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揪自己頭發的閻君燃起一炷香,拿起深坑地獄的花名冊,開始招魂儀式。


    其他閻君在旁邊閑聊,給好學的阿政講:“招魂的方法有好幾種,所謂被吞噬之後嚇得魂魄飄散不複原的人其實沒啥事,就是三魂七魄飛散了而已。如果不管,他們也會過些年自然而然的組合在一起,隻是失去一切記憶,成了遊魂,被抓去投胎。”


    “這一點挺神奇的,同一個人的三魂七魄不論飛散多久,隻要重遇就能立刻融合在一起,絕不會因為失散的時間太久就認不出。這和修行無關,牲畜的靈魂也是這樣。”


    “靈魂是這世上最神奇的東西啊。”


    “比神還神奇。”


    “神也有靈魂嘛。”


    “那可不一定,其他國家編造出來的神,受人供奉,慢慢有了感應也算有靈魂麽?”


    嬴政仔細聽著他們的談話,發覺這些東西既不記錄在書上,也不在閻君這職務需要學的書籍上,看起來好像沒什麽用,卻讓人很感興趣:“巫蠱也是凡人的胡編亂造麽?其實沒有在背後詛咒就能讓人倒黴的方式,是吧?”


    “那當然了,在人背後吐口水,紮小人,這太搞笑了。”


    “也不知道他們怎麽編的,半點道理也沒有,都不如說吃腦子補腦子,好歹都是腦子。”


    “把男女的頭發係在一起能夫妻恩愛不分離也還可以,寓意挺好,以發代首,就等於是交頸啦。”


    “最搞笑莫過於當了太子就覺得自己可以安享太平,這一代代的太子都是什麽玩意。”


    “這有什麽,羅馬還認為如果有奴隸丟失了,就在甲蟲腿上拴一根繩子,另一端拴在釘子上,甲蟲不斷的爬把繩子纏在釘子上,丟失的奴隸就能像這隻蟲子爬到釘子上一樣回到主人身邊。”


    “人間還有一個地方,我不知道人間怎麽稱呼哪裏,有一個地方特別怪異。哪裏的一群人,他們的巫師也是國王,不代代相傳,而是從人們中選出來。這個王有呼風喚雨的能力,有水旱災害時百姓就把自己的家產贈給王,由王來舉行儀式。如果災難始終不能解決,就說明這王故意要害人,百姓就殺掉他,把他的血灑在幹旱的大地上,或是拿四肢投入洪水中作大壩。”


    始皇聽的又好奇又震驚:“啊,他們不修水渠麽?”


    “你可真是愛修水渠啊。”


    “那地方我沒去過,沒有什麽特長,也不好玩。”


    閻君出去旅遊的時候就喜歡在天宮和人間溜達,神州大地處處奇景,到別的地域旅行是為了奇特的思想和怪異的美食。“說實話人越少的地方越好玩,人少就幹淨。”


    “你喜歡的深山老林裏經常有動物吃剩的骨架,也不幹淨。”


    “那個國家,我又記不住叫什麽名字的國家,認為用一根被熊吃過的魚骨頭埋在仇人的家門口下,就能讓熊來吃掉仇人。他們吧熊當狗啊。”


    “西邊的地府流行那種葉子,吃了之後暈乎乎很像吃了毒蘑菇的感覺嘛,人們認為那種葉子能和鬼神溝通,嗬嗬。”


    嬴政心說,我剛剛想問什麽?為什麽每一次都能被你們轉移話題?沉吟片刻,剛想起來,又被人打斷了。


    那邊負責招魂的閻君剛捧著花名冊把獄尉和五千八百六十一名獄卒都召喚回來,打斷他們暢談世界各地巫術的熱議:“魂都召回來了,別聊了。”


    嬴政低聲問起一直想問的問題:“招魂如此簡單麽?”看這位閻君拎著從主城裏取來的花名冊在手裏翻動拍打,念念有詞,憑空就出現了許多模模糊糊的影子,地獄也起了微風,影子絲絲縷縷的加重了顏色,漸漸變成呆滯如同兵馬俑的人。又繼續招魂,神態逐漸恢複。


    “對,就這麽簡單。普通百姓招魂得拿著人穿過的衣服,在路口呼喊姓名。我們這裏簡單,有名冊就能召回來。百姓們隻知道生前小孩子嚇著了招魂好使,不知道死後也能用。”


    “別閑聊了。”白發閻君打斷他們:“殉職四次不能抹去深坑地獄的獄尉在接手這項工作之後玩忽職守的問題。”他的神色很不好,難得提拔一個生前在人間沒有什麽成就,隻是死後工作認真的人,怎麽,這家夥一登上高位就開始玩忽職守麽?他到了夢想中的職務,不再努力向上爬?


    坑裏的幾萬惡鬼還呆呆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坑邊上的獄尉痛苦的捂著臉:“我,我以為這裏萬無一失。”他當時也是傻嗬嗬的覺得白起每天繞坑視察沒必要的人之一,達到自己夢想位置之後,就開始交友聚會。


    “請閻君責罰。”


    “你啊你。”怕老婆的閻君長歎一聲:“死了五百多年,先做鬼差,成為判官,請辭後做了我三十年扈從,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之後到深坑地獄做了法曹,不曾出錯。怎麽身居高位反倒糊塗起來?”


    這其實一點都不奇怪,如果還沒身居高位就糊塗了,開始昏招迭出,那就爬不上去了呀。


    獄尉隻能伏地請罪:“我有罪,請閻君責罰。”


    白起在旁邊冷眼旁觀,一言不發,當年交接時他把話都說了。


    閻君:“玩忽職守,屍位素餐,坑害他人,你就直接跳下去就得了。其他人逐一審查,有錯的革職,沒錯的加俸祿給休假。白起,你繼續代管這裏。”


    白起不想管這裏,雖然這深坑地獄是他一手打造的,但是嘛,那可是為了讓自己入仕。當初因為坑殺趙軍的事,閻君可是放了狠話說絕不錄用,白起覺得不行,又仔細研究了一番,發現閻君的記性不好而且心軟,於是進行了迂回戰術。先提議打造一個地獄,然後自己來管理這個地獄,從小地獄提到大地獄,自己的權力範疇也水漲船高,到現在閻君們已經不記得之前那個坑殺趙軍的殺神白起,就記得認認真真的獄尉白起,於是他能做閻君座上客,能去人間當城隍。


    深深作揖:“閻君,我舉薦一人,定能升任。”


    “嗯……你試著說說看。”


    “漢將程不識。平生未曾大勝,未曾一敗,治軍嚴謹有方。前些年在禁軍大營中。”


    何止程不識在禁軍大營中,現在官職高的名將都在人間做城隍,官職不高的都在禁軍大營中,以致於閻君們一時間想不起來有哪些能親臨前線指揮戰爭的名將。


    剛要請程不識來見,忽然想起來禁軍全都在保衛往生池,就罷了。


    人群中忽然有兩位素來沒有什麽存在感的閻君先後露出微笑。


    “你們笑什麽?有什麽好事?”


    “你倆的城池就在這深坑地獄旁邊吧,還笑得出來?”


    “惡鬼投降了?”


    旁邊兩座兩座率先遭遇襲擊的城池守住了城防——這沒什麽,城牆本來就是攻不破的。但現在正在正在展開出城反擊。


    “糞坑地獄夠大,沒想到黑水潭地獄也能容納十萬惡鬼。”


    “嗬嗬嗬,項羽正好在我這裏,我說那來一個大個兒如此悍勇。”


    其他閻君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黑水潭地獄是怎麽回事。那是之前成立的小地獄,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水潭,裏麵漆黑一片,沒有邊際也沒有光亮,鬼魂們漂浮在水裏雖然窒息卻不疼痛,隻是忽然會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抓住,又或是忽然摸到其他鬼魂抓在手裏。簡而言之,看不見就互相往死裏嚇唬。這地獄裏關押的都是‘把活人扔水裏導致溺亡’的惡徒,主要是在江麵上開黑船,殺人劫財的家夥。


    “黑水潭地獄不大啊,是個小地獄吧?”


    “雖然是小地獄,卻按照大地獄修建,一共三個水潭,清出一個單獨裝惡鬼,往裏扔了八九萬還能繼續扔。”


    “那地方嚇人麽?”


    白起忽然搭話:“我試過,雖然不疼不癢,卻讓人恐懼極了。目不能視,耳不能聞,身體沒著沒落。”


    嬴政:“你試過?”


    白起微笑:“閻君,地獄之間互相參學。”


    ……


    這兩座城中看起來荒蕪,實則藏龍臥虎,有很多勇士定居於此。


    項羽懶得去追其他逃走的惡鬼,追出去的人已經夠多了。轉身回去時一路都有人跟他道謝,項羽剛剛順手揪起不少人丟回城門口,讓他們雖然缺胳膊斷腿還摔得夠嗆卻免於命喪惡鬼之口。項羽不耐煩的揮揮手,這次廝殺也算是酣暢,美中不足的就是這群惡鬼殺不死,□□上沾了往生池的水,一戳一個窟窿再也爬不起來,可是踩著厚厚一層惡鬼屍體作戰的時候,這幫混戰會偷偷使壞。踩著他們的頭,他們就偷偷歪頭,踩著胸口也要偷偷挪動。


    項羽三次差點一腳踩空,回到城裏卻不見虞姬的身影:“虞姬呢?”


    同樣被他丟回來救了一命的曹昂:“尊夫人也在捉鬼送到地獄裏。”


    “哦。”項羽想了想,決定去喝酒等她回來,廝殺了半日,有些口渴。


    曹昂追過去:“多謝霸王救命之恩。”他以前見過項羽數次,也見過虞姬看情況緊急就高叫一聲召喚項羽來戰,當時覺得自己跟他差不多。這次認清楚情況,我死了兩次,他被惡鬼撕掉了一片衣袍而已。我真弱。


    項羽擺擺手:“不足掛齒。店家,把你們的好酒拿出來。”


    店家不曉得他是誰,之前戰戰兢兢在城牆上往下扔石頭時卻看到他有多彪悍,趕緊充滿敬畏的搬出來最好的一壇子酒:“英雄,請,請。俺去備菜。”


    項羽自斟自飲,想起劉邦那家夥,如果他還在曠野荒郊就好了,不知道他會被恐嚇成什麽樣子,惡鬼可不會跟他講道理,哈哈。主城被攻破了麽?深坑地獄看起來很安全,怎麽會有人跑出來?


    曹昂開始讚美他,於是兩人就聊了起來。


    ……


    圍攻另一座城池的惡鬼們還沒有撤退,嬴蕩扛著自己的雙頭狼牙棒輪飛了一群惡鬼,這是最後一群敢靠近他的惡鬼,其他的都躲著他跑,他還得追過去打人。扛著狼牙棒看看眼前的空地,惡鬼和出城迎敵的勇士們都躲著他,俗話說得好,狼牙棒可不長眼啊。“╭(╯^╰)╮惡鬼也不過如此。”


    婦好拎著自己的純鐵·陪葬品同款斧鉞正在砍人,衝他嚷嚷:“小孩,借我使使。”


    嬴蕩大怒:“老太婆好無禮,不許這樣稱呼孤王!”婦好每次見他都叫小孩,他每次聽見都開始生氣。


    城樓上還有一群諸侯王在射箭,雖然人數不少,但在擠滿城牆的人數中還不算什麽。


    春秋鎮、戰國鎮和天子鎮被放出來溜達之後,大多喜歡住在這裏,雖然這城池有些蕭條,卻建造的很舒朗開闊,令人舒服。


    【下補】


    婦好最終還是沒能搶走他的狼牙棒,嬴蕩到願意換一對武器,讓這些惡鬼不要被嚇跑,但不能換給婦好,她態度太差,而且總是氣人。


    可以說是素有舊怨,也可以說就是看不順眼。


    婦好還挺苦惱,斧頭在現在絕不是好用的武器,她到現在才死了一次全靠反應快。


    眾多諸侯王看現在指揮作戰沒有什麽方針戰法,一邊射箭、打仗也想提出更好的建議,想了半天發現不行,沒有什麽建議,主要是對麵的敵人沒有腦子。對方沒有戰法,就是往上衝,自己這邊一開始排陣迎敵就夠了。


    差一點的軍民在城外隊列嚴陣以待,強悍的勇士衝進惡鬼從中展開屠殺,城頭上向下射箭。不用管是鬼卒的弓箭還是居民庫存的弓箭,上了城頭就能用。


    當然了,也有囤積武器的商人趁機漲價十倍,賣給手足無措想要自保的平民百姓。


    ……


    屯田的地區遭遇的惡鬼襲擊更可怕,相比之下力量差距過於懸殊,這裏沒有城牆堡壘,反而積攢了大量的食物和沒有防禦的百姓。雖然有用來防禦的簡易禁製環繞在大部分農戶聚集躲藏的官衙裏,但少部分躲在自己家裏、躲在水缸裏的百姓就都遭了難,


    一些負責屯田的人生前也有守城經驗,現在雖然沒有城,也能勉強一試。現在雖然攻不進來,可是太嚇人了。指揮著壯丁們盡力展開反擊,到還取得了不錯的成就,拿竹筐和豬簍把惡鬼塞進去,用草繩捆紮好,就能抓住兵器控製住一個。


    薑維聽說了這件事,做好了一切準備,等了好半天才見到零星惡鬼跑歸來。


    劉邦擦著冷汗往外射箭,對左右說:“幸好我跑得快,差點就被攆上了。”


    “高祖一向跑得很快。”


    劉邦:“……我感覺你在罵我。”


    劉徹嗬嗬一笑:“多疑的是我吧?”


    張嫣方才在閉關,被巨大的惡意驚醒了,慌忙衝出來,四處張望到處全是血色彌漫,麵目猙獰張牙舞爪的惡鬼趴在壁壘上,這些可惡的東西還能互相踩著爬的挺高,時不時摔下去又繼續靠著壁壘往上爬。大約能爬三人高。


    劉秀提出一個問題:“之前這些惡鬼都不能靠近,現在怎麽越聚越多?”


    這個問題問得好,這裏的禁製和別處不同,識別的是天子之氣。天子的後妃身上自然沾滿了這種氣息,天子的近臣身上也有,也能靠近壁壘。三公九卿包括上朝時的前三排以及帝師、皇帝的寵臣都能湊合著撲倒壁壘上去,深坑地獄中的高官真不少。


    隔壁小帝鎮更是感人,可謂是父子兄弟叔侄相認,並且刀劍相向。


    毛皇後看著突然瘋狂起來的慕容家和司馬家,有點迷茫,想問問丈夫這是怎麽回事,有念及丈夫自從死後,脾氣變得很不好,喜怒無常,又不想問他。


    張嫣戰戰兢兢的看了一會,給自己打包了兩包行李抱在懷裏,攥著金磚悄悄飄在了。感覺這個小破鎮子扛不住多久,我還是先走的好。


    一路上看到惡鬼就把金磚扔下去砸,到了主城外不遠處,看到蜃樓地獄正在被惡鬼圍攻,惡鬼們往前撲卻會突然受傷似得翻滾掙紮,或是齊刷刷的斷成兩截。在一團混亂中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卻可以再次用金磚去砸,先砸出一片空地再說。


    呂雉站在房頂上專心致誌的禦劍殺人:“哎呦!”


    要不是我的劍閃得快,就要被砸到了!阿嫣太不小心!


    墨子已經做好了那個看起來像竹排,但非常複雜的東西。竹排和城牆形成30°的斜角,類似於刀口的斜片緊靠城牆,在城牆上推動這個東西,上方的大型機械能卡在垛口上作為支撐,不斷往前推進,把緊挨著城牆邊上的惡鬼屍骸全部刮下去。


    就像一把小刀把發糕從屜布上刮下來那麽容易。


    墨翟光著膀子露出黝黑精壯的上半身,用力推動機器時肩膀和後背的肌肉如老樹盤根,帶領其他人推:“跟我數,推!一,二,推!孔丘別光看著,你好歹幹點什麽。渾身的力氣不用就可惜了。”他知道孔子年輕時放牛,能和牛摔跤。


    孔丘拎著劍淡淡道:“我殺了幾百個惡鬼。”比你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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