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仔細打量這房舍和小樓,緩步上台階,這裏的一切都樸素的像一個農家院落:“多謝陛下施以援手,呂雉特來奉還。”她雙手捧著寶劍,微微欠身施禮,抬起頭對他笑了笑。


    這並非勾引,而是散發善意和結盟的氣息。


    嬴政越看她越覺得順眼,舉止端正威嚴,容貌雖非絕美嬌豔,可是加上氣度斐然之後,叫人目不轉睛。又是個極聰明的人,他喜歡聰明人,立刻伸手托住她的手:“皇後不必多禮。寶劍贈與你,權作防身之用。劉邦此人狡詐多端,易反易覆,你要多加提防才好。”說著就開始解腰帶上的劍鞘。


    解不開。劍鞘的係帶和腰帶綁的特別緊。


    呂雉心中冷笑,裝腔作勢占我便宜,無所謂,你的樣子看起來還不錯。如果結盟要有這種代價,並非不可,到了這個歲數還怕什麽禮義廉恥麽?


    過去劉邦有戚姬,不把我放在心上,現在隻有我一個,他,他將來子孫後代麵前顏麵無光。想到這裏,就配合的伸出手:“讓我來。”


    她也解不開。


    這不是故意的挑逗。


    這是一串死扣!


    “這是誰係的?”


    “我。自從係上之後就沒解開過。”他輕易不睡覺,睡覺時直接脫衣服。


    呂雉幹脆把劍遞給他:“算了。陛下的佩劍一定很多,另選一把送給我。”


    “好。”嬴政尷尬的有點臉紅,收劍還鞘。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兩把,一把金柄鑲紅寶石,另一把是用綠鬆石鑲嵌出美麗的圖案:“你喜歡哪一個?”


    呂雉不喜歡紅色,選了綠鬆石那一把劍,客客氣氣的致謝,把寶劍抱在懷裏,滿足的望著遠處小樓中的兒子:“早就聽說扶蘇也在這兒,還很孝敬陛下,他可真是個好孩子,是我教子無方。”


    嬴政笑道:“皇後此言差矣,劉盈也是個好孩子,扶蘇雖然幹練,卻不會蓋樓。這二層小樓是劉盈教他的。他心裏又何嚐沒有孺慕之情?隻是小孩子終究心軟。”


    “或許吧。”


    “韓都尉說,帝王的相貌會恢複到最高興的年紀。你看劉盈這年紀大概多大?”


    “十七歲左右……”呂雉悵然,心裏一軟:“那時候劉邦剛剛駕崩,他剛繼位,他年紀小,我臨朝稱製……我們都快活自在。後來他不和我齊心,無論我要殺誰,他都攔著。他說是為了名聲……項羽當年為了名聲沒殺劉邦,你看如今如何。”


    嬴政非常讚許:“不錯,我當年一掃六國沒有把他們殺淨,你瞧,朕剛駕崩才多久啊,一個個的都出來複國。朕就是太心軟了。”


    呂雉知道他在胡扯,如果把和六國王室有關的人都殺光,那就剩不下多少人了。


    她看著劉邦的手腳複生,跌跌撞撞的站起來走了。轉過頭去,又看到劉盈看到自己有些驚恐,飛快的從那個中年人懷裏跳了出來。


    “那是公子扶蘇麽?”


    “正是我那可憐的長子。”


    呂雉越發惆悵:“他們倆成一對了?”一起蓋房子,一起住,一個哭了另一個去安慰。


    “啊?”嬴政揉了揉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阿盈…”呂雉忽然想起,地府和人間不通音訊,皇帝不知道人間發生了什麽事。劉邦有很多事都沒提,那麽始皇也不知道阿盈曾經有過不少男寵。這種事又不長臉,說他幹什麽?


    “阿盈總對扶蘇這樣的人有些孺慕之意,過去礙於皇帝的身份不能親近……我看阿盈趴在他懷裏,還以為他終於得償所願。陛下,是我看錯麽?”


    嬴政有點懵。真的,龍陽之好是他不曾涉及的範疇。


    雖然懵了,卻沒有直接同意——說不出口,也沒有立刻回絕——對自己不利。


    他隻是拉住呂雉的手:“孩子們都不小了,自有主意。


    朕隻想知道,你願不願意留下來。


    劉邦還在伺機報複,朕不能看你再受他折磨。


    呂雉,留下來住在你我的兒子搭建的小樓中,可好?”


    呂雉卻誤會了,再怎麽樣的聰明人也不能事事猜中對方的暗示,她以為始皇帝承認這兩個單身漢湊在一起變成一對鴛鴦。


    笑道:“陛下想要親上做親麽?這……”


    第11章 不行


    劉盈害怕的從扶蘇懷裏蹦出去,他的臉色發白,咽了咽口水,很害怕的樣子:“太後和始皇帝在看我。”


    扶蘇現在不怕父親,更不會怕呂雉,笑道:“她看看兒子怎麽了。你不是劉邦,沒做那麽多錯事,不要害怕。倘若她無理取鬧,我會幫你。”


    劉盈臉上漸漸恢複了血色:“嗯……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太後會生氣的。”


    扶蘇經驗十足的安慰他:“你們之間有心結,總要把話說開才好。我剛死時,誤信趙高矯詔,和父親吵了一架才把話說開。”


    劉盈心說那是你爹,始皇帝能從諫如流任人唯賢,可我父母不是啊。他垂頭喪氣:“我,我的確讓她傷心了。我曾經賭咒發誓,等我繼位之後一定會好好孝順娘,可是太後不需要,她也不聽我說話,她隻需要我聽話。我,我不是小孩子……太後治國治的很好,我無話可說。”


    他覺得自己委屈的要命,仔細想一想,又覺得自己好像在無理取鬧,可是真的很委屈。


    真的真的很委屈!


    扶蘇往對麵小樓上看去,正看到始皇帝把佩劍送給她,心下有了幾分猜測:“我去勸一勸她。阿盈,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問她。”


    “什麽事?”


    “她為什麽要讓你外甥女做皇後。這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劉盈弱弱的說:“我也是。”


    他頓了頓,試圖把自己的想法說清楚:“我願意把自己的宅地割讓給太後,也願意去給她蓋房子,可是我,我不敢跟她說話。”


    太後咄咄逼人,我卻一激動就要哭出來,每次一哭,就覺得自己不占理。


    扶蘇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話沒說出來,但就是把他當小孩看待。


    愛哭的就是小孩子,男子漢不會哭的,再苦也能忍住。


    呂雉就在小樓裏住了下來,一直站在窗口,手按劍柄盯著劉邦。


    嬴政並沒有直接上手調戲,他不著急,雖然已經單身幾十年,但他一點都不著急。鬼沒有身體,又怎麽會有生理需求呢,有的隻是心理需求。想要有一個女人陪在自己身邊,可以聊聊天——過去沒有和女人聊天的習慣,哪有那麽多時間,睡完了還得去工作呢。


    他在呂雉這裏詳細了解了自己去世之後的政治風雲,從趙高都幹了啥,一直說道楚漢爭鋒,在漢朝定鼎中原之後,趙佗如何,韓信如何,爭儲之戰…太後臨朝稱製後如何治國…到孝惠皇帝、少帝。“我分封諸呂為王,很多人都不滿,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把握住兵權,保全自身。”


    始皇帝和她認真的探討了嚴刑峻法和垂拱而治的區別,嬴政基本上能記住大秦律的全部律條,也就懶得去翻檢自己的陪葬品,把幾十個重點拿出來問她:“漢律和秦律的區別何在?”


    呂雉的記性也很好,一一回應了原文,記不住律法原文的也能想起案例:“似乎沒什麽區別。”


    不錯,漢律基本上沿用了秦律。


    嬴政不由得悵然,同樣的法律對待同樣的百姓,朕就是四麵起火,劉邦這樣一個流氓地痞王八蛋,卻把江山坐的穩穩當當。何其可恨!何其不公!


    聰明人當然懂得揣摩他人的心思,呂雉是個極聰明的人。


    淡淡道:“劉邦占了便宜,賊心不死意欲複國的六國遺老遺少被秦軍殺傷過半,項羽又幫他掃平了天下許多英雄豪傑,他整了整陛下剩下的殘羹盛宴,也湊了一桌宴席。他這個人什麽都不好,隻有命好,蕭何、曹參、樊噲、周勃、盧綰、夏侯嬰都是沛縣人,一百四十五位開國功臣中,有三十多人出自沛縣,另外三十多人距離沛縣不遠。”


    嬴政氣的直翻白眼,心裏頭卻舒服了不少,這說明自己的執政沒什麽問題,倘若自己按照計劃活的長長久久,在壓製六國殘餘幾十年,他們就不敢反了。


    他也細致入微的說了這鎮子的生存現狀。


    正說這話呢,韓都尉來了:“閻君同意了。”


    劉邦劃出三畝地還剩兩畝,劉盈劃出兩畝地還剩三畝,而呂雉一個人獨占五畝宅基地。


    劉邦氣的跳腳:“這臭娘們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你們不罰她,還讓她的土地超過我們父子?憑什麽劃走我三畝地?!!”


    韓都尉勸道:“劉邦,你安靜點,閻君做的決定萬難更改。呂雉說的有道理。”


    “有個屁道理!以後我也要投胎當個娘們,好家夥往床上一躺把腿一張,但凡能生個兒子就能擁有一切,真他媽比打仗省事多了。”


    “……”韓都尉:“你可要想好了,舉頭三尺有神靈。你那長子如何?始皇帝的姬妾又如何?”


    劉邦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當我沒說。”長子劉肥,誰記得住啊。


    始皇的姬妾都殉葬了,這個我知道,我一個都沒撈著。


    娘嘞,像我這樣聰明有福氣又招人喜歡的人,怕是要成第二個戚姬,糟老頭子好惡心,糟老婆子更邪惡。算了算了。


    他又抱怨道:“這娘們跟我分了,多虧老子沒蓋房子,要不然房子也要分給她,那就虧了。”


    呂雉剛過來,就聽見最後這句話:“正好。你從小遊手好閑,什麽活都不會幹,誰要你的狗窩。陛下~”她轉過身,學著那些姬妾們嬌滴滴的語氣故意叫了一聲。


    劉邦氣的直冒火:“你要是長成這樣,還跟老子這麽說話,老子會對你不好?”


    呂雉沒有說話,她已經放棄講道理了。


    嬴政努力調整了半天,也沒能劃拉出昏君寵愛美人的表情來,仍是幹脆的點點頭:“我給你蓋。”


    劉邦一把揪住韓都尉:“這娘們跟人跑了,你們得賠我一個。戚姬和籍孺給我哪一個都行。”


    韓都尉瞬間變成虛影,讓他一把抓空。


    劉邦氣的大嚷:“蓋房子?還有陪葬品?呂雉你等著的!


    朕的子孫無窮無盡,看你們這奸夫淫婦將來能有什麽下場。


    你們現在敢打我,將來朕子孫萬代如同一支軍隊,看你們螳臂當車又該如何!”


    扶蘇的臉色微沉,嘲諷道:“千?秋?萬?代?在我父親麵前說千秋萬代?”不好,他說的是實話,隻要漢朝沒有結束,那就有千秋萬代的可能性。而我們這邊隻有四個人,其中這對母子還不能相見,這問題必須解決。


    劉邦一噎。


    韓都尉劃分好區域,順便通知一下,前後兩位少帝無功無過啥都沒做,就不用留在這裏享受寂寞。


    劉盈嚶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可憐的孩子……”哀怨的瞥了一眼呂後:“太後為何殺他們?”


    劉邦斜眼:“嗬嗬嗬。”


    呂雉不得不解釋:“我隻賜死劉恭一人。當初……讓阿嫣抱養他作為皇後之子,這小子卻不通人性,說什麽“後安能殺吾母而名我?我未壯,壯即為變。”焉能留下後患。後立劉弘,然後我就到這兒來了,想必是大臣發動政變,害了他的性命。”


    劉盈也就不說話了,其實他和這兒子不熟,和兒子他媽也不熟。


    劉邦:“你就扯淡吧,敢殺不敢認。”


    呂雉緩緩拔劍,冷笑道:“哀家殺過的人,哪一個不敢認?你且等著下一個皇帝來就知道了。”


    劉邦也不想總認慫,翻個白眼:“行吧。朕等著,你,你們也等著。”等朕有了幫手,嗬嗬。


    嬴政莫名的覺得他這個表情才像點樣子,像個皇帝應該有的樣子。


    韓都尉又把她的陪葬品也弄過來,就輕鬆愜意的走了。


    他當然很輕鬆,從始至終他隻負責盯著這些皇帝,還別說,都很有意思。


    呂雉心下打定主意,伸手挽住嬴政的手臂,一同回去。


    “陛下,妾思前想後,有了一個主意。”


    嬴政看出她不想答應自己,心下微微不爽,也不答話,靜靜的、很有威脅感的盯著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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