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蜷縮在地的穀秋尖叫了一聲,想要縮回一旁的樹蔭裏,桂阿瞥了她一眼,指尖微動,給了她一層薄如蟬翼的防護。


    禍月緩慢地轉過身,她看著太陽,忽而覺得很疲憊。


    自己這一生,看似轟轟烈烈,到頭來,不過是夜晚空中驟然綻放的煙火,莫說撐到白日,就連徹夜明亮都做不到。


    到頭來,一切盡歸於塵土,什麽也沒留下,什麽痕跡也不剩下。


    ……


    “盛鳴瑤!”在即將被靜心鈴收入其中時,禍月忽然轉過身,滿臉驚慌地衝著盛鳴瑤大喊,“你要記住我,你要記住禍月,長長久久地記住禍月!”


    到頭來,禍月竟然找不到一個能夠記住自己的人,思來想去,竟是這個曾經被自己綁架過的小姑娘最為合適。


    依她的心性,即便不能闖出一番天地,起碼也能元嬰修為。


    這樣的話,人世間的‘禍月’就又多了幾百年可以活啦。


    禍月想起這些,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十分輕鬆恬靜的笑,不像是即將被關押的妖物,倒像是一個初出人世的小姑娘。


    還是那種父母親族尚在、衣食住行無憂的小姑娘。


    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她用手死死地凝成了最後一團青霧,抵在地上,執著著不肯放手,猩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盛鳴瑤,誓要得到一個答案。


    這樣的毅力,就連桂阿也覺得驚訝。


    “好。”盛鳴瑤逆光而立,禍月並不能完全看清她的模樣,隻聽到她輕輕說道,“我答應你。”


    禍月這才真正地笑了起來,不是之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也不是風情萬種的浮蒙之林的大妖怪,隻是作為禍月——她笑得開懷,不似月色,倒像朝陽。


    就那麽一刹那,禍月消散於原地,懸在她頭頂大如鬥的靜心鍾也逐漸收斂,最後化為如指環般大小,落入了桂阿的手中。


    這件事解決了,還有下一件。


    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在了穀秋身上。


    穀秋似有所感地抬頭,在對上桂阿的眼神時,目光瑟縮了一下,將頭埋在膝上,輕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桂阿應了一聲,他抬起頭,看了眼站在另一旁的蒼柏和盛鳴瑤,兩人也無意摻和別人的恩怨,十分識趣地避開。


    兩人也並未離得太遠,不過是躲到了一旁的大樹底下,接著盛鳴瑤抬起手攏了一層隔音陣,又接過了蒼柏不知從什麽地方摸出來的小糕點,笑彎了眉眼。


    不知從何時起,蒼柏就有了在儲物戒裏攜帶些糕點、糖果的習慣,別人的絕品儲物戒中都是些珍貴脆弱的草藥靈植,恐怕也隻有蒼柏舍得在裏麵放些吃食了。


    而且,自從蒼柏來到盛鳴瑤的身邊後,之前那股沒來由的疼痛自動消失,再也沒有出現。


    盛鳴瑤嘴裏叼著甜膩膩的棗泥糕,又接過了蒼柏遞來的清泉茶,喝了一口,好奇道:“你怎麽發現我消失了的?”


    一邊說著話,盛鳴瑤還不忘往他嘴裏也塞了一塊小糕點。


    知道他不愛吃棗泥糕,盛鳴瑤還特意從麵前懸浮著的翠玉盤中挑了一塊綠葉形狀的茶點。


    微苦,不膩,回味清甜,這是蒼柏喜歡的風格。


    蒼柏十分自然地咬了一口茶點,輕鬆答道:“當時我與田先生,皆在般若仙府那側處理雜事,後來察覺不對,回來時,寄鴻便告知我們,你被一隻妖物擄走了。”


    “般若仙府?”盛鳴瑤瞬間抓住了他話語中的關鍵詞,不由皺眉道,“他們又開始折騰些什麽?是欺負你了嗎?”


    蒼柏莞爾:“不曾。隻是因為那條老舊的白綢——就是阿鳴姐姐曾經在浮蒙之林送我的那一條,被玄寧真人認出了,所以我們兩人稍微說了些話罷了。”


    他越是這般輕描淡寫,盛鳴瑤越是懷疑其中另有玄機。


    隻要一想到蒼柏也許被玄寧欺負了,盛鳴瑤整個人都憋著氣,甚至比之前自己遭受的入股般的疼痛,更為不適。


    “稍微說了些話?”盛鳴瑤連糕點都不吃了,拉住了蒼柏的袖子,眉頭緊蹙,“他那人……算了,你們沒動手吧?”


    無論蒼柏身上到底有何不對,玄寧那人畢竟已經是化神期修為,差一步便可證得大道。


    蒼柏與他對戰,隻有被欺負的份兒。


    聽見盛鳴瑤這一問題後,麵前的少年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而此時,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居然和你動手?!”盛鳴瑤難以置信,“這是什麽——”


    “田先生來得很及時,玄寧真人也並未真正對我動手。”蒼柏舒展眉眼,笑得溫和。


    他伸手點了點盛鳴瑤的鼻子,語氣苦惱道:“阿鳴姐姐若是真的擔心我,不如回答一下,之前那妖物問你的問題。”


    盛鳴瑤略有迷茫,完全沒反應過來話題怎麽急轉直下,突然變成了這樣。


    蒼柏不給她猶豫的機會,小聲地歎了口氣,問道:“我和那位玄寧真人若是打起來,阿鳴姐姐幫誰?”


    這問題很古怪,也沒什麽邏輯,但是盛鳴瑤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答道:“你。”


    “若是和那位純戴劍宗的劍道第一人呢?”


    “當然是你。”


    “那位魔尊大人呢?”


    “還是你。”


    盛鳴瑤頓了頓,又補充道:“打他的時候,你記得下手重一點。”最好打死完事。


    “可是那魔尊戀你癡狂,那劍修待你不凡,那位玄寧真人更是心思難辨……”


    一邊說著話,蒼柏微微俯身,盛鳴瑤不自覺地後退,在後背即將觸碰到身後那顆老樹時,蒼柏先她一步,將手墊在了她的後方。


    盛鳴瑤不自覺地挑眉。


    這家夥的眼睛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說他看得見,可他平日裏又確實表現得如普通眼盲之人一樣,說他看不見,但是每每遇見與盛鳴瑤有關的事情,又比任何人都反應迅速。


    蒼柏垂下頭,他身上如草木般的氣息頓時將盛鳴瑤包圍。


    溫柔又不容拒絕。


    “他們如何,與我並無太大幹係。”盛鳴瑤幹脆道,“而你不同,我當然會選你。”


    蒼柏聽見這毫不猶豫地回答,頓時愉悅起來,昳麗的麵容上都染上了清晨的日光,眉目灼灼,比畫中人還要精致。


    隨後,他忽而睜開眼,稍淡的眸色中似乎凝聚著細碎的星光。


    蒼柏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他的氣息落在了盛鳴瑤的耳畔。


    溫柔親昵得近乎於一個綿長又充滿眷戀的吻。


    “那我可不可以認為,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之下——你都會選我?”


    第102章 “瑤瑤。”


    ‘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之下’?


    這個概括麵也未免太廣, 即便是盛鳴瑤也沒有如之前那樣幹脆地回應。


    蒼柏抿唇, 他像是知道自己問錯了話, 又不甘心收回,索性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直接伸手將盛鳴瑤擁在懷中,又不管不顧地將頭埋在了她的頸窩處。


    他身上那股類似於草木的清香愈加清晰,像是冬日裏白雪覆在針葉林上,以雪色包裹著底下的蒼綠,壓抑著往日裏鮮活的樹木重煥生機。


    “算了,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情,總之你都不許不理我。”


    蒼柏用下巴蹭了蹭盛鳴瑤的頸窩,輕聲呢喃, 少年清越本如玉石擊泉,此時又帶了幾分沙啞。


    這份沙啞非但不讓盛鳴瑤膽寒心驚,反倒愈發無奈好笑。


    蒼柏這模樣, 像極了一隻自知做錯了事又不願承認, 於是瘋狂對著主人撒嬌的貓兒。


    盛鳴瑤實在看得好笑, 強忍住心中笑意, 輕咳一聲,對著蒼柏說道:“隻要你不騙我,我就永遠不會不理你, 也永遠……永遠會在別人和你之間,選擇你。”


    在盛鳴瑤看不見的方位,蒼柏不自覺地睜開眼, 淺淡的瞳色中隱約可見幾縷金色的花紋轉瞬即逝。


    天光大亮,本還點綴著幾顆殘星的夜空刹那間被洗淨,隻餘一片幹淨的淺青色。


    “我不會騙你。”蒼柏拉開了與盛鳴瑤的距離,他一手擋在盛鳴瑤身後,一手牽住了她右手的手腕,垂下眼簾,“等之後我們去樂氏秘境的路上,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會告訴你。”


    這句話像是保證,又像是一句承諾。


    然而這又和樂氏秘境有何關係?


    還不等盛鳴瑤開口詢問有關於樂氏秘境之事,隻見原本被繁密枝葉遮蓋的桂阿,已然從林中走出,顯露了身形。


    蒼柏尚未反應過來,盛鳴瑤就已經撤去了兩人周圍的隔音陣,牽著他向桂阿走去。


    別看桂阿平日裏總是沒個正行,一幅風流公子哥的模樣,真碰上事了,處理起來倒也很是靠譜。


    桂阿冷著臉在目光觸及到盛鳴瑤和蒼柏時才略微好轉,他的手裏捏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紫色石頭,走到盛鳴瑤麵前:“因我之故,使師侄蒙受無妄之災,實在慚愧。”


    這話剛說完,桂阿就見一直乖巧地站在盛鳴瑤身後,眉眼低垂的蒼柏抬頭器,輕飄飄地‘望’了他一眼。


    像是不經意的提醒,又像是一個刻意的警告。


    早已從田虛夜那裏知道蒼柏身份的桂阿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他也懶得與這小心眼的家夥多費口舌,直接從儲物戒裏拿出了一個小瓷瓶,送到了盛鳴瑤的掌心。


    “這枚‘丸’便算是我的賠禮,具體該如何服用……”桂阿挑眉,拖長了語調,“師侄身邊這位,想必比我還要清楚。”


    既然蒼柏熱衷於看他的好戲,那向來睚眥必報的桂阿也不介意小小地給他挖個坑。


    這也算是毫不遮掩地表明,蒼柏的身份與之前表露出來的不同了。


    說完這話後,桂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先出了這片亂木林,一切等到了外界,我再與你細說。”


    話是這麽說,然而桂阿非但沒有運氣靈力飛行,也並未使用什麽法訣,而是選擇用腳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像個普通人一樣。


    看戲嘛,自然不能離得太遠。


    可是事情的發展,注定要令桂阿失望了。


    被‘拋’在原地的盛鳴瑤收起那觸感冰涼的瓷瓶,斜睨了身邊人一眼。


    隻見這人仍是乖巧無害地站在原地,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還側過臉,對她笑了笑,無聲地喚了一句‘阿鳴姐姐’。


    微風將蒼柏的發絲略微打散,非但不顯得淩亂,反而為蒼柏平添了幾分惑人妖冶。


    若是別人,在盛鳴瑤沒有完全弄清這人的底細前,是絕對不會再和他來往親密了。


    可是蒼柏不同。


    正是因為這份‘不同’,盛鳴瑤不僅沒有放開他的手,而是任由蒼柏牽著自己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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