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夫笑著點頭附和:“是呀是呀,天上人間哪有這樣的景致。”心說那當然了,我小時候就討厭下雪,冷颼颼,凍臉凍手凍腳,柴火還得分成每天的份兒慢慢燒。等進了宮,穿了狐裘依著熏籠,喝著暖酒,出門就上步輦,下雪就有趣了。


    接下來沒有別的驚喜,她沒請平陽公主來,平陽公主也不想來哄他。


    ……


    劉炟和劉盈話不投機,又礙於這是祖先,他不好直接離開。就靜靜的等著,滿心的尷尬,暗暗祈禱一會一定要出現個奇景啊。免得我硬著頭皮強行誇。


    劉盈想打聽一下他和父母的關係,礙於自己年輕臉嫩,不對,出於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他沒法像母親那樣輕車熟路的抖摟一下溫柔慈愛,蒙住人的頭把人拉走。也覺得尷尬,還暗暗的生氣,這小子怎能如此木訥!


    大量的祭品忽然從天而降,盤旋的降下,短時間內傾瀉而下,把亭子給掩埋了——所有人都先祭高祖啊!


    劉炟:“哇!!”


    劉邦坐在亭子裏左右看了看,甚是高興,終於不用自己收拾了!又覺得不對勁:“喂,這些祭品拿去做什麽?”分給鬼們吃嘛?不是有那個施食的無限大餅嗎?上次來一群人把這些垃圾都拿走了,還幹的興高采烈的……朕是不是被人搜刮了?


    劉啟得到了兒子的分紅,就解釋道:“別問,這是收稅。”


    “怎麽早不收?”


    劉恒勸道:“突然加稅也是常有的事。”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是孫子帶人給我拿來十筐東西,五筐新鮮水果,另外五筐是精心烹飪的、一砂鍋一砂鍋的美味。另外還有六壇子酒。


    扶蘇慢條斯理的晃悠過來,看蔫噠噠的阿盈在和蔫噠噠的新居民沉默無語的並肩站著。等一會他可以去祭品堆裏挑自己喜歡的,然後就可以帶著阿盈阿嫣去城裏和父親、夫人團聚,真是個愉快的新年。


    父親剛在閻君那兒拿來了舉薦帝鎮人才的權力,之後會發生什麽呢?劉徹想要離開這裏,這不奇怪,他居然也能俯首稱臣?準是因為我父親能低下頭,那他的驕傲也就是很可笑了。劉炟看起來很奇怪啊,他和阿盈吵架了麽?


    劉炟終於低低的問劉盈:“惠帝,父母對兒子永遠都不滿意麽?別人家也這樣麽?我看到景帝抱著武帝親他的頭……還看到宣帝一邊嫌棄一邊疼愛……”景帝劉啟生氣的時候追著兒子暴揍,高興時把兒子強行抓過來當小時候放在腿上抱著,親親額頭。劉炟表示十分震驚,我從來沒見過這種事!先帝和太後從來不做這種事,這多,呃,多不合禮法啊。


    劉盈眼睛一亮(*^▽^*),開始瘋狂炫耀:“怎麽會呢,我還會躺在我娘懷裏撒嬌!生前和死後都會。我娘其實可溫柔了,別的事都是謠傳,我們娘倆關係可好了,看我這條褲子,我娘給我做的。我繼父第一次去工作就給我拿了糖和瓜子回來!始皇陛下的脾氣也很好。”


    扶蘇以自己的人品給他擔保:“阿盈說的都是真的。”


    “哇…那可好。”劉炟的情緒越發低落,心虛的問這:“二位,我覺得我算是個…挺認真的皇帝吧?我雖然不是累死的,可也不敢偷懶懈怠。我爹娘總是,對我要求嚴格,我時常有瑕疵。”平心而論,他從來沒達到過父母的要求,但他們倆的要求很合理啊。我這麽認真還能犯錯,是不是我有什麽問題?


    扶蘇隨手摟著劉盈問他:“你的治國我不了解,說說看,有什麽瑕疵?”


    劉炟心說等我的竇皇後下來,她也會特別無禮的抱住我又親又摸又蹭,呼:“呃,我為政寬仁,還厚賞外戚。我父親有一點點苛察,還壓製外戚,我覺得,我覺得大臣們都是賢臣,哪有不通人情的人呢,我待之以國士,他們也該報君主知遇之恩。我雖然寬仁,不是什麽都能容忍,小錯赦免,大罪不容。這不是很好嘛?”像我父親哪樣,因為一個大臣把給人十匹錦寫成了一百匹錦,他身為皇帝,抄起棍子把人這頓打,這合適嗎?


    扶蘇表示我當年對胡亥也挺好的,雖然不太熟。


    劉盈表示我當年對周勃陳平也可好了,怎麽樣,人倆說我四個兒子都不是親生的,把我的後宮說成什麽了!


    扶蘇上次和他爹有過法儒之爭,對這個儒家門生也沒有多大好感,摸了摸阿盈的頭發,還是他乖,不和我爭論高低。一個皇帝,成了別人的門生,簡直可笑,更有甚者把那些沒當過皇帝,沒治理過天下的人的話封為金科玉律,簡直是走狗。


    他平和的說:“這樣的確很好。你既然知道你父親苛察,何必聽他的評論。”隨手撈一下。


    劉炟愣了半天:“對啊!”


    扶蘇暗暗的好笑,捏了捏劉盈的肩膀,以眼神示意:儒家的君父論真是蠢透,不論什麽人,隻要是君父就得崇拜、順從,把對方的話奉為金科玉律,讓幹什麽都絕不二話,多蠢。


    劉盈:???哥?您對您自己有什麽誤解嗎?


    扶蘇看懂了他的疑惑:我父親那樣睿智、深謀遠慮、氣吞山河,開創了亙古未有的功業,聰明人都會崇拜他。別人的父親通常不配。


    劉盈忍不住笑了笑:好的好的。


    劉炟:哇,居然這樣露骨的抱在一起,還眉來眼去,我,我,我從沒見過這麽刺激的場麵!他雙手緊張的握在一起,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紛紛落下的祭品。


    扶蘇隨手拍了拍肩膀,劉炟有點受到驚嚇——這倒是很合理,誰敢拍皇帝的肩膀啊。


    他安撫道:“我看你幹的不錯,人口增加,府庫充盈,強國強兵的策略不隻一種,文帝當年也很寬仁。”


    劉炟心裏頭特別開心,嘴上還得謙遜:“我哪敢和文帝相比。”對對對!就是他!本朝中最崇拜的祖先。當年有文景之治,我和我爹也能合稱一個啥啥之治。


    (明章之治)


    扶蘇一看他這種心裏頭得意臉上還得矜持的人,就覺得很好笑,誇你就樂,罵你就不開心,這才是個人呢。誰不知道被誇了會高興啊。“古代聖君裏,沒有幾個親自動手打人的。暴君也沒有。劉莊是個奇人。”


    劉炟羞的臉都紅了,我爹太特立獨行了。


    宛若一個樸素又規矩的兒子為自己叛逆染七彩莫西幹頭的老父親感到羞愧。


    劉盈看他這麽弱唧唧的就覺得煩:“你該回去等著,你的祭品和祭文快要到了。”


    “好。”劉炟想要躲開這尷尬的談話,又非常期待妻子會給自己燒來什麽東西,快速離開這裏。


    扶蘇和劉盈留在原地不動,看著眼前神奇的景色,一陣陣的遐思:“劉徹跑出去了。”


    劉盈:“給衛子夫送貨去了。”


    兩人一頓笑,直到祭品山逐漸擴延,山峰上滾落的雞鴨落在兩人眼前,這才開始動手。


    隨便拿了一大堆看起來好吃、聞起來也好吃的祭品搬走,這是請他修亭子的價格,隻可惜拿回去之後無處存放。


    倆人對著能容納很多東西的九鼎看了一會,誰也不敢開口,陛下生氣會很可怕的。


    張嫣安安靜靜的坐在房頂上看著祭品如暴雨落下,不知道這種景色比江河的汛期如何。她生前對高山大河的景色非常好奇,沒有機會出去轉一轉,現在變成鬼了,仍然不敢飄到人間隨便亂逛,總覺得很危險,能安安靜靜的住在這裏就很好,好奇心就算了吧。


    劉盈說:“哥哥,我覺得劉炟不怎麽樣。受製於一婦人。”


    扶蘇笑問:“你想要他怎麽樣?過於苛察啦。”


    劉盈氣的差點蹦起來:“我可比劉莊聰明多了!隻是生前沒有施展的機會!”


    扶蘇笑而不語,拉著倆小孩準備去閻君城裏過年,不知道父親休不休息,反正夫人和那顆奇怪的小樹一定在家裏,臨行前看了看還有什麽問題,唔,劉病已和許平君去人間過年了,人間的新年花樣更多更熱鬧,隻有劉箕子和王嬿那兩個小孩關起門來不知道在做什麽。要不然把他倆也叫上,一起去過年?要不然這兩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小孩子,孤孤單單的留在帝鎮裏,還沒有多少祭品,多慘啊。


    他示意倆人先別著急,悄悄走到他倆門口。


    劉箕子也覺得無聊,問妻子:“想去城裏逛一逛麽?”


    王嬿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顧及他的情緒:“我想去…寶貨地獄,看看他有沒有後悔。”她一直都想去,問問他逼死我母親和四個哥哥有沒有後悔,有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


    劉箕子也考慮了妻子的感受:“你不介意我嘲笑他吧?”雖然不是第一次去見王莽,但每次都是在屋外混在人群中瘋狂辱罵他,還學會了很多髒話,回來一個字都不敢說的那麽髒。從來沒和妻子一起去過,萬一到時候熱血上頭,罵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怎麽辦。


    王嬿想說的是另一件事,她非常苦惱,又不敢說。伸手抱住他:“隻要你不罵我和我娘,旁的事我不管。”


    “嬿嬿真豁達,不拘泥,比劉莊聰明多了。”


    劉秀和劉莊奮力伐木好幾年,辟雍還沒蓋出來,還沒教化眾人,先被眾人笑話的夠嗆。


    扶蘇看他們不寂寞,也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就悄悄的走了。帶著兩人走出了鎮子,張嫣揪了揪劉盈的袖子:“舅舅,你怎麽生氣了?”


    劉盈不吭聲。


    扶蘇沒想到他這麽生氣,問:“你就這麽討厭劉炟?”


    “嗯。”


    “他做了什麽事讓你如此憎惡?是執政,還是後宮混亂?受製一婦人,大小宋貴人被誣巫蠱,被逼自殺,兩個梁貴人幽憤致死?”


    “對!”劉盈怒衝衝的問:“他弱質不堪,一個虛偽造作的好色之徒,你何須招納他?我和你談論事情,你卻對我熟視無睹!”


    咱們當鎮長招納的第一個人才,可得是個人才,你不能看他可憐文弱就招攬他,對他示好,整個鎮子裏的人都會嘲笑我們的!他既不聰明,又不會識人,性格軟弱體質也不行,簡直是個廢物。他還被和戚姬一樣的女人控製了,任由她胡作非為!


    我可以跟你好好探討這件事,要麽是你說服我,要麽是我說服你,可是你不能不和我探討!


    不說話不搭理,不論是對下屬、對兄弟朋友、對後妃,都是一個意思——滾蛋你真煩人!


    張嫣默默的走開了一點,給他們地方,讓他們自己吵。如果打起來……不會吧?


    扶蘇皺了皺眉:“我打算出了鎮子再談論這件事。你說的沒有錯,劉炟的確是個弱質儒生,但他的用處不在於此。”


    “嗯?”


    扶蘇回頭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跟蹤上來,就把張嫣也撈回來:“你們倆聽著,劉炟是劉秀的孫子,劉莊的兒子,但他的性格和父祖不同。他對他父母的態度很古怪。”


    “這有什麽稀奇?”劉盈說:“我知道他從小不被父母疼愛,被嚴格要求,那又如何?”


    “劉莊不是慈父,馬明德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他的親生母親籍籍無名沒有被封為太後或追封皇後,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蹊蹺?其中內情你不問劉炟,還能問誰?你看,我們現在就發現了,這對父子之間不親昵,劉秀和陰麗華倒是有些喜歡劉炟。”


    “哦!”張嫣放心的說:“原來您要套話。”


    我可以通過劉炟的遭遇或能力讓劉秀對劉莊漸生不滿,也可以引誘劉炟投奔我們,劉炟定然不會來,但劉莊苛察,必然對他暴怒,或許會把人逼過來。這就好比是人的六指,長在手上沒有什麽用,砍下來也會疼。


    扶蘇笑了笑:“反間計也可以用,離間他人父子之情雖然不好,但帝鎮中,始終在準備戰爭。阿盈啊,亂發脾氣要被罰的。”


    劉盈心說隻要不是把我從車上踹下去,怎麽罰都行。“好啊,是我太心急了。”


    “罰你把《孫子兵法》和《尉繚子》再學一遍,打仗打的不隻是交戰對峙,還有很多戰爭之前、之後的事。”


    三人到了‘秦呂宅’,進去拜見了父母,果然都在家呆著呢。


    呂雉正在廚房裏精心烹煮一鍋蘑菇肉片湯。


    嬴政雖然熱愛工作,可是在新年時不會死什麽位高權重的官吏,如果自己在哪兒有空閑,他們會不管什麽高低貴賤,都塞進來審。他在審了八個縣令之後發現了這一點,趕緊回家休息。


    “扶蘇,叫上呂雉進來,談事。”


    老山神和他閑聊時談到各種農具,由此引發了他的想法。


    說實話,地府的很多器具、機械都和人間差不多,這不應該。判官用的桌子那樣神奇,為什麽房屋、用具卻和人間沒什麽區別。


    他打算和閻君聊一聊這個問題,鬼差們押解幽魂的方式可以換一換,非得用鐵鎖牽著麽?就不能把鬼關在小籠子拎走嗎?那些不會禦風的人非得徒步行走嗎?既然墨翟在這裏,不能研究一些代步工具嗎?朕偶爾回一趟帝鎮,徒步走回去,會累,去戰國鎮看祖宗更累。


    “就是這些事,你們還覺得有什麽器具可以更精妙神奇,還有,這也算是製造軍械,我們如何插手?”


    嬴政扼腕歎息,人才啊,人才不足啊!沒有一個適合推薦給閻君監督製造軍械的人,這個人要既忠於我又能被閻君賞識,唉,大好機會就要白白浪費!卻又不能押後不提這件事,等找到人才再說,萬一被別人搶先呢?


    這麽說吧,漢朝那些皇帝,除了劉箕子之外,沒有人忠於我,包括剛剛示好想離開帝鎮的劉徹。唔,劉箕子……不行,他不行,他能力不行不會被賞識。


    …


    王嬿心不在焉的和丈夫一起去參觀寶貨地獄,地獄大部分都是敞開了隨便人參觀的——都下地獄了還想要什麽隱私權嗎?


    一群死於寶貨製度的商人和小手藝人生活在地府沒有去投胎,他們堅持每年都來,一邊啃著能買到的最好吃的東西,一邊辱罵王莽,還要給他的題庫補充一些新題目。


    劉箕子本來想帶著妻子進去嘲諷一下,在門口聽見他們罵的太髒,不由得麵露難色:“咱們別去了。”


    “嗯,聽你的。”王嬿在門口隨意看了一眼,看他枯坐在桌子前麵,茫然麻木的不停的算著題目,所有的野心和偽裝全部被堅持百年的‘做不完作業不許吃飯睡覺’消磨殆盡,這就夠了。


    她在王莽篡漢之後是稱病不見人,王莽派人來說親被她跳起來一頓爆揍,她是因為守寡心如死灰,被父親表裏不一弄的壓抑痛苦,但不是一點娛樂都沒有。


    她有種不可描述的娛樂,以前和劉箕子有過幾次,還沒來得及生孩子就成了寡婦,可是這不耽誤她伴隨著身體發育,繼續進行不可描述的探索。


    她現在非常非常非常想和丈夫做點夫妻之間該做的事,帝鎮中雖然無聊,隻要有這件不可描述的事,待上一千年也不會膩!可是這話該怎麽說呢?又能對誰說呢?如果和丈夫說,他會不開心吧,他大概也在想這件事,這種事能找誰請教呢?鬼真的什麽都做不了嗎?


    …


    劉邦晃晃悠悠的從挖出來的隧道走出來,一手揪住了劉啟的衣領子,一手掐住劉恒的後脖子:“你們倆別跑了,跟老子來!”


    回去把倆人扔地下,他就拍桌子:“少他娘的扯淡,他們要這些祭肉有什麽有?究竟是誰要的?”


    劉徹來救自己爹,施施然的晃悠進來,換了一套新衣服,頭發也重新梳過,身上帶著熏香和新酒的香氣:“陛下何不問我?”


    劉邦嘿嘿一樂:“孫賊,你倒是說啊。”


    劉徹說:“你留著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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