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員繼續冷漠地詢問:“所以肅中尉是依靠自己的勇敢作戰擊潰了屍鬼對嗎?並沒有使用其他的方法?”


    他像之前無數次那樣,低聲回答:“我是個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士官,我除了作戰之外,沒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應對敵人。”


    審訊員繼續拋出問題:“那麽肅中尉是怎麽發現控製屍鬼的黑魔法祭壇的?是依靠肉眼和經驗的判斷?”


    他低聲回答:“對。”


    審訊員接著問:“那麽在這次戰鬥之前,肅中尉並不知道這裏會出現屍鬼,也不知道黑魔法祭壇的位置?”


    他低聲回答:“對。”


    審訊員緊接著盤問:“那麽肅中尉是在夜間作戰中,僅憑自己的肉眼和經驗,判斷出了這些敵人是屍鬼,並且它們是由祭壇控製的?”


    他低聲回答:“對。”


    審訊員略微停頓了片刻:“我來換一種問法,目前我們的軍隊曾遭遇過屍鬼的戰鬥屈指可數,士官學校中也沒有專門針對屍鬼作戰的訓練。


    “屍鬼每一次出現都會給遭遇他們的士兵帶來大量傷亡,並且在專門的術士加入後才能得以消滅。但這次屍鬼的出現,僅僅因為肅中尉卓越的指揮和作戰能力,就避免了更多的傷亡?”


    這個問題他們也已經問了無數遍,肅修言再一次將自己的回答重複了一遍:“我隻是遵守了基本的作戰策略,在作戰中,盡力用一切方式阻止敵人,避免損失,僅此而已。”


    審訊員這次的停頓時間更長,才再次開口:“所以肅中尉並不承認是自己策劃了這次襲擊,也不承認是自己使用黑魔法操控了屍鬼對嗎?”


    這同樣也是他們已經詢問過無數次的問題,但這次,也許是因為眼前不斷的眩暈和混黑耗盡了他的耐心,也許是因為這種荒謬的問題他實在覺得可笑,所以他沒有像前麵無數次一樣,簡單地回答一個“對”。


    他低低地冷笑了起來,帶出幾聲幹啞的嗆咳:“那麽我來問你們幾個問題?”


    審訊員以為他終於熬不住,審問有了進展,連忙挺挺脊背,振奮了精神:“肅中尉有什麽要說的?”


    他抬頭看向他們,哪怕此刻這些審訊員的臉和身影,在他眼中接近無限近似和重疊:“我想問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特殊身份,是不是每一個經曆了你們眼中‘不可思議的勝利’的士兵,都會受到這樣的審訊?”


    這個問題審訊員當然不敢回答,隻能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肅中尉,您的問題涉及到程序和上層的判斷,我不能保證。”


    他又低沉地冷笑了一聲:“那麽我來告訴你吧,如果是因為我的身份,那麽你們注定要失望了,我不可能給你們一個你們想要的答案。如果隻是因為這次‘不可思議的勝利’本身,那麽我們的程序一定是在哪裏出現了重大的問題。


    “霍頓上校報告了這件事,它並不是一次邀寵和爭功,而是認為這次反常的襲擊,很可能是什麽更大襲擊的警示和先兆。結果我們沒有等到增援和術士,隻等來了你們這些屍位素餐的所謂紀律調查。


    “你們倒是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禿鷲一般行動迅速……我真為我們的帝國和軍部感到羞恥。”


    審訊員顯然是被他的長篇大論鎮住了,愣了一陣才想起來去抓他話中的漏洞:“肅中尉,你剛剛發表了對帝國和軍部不敬的言論!”


    他索性幹咳著失笑出來:“對……我的確說了,你最好趕快報告給你的長官,祝賀他終於抓住了我的把柄。”


    審訊室的門在這時突然被打開了,走進來一個高級軍官,在對那兩個審訊員揮手示意他們退出去後,開口說:“肅中尉,我們暫時排除了你的嫌疑,為了嘉獎你對調查的配合,你可以有三天假期,三天後請你自行返回現役隊伍。你現在可以離開了,如果還有後續的調查需要你配合,我們會對你再次進行傳訊。”


    他抬起頭看了這個軍官一眼,撐著麵前的桌子站起身,等待眼前的眩暈過去,就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尤金:中尉人很好的,平時一點皇子的架子也沒有。


    林賽:二皇子果然跟傳言中一樣,脾氣不好人也暴躁。


    審訊員:我們隻是領工資的小人物,我們也不想的。


    尤金:什麽?後來中尉會變成我們的皇帝陛下?那也太棒了!


    林賽&審訊員: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為皇帝陛下效忠……


    第74章 從不會有無意義的細節(7)


    他被關在審訊室裏不見天日, 出來後才發現這時候正是一天的黃昏。


    他勉強提起精神四下打量了下,沒發現有什麽人來接自己,或者說繼續扣押自己, 好像他是真的暫時自由了, 接下來都可以任意行動。


    神臨城一向繁華,他順著街道往前走了一陣, 發現今天街道上的燈光卻仿佛格外明亮,街道上有來往的豪華的馬車,還有些時髦的貴族或者富商的新式汽車,仿佛都在向城市中心的方向趕去。


    他想起了什麽, 忙向身旁跟他一起等待過馬路的人詢問:“請問今天有什麽慶典嗎?”


    被他詢問的是個禮貌的紳士, 看他身穿軍服, 先向他脫帽致敬後才回答:“今晚是皇太子殿下的生日, 皇宮正要舉行盛大的晚宴,神臨城有身份的大人們可都要去湊個熱鬧了。”


    他微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向別人道謝,也脫下軍帽致敬:“謝謝您。”


    那個紳士對他頷首示意後就穿過了馬路, 他卻後退了一步, 沒有繼續穿過馬路向原定的方向前進。


    他站在路邊猶豫了一陣,伸手在口袋裏搜尋了一陣, 在上衣口袋裏翻出來幾張紙幣。


    他被帶走得匆忙, 幸虧上次發放工資的時候他正在醫院,當時隨手裝在了軍服口袋裏,才避免了身無分文的窘況。


    不過軍官一般由貴族擔任,這些貴族都有家族的封地和莊園,並不在意這點工資。軍部樂得節省開支,所以中尉軍官的工資也不比普通士兵高多少, 他手上僅有的一個月工資,更是沒有多少錢。


    他先在街邊找到了一家販賣茶葉的店鋪,在看了看琳琅滿目的茶葉價格後,粗略估計了一下接下來要用的錢,盡量買了一包高檔些的紅茶。


    他從茶葉鋪走出來,眼前重新眩暈起來,就退到了一旁的巷子裏,靠在牆上抬手用手背堵著嘴咳嗽了幾聲,把剩下的紙幣拿出來盤算著接下來的安排。


    巷子邊縮著的一個流浪漢趁機湊過來,把用來乞討的帽子伸到了他麵前:“這位好心士兵,能給我的晚飯加一塊麵包嗎?”


    他看了看自己手裏剩餘不多的紙幣,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其中兩張分給了他。


    流浪漢沒想到能分到這麽多,開心地驚歎了起來:“我接下來幾天的麵包都有著落了,真是天佑神越,我們的士兵不但可以保衛國土人民,幫助可憐人也這麽慷慨大方。”


    他沒什麽力氣跟他說話,挑了下眉沒有搭理他,流浪漢卻繼續跟他套近乎:“好心的士兵,我看您似乎有些虛弱,需要我為您做點什麽嗎?”


    他抬起頭笑了笑:“謝謝你……不過我還好,沒什麽需要你做的。”


    那個流浪漢打量了下他,又瞄了一眼他手裏剩下的錢。


    肅修言以為他並不知足,還想繼續討要,流浪漢卻開口說:“神臨城的住宿很貴,您剩下的錢如果還需要看醫生,可能並不夠付今晚的房費,不知道您的家是不是在這裏……”


    肅修言幹咳著搖了下頭:“我的家……曾經在神臨城。”


    流浪漢的神色頓時痛苦了起來,依依不舍地從自己的帽子裏把他剛剛放進去的鈔票拿出來一張:“那這個您還是……”


    肅修言失笑地又搖了搖頭,在他肩上輕拍了拍:“既然給你了就是你的,你收著吧,不要為我擔心。我打算去看望一下我的一個親人就乘火車回軍營了,至於住宿……到時候再說吧。”


    他不打算休息太久,他現在的狀態如果真的坐下或者躺下休息,可能今晚就再也起不來了。


    他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撐著牆壁站直身體起身離開,身後那個流浪漢還是不放心地從巷子裏追出來一步:“好心的士兵,今天晚班的列車已經沒有了,早班要等到明天早上6點鍾,您如果實在沒有地方過夜,可以回來找我。”


    話雖這麽說,可是看他破爛的衣服,還有巷子深處的一團垃圾,恐怕那裏就是他的住處。


    肅修言確實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接到這樣的邀請,但比起來在軍部的待遇,此刻他竟然不覺得自己有被冒犯。


    他忍不住失笑了起來,回頭將手裏的紙幣都塞到了流浪漢的手裏:“謝謝,我今晚的住宿費,先交給你了。”


    他說完就放開手走了,流浪漢愣了一陣,才著急地在他身後追上:“士兵,你要去哪裏?你真的會回來嗎?”


    他沒有回頭地對流浪漢揮了揮手,大步向城區中心那座點滿了燈火的城堡走去。


    他除了一直緊貼在襯衫口袋裏放著的那枚硬幣外身無分文,當然也沒有錢去乘坐交通工具。


    從這裏到皇宮的距離並不算遠,乘坐馬車和電車,也不過需要十幾分鍾,但是步行起來就沒那麽容易。


    等他終於走到城堡腳下的山道,夜色已經深了,晚宴估計也早就開始。


    皇太子生辰的晚宴,並沒有人敢無禮地姍姍來遲,剛才還穿行著馬車和汽車的山道上,現在空無一人。


    他走在修葺了大理石路麵的寬闊山道上,雖然有些艱難,也還是走到了宮殿的圍牆外。


    這裏是神越帝國的中心,是皇帝居住的堅固堡壘,即使山下沒有設置守衛,也沒有人敢輕易走上這條山道。


    他的出現讓門口持槍的守衛們緊張了一下,看到他身上穿著的是神越帝國軍官的軍服,他們才放鬆下來。


    有個守衛上前遠遠攔住了他,看了下他肩章的軍銜:“中尉,今晚有皇家晚宴,您需要持有請柬才可以進入。”


    他挑了挑唇角冷笑了聲:“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我進出皇宮也需要請柬了。”


    那個守衛明顯地愣住不知如何應對,他身後在門口處值勤的衛兵隊副隊長卻注意到什麽,快速大步走上來。


    守衛看著他們的副隊長對著麵前這個軍銜明顯低於自己的中尉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殿下,歡迎您回來!”


    他沒有回禮,隻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讓開,就徑直走進了這座今晚有多少達官顯貴擠破頭也想進來的宮殿。


    沒有人再阻攔他,他徑直穿過廣闊的庭院,走進了正在舉行熱鬧晚宴的宮殿之中。


    這裏曾是他出生並長大的地方,這樣的晚宴他也不知道曾經參加過多少次,這些他曾無比熟悉的觥籌交錯和紙迷金醉,衣香鬢影的光鮮人群,對他來說卻已經陌生又遙遠。


    在場的賓客裏有不少穿著軍服,但那都是熨燙得猶如鏡麵般平整,掛滿了勳章的高級軍官禮服,穿著他這樣低級軍官便服的人絕無僅有。


    更何況從他在要塞的醫院裏被押走,已經在馬車和火車中顛簸了兩天,又經過了一天的高強度審訊,哪怕他再努力注意儀表,軍服上也不免帶上了折痕,襯衫領口也早就被汗漬染黃浸軟。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的格格不入,已經有目光投向了他,周圍傳來竊竊私語和輕蔑的目光,仿佛不知道他這樣一身汗臭的低級軍官,為何能混入這種高貴的場合。


    他沒有精力去管這些人,把取下的軍帽夾在腋下,順手從身旁侍者的托盤裏拿過一杯白蘭地一口灌下。


    冰涼的酒水稍微濕潤了他幹渴的喉嚨,食道和胃裏隨之升騰的灼燒感也讓他能稍微清醒一些。


    他一路穿過避讓的人群走了過去,在記憶中自己哥哥喜歡流連的角落,找到了身穿白色鑲金禮服的皇太子。


    這時也漸漸有人認出了他,先前的竊竊私語換成了此起彼伏的抽氣和驚歎,那些輕蔑的目光也換成了驚愕和不可置信。


    他的哥哥發覺到了什麽,帶著微笑轉過頭,臉上的笑容瞬間褪去,從來都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皇太子近乎失態地丟開手中的酒杯,隔著幾米的距離衝了過來,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了他。


    他的哥哥沒去注意他的衣著,隻是有些慌亂地放開他,去摸他的臉,眼中滿是痛惜:“小言,你回來了?你怎麽了?你瘦得太厲害了……你臉上怎麽這麽冰?”


    他對哥哥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把一直拿著的茶包遞給他,輕聲說:“抱歉沒能帶給你更好的禮物,我在要塞附近的集市裏買到過神臨城不常見的高山茶葉,這次沒來得及帶回來。你寫給我的信我都收到了,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回信……生日快樂,哥哥。”


    四周驟然安靜了下來,連抽氣聲都突然不見,除了他們之外,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他大概知道那是因為什麽,轉過身看向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們身後的皇帝陛下,隻是隨意地點了下頭,沒所謂地彎了彎唇角:“父親。”


    皇帝陛下的臉色格外陰沉,他的目光將他從頭到腳刮了一遍,眼中滿是實質可見的震怒:“我不是早就讓他們放了你嗎?你又跑到哪裏去晃蕩到現在?”


    他也許是覺得這個兒子實在讓他丟臉,氣得冷笑出來:“把你自己弄成這副樣子出現幹什麽?為了羞辱我嗎?我真應該讓他們直接把你丟回北部要塞,省得你滾進我的視線!”


    肅修言已經太多次承受過他的怒火,那些讓其他人噤若寒蟬的威壓,對他來說早就司空見慣,他還是沒所謂地笑了笑,直視著盛怒的父親:“我知道,我不應該再滾進來玷汙您的眼睛,我馬上就滾走,不會很久。”


    他永遠知道說什麽可以快速地激怒自己的父親,眼看著父親眼中的怒火更盛,他反倒挑釁似的揚高了唇角。


    他的父親隻差一點就要再度怒罵,哥哥快速地站到他身前,緊握著他的手將他擋在自己身後,沉著聲音說:“父親,請您冷靜一下,您沒發現修言的身體狀況很糟糕嗎?他今晚必須留下來,我需要醫生給他治療後才放心。”


    父親的眼角抽了一下,似乎是剛想起來什麽問題,又越過哥哥的肩膀審視地看了看他,終於皺著眉,聲音也低了下來:“他們報告說你負傷了,究竟傷在哪裏?”


    可能是接連的誤解和重壓讓他失去了最後的耐心,也可能是剛才的那杯酒令他頭腦昏沉,他麵對父親罕見的主動示弱,又嘲諷地笑了笑:“也許隻是擦傷吧,畢竟皇子就算擦傷也是天大的事。”


    哥哥握緊了他的手,不讚同地低聲說:“小言!”


    他實在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每一句跟自己父親的對話都要被無數人圍觀而後品頭論足。


    他低下頭對哥哥輕聲說:“沒事,我還好,我明天就要動身回要塞了,那裏的情況可能需要我……今晚我有地方可以去,剛剛在街邊認識了一個朋友。”


    他的話飄到了父親的耳朵裏,立刻就成為了新的罪證,父親重新震怒起來:“這麽短的時間你都能鬼混出一個朋友來?我倒是小看了你興風作浪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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