手捂住臉,那人卻一垂頭,在她微微嘟起的唇瓣上吻了一記。


    她驀地瞠大了眼。


    ... ...


    不同於上回在臉頰旁落下的蜻蜓點水,也不同於臨別前在耳垂上報複似的嗜啃。


    這次印在她唇上的,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吻。


    桓崇的臉近在咫尺,甚至他倆的鼻尖都是摩擦相抵的。


    他的眼睛望進她的眼中去,而他的氣息便同她的氣息,一並交織。


    剛喝過一大筒山泉水,他的唇上還帶著絲絲的涼意,觸到她唇上的滋味也是別一番的清冽。


    麻麻癢癢的涼意順著她的唇傳向全身,而熱氣卻不停地從她的心底往麵上返。


    無憂呆了一呆,喉嚨裏剛“嗚嗚”了兩下,她的聲音便被那人吞吃入腹。


    她提起全身的力氣,使勁去推他、砸他。


    連身下的小舟都被她折騰地晃了幾晃,那人卻是紋絲不動地抱著她、吻她。


    等她徹底沒了力氣,他的雙臂隻稍稍一用力,便把她那軟綿綿的小身子攬在了自己懷中。


    ... ...


    桓崇吻得她幾乎喘不上氣。


    她的嘴唇有些漲漲的,怕不是已經被他親腫了。


    按著他的親法,若是再多一刻,無憂覺得自己怕不是就要魂歸天外了?!


    隻見小女郎一手撫胸,被他吻成殷紅的小嘴翕張,身子靠在他的胸前喘著氣,整個人的模樣嬌柔無力。


    俄而,她迷離的眼神才慢慢回轉清明,雙眸一抬,卻是不甘地回瞪著他,似乎想要在他的臉上瞪出兩個洞來。


    桓崇抬手,想去摸摸她格外嬌豔的小臉,卻被無憂的小爪子一拍,迎麵便啐了一口,“呸!專會欺負別人的登徒子!”


    明明身子還軟著,小嘴恢複得倒快。


    剛吻完,又變得一慣利索,說話時連個結都不打。


    桓崇笑了。


    他微微俯下身去,認真道,“你說錯了。”


    他的聲音低低的,就響在她的耳邊,“曹家無憂,我從不欺負別人,我隻欺負你。”


    小舟在靜水之上,隻有些微的起伏。


    無憂的身子冷不防地顫了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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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終。


    她的小嘴就在眼前,喋喋不休,似是一朵誘他來采擷的花。


    桓崇自認不是什麽守禮的君子。


    恰好,她說完後,情緒看上去低落又消沉,於是他自然而然地,對著她那張小嘴便吻了上去。


    而且,吻得格外熱烈,格外滿足。


    ... ...


    懷中女郎的身子顫了顫。


    無憂呆呆朝他瞪了半晌,她那目光好像頭一次認得他似的。而後,她突地伸出了兩隻小手,扒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的力氣並不很重,但隻這麽隨手一搭,桓崇肩背上斜方的橫肌便是一跳。尤其上次被她那幾顆小尖牙狠狠咬過的地方,跳著跳著便起了微微的鈍痛,還略有些麻癢。


    他想去抓,臨到頭來還是忍住了。


    那小女郎卻絲毫沒注意到他身上的這點變化,她隻是憑借著他的身體做了支撐,在小舟上緩緩地站起身來。


    她一起身,她那方隨著湖風、蕩漾如波的茜紅色裙擺,便乍然出現在他的麵前。


    桓崇方要抬頭,忽覺自己的下頦上憑空多出了幾根手指。


    手指觸感滑膩,帶了溫溫的熱度,其中的那根拇指還不老實地在他的唇下輕輕摩挲了數回,擦得他差點起了心火。


    桓崇的喉結上下一動,他垂下眼簾,正去瞧那隻在他臉上作亂的小手,手指的主人卻突地發力,順著下頦便將他的臉挑了起來。


    他心頭一震,覆眼的長睫一掀,便向那高高在上的小女郎望去。


    玉白的小臉上隱帶殘紅,殷紅的小嘴被他吻得腫脹,可她的眸子已然恢複了以往的晶瑩燦亮,其中有光芒閃動,不乏精明狡黠。


    隻見她的小嘴那麽一開一合,便脆生生地開口道,“桓崇,你喜歡我?!”


    ... ...


    桓崇的心跳倏地加快了。


    他跪伏在她的身下,而她立得高高的,隻用一手抬著他的下巴,姿勢輕佻。


    小女郎眼神雪亮,兩側的唇角自然上挑,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悅之色。


    可她似乎也沒感到什麽狂放的欣喜,她說話時那一字一句的篤定態度,更像是在道出一個純然即定的事實。


    嬌生慣養的小貴女,能有多大的力氣?


    那幾根嫩如蔥段的小指頭,又有幾分威力?


    明明隻要他隨手一戳,她便會迎風而倒。


    可過了震驚、詫異,以及一絲絲隱晦的難堪,桓崇的心中卻升起了莫名的興奮。


    他沒有掙開她手指的鉗製。


    他甚至主動配合,抬高了下巴,生怕他的腦袋太沉,累到她那隻捏著自己的小手。


    桓崇的模樣無比認真,他的眼光落在無憂的麵上,將她的一絲一毫都端詳得清清楚楚。


    頓了片刻,他才終於沉聲道出一個字來,“是。”


    ... ...


    桓崇的態度,坦蕩得如同吃飯喝水。


    甚至坦蕩得...如同一隻不怕開水褪毛的死豬。


    便是有再多的急智,無憂也不過是一名未至及笄的小女郎。她也很想裝得像他那般平靜,可甫一對上桓崇那不管不顧、大剌剌的視線,無憂麵色一紅,捏著他下頦的指尖抖了一抖,一不小心,指甲的尖端就擦過了他的唇下。


    也不知是真疼還是假疼,隻見桓崇微微皺眉“嘶”了一聲,他白皙的下巴上就顯出了一道淡粉色的弧形印記。


    郎君俊俏,臉上隱露痛苦之色,無端便使人生憐。


    無憂轉了轉眼睛,她再微微低下頭去,輕聲道,“疼?”


    小女郎那香甜的氣息近在身前,桓崇想點頭,不防下巴被她握在手中,隻好低聲開口道,“疼!”


    自打她一口道破了他喜歡自己的事實,桓崇仿佛一瞬間就成了一顆任她搓圓搓扁的軟柿子。他生得又很是白淨,此時收起了滿身的冷峻戾氣,扮起無辜弱小來,竟好似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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