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皇帝更迭,不用提什麽一朝天子一朝臣,基本上接收了皇帝寶座之後也就接收了滿朝文武的效力、各節度使的稱臣、各地藩王的關係,官職都不需要做多大的調動任免,百官各司其職,很少有人能為主報仇,或是以死相抗,這麽多年來隻有幾個人寧死不降。


    這對他來說有些難以接受。


    郭子儀摸摸肚子,歎了口氣:“梁國和後唐皇帝不值得。”


    梁國可以不分先後,唐不行,我們的才是真正的唐——所有唐朝臣子都很注重稱呼。


    不值得人效忠。如果是我……如果我做了臣子,還是會效忠。但站著說話不腰疼,現在看來,他們不肯與之具死其實也是個好事。


    顏真卿:“汾陽王,這不是是否值得的事,既然情願入仕,就該以身命相許,豈能為小吏而變節。”


    有些太難聽的話他說不出口,但有些人說得對,那些給錢就換主公的士兵,和娼妓優伶有什麽區別?李白和其他詩人分別寫了《遊山》《與友攜歌姬遊林下大醉而歸》等詩。


    內容大意:帶著漂亮妹妹去爬山,這一天花了很多錢。如果有別人也掏錢,漂亮妹妹陪他去爬山。這本來是歌姬的職業道德,人間宦臣居然也一樣。你說可笑不可笑?後人一定很慚愧。


    ……


    帝鎮中,李存勖仰天長歎:“阿三不惟與我同齒,敢戰亦相類,唯怯懦不相類。”


    前麵兩句是他當年說過的話,作為父親的養子的養子,李從珂和李存勖挺熟悉,當年李從珂和養父一樣都追隨李存勖滅梁,在李存勖眼前大放異彩,而且二人同齡。


    李克用早就叮囑過李嗣源,恐嚇一頓,然後像我原諒我的養子那樣,原諒你的養子殺了你親兒子。他真的太廢物了。


    後唐雖滅,但我們五個實力太強,隻可惜是在這裏,若在大帝鎮中,早已蕩平秦漢。


    就皇帝們的戰鬥力來算這話不假。


    李從珂想起生前,五十歲那年當上皇帝之後立刻就慫了,群臣勸皇帝禦駕親征,他說:不要提石郎,嚇死寶寶了。(卿輩勿說石郎,使我心膽墮地!’)不好!如果祖父、叔父、父親知道這件事,必然鄙夷厭棄我!


    他立刻攥拳錘石頭,又捶胸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演技,這和當年在城牆上光膀子開空頭支票一樣:“啊!!等石敬瑭來到這裏,我必與他不死不休!”


    李克用:……那你生前幹什麽呢?上啊!


    李存勖:……啊啐!你死在戰場上也好過如今啊!我怎麽說也算是死在戰場上,隻是回宮才死透。”


    朱溫和他兒子如何大笑自不必提。他其實也有遺憾,如果自己不在這兒,後唐父子三代五人早就打的不可開交了,隻有在有外敵的時候,才會團結一致對外,幹掉外地就該開始內戰啦!


    錢繆和馬殷在旁邊安安靜靜的下象棋,磨棋盤,什麽舊仇舊好都在共同勞動中一笑化解了。錢繆和夫人非常恩愛,但現在特意不讓夫人進來,待著沒事隔著壁壘見麵就夠了。不要讓這群色鬼盯上。


    李從珂捶胸頓足,跺腳跺的煙塵四起:“悔不當初啊!!我隻是調動他的職務,他竟直接謀反!!世上哪有這樣的臣子!此獠不除,天理難容!”


    旁邊幾人就是這樣的,但他們不覺得。


    劉邦坐在壁壘外的虎皮金交椅上,不禁抖腿:“演,接著演,你這是隨李存勖啊。” 你隨你養父的養父的親兒子,嘖,也就是老子這麽聰明的人能搞清楚你們的親戚關係,換一個但凡腦子慢一點的,都得懵在這兒。


    虎皮是買來的陪葬品,鑲了金件的交椅是木匠打造的,他拿過來放在外麵,從不移動,反正在這裏也不怕人偷。


    目前還沒有一個皇帝喜歡偷東西,喜歡明火執仗搶劫的倒是有一個,也是小帝鎮的人,現在已經不在了。


    李從珂看這老頭非同凡品,相貌奇異,也不敢輕舉妄動:“父親,他是誰?”


    “漢高祖。”


    小帝鎮的人都很尊崇漢高祖,倒不是因為他當上皇帝的年紀大,而是因為他的漢朝好厲害,撐了這麽多年不滅!四百年!難以逾越的四百年!這簡直匪夷所思!


    對梁唐兩國來說,撐到四十年都是一種奢望。


    想不到他們是怎麽做到的!漢朝的皇帝比較優秀的也沒幾個,怎麽就這樣太平長年呢?


    李從珂抹眼淚:“我這都是發自真心,漢高祖你經曆過那麽多人謀反,難道不能理會我如今的痛苦嗎?”


    劉邦心說:真不能。勞資一直是贏家,直到現在。


    李從珂又說:“劉岩(劉龑)稱帝,國號大越,次年改國號為漢,是不是漢高祖在陰間冥冥之中保佑他?他雙手過膝,是不是漢昭烈帝轉世?”


    劉邦撇嘴:“那廝不堪大用。”稱帝之後就研究酷刑,讓大象踩人,讓老虎吃人,嘖,大象的正確用途是拿來跳舞,老虎除了觀賞就是鋪椅子。經此種種,他決定不承認劉岩是自己的子孫後代,那廝怎麽編造族譜都無所謂,自己不承認就行。


    李從珂:“……石敬瑭也好不了了!他已年邁,本有六子,如今僅餘一子重睿,年僅五六歲,或七八歲,他侄子石重貴必然奪權!”


    劉邦:“嘖。”


    你們這滿鎮子的亂臣賊子,叫什麽小帝鎮,你們也配?


    你們這裏就該改名叫‘亂臣賊子癡心妄想瞎他媽的稱帝·鎮’,這要有塊牌匾,老子就給你們改改。居然還能和睦相處,真他娘的一窩臭蟲。


    李淵等人快要被人間的消息氣樂了:“好,真是牽強附會。”


    吳國權臣徐知浩幹掉了皇帝,篡位稱帝,扯虎皮做大氅,給自己改姓李,叫李昪,說自己去向不明的父親本性李,說他是李唐後人,建國也叫唐。


    劉備扶額:“我真是中山靖王之後。”他有家譜。但徐知浩的家譜有一點點假。


    有熱心人士在地府尋找李昪官宣的曆代祖先,找了很久,斷斷續續考證出有點假,奈何缺失了兩個關鍵點,傳承鏈上的父子投胎去了,這一下就無從考證。


    本可以去找人卜算,但他們隻相信證據。


    人間現在本不挑剔出身,隻要能給足錢帛,差不多的借口大家都能認了,但這個借口實在是太離譜。這小子太他媽不厚道了!李昪本來窮到當濠州和尚,被楊行密帶回去當養子,但是被親兒子們排擠,就給了大將徐溫當養子。徐溫本想架空楊行密的子孫後代,最後被養子徐知浩把皇帝楊行密和大將徐溫的兒孫都解決了。


    (漢高祖:不要蹭我大漢熱度!


    唐高祖:不要蹭我大唐熱度!


    扶蘇:為什麽沒有人蹭我大秦熱度!為什麽!)


    楊行密在陰間也是如此唾罵:“一個濠州的窮和尚也敢某篡稱帝!三姓狗賊!”


    朱溫冷笑:“這有什麽呢?還有皇帝想去當和尚的。”他在掃蕩此處房舍時,還發現了很多卷佛經,據考察應該是梁武帝蕭衍的遺物——因為上麵有落款。蕭衍又給自己寫了度牒,還在屋裏搭建了小小的寺廟,也不知道怎麽這麽虔誠。


    誰也不知道,四百年後的濠州會出現另一個當上皇帝的和尚,隻不過這個人得國很正,是在一片混亂中憑借實力,找到了老婆,搞定了天下。


    有一句俗話說得好,濠州和尚甲天下!


    ……


    馮道出使契丹時,別人都怕,不肯去。他坦然承擔責任,耶律德光也早就聽說他的名聲,要出城迎接,被大臣攔住:“您是他主公的爸爸。”


    耶律德光隻好耐心的等,見了馮道相談甚歡,厚賜馮道,馮道就賦詩紀念。


    “別回去了!就留在朕身邊!”


    馮道和緩的說:“兩國是父子,我在哪裏都是臣子,一樣啊。”


    過了兩年,終於允許他回去,他又跟人客氣了幾次,才慢慢的回國。回來不久,就想告老還鄉。


    石敬瑭堅決不允許,朝野中無論賢愚都尊崇馮道。


    皇帝也很愛他,覺得他忠厚溫柔,從無怨言。


    馮道也就慢吞吞的做自己的事,逗人玩。和凝新買了靴子一千八,問馮道多少錢,馮道抬起一隻腳:“九百。”和凝大罵小吏坑自己的錢,代購沒有好東西。馮道等他罵累了,抬起另一隻腳:“這隻也九百。”


    石敬瑭到地府之後,和李從珂互毆了幾日,李克用等人並不參戰。大家都很熟悉,以前在一個軍帳裏開過會,在一起喝過酒,還很多次。


    朱溫本想拉攏他,但李克用和李存勖聯合聲明:“不要把單人矛盾改成雙方矛盾。”


    朱溫還沒考慮好,石敬瑭斷然拒絕了。


    他侄子登基的消息穿來,石敬瑭都蒙了:“我那麽大個兒子,托付給了馮道,他怎麽能輕易易儲?”


    雖然不是很大,雖然不足十歲,那也是我唯一的親兒子啊!


    馮道的故主們紛紛發表感言,李存勖:“主少國疑。”


    李嗣源:“你自己不爭氣。”


    李從珂:“我們仨都封他為丞相,他憑什麽單對你效忠?”


    這話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石敬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流暢的轉移話題:“我一直想說一件事,從未見過莊宗唱戲,不知今日可否?”


    第303章 武狄相會


    說書人繪聲繪色的說起漢皇帝劉岩有多麽混蛋:“說起來這漢皇帝,除了我方才說的那些, 讓大象把人踏為肉泥, 讓老虎把人撕碎成吞吃, 他還有一件最壞的惡行!哎呀呀,說出來的都叫人害怕!粵地熱毒, 瘴氣迷茫,那個地方過去是什麽地方?當年春秋戰國時期,那個地兒叫做百越!百越的人可不好惹啊, 秦始皇厲害不厲害?當年派大匠趙佗帶兵攻打百越, 這一去啊, 就沒回來!啪!”


    摔醒木!等茶樓的觀眾們扔了一波賞錢,二樓那威嚴壓過風韻的大美人扔下來一貫銅錢, 差點把小夥計砸倒在地上。


    說書人又繪聲繪色的講了一撥百越的風土人情, 又從趙佗帶兵打仗、勝利之後秦朝重農抑商把商人流放過去、到後來秦朝滅了趙佗自立為王、降漢。百越就是嶺南, 是自古以來流放犯人的地方。


    又摔醒木, 又要錢。


    灌水這種事古已有之。


    李妙兒憤憤不平:“這些事誰不知道,還要他說?我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才能聽見第三樣死刑?說遼國的還不開始!”


    武曌微微一笑:“隻是你學過, 人們大多不知道。”能學到曆史的, 那都不是普通農民。當年趙佗被呂後的製裁逼反, 自稱南越武帝, 等到劉恒繼位又被安撫勸降。不知道呂後見到趙佗時是否感慨良多。生前真有趣,素未謀麵的二人,隻是傳遞書信就能開戰, 等到死後放在一起麵對麵解決問題,反倒有些不敢了。


    “娘,你還真聽得進去。”


    武曌心說你是沒當過皇帝,他說的隻是廢話,有些官員說的簡直不是人話。


    說書人很快就繼續說:“百越這個這個地方除了山多、天熱之外,最多的就是蛇。當地人也吃蛇,給皇帝進貢都進貢蟒皮!劉岩一看這個地方好啊,這蛇咬住人的時候,人掙命,蛇也掙紮,它怕咬不死這麽大個兒的獵物!劉岩稱帝之後改的名字呢,上麵一個龍,下麵一個天,龍是蛇祖宗嘛!他自從改名之後,應名變化,看見蛇就覺得親近,看見人就覺得厭惡,收集了一百種毒蛇,什麽金蛇銀蛇黑色白色花蛇(省略‘蛇讚’),抓到那有罪的人,就丟進蛇窟裏。不僅要扔下去,還要親自觀刑,手舞足蹈,激動時甚至會落淚!當年周興來俊臣那些酷吏都比不過。”


    武曌心中微微有些感慨,時間過去這麽多年,她雖然不覺得當初用酷吏用錯了,卻難免有些尷尬——沒有管好犬馬。


    理想狀況下,他們應該做好獵犬的本分,找出誰要謀反,而不是逮誰咬誰。


    一個胖老頭急匆匆的走進了茶樓,雖然胖卻輕盈,進門來抬起頭往二樓尋找。實不相瞞,大部分的能臣猛將都是胖老頭,因為在如今這個年頭,吃胖的富貴的代表,不僅吃得飽還能吃胖,那多了不起。少量的非常清瘦飄逸,顯得窮。


    這人正是狄仁傑,一眼就望見了樓上冷冷往下看的武曌皇後。夥計過來問:“郎君是有約還是”“約了再上麵”夥計帶路掀開門簾露出藏在後麵的樓梯,繞到二樓上,又殷勤的打開門:“夫人約的人到了。您請。”


    門一打開,裏麵的布置仍是漢唐風格,地上鋪著席子,供人席地而坐。樓上都是這樣的正統古風,樓下才有高桌高椅,讓野蠻粗鄙的人垂著腿坐著。


    屋裏隻有兩個人,年輕的小姑娘穿著黑地銀絲的裙子,美貌懶散的趴在欄杆上往下看。


    那中年美婦人輕鬆愜意的盤膝坐在席子上,石榴紅的長裙上金絲閃爍,頭上發髻如雲,金簪寶鈿珍珠花赫赫生輝,薄紗的袖子下隱約可見手腕上的金跳脫(彈簧狀金手鐲),上臂上的碧玉臂鐲,另一隻手上的琥珀鐲子,都是奇珍異寶。容貌更是威嚴和嬌豔並重,氣勢耀眼。


    這是多年之後的再次之重逢,自從二人到帝鎮之後,不是她出不來,就是他有事在忙,不得空閑回到都城相見。武曌倒是能直接過去找他,那又沒必要。今日是終於約好了。


    再次相見已不是君臣,二人之前都設想過很多次,見了麵有什麽話可說,對方會是什麽態度,要不要先下手為強等諸多問題。見了麵卻覺得莫名的激動感慨。


    氣氛沉靜的叫李妙兒緩緩移到角落裏。


    武曌手裏拿著一把扇子:“不躲我了?四十年來才得一見。”


    狄仁傑緩緩扶著牆脫鞋,邁步走上席子,跪倒在地,神色也有些複雜,隻有長歎一聲。“不敢,此前確實無暇閑。我時常思念您,不來見您,反而有利於您。”


    武曌微微一笑:“懷英,你這招我用過了,可不新鮮。”


    夥計:“小人多嘴,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這位郎君都給您跪下了,夫人您有什麽不滿,全看男兒膝下有黃金”


    他這麽猜測不是沒有道理,見麵雙方都有顯貴的氣質,而且在他的認知範圍呢,隻見過跪自己老婆的,沒見過跪別人老婆的。


    “退下”*3


    夥計利落的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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