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雲奇幾乎一夜難以成眠。


    世事變幻莫測,人性也有如此巨大的轉變,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梅三春原是譽滿武林人人敬仰的一代女俠,而現在卻等於附逆為匪。


    至於唐慧慧,他更不敢多想,但因對方與自己的關係並非尋常,他又非想不可。


    翌日,帶著一身疲憊醒來,好不容易熬到黃昏,他佩起長劍,隻交代副使者王昆要到外麵走走,便一個人來到宵關。


    他身上佩有巡關使者標識,宵關守門人自然不加攔阻。


    這次他連吳副統領也不見,直接闖入唐統領住處。


    現在的唐真真實際上已等於和唐慧慧是同一個人,至於該如何稱呼,已並不重要。


    唐真真正在用餐,一見向雲奇進來,連忙命人再添一副碗筷。


    向雲奇正是求之不得的,能借用餐的機會交談,肯定可以獲得很多方便。


    下人送過碗筷後便自行離去。


    兩人相對而坐,唐真真並未多看問雲奇,隻是低著頭邊吃邊問:“聽說向使者最近到過穀外,有這回事嗎?”


    “唐統領是怎麽知道的?”


    “總鎮府有人告訴我的。”


    向雲奇有些不安,莫非真真在總鎮府安排有人。


    此刻,他不得不對她暗暗佩服,同時也心生莫大的警惕。


    麵對昔日曾有過山盟海誓的情人,唐真真能表現得如此沉著,如此不露痕跡,這是一般常人根本辦不到的事。


    但唐真真辦到了。


    唐真真再問:“向使者在穀外都做了些什麽?”


    向雲奇淡淡一笑道:“穀外自有負責人,在下隻是奉命行事而已。”


    “奉命?奉誰之命?”


    “在穀內,在下是奉總鎮和副總鎮之命行事,出穀之後,則歸毛特使指揮。”


    “毛特使把向使者借調到穀外去,一定是穀外發生什麽事?”


    “穀外雖然發生過事,但隻是一些小事而已,否則,在下哪會這麽快就回來。”


    “向使者在外多久?”


    “不過三五天而已。”


    “真沒發生過什麽事?”


    “唐統領為什麽對外麵的事如此關心?”


    “在神秘穀中,各管各的事,談不到關心不關心,我是想,是不是自己也有機會被調到穀外去。”


    “唐統領為什麽也想到穀外去?”


    “向使者上次說過,我姐姐的墓地就在穀外,我希望能到她墓前祭拜一下,也不枉我們同胞姐妹一場。”


    向雲奇表麵上不動聲色,內心卻在暗罵道:“好一個會作戲的女人,到現在還要來這一套!”


    他此刻對這位曾經山盟海誓,而且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友,在看法上已完全改變,往日舊情,全已化做過眼雲煙,代之而起的,是憎厭與痛恨。


    事實證明,對方是在玩弄自己的感情,當然,對方也賠上了自己的身體,但麵對著這樣的女人,自己雖然曾占有過她,又有什麽可貴?


    他不動聲色道:“可惜唐統領身負宵關重責大任,不太有機會到穀外去。”


    “我可以請求。”


    “向誰請求?”


    “自然是穀主或總護法,再不然,也可向大公主請求,因為她係五關總鎮,是我的頂頭上司。”


    “隻要唐統領的心意到了,何必到穀外去。”


    “我想替姐姐重修墳墓,她是被人收埋的,墳墓一定很簡陋。”


    “如果唐統領的目的隻是修墓,在下將來有機會出穀時,一定可以代為整修,唐統領也許不難知道在下與令姐的感情已經不同尋常。”


    向雲奇本以為當對方聽到這話後,必定會出現異樣的表情。


    他睜大兩眼,凝視著對方。


    但他失望了,唐真真的神色並無絲毫異樣。


    本來,他這次來此的目的,是希望能想盡辦法,誘使對方自動透露身份和說出心裏的話,因為也許其中尚有隱情。


    但看現在的情勢,他的目的顯然無法達成了。


    於是,在用過飯後,他匆匆起身告辭。


    一連七天過去。


    向雲奇雖天天巡關,卻並未再巡宵關,因為他實在不願再和唐真真這種女人見麵,為的是避免引起前情往事而傷心。


    就在一天傍晚,向雲奇正一個人在房中悶坐,忽然有人推門而入,赫然是唐中琳。


    向雲奇急急起身相迎:“唐兄,你怎麽入穀來了?”


    唐中琳落了座,道:“我是奉命回總壇的,事情已經辦完,特地來總鎮府會見田副總鎮的。”


    “見過田副總鎮沒有?”


    “剛才見過,兩人直密談了大半個時辰,我和田副總鎮的關係,老弟必定已知道了?”


    “田副總鎮已對小弟說過,原來他和招賢館的公孫先生都是咱們的自己人,同時也知道唐兄是當今武林盟主身邊的人。”


    “老弟知道就好,今後咱們更該同心協力地對付神秘穀了。”


    “唐兄和田副總鎮都談了些什麽?”


    “不外是商議如何行動的事。”


    “行動?現在就能談到行動嗎?”


    “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穀外有咱們的人不少,穀內有田副總鎮和公孫先生,隻要裏外能密切配合,相互呼應,也許一舉便可大功告成。”


    向雲奇立刻心弦繃緊,連呼吸也有些窒息的感覺,如果現在就采取行動,對他來說,的確是件大大出他意料的事。


    “唐兄,這話當真?”


    唐中琳點點頭道:“我剛才已和田副總鎮仔細談過,目前的第一件事,是先把神秘穀在穀外的弟子清除幹淨,然後再把我們的人引進穀來,以總鎮府做為根據地。”


    “那樣一來,豈不和神秘穀總壇形成對峙局麵。”


    “不錯。”


    “可是咱們的人數終究太少。”


    “人數雖少,但我們占領的地區已將近一半,而且進可以攻,退可以守。”


    “這話怎麽講?”


    “等咱們穀外的人入穀以後,五關便盡歸咱們所有。”


    “五關盡是神秘穀的忠心弟子,他們肯歸降我們嗎?”


    “歸降固然好,不歸降就斬盡殺絕,反正他們一個也跑不掉!”


    “若他們想逃,誰能阻止得了?”


    “很簡單,那時梅天奇前輩必定可將五關的機關設施全部破壞,我們隻要守住宵關和出穀口,他們就插翅難飛,另外,我們也可扣人質。”


    “扣誰做人質?”


    “大公主,隻要把大公主誘到總鎮府扣留下來,神秘穀總壇方麵就必定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倒是個好辦法。”


    “老弟,明天一早,我們就一起出穀。”


    向雲奇愣了愣道:“小弟未奉到命令,怎可再出穀?”


    唐中琳笑道:“我這次入穀,為的就是再征調你出穀,大公主已經準了。”


    “又是毛九娘的意思?”


    “外麵經常有情況發生,毛九娘不得不如此。”


    “又發生了什麽情況?”


    “情況是我們自己設計的,目的是設法讓你有機會再出穀。”


    “這事田副總鎮是否知道?”


    “當然知道,待會兒他必召見老弟,以便交代任務。”


    果然,就在這時,一名弟子前來通知,要向雲奇到副總鎮那裏去。


    進入副總鎮室,向雲奇施了一禮,尚未開口,田子春便先行問道:“唐大俠可在你那裏?”


    “正在卑職房中。”


    “準備行動的大事,他可曾對你說過?”


    “已大略講過。”


    “很好,明天你就和唐大俠一起出穀,這裏有封信,要當麵交給趙夫人或趙姑娘,出穀之後,千萬慎重行事,成敗在此一舉。”


    田子春說著,把放在桌上的一封信,交給了向雲奇。


    向雲奇把信揣入懷中道:


    “副總鎮還有什麽吩咐?”


    田子春道:“別的事,唐大俠自會告訴老弟,唐大俠今晚住在總鎮府,就由你代我招待一下,你和他明天一早就出發,不必再來辭行。”


    向雲奇和唐中琳又回到翠竹庵。


    毛九娘早已痊愈了。


    雙方見麵後,毛九娘決定讓向雲奇暫在翠竹庵休息,並負責巡視山區。


    她本人則與唐中琳往山神廟而去。


    向雲奇決定利用這段時間,再到長安回春藥鋪一趟。


    到達時已是傍晚,韓可風、韓青鳳、李瑤紅、梅天奇全都在。


    當下,韓可風就招待向雲奇在回春藥鋪共進晚餐。


    在談話中,向雲奇得知,他們這些天來與唐中琳接觸頻繁,另外,與柳風英、趙婉兒母女也相互認識而常有聯係。


    他們決定就在這一兩天內,一同移住梅天奇的梅林小屋,因為那裏外人無法進入,且離翠竹庵又近,將來行動時可以獲得不少方便。


    飯後,向雲奇起身告辭。


    梅天奇忙道:“向小兄弟,老朽和你做個伴,咱們一起走。”


    向雲奇茫然問道:“梅前輩要到哪裏去?”


    “老朽準備先去梅林小屋整理一下,過兩天大家都到那裏集中,正好和你順路。”


    “梅前輩還有什麽要帶的東西沒有?”


    “那張圖老朽已帶在身上,其他沒什麽東西好帶了,現在就走吧!”


    梅天奇不但精於土木建築和機關設施之學,武功也是一流的,如今已完全康複,一路上健步如飛。


    看看已到長安南郊,接近終南山腳下。


    梅天奇忽然停下腳步道:“聽說向小兄弟曾來過這裏兩次,必定對附近的環境很熟悉了?”


    向雲奇遊目四顧,很快便發現龍在天所住的那幾間茅屋。


    不錯,他曾先後兩次到這裏拜訪過龍在天,為的就是梅天奇繪製的那張神秘穀機關設施圖。


    另外,他和唐中琳也是在這裏第一次見到那柳風英、趙婉兒母女的。


    驀地,他想起梅天奇和龍在天原是多年知交,但上次和龍在天見麵提到梅天奇時,龍在天卻又把梅天奇恨之入骨,莫非其中……


    接著,他又想起龍在天曾交給自己一對密柬,並交代在對神秘穀采取行動之時,應先拆看密柬,隻因為至今尚未對神秘穀正式采取行動,那封密柬仍放在行囊裏。


    隻見梅天奇指著那幾間茅屋道:“小兄弟必定到過那裏麵了?”‘


    向雲奇道:“那裏麵住著一位叫龍在天的老前輩,聽說梅前輩當年曾和他交稱莫逆,是不是有這回事?”


    梅天奇霎時神色顯得很尷尬,幹咳了兩聲道:“莫非小兄弟上次和他見麵時,他曾提到過老夫?”


    “並非他提起梅前輩,而是晚輩對他提起梅前輩,因為要找那張圖,必須提到你老人家。”


    “他怎麽說?”


    “他好像對梅前輩頗為不滿。”


    “他是否說出不滿的原因?”


    “沒有。”


    梅天奇麵色開始凝重,仰天長長歎息一聲,道:“那是因為老朽做了一件太對不住他的事,老朽除了慚愧,看來現在該是向他謝罪的時候了。”


    接著轉過頭來道:“向小兄弟請在這裏稍候,老朽現在決定進去看看他。”


    向雲奇為了好奇,隨後悄悄跟了過去。


    這時天色已晚,隨便都可以找到隱身之處,他閃身來到窗下。


    隻見梅天奇似乎舉步維艱,緩緩來到木門前,先幹咳了一聲,才發出變調的聲音,叫道:“龍……龍兄在裏麵嗎?”


    很快便聽龍在天問道:“什麽人大呼小叫的?”


    梅天奇頓了頓道:“是我!”


    “你是誰?”


    “梅……天……奇”


    龍在天冷聲吼喝道:“什麽?你是梅天奇?好一個老混蛋,居然還有臉來見老夫,滾!快滾!”


    梅天奇透著哀求口吻,低聲下氣地道:“龍兄……你……打開門……梅某人……向您解釋!”


    “事情已經擺在麵前,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那麽……梅某人是來……向您謝罪的。”


    “你已罪惡滔天,謝罪又有何用?”


    “梅某人……隻求龍兄能打開門,見上一麵,說幾句話也好。”


    “滾!快滾!老夫不想見你!”


    “龍兄……難道……”


    “還有什麽難道的?”


    “不管梅某人做了多麽大的錯事,但當年……你我總是相交一場……”


    “既然你知道彼此曾相交一場,為什麽卻要做出那件事來?”


    “梅某人……對不住龍兄!”


    屋子裏沉寂了半晌,終於打開門來。


    隻見梅天奇跨進門檻,一下子就跪地不起。


    龍在天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張竹椅上,連正眼也沒看梅天奇一下。


    梅天奇頓了頓,道:“龍兄,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您就原諒梅某人吧!”


    龍在天哼了聲道:“就算過了一百年,老夫也不會忘記,這種事哪裏會原諒得了。”


    “梅某人決定負責……”


    “你負責什麽?”


    “把她找回來交給龍兄。”


    “她已滿身罪孽,即使她再回到老夫身邊,也不可能再有父女之情了,何況這十幾年來,老夫所受的痛苦煎熬,又豈是局外人所能想像的?”


    “龍兄,就在最近,這邊的同道,便要對神秘穀采取行動了,所以,梅某人不得不來告訴您這項消息,希望您也能一起參與。”


    龍在天忽然語氣一變道:“什麽?就憑你夠什麽資格對神秘穀采取行動,那豈不等於飛蛾撲火?


    “並非梅某一人,而是有很多江湖同道。”


    “像你這種卑鄙無恥的人,還會有江湖同道?”


    “真正發起的人不是梅某。”


    “是誰?”


    “可否容梅某人起來,慢慢對龍兄講?”


    “老夫並沒罰你跪!”


    梅天奇站了起來,拉把椅子,坐在一旁。


    接著兩人便低低交談起來,氣氛似已緩和了許多。


    向雲奇因已無法聽到兩人對談的聲音,隻好退回原處等候。


    他對梅天奇和龍在天之間的結怨經過,已是弄得滿頭霧水。


    大約頓飯工夫之後,才見梅天奇走了出來,令人意外的是,龍在天居然還送到門口,兩人似乎已怨隙盡消。


    向雲奇迎上前去道:“梅前輩這麽久才出來,想必和龍前輩談了很多話?”


    梅天奇低著頭沒回答,卻反問道:“老朽和他的談話,小兄弟是否已聽見了?”


    “晚輩隻是聽到一部分。”


    “你已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完全不明白。”


    梅天奇頓了一頓,道:“事到如今,老夫決定把事情真相告訴你,反正路上已無行人,咱們邊走邊談。”


    向雲奇側閃一步,讓梅天奇走在前麵。


    梅天奇像是費了很大的氣力,才說出第一句話:“小兄弟必定對毛九娘很熟了?”


    向雲奇不知對方為什麽要問毛九娘,隻能點點頭道:“晚輩和唐大俠不論入穀或穀外,都必須和毛九娘經常接觸,當然很熟。”


    “兄弟知道她和龍在天的關係?”


    “不知道,莫非她和龍前輩還有什麽關係。”


    “她是龍在天的親生女兒。”


    向雲奇啊了一聲,道:“原來他們是父女,這倒大出晚輩意料,可是他們為什麽一個姓龍一個姓毛呢?”


    “龍在天本來就姓毛,原名毛在天,因為毛在天上必定被風吹走,所以就從母姓改為姓龍,至於毛九娘,原叫龍九娘,因進入神秘穀不想讓外人知道她是龍在天的女兒,便又恢複了本姓。”


    “她是怎樣入穀的?”


    梅天奇幹咳了幾聲,許久才羞愧滿麵地道:“老朽帶入穀的。”


    向雲奇心頭一震:“梅前輩為什麽要帶她入穀?”


    “由於老朽當年和龍在天相交莫逆,經常到龍家走動,可說眼看毛九娘由小長大,自然很喜歡她,而她也對老朽親切異常,就在十幾年前……”


    “怎麽樣?”


    “神秘穀重金禮聘老朽入穀,老朽在未征求龍在天同意之下,偷偷把毛九娘帶進了神秘穀……”


    向雲奇聽到這裏,終於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也難怪龍在天不齒梅天奇的為人,因為他做了大大愧對龍在天的事。


    梅天奇長長籲了口氣,道:“以後的事,就用不著再講了!”


    向雲奇道:“但毛九娘對梅前輩卻更是無情無義,上次派人到梅林小屋去害梅前輩,也正是她,梅前輩在翠竹庵受陸遊子的嚴刑拷打,也是毛九娘的指使。”


    “老朽不怨她,她是奉命行事,而老朽則是自作自受。”


    “梅前輩和龍前輩既然談了那麽久,是否雙方已經和好了?”


    “想和好如初談何容易,不過他聽說有這麽多人想對神秘穀展開行動,他似乎也有意參與。”


    “那太好了,據晚輩親眼所見,龍前輩的武功,已經稱得上是當今少數的幾位高人之一。”


    “他的武功的確不差,至少在老朽之上,不過,他若肯參與這次行動,倒是老朽這次前去謝罪意外的收獲。”


    “他對毛九娘必定尚有父女之情吧!”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龍在天雖然固執,卻不失性情中人,她妻子早亡,隻此一女,當年愛若掌上明珠,如果毛九娘能夠迷途知返,改邪歸正,他們當然仍舊可恢複父女之情的。”


    兩人且走且談,大約三更左右,已到達那排依奇門陣式栽植的梅林之前。


    梅天奇問道:“小兄弟上次不是曾到過裏麵嗎?”


    “晚輩到過。”


    “是否還記得如何走法?”


    “記不清了,上次晚輩是隨你老人家那位老仆周明偷偷進去的。”


    梅天奇淡然道:“那麽你就再隨老朽進一趟,老朽一路告訴你如何走法。就在這一兩天,長安回春藥鋪的人及趙夫人、趙姑娘,都要來到這裏,小兄弟必須懂得如何出人,才可主動前來聯係。”


    向雲奇回到翠竹庵,已經四更將盡。


    他來不及上床就寢,先從行囊裏找出龍在天的那封密柬。


    現在雖不到拆閱密柬的時刻,他仍決定提前看看裏麵究竟寫地是什麽?


    密柬上隻是寫了極簡單的幾句話,大意是說“不肖女九娘,當年受梅天奇慫勇,投入神秘穀,胡作非為,父女之義已絕,骨肉之情難泯,希望他日攻破神秘穀時留她一命!”


    由於先有梅天奇的說明,向雲奇看過密柬之後,並未感到意外,他隨手將密柬擺在桌上,然後和衣睡下,很快便進入夢鄉。


    外麵有人敲門,向雲奇由夢中驚醒,匆匆下床打開門來。


    進來的是唐中琳。


    他一進門就道:“老弟昨晚一定回來得很晚吧,不然不會到現在還沒起床。”


    忽然,他發現案頭那密柬,“咦”了一聲道:“這東西好像是上次龍前輩交給老弟的,你怎麽已經拆開來了?”


    既已被唐中琳發現,向雲奇已無法攔阻:“唐兄就請仔細看看吧!”


    唐中琳匆匆閱過,不覺臉色大變。


    這是誰都可以預料到的,以向雲奇來說,他和毛九娘之間,清清白白,毫無男女之私,知道此事後,內心自然並無多大波動。


    但唐中琳則不然,他和毛九娘早已有過肌膚之親,雖這段孽緣並非情願,但雙方已上過床,卻是事實,他豈能無動於衷。


    向雲奇惟恐唐中琳過於難堪,隨即把昨日前往長安回春藥鋪以及梅天奇向龍在天謝罪的經過,詳細地敘述了一遍。


    接著問道:“唐兄昨天和她到哪裏去了?她回來沒有?”


    唐中琳道:“到過山神廟以及咱們住過的那座小鎮,後來她要我先回來,因為她還要辦點私事。”


    “什麽私事?”


    “她不肯講,我也不方便問。”


    “會不會是良心發現,探視她父親龍前輩去了?”


    “決不可能,她若真有這份心,早就回家去了,何必等到現在。”


    “她現在回來沒有?”


    “不知又發生了什麽事,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就在這時,任小翠奔了進來道:


    “唐大俠、向少俠,特使又被人擄走了!”


    唐中琳急急問道:“什麽人擄走她的?”


    “兩個女人,看樣子還是上次那對母女。”


    “在什麽地方?”


    “通往長安路旁的幾間茅屋外。”


    “為什麽在哪地方出事?”


    “據毛特使說,那裏正是她被擄的地方,所以她決定進去察看一下,不想那兩個女人又在裏麵,毛特使不敵,很快便被她們擒住了。”


    “好,姑娘就留在庵裏,我和向少俠馬上到那地方。”


    在路上。


    向雲奇道:“要救毛九娘,小弟倒有一個辦法。”


    唐中琳轉過頭來道:“老弟有什麽辦法?”


    向雲奇淡然笑道:“不如通知龍前輩去救,以便讓他們父女相會,說不定毛九娘會改過向善,若有她真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唐中琳點頭道:“我也正有這種想法,不過咱們必須先把此意告知趙夫人母女,否則便可能弄巧成拙。”


    到達路旁那幾間空屋,已是中午。


    趙婉兒可能在屋內負責向外監視,一見兩人前來,老遠便自動迎了出來。


    唐中琳問道:“夫人和姑娘是否又把毛九娘擒來這裏?”


    趙婉幾點點頭道:“正在裏麵,已被點了穴道,二位隻管進來。”


    趙夫人柳鳳英也聞聲迎出門來。


    唐中琳和向雲奇很快便把來意說了一遍。


    柳風英母女對龍在天早已聞名,而且還見過麵,如今聽說毛九娘是龍在天的千金,立刻同意順水推舟,促成這件好事。


    唐中琳和向雲奇不敢多耽誤,隻小坐了一會兒,便再趕往龍在天那裏。


    經過一番解說後,龍在天豈肯失去這種父女相會的機會,當下便跟隨唐、向兩人來到毛九娘被擒處。


    柳鳳英母女親自迎了出來,接待得異常親切。


    龍在天一改往日倔強脾氣,拱手為禮道:“老朽真不知該如何感謝趙夫人和趙姑娘,兩次擒住小女而都不曾加以殺害。”


    柳鳳英道:“令愛身份特殊,地位也特殊,如今共破神秘穀,有了她,正是大家的一大助力,豈能隨便殺害,待會兒就全看龍大俠的了。”


    龍在天望了唐中琳和向雲奇一眼,道:“你們二位老弟現在請回去,等小女返回翠竹庵後,她是否已棄惡向善,不難看得出來,以後的事,改日再聯絡。”


    唐中琳和向雲奇立刻向龍在天和柳鳳英母女告辭。


    柳鳳英道:“事情該如何進行,就請龍大俠自行決定。”


    龍在天站起身來,拱拱手道:“就請夫人帶老夫去看看那賤婢。”


    來到隔壁空房,毛九娘正人事不知地仰臥在一張木床上。


    在這刹那,龍在天情不自禁全身起了一陣震顫,雙頰也抽搐不已。


    他望望站在一旁的柳鳳英,再望望待立在柳鳳英身側的趙婉兒,然後俯身輕輕解開毛九娘的穴道。


    毛九娘緩緩睜開眼來。


    當她發現站在麵前的一位白發蒼蒼老人,赫然是龍在天,頓時張口結舌,接著坐起身來,低下頭去。


    龍在天語氣冰冷中而又帶著激動:“賤婢,你該還沒忘記我是誰吧?”


    毛九娘頭垂得更低,哪裏還能說出話來。


    柳鳳英沉著臉色道:“龍姑娘,若非令尊來救你,我們母女這次絕饒不了你,你若天良未泯,就該從現在起改邪歸正,相信令尊一定會原諒你的,龍大俠若不念父女之情,他就不會來救你。”


    龍在天也哼了一聲道:“賤婢,趙夫人的話你是聽到沒有,隻要你肯重新來做人,為父的決不再計較你過去的一切。”


    隻見毛九娘默然片刻,猛地變坐為跪,一把抱住龍在天的腿,哭叫著道:“爹!女兒對不住您!”


    龍在天霎時老淚縱橫,探手輕撫著毛九娘的亂發,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終於盼望到今天這一天,起來講話!”


    毛九娘緩緩站起,再轉頭望著柳鳳英母女,眼神中充滿感激之色。


    柳鳳英道:“今天真是個大喜的日子,居然能因此而促成你們父女得重聚,來!大家到隔壁房間好好聚聚吧!”


    唐中琳向雲奇經過一番商議,決定就在回程數裏外的路旁等候毛九娘。


    直等了一個時晨之後,看看已近黃昏,才見毛九娘急奔而來。


    兩人迎上前去,齊聲道:“特使是怎麽脫險的?我們正在到處找你!”


    毛九娘赧然笑道:“你們不必再裝模作樣了,家父和趙夫人已經把全盤經過以及二位入穀的目的全告訴了我。”


    僅僅這幾句話,已聽得唐中琳和向雲奇大感安慰,其餘的話,根本就用不著多說了。


    三人都暫時保持緘默,直到走了盞茶工夫,唐中琳才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毛九娘道:“既然家父和這邊所有的人都要對神秘穀采取行動,我當然也應該盡力而為了。”


    “你的第一步計劃是什麽?”


    “先把神秘穀派在穀外的各級弟子以及分支機構,盡數消滅,使他們無法回穀通報任何情況也就是說,要先鏟除後顧之憂。”


    “那太好了,可是如何能夠辦到?”


    “我有辦法,能讓神秘穀在穀外的力量,全數掃除,決不留下一個漏網之魚。”


    “可否把你的行動步驟先行說明,讓我和向老弟也參與一點意見?”


    毛九娘搖頭道:“不必了,到時候你們二位隻要按照我的交代行事就是了,現在我們早早回庵要緊。”


    一連三天過去。


    毛九娘雖每晚都回到翠竹庵過夜,但白天卻很少和唐中琳、向雲奇見麵。


    直到第四天傍晚,毛九娘才把二人請到她所住的禪房議事。


    毛九娘鄭重其事地道:“一切全準備妥當,隻等今晚我們三人一起動手了。”


    唐中琳被弄得滿頭霧水,問道:“事到如今,你還賣的什麽關子?一切說明白不就結了。”


    毛九娘道:“你急什麽,我當然要說明白,我已把神秘穀在穀外所有各級弟子,包含兩名香主和七名武士在內,全集中在特約樂園裏了。”


    “可是要實施集體屠殺?”


    “不錯,我要他們把有的人今晚全體集合在特約樂園,名議上是要傳達穀主的行動指示,誰都不能不到,然後舉辦一個聯歡大會,讓那邊的二十幾名姑娘一起參加助興,所以,這次集會,他們誰也不敢不參加,而且人人都想參加。”


    “到時候你就去主持大會。”


    “不錯,兩位和我一起去,等我查點人數一個不缺後,立即堵住門口,展開搏殺,讓他們一個也逃不掉!”


    “那些姑娘們怎麽辦?”


    “事情發生後,姑娘們必定四散逃奔,除了一個叫寶珠的因屬神秘穀正式弟子,必須殺之外,其餘的可任由她們逃命,反正她們不可能逃到神秘穀去。”


    “聽說這座翠竹庵裏的尼姑們,也都是神秘穀的人,該如何處置?”


    “暫時留下,因為我們必須由特約樂園再趕回來,以便和我爹、趙夫人母女以及回春藥鋪那邊的人會合。留下她們,飲食方麵才不致發生問題。”


    毛九娘說到這裏,望了望天色,又道:“我們必須提前吃飯,飯後就趕往特約樂園,這是消滅神秘穀的第一步大行動,隻準成功,不許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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