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毓有些意外,他以為這爐鼎不是選劍術便是學五行法術,尤其是劍術,能得他指點一招半式,一般劍修怕是會喜極而泣。


    不過轉念一想,他便明白過來。這爐鼎資質不佳,無論選劍術還是法術,都會露短,他最不喜資質駑鈍之人,她自然討不得好。


    反倒是讀書習字,手把手地教,難免耳鬢廝磨,再來個紅袖添香……


    蘇毓心中冷笑,這爐鼎想得倒是美。


    “可以。”他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小頂粲然一笑:“多謝……”這可幫她解了燃眉之急。


    蘇毓見不得這爐鼎巧笑倩兮的樣子,不欲與她多言,三言兩語交代完,便叫來阿亥吩咐道:“你帶她去認認地方,說清楚規矩。”


    又對小頂道:“放課後立即回來,不可在外嬉遊。”尤其是與男弟子勾勾搭搭。


    小頂趁機問道:“今晚,就要嗎?”


    蘇毓一張謫仙般的俊臉頓時黑如鍋底,難以置信地盯著她,這爐鼎簡直是令人發指!


    他薄唇裏吐出的話語比冰還冷,比刀刃還薄:“事已至此,你以為我還會要你當爐鼎?”


    小頂沒料到他會這麽說,一時間不知所措,愣怔半晌,忽然回過味來。


    這是好事啊!


    她不喜歡書給她找的主人,但是身為爐子怎麽能主動換主人呢?


    眼下可是連山君先不要她的,這就怪不得她了。


    畢竟是來到這裏後的第一任主人,雖然不咋的,還是要和他好聚好散。


    她禮貌地問道:“那我能做,別人的,爐鼎嗎?”


    第15章


    饒是蘇毓見多識廣,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他冷冷盯著眼前這張豔若桃李的臉,試圖從那對翦水雙瞳裏看出一絲心虛。


    什麽也沒有,這爐鼎理直氣壯,坦坦蕩蕩,直視他的雙眼,甚至還歪了歪腦袋,忽閃了兩下眼睛。


    “可以嗎?”小頂見他半晌沒回音,心中忐忑,又問了一句,“你,不要我,我找別人。”


    蘇毓恍然大悟,原不過是打著以退為進、欲擒故縱的主意。


    “這是你自己的事,不必來問我。”他漠然道。


    小頂嫣然一笑,大有買賣不成仁義在的豁達:“謝謝。”


    蘇毓觀她神色欣然,不似作偽,不得不感歎這爐鼎會做戲,難怪能將雲中子騙得團團轉。


    小頂卻是已經憧憬開了。


    下一任主人該找誰呢?她想過給恩人當爐子,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隻是她不知恩人的下落,去找也沒個方向。


    當然,找不到是自欺欺人的借口,主要還是恩人生得平平無奇,若是他像金道長那般美絕人寰,這爐子便是把六合八荒翻個底朝天,都要把他挖出來以身相許的。


    總之,她已經在心裏打定了主意,就金道長了……


    想到這裏,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似乎不曾聽說過金道長煉丹。


    連山郡是金道長的師叔,想來是知曉的,正好順便打聽一下。


    小頂便問道:“金道長,用得著,爐鼎嗎?”


    蘇毓呼吸一窒,雖然知道爐鼎是在激他,卻也不免有些心氣不順。


    雲中子的五個弟子中,金竹修為算是中遊,又因為幼時被人下了奇毒,壞了樣貌,但他有個其他人都望塵莫及的優勢——他家有礦。


    十洲境一共六條主要的靈石礦脈,金家就占了三條,而金竹身為嫡長子,自是要承襲家業的。


    也就是說,他擁有十洲境一半的靈石礦。


    金竹向來低調,金家繼承人的身份,隻有內門弟子知曉。


    也不知這爐鼎從哪裏打探出的消息,果真是無孔不入。


    蘇毓自然不差錢,但若是認真和金竹比家產,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他冷若冰霜道:“用不著。”


    小頂一聽傻了眼,小臉頓時垮了下來:“為……為什麽呀?”


    蘇毓冷冷睨了她一眼:“我奉勸你別打內門弟子的主意。”


    頓了頓,帶上幾分冷厲之色:“有我在派中一日,豈容你壞了內門風氣。”


    小頂不知道何謂“風氣”,她連猜帶蒙,料想是嫌她煉丹時冒煙了。


    但是這就沒道理了,哪隻爐子不冒煙呐!


    何況她的煙也沒多少,就不能開了門窗通通風麽?


    她心裏委屈,奈何嘴笨,不擅長與人爭辯,隻能訥訥道:“白送的,也不要嗎?”


    蘇毓越發不齒,就這麽自輕自賤麽?果然是無可救藥的爐鼎。


    小頂想起金道長圓圓的臉蛋和鼓鼓的肚子,實在舍不得就這麽放棄,看了一眼現任主人,幹脆死馬當成活馬醫:“你,能幫我,說說嗎?”


    蘇毓差點沒背過氣去,每次他覺得這爐鼎的臉皮已經登峰造極,她總能突破自我,給他下一個驚喜。


    這是把他當成拉皮條的麽?他都快氣笑了,一個眼風掃向一旁的阿亥,冷聲道:“帶她出去。”


    說罷便垂下眼眸不理人了。


    阿亥正努力把自己展平了貼在牆上,假裝不存在,聞聲打了個冷顫,走到小頂身邊,用胳膊肘輕輕捅捅她,小聲道:“小頂姑娘,走吧……”


    小頂便是再不會看人臉色,也聽出連山君語氣不善。


    不答應就不答應,拿一隻爐子出氣很了不起麽?


    她好性子,可也不是全然沒脾氣的,當下也不笑了,拉下臉來:“那我,走了。”


    蘇毓眼皮也不抬一下,自顧自拿起書卷來看,吩咐阿亥道:”告訴她這裏的規矩。“


    阿亥偷偷拉她袖子。


    小頂卻沒動,看向蘇毓:“不用,告訴規矩。”


    蘇毓挑了挑眉,不知道她葫蘆裏又在賣什麽藥。


    小頂挺了挺胸脯:“我,走了。”


    說著從阿亥手裏拿過自己的小包袱挎上:“走了,不回來。”


    蘇毓這回總算抬起了眼,用指尖點點桌案,嘴角微微揚起。


    阿亥嚇得一縮脖子,遊魂一樣飄到一邊,緊緊貼回牆上。


    蘇毓:“我說過,今日起,你住在掩日峰,直至我命你離開。”


    小頂莫名其妙:“你,又不要我。”


    這是在要挾他?


    蘇毓仍舊含著笑,但聲音冷得能把人血液凍成冰:“你留在這裏,直至我恢複靈力。”


    小頂卻是不怕他的,就事論事道:“你的靈氣,關我,什麽事?”


    她是來當爐鼎的,當不成爐鼎,留在這裏做什麽?


    蘇毓冷不丁叫她一噎,這是有恃無恐,知道自己有求於她。


    她的話的確是挑不出什麽理來。


    但是連山君是講道理的人嗎?


    不,他壓根不能算人。


    他沉下臉道:“河圖石是你摸壞的,我因此沒了靈氣,你這麽一走了之,是不打算賠了?”


    不是最喜歡裝傻賣乖麽,繼續裝。


    果然,爐鼎一聽這話便慌張起來,小臉便是一白,愣愣地道:“可是,掌門說……”


    若是換個有點良知的人,訛一個小姑娘多少會心虛。


    然而良知這種東西,蘇毓自是沒有的。


    他麵不改色心不跳:“師兄仁善,不想追究罷了。我卻沒那麽好說話。”


    小頂未料還有這一出,訥訥道:“我……我願意,賠的。”


    蘇毓輕嗤一聲:“河圖石乃上古靈物,本是無價之寶,念你不是故意為之,賠一百萬上品靈石即可。”


    小頂對錢財沒什麽概念,她隻知道自己值十萬靈石。


    她伸出手,低下頭開始認真掰手指。


    蘇毓:“……”裝傻也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吧。


    小頂掰了半晌,發現一百萬靈石能買十個她,臉色更白了。


    這得把她賣十次啊!


    蘇毓看著火候差不多,這才矜持道:“本來隻要你聽從吩咐,我也不欲難為你。既然你不願意,那便照價賠。”


    那爐鼎果然服軟,小嘴癟了癟,秀氣的腦袋微微耷拉著:“我,聽你的。”


    雖是裝的,倒也有幾分可憐,蘇毓暗忖。


    他心氣順了,紆尊降貴地一點頭:“既已明白了,那便退下吧。”


    又掃了阿亥一眼:“還等什麽?”


    從連山君的書房出來,小頂蔫頭耷腦,隻覺前路茫茫——爐鼎沒做成,還莫名其妙背了一屁股債。


    阿亥清楚他們道君是什麽貨色,十分同情這小姑娘,安慰道:“小頂姑娘,節哀順變吧,往好了想,至少你是真人,總有死的一天,死了也就不用還債了。”


    小頂茅塞頓開,有道理啊!


    她對阿亥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阿亥,你,真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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