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劍法的氣勢,還是使劍者的透露出來的劍意,都像極了——


    “滕當淵。”


    丁芷蘭打了個哈欠,靠在椅背上,故意搞事,一針見血地戳破了那層窗戶紙:“這丫頭的劍意,獨一無二,明顯是學著滕當淵的風格,並且還練得不錯。”


    眾人下意識看了眼盛鳴瑤,又下意識看了眼正派師尊玄寧真人,隨後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敢動。


    到底是什麽讓玄寧真人的親傳弟子習得了另一個門派大佬的劍意?


    不敢想,不敢想。


    被眾人這般偷偷打量,玄寧倒也穩得住,他淡淡地瞥了眼丁芷蘭,略一頷首,像是對此表示認同,便又將目光挪到了場上的盛鳴瑤身上。


    然而,玄寧內心可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雲淡風輕。


    腦中樂鬱的形象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正殿時盛鳴瑤空洞的眼神,以及之後她昏迷時口中喃喃念著的名字……


    玄寧不悅地得出了一個結論,盛鳴瑤真的很喜歡滕當淵。


    勝過他這個師尊。


    可盛鳴瑤……


    如此的合他心意,卻習得了旁人的劍意。


    毋庸置疑,如今的盛鳴瑤變得極其出色而耀眼,讓人刮目相看。可她卻連劍意都是從別人那兒領悟的,身上一點都沒有玄寧教導的影子


    玄寧看著場上不屈不撓,言笑肆意的女子,心中騰起了幾分異樣的酸澀和不適。


    ——這分明是我玄寧的徒弟啊。


    第36章 痛打落水狗


    “你少瞧不起人了。”


    盛鳴瑤再次得手, 不免心中也湧起了幾分快意。


    其實盛鳴瑤此時情況算不得好, 畢竟之前被妖獸重傷, 又連失了兩滴心頭血,也不過是全憑著心中那股氣勉力堅持著罷了。


    不過同樣的, 遊真真的樣子也沒好到哪兒去。


    盛鳴瑤的精神境界不知為何竟強大至斯!即使高出了一個境界,遊真真也發現自己半點也奈何不了她!


    本來遊刃有餘的遊真真此刻神色慌亂,強行偽裝出了一幅不動聲色的模樣,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她內心的膽怯與退縮。


    一開始,遊真真抱著速戰速決,直接在眾人麵前碾壓盛鳴瑤的想法,毫無節製地使用著自己的靈力。她靈根親火,使用法訣時炸出團團火光實在耀眼又好看, 頓時引起了底下弟子的陣陣輕呼。


    沒有人看好盛鳴瑤,所以,也沒有人預計會出現這樣的場麵。


    盛鳴瑤憑借自己的強大的情緒感知力, 在熟悉了遊真真的招式後, 幾乎能借此預判到她的每一次出招。


    躲得過就趕緊躲, 躲不過, 哪怕拚死也要反擊,總之就算是輸,也要扯下對方一塊血肉來!


    心中累積的鬱氣再次爆發, 盛鳴瑤霍然抬頭,對麵的遊真真竟一時不敢對上她的目光。


    這人……!


    擂台下,原本悠閑看戲的遊隼不知何時, 表情已經變得十分肅穆。他死死地盯著擂台上打鬥的兩人,雙手緊握,青筋暴起,像是隨時準備衝上場去。


    不隻是他,場下弟子各個目瞪口呆。


    “不是,這……這居然是玩真的啊?”


    “太凶殘了吧!”


    “白衣服的那個就是你們說的盛鳴瑤?我的媽,天資如何我不知道,但她這份氣性可也真是獨一份兒了!”


    ……


    玄寧同樣將圍觀弟子的竊竊私語盡收於耳,恐怕他自己都沒發現,此刻,他是帶著笑意的。


    極淺,淺到像是春天時春風落於花蕊上的輕顫,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確實是真實。


    常雲作為掌門,同樣很長時間沒看到這樣的擂台比武了。


    般若仙府的大佬如今都到齊了,就是為了這場擂台不鬧出人命。當然,一開始也沒人當真,隻以為是小姑娘打打鬧鬧,擦破點皮估計都能叫嚷半天。


    可如今,就連打定主意全當休息的丁芷蘭都在她鋪滿了錦繡羅緞的軟座上睜開了眼睛。


    這是擂台,是真的簽了生死契的擂台。


    如果說之前常雲將盛鳴瑤要過來收為徒弟的話隻有五分真心,那麽現在已經暴漲到九分了。


    就連一次竊竊私語,互相開著玩笑的圍觀弟子們也不自覺地安靜了下來,不再討論兩位主人公的軼事。


    很多人都不約而同地望著擂台,望著那個身穿白色衣袍的女子。毫無疑問,她此刻很狼狽,東躲西藏的模樣甚至會有幾分可笑,但沒有人會去嘲笑她。


    敢於越階挑戰,而不怯場,不卑不亢,本來就是精神境界上的強者。


    越階挑戰時,甚至能拖住對方,從一開始被碾壓到步步反擊,更是武力上的強者。


    有腦子,有謀劃,還有開闊而平靜的心胸。


    這樣的人,值得尊重。


    朝婉清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擂台剛開始時,她還在心中嘲笑過盛鳴瑤的狼狽,可如今,她一點也笑不出來了。


    朝婉清拚命安慰自己,如果是我站在台上,我也……


    我……


    朝婉清呼吸變得急促,終於頹然地認清了一個事實。


    ——我做不到。


    同樣的,站在玄寧身後的沈漓安也一時間看得恍惚。


    他從來都覺得這些師妹十分弱小,需要自己的保護。譬如朝婉清,即使她巔峰時已經到了金丹三階,不過是金丹後期的沈漓安也總將她當成自己的責任。


    至於盛鳴瑤、遊真真,她們資質平庸,又懶於修煉,沈漓安也從不催促她們,隻會溫柔地淺笑,以一種保護著的姿態告訴師妹們“沒關係,有師兄在”。


    可沈漓安從沒想過,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呢?


    沈漓安亦從未想過,弱小又嬌氣的盛鳴瑤,居然也能在擂台上和高出她整整一個大境界的人打得如此難舍難分,打得這麽有血性!


    沈漓安望著擂台上的女子,忽而覺得她遙不可及。


    ——也許,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常雲實在看得眼熱又覺得十分眼熟,沒忍住,嘴上就帶出來了一句:“這不要命的打法,真像玄寧。”


    丁芷蘭瞥了眼玄寧,勾起嘴角:“可不是嘛!哪怕遇見比自己強大的敵人,也認死理,憑死也要扯下對方一塊肉來,不愧是……”瘋狗打法。


    丁芷蘭和常雲都見識過玄寧年輕時對誰不服輸的那股勁兒,當時不過金丹的玄寧就敢去挑戰他們的師父,被打得三個月沒下的來床,惹得當時還是小師妹的丁芷蘭,對他們的師父廣任發了好大的火。


    萬萬沒想到,玄寧越挫越勇。等他傷勢痊愈,又去挑戰,那打法簡直不要命,和瘋狗一樣,氣得當時的丁芷蘭發誓不再理這個師兄了。


    ……


    當年啊。


    饒是丁芷蘭也恍惚了一瞬,見眾人都看向自己,微微一笑:“……不愧是,玄寧師兄的徒弟。”


    常雲也不知想起了什麽,與丁芷蘭目光相接,兩人同時笑了出聲。


    老神在在的易雲也掛上了笑意,他也曾聽說過幾百年前那個“瘋子玄寧”的事跡。


    回憶起往昔,原本緊繃的氣氛忽然鬆弛了下來,玄寧雖沒附和,但也難得沒有反駁,他目光專注地看著擂台,倒是讓丁芷蘭有幾分新奇。


    看這眼神……自己這位師兄不會是突然發現了小弟子的好,所以後悔了吧?


    之前那麽絕情,恐怕涼透了那小姑娘的心。現在看著,玄寧可是愛極了這樣的性格,完全正中胃口,恐怕如今心中不知何等懊悔呢!


    丁芷蘭把玩著手上的小藥壺,眉目之間興趣盎然。


    嘖,這可就有趣了。


    至於上首,遊真真嫩粉色的上品法衣已經染上了斑駁的血跡,也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旁人的。


    因為一開始想要贏得漂亮,遊真真毫不控製靈力的使用,又被盛鳴瑤遛著跑了好幾圈,導致遊真真現在幾乎靈脈枯竭,隻剩下了一層稀薄至極的靈力。


    一來一去,反倒和盛鳴瑤半斤八兩。


    盛鳴瑤再次一笑,她已經看出遊真真如今的窘境。


    黔驢技窮。


    深知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道理,盛鳴瑤緊緊地盯著遊真真,試圖再次找到她的弱點,徹底將她擊潰。


    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與有所顧忌又嬌慣長大的遊真真相比,盛鳴瑤無牽無掛,一身輕鬆,打起架來根本就是不要命,明顯令人難以招架。


    就在這時,盛鳴瑤瞅準了遊真真再次揮鞭的瞬間,不再遲疑,直接欺身上前。


    她在左手上覆蓋自己同樣所剩不多的靈力,顧不得白皙的手被鞭子的倒刺勾得鮮血淋漓,右手拔出了之前掌門派人還給她的短匕首,狠狠一紮——


    “真真!!!!!”


    早就覺得大事不妙的遊隼霍然起身,在盛鳴瑤發起攻勢的瞬間,直接撕破了擂台的結界,可還是晚了一步,盛鳴瑤已將匕首捅入了遊真真的胸口。


    遊隼一手攬住了愛女,在發現遊真真氣息微弱時勃然大怒!


    這可是他最寶貝的嬌女,縱使天資一般,平時也都是好吃好喝地嬌慣著,連句重話都不敢說,哪裏受過這種委屈?


    遊隼惡狠狠地盯住了同樣趴在地上滿身狼狽,冷不丁抬手,盛鳴瑤隻覺得一股帶著殺氣的掌風向自己襲來。而她卻已經力竭——


    避無可避。


    就在盛鳴瑤以為自己會被狂怒之下的遊隼長老一掌劈死時,一道雪白的身影落在了她的麵前。


    “當著我的麵,打殺我的徒弟。”


    玄寧語氣平淡地闡述著這個事實,同時輕巧地化解了遊隼的焚天掌,反手回擊,直接用靈力簡單粗暴地將人甩下擂台。


    掌門常雲無奈扶額。


    早在遊隼撕裂擂台結界時,玄寧同一時刻飛身上前。然而臥沙場的比武擂台,容不得那麽多人,於是剩下的幾位長老都留在了原地,下令讓自己的親傳弟子安排師弟師妹們退開。


    常雲知道,依照玄寧的脾氣,今日遲早會搞出點事來。


    果不其然,空中傳來了玄寧淡漠的嗓音:“一個個的,是都當我死了嗎。”


    寒意徹骨,聽著就讓人遍體生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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