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隨口泄露了呂雉告訴他的消息,最近雙方都忙,呂雉在妻子和負責情報的雙重身份中基本上完全偏向於負責情報:“恐怕他已被團團環繞,我沒法靠近。你們等著看。鎮內自不必說,鎮外也早已有人做足準備。武曌的女兒太平和王菱糾集徒眾,正在伺機報複。李瑛等人不敢,這些婦人卻很勇武。”一個是姑姑,一些是妻妾,不像兒子和臣子那樣被壓製。


    幾位閻君深表期待。


    “楊玉環呢?如果安祿山不是楊玉環的義子,或許不會這樣。”


    “一樣的。貴妃的義子,就等於是皇帝的義子。李隆基若不同意,焉敢如此。”


    誰也沒逼他同意,皇帝本該聽取所有人的意見,但不被左右思維,獨立的思考。


    有貓閻君忽然感慨道:“我覺得她很可憐。被召入宮也不是她自願的,在皇帝身邊也沒幹預朝政,也不弄權。就是親族牽連。”


    “麻煩就在這兒了。楊氏依仗貴妃得以煊赫,這件事焉能與她無關?她為家人要了不少東西,為家人脫罪,也不曾告誡他們。為她織裙子的繡娘七百人,一騎紅塵妃子笑,受用不盡。”


    正在這裏說著閑話,從妃子到底要有什麽樣的道德準則,李隆基怎麽能認為大功告成呢,探討李唐的政治環境和軍事處境,咱們要不要辦一個邸報,楊貴妃真的身不由己嗎?她說不準挺樂意的,少年喪父的姑娘都喜歡年紀大的丈夫,而人人都愛皇帝。安祿山謀反實在是一件正常的事,對於皇帝來說,親兒子都有可能謀反,何況是幹兒子。


    “他防備了親兒子,沒防備幹兒子。”朱砂痣閻君幽幽的說:“我早就說過,娶老婆生孩子實在是一件自找苦惱的事。以後我要是找個賢達幹練的女人,我絕不和她生孩子。”


    閻君們對此不置一詞,人間的憂愁和快樂總是相伴,他這是因噎廢食。


    朱砂痣閻君又說:“如果人人都能不生孩子,我們早就可以終日安眠啦。”


    王猛嗤的笑了一聲:“說得對。但誰先做誰傻。”


    白發閻君:“不要給人以這種暗示,會讓鬼魂們惶恐不安,懷疑自己。我們在聊天時設立屏障,就是為了避免百姓們把戲言當真,然後陷入困惑。在成立地府之前,在人們刀耕火種之前,在學會語言之前,在還沒學會崇拜真正的神明之前,他們崇拜的都是生育繁衍。哈呱蟆,多子的婦人。你擺脫了人間的一切需求,任何危險都危害不到你。”


    “唔?”


    “男丁對國家來說是士兵,是稅收,是勞役。對自己家來說,是耕地養家糊口的勞力,沒有大牲口的人家就自己拉犁,村裏打架時全靠男丁多。後繼無人老無所養,家滅,國滅,願意生的很快能造就一個新的國家,隨後國家分裂,繼續互相攻擊。閻君不問世事久已。”


    朱砂痣閻君說:“你說得對。但是我說的也沒錯。”


    嬴政:“你去睡一會。”困的生出千般妄想。


    朱砂痣往後一倒,後背靠在身後掛畫的一瞬間,人消失了,出現在畫中。


    治國這件事,不適合用烹小鮮來比喻,小鮮火大火小,水多水少,都能湊合。更合適的比喻是駕著幾十匹馬拉的車奔馳在山陵脊背上,稍不小心,向左或向右稍微偏一點,就啼哩吐嚕稀裏嘩啦的滾下去了。


    太平公主又又又來了:“閻君,隻要能讓我親自去抓李隆基的魂魄,你們隻管開價。”一想到他驚懼的表情,見到我的惶恐不安,簡直爽到令人戰栗。


    貓貓生氣,閻君拍桌:“你把這當做什麽地方?雖然沒有唐宮那樣深邃難入,我們這裏也是正經的朝堂。你當是集市嗎?”


    “難道不能麽?既然寵妃、公主都有價格,稱臣納貢就能祈請,妾也”


    閻君打斷她:“皇帝才有資格稱臣祈請。他當初與你爭權奪勢,殺你,不為過。如今一碼歸一碼,不是他昏庸無能就一輩子昏庸無能。他的評級是從甲等到醜等,一節節下調。”從天幹下調到地支。原先好著呢。


    ……


    扶蘇正試圖平心靜氣,賞花,吃丹藥。


    張嫣正在搓大丸子:“你放心吃,這個我嚐過了,不難吃。”


    扶蘇笑了起來:“我很放心。”四五歲的小姑娘,雖然我知道,還是覺得你這雙小手搓出來的丸子有些不可靠。捏起一枚,當糕餅咬了一口,嗯,確實不難吃,一口咬下去嘴裏就失去知覺了,感覺身子都木了木,頭昏了一下,隨即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唔?呃,奇怪。”


    “不錯吧。”張嫣拍拍手上的藥粉,輕聲抱怨道:“現在不論是宮中,匠作監裏,還是帝鎮中,都是怨念衝天,叫人心神不安,我幾次入定都見到周圍的氣象似惡鬼,我想做點藥丸子給他們吃,吃完之後心平氣和的等。”人們的怨念會凝聚盤旋,敏感的人能感受到,看相的人能看出來,修行人更是受其幹擾。自古以來修行人都躲在山裏,就是為了避免周圍人的幹擾。


    劉盈也嚐了一顆,品味了半日:“你是不是加了些米囊花(罌粟)?別和那些方士遊醫學,什麽都敢拿來烹煮入藥。這玩意吃完了頭暈,可能有毒。”


    二人一起看著他。


    扶蘇問:“你怎麽嚐出來的?誰都沒吃過那花。你嚐過?”


    劉盈:“八年前那家百花糕被市令關閉。吃過餅子的鬼魂都暈在路邊,送到醫館本來要灌尿催吐又沒有,就灌了些臭豆腐湯。幸好我才吃了半個,旁邊的人就倒下去了,我也被迫喝了好幾碗甘草綠豆湯。”


    扶蘇問:“宮中無人居住,也有怨憤環繞麽?”


    “百姓們想求閻君止戈啊,他們的願望環繞在王宮和殿堂周圍。”張嫣捧著臉歎氣:“整個地府的炁都怨憤,混亂。”


    劉盈:“受此影響,現在鬥毆的人越來越多了。”


    扶蘇歎了口氣:“哎,連突厥地府的一部分想並入我們中國地府的事都暫緩了。”


    遠處忽然傳來喧鬧聲,斧頭劈倒竹子的聲音,大聲的咒罵和喊叫聲。


    三人出去瞧,越走近聲音越大:“吵嚷什麽!為什麽打架?”


    幾十個鐵匠輪著錘錘和燒紅的鐵條把對方當鐵餅一頓錘,打的雙方鼻青臉腫,骨斷筋折,幾個人形肉餅躺在地上,不斷有人趕來看,卻沒有人試圖拉架。


    扶蘇也不拉架,示意左右不要著急。


    過了一會,滿地橫七豎八倒的都是鐵匠,看身上紮著錐子刻刀,還有木匠,有幾個人被潑了滿臉的漆,漆匠也涉事,隻是身上沒有箭傷,可見那些製武器的沒參與。這才不急不緩的問:“為什麽打起來?帶頭的說。”


    鬼魂們緩了緩,爬起來就分作兩撥:“回您的話,俺們是唐朝的鬼,都在長安城中生活。”


    “大匠您明鑒,是這幫小鬼惹事在先。俺們都是宋齊梁魏陳那時候的鬼,自唐朝一開始,好麽,唐鬼得意萬分,尤其是長安城的鬼,一個個囂張跋扈,張嘴就是大唐大唐,繁榮富貴,神武聖明,萬國來朝。我們尋思著當年是這樣,就忍了。到現在安祿山謀反,我們就笑了笑,大唐也和個瓷瓶兒一樣,一摔就碎。好麽,這些家夥就忍不得了。”


    唐鬼:“不對!他們還嘲笑俺們的子孫生逢亂世,死無全屍!”


    老鬼們:“呸,勞資是被人殺了吃肉的,你們以前也沒少說我們運氣不好。”


    扶蘇沉聲道:“住口。再吵就都送到京兆府去,判你們都去轉世投胎。”


    這話一出,嚇得誰都不敢吭聲,滿身腱子肉的鐵匠們瞬間變成小鵪鶉,撲通撲通都跪下認錯了:“其實俺們是鬧著玩的。”“是是是”


    《三吏三別》已在地府傳唱開了,誰唱都能唱哭一屋子人。誰不為之心酸流淚,畏懼不已。


    ……


    張嫣的丹藥終究沒能送人,藥性不明,不方便送給任何人。隻好拿了些聽仙人講課的手稿去送給唐朝皇帝們,唐太宗現在氣過勁已經不生氣了,也不生病,始終沒回家。


    這次氣病的人換成了唐高宗。


    扶蘇:“你們想開點,看看史書,這也不算離奇。”


    李治哼哼唧唧:“誰心疼誰知道。”


    武曌拍桌:“我也很憤怒,隻是我不生病而已!”


    李治差點被氣樂了:“可惡。”


    張嫣又飄起來看李旦:“你心態很好啊。”


    李旦平靜的點點頭:“我的心態一直都很好。”


    我娘能變的很凶殘,我兒子就能變得很混蛋,之後怎麽樣都很有可能。


    至德二載的正月裏,誰都沒心思過年,一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打破了低調悲傷的局麵。


    安慶緒和嚴莊、李豬兒殺掉了形同真豬的安祿山。


    這死胖子雖然肥壯卻悍勇,夾帶著臨死前的惱怒,赤手空拳的和上來抓捕他的人展開搏鬥,肥白,舞如旋風,格外有力氣,一時間讓人不便下手。


    李昭抽出特製的帶有火藥的弩箭,並排上了三發。


    左右:“且慢,大人還沒下命令。”


    李昭一言不發的瞄著安祿山上中下三路,先把人炸開花,這才說:“我知道。”


    我就是為此來的。二弟正在絞盡腦汁把自己塞進長安城隍府中,我們有同樣的目的。


    駐紮在軍營附近的是都尉:“哎!算了,就當是我說的。我嘴都沒你手快。”


    “有勞了。”


    安祿山押送到地府時,整個地府都轟動了。


    突厥地府的使者:“回疆太遠,我們願意割讓二百裏地,在那處互市!就交易他一個。我們沒有銅錢,可以用羊酒來換。”


    王猛:“哎,你們直接就地擺攤賣酒賣煮羊肉即可。”


    突厥使者:“太麻煩,你們不要麽?我進獻羊,你們給我賞賜。”


    王猛以當年小商販的經驗,熟練的跟他砍價。


    閻君們知道安祿山稱帝了,稱帝兩年,國號大燕,按理說應該扔到小帝鎮去。但稍微商量了一下,就決定假裝沒這事兒,反正也不是正經皇帝,群情激奮,數千萬的鬼魂躁動不安,用不著如此。反正安慶緒能力稍遜,就當他們馬上就要滅國吧。


    審查安祿山時,整個都城被擠的水泄不通。等到宣布:“先送到肉店地獄四百年!餘下不公布。”之後,高呼萬歲聲音如山呼海嘯,震動大地。


    鄧綏和劉驁嚴陣以待的帶著人接手了這個胖子。


    至德二年期間,天下依然動蕩不安,張巡帶領三千人,苦守國家關隘,軍事要地,擊殺敵人十幾萬。沒有糧食就竊取敵人的運糧船,箭子用沒了,就以草人借箭。時常入夜偷襲,用兵如神,火燒叛軍、草人取箭、出城取木、詐降借馬、鳴鼓擾敵、城壕設伏、削蒿為箭、火燒蹬道,一切的奇襲巧計都用絕了。


    還開始掃盲,給將士普及用兵之道,以免無所適從。以弱對強還敢屢次主動出擊,戰而能勝,身先士卒。


    但也彈盡糧絕。派人去求援也沒有外援,城中鳥獸老鼠、草木皮革都已吃盡。最終開始吃侍妾和奴仆,以及城中老弱。


    地府啞然。老弱總是最不幸的,城破了,會被叛軍殘殺煎銀,城不破,也已經有人餓死……


    被殺了吃肉的人有些咒罵不已,罵朝廷,罵楊貴妃,罵安祿山,罵張巡。


    有些則撲向施食的棚子,開始狂吃大餅。他們被殺之前已經要餓死了,士兵們每日才有一小勺米,百姓更沒什麽。


    同時戰死的士兵撕咬著大餅:“我要回去殺賊!”


    飛快的把一張大餅塞進嘴裏,撲過去就廝打燕軍。


    堅守了兩年,保護後方肥沃而荏弱的江淮兩年,也為唐朝死死的爭取了兩年時間。


    地府對這裏非常熟悉,每天都從這裏帶走大量靈魂。


    最終因為沒有飲食醫藥,士兵們病重而城破。


    張巡滿口牙咬的隻剩四顆。和南霽雲等人慷慨赴死。變成鬼之後,看著一同赴死的三十六人,高聲道:“隨我殺賊。”


    說罷,衝向敵軍。


    第263章 (小修)


    張巡高呼:“隨我殺賊!”


    南霽雲:“殺賊!!”


    雷萬春:“殺賊!”


    其他人:“殺賊!!”


    他們衝向在睢陽城中四處搜刮金銀的叛軍,揮舞著刀, 奮力劈砍。


    城中找不到一丁點能吃的東西, 就連草木樹皮都被拔光了, 即便是蝗蟲過境也比不上。翻找府庫,連一片紙都找不到, 黃金白銀倒是還有一些,這些東西不頂飽,完全沒用。


    張巡等人的屍體倒在地上, 隻是一些瘦骨嶙峋, 形同枯骨的屍體, 和城中其他殘兵沒什麽差異,雙目深陷, 雙眼雖死仍然有神, 安慶緒的燕軍也不敢靠近, 敬畏惶惑的避開目光, 不敢去看這些人。強烈要求主將殺掉張巡的人也是一樣,是敵人, 卻也讓人無話可說。


    雖然形同寺廟中的惡鬼, 衣衫襤褸, 係鎧甲的革帶都換做了草繩, 革帶已經吃了, 卻令人畏懼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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