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還又冷笑著補上了句:“還是跟肅老二。”


    他們父母去世後,程惜幾乎可以說是程昱養大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老哥還是怕的,隻能小心翼翼地說:“結婚是個意外,我本來準備偷偷再離了的,不過……”


    程昱對她非常了解,冷笑著將她後麵的話接了上去:“不過現在你舍不得離了,對嗎?”


    程惜縮了縮脖子,沒敢再吱聲,她確實舍不得,但這個話說出來,程昱肯定更生氣。


    程昱看著她那個樣子,隻能皺著眉歎了口氣:“算了,我看現在你們也是拆不開了。以後肅老二敢有什麽犯倔脾氣的時候,告訴我,我倒要看看我治不治得了他。”


    他能說出這句話,就代表他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勉強接受了肅修言。


    程惜心裏一鬆,連忙跟他保證:“哥你放心,我也治得了他。”


    程昱看著她,笑了聲:“你舍得嗎?”


    他這聲笑,總算不再是冷笑,程惜開心地抱住了他:“哥!謝謝你!回頭你可以教訓他,想怎麽教訓就怎麽教訓……等他身體好了!”


    程昱帶著笑意也抱了抱她:“好了,說得我有多麽凶神惡煞一樣,我難道還能去揍他?”


    程惜連忙拍他馬屁:“那不會,我哥是個文雅的醫生,怎麽可能會揍人。”


    程昱並不吃她這一套,毫不客氣地說:“揍別人也許不行,揍肅老二還是可以的。”


    程惜才剛回國沒多久,和哥哥也是久別重逢,兄妹倆擁抱了一陣,程惜才接著問:“哥,你說他之前曾經很危險?怎麽回事?”


    程昱看她實在擔心,就歎了口氣:“他在被迫進入係統前,本來就有些內出血,再加上係統造成的負擔……你應該體驗過瀕死感了,簡單來說,就是大腦認為你已經死了,隻能通過外部的刺激來恢複心跳和身體機能。”


    程惜想起來他們在係統裏經曆過的事情,頓時有些心驚肉跳:“他在裏麵沒死一次,都要這樣?”


    程昱點了點頭:“最後一次還好,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再前麵的那一次就麻煩了,他的幾個器官甚至出現了衰竭的跡象……小惜,你的判斷沒有錯,如果拖得再久一點,哪怕在現實裏,他也會有生命危險了。”


    程惜感覺到一陣後怕,她忍不住說:“這就是肅道閑的目的嗎?用這種方法將反複折磨修言,直到他現實中的身體也承受不住?”


    程昱倒是搖了搖頭:“他可能有這種打算,不過也許還有別的目的。”


    他說著就看著她:“你如果真的太好奇,可以去問一下修然,他就在你們隔壁的病房。”


    程惜有些驚訝:“肅大哥也住院了?他身體哪裏不舒服?”


    程昱倒是先沉默了片刻才回答:“硬要說的話,他心理上受到的創傷可能更大一些……不過也是住在醫院裏比較方便,反正現在都在醫院裏了。”


    他的說法有些奇奇怪怪的,程惜為了弄清楚原因,很快就跟程昱告別去找了肅修然。


    肅修然的病房裏並不僅僅有他自己,還有他的妻子林眉和之前程惜見過的那個警察。


    這次肅修然給她介紹了一下:“這是張衍警官,是我在b市合作過的搭檔。”


    張衍是個看上去就一身正氣的警官,對她點了下頭:“程小姐,過後我s市的同事會找你問些話,不用緊張,知道什麽說什麽就行了。”


    程惜點頭答應下來,張衍看出來她來找肅修然肯定是想問些私事,正好他們要聊的事情聊得差不多,他就告辭離開了。


    這還是肅修然和林眉的婚禮後,程惜第一次見到林眉。


    林眉褪去了婚禮當日驚豔的婚紗和妝容,此刻做了日常的打扮,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江南水鄉滋養出來的靈秀女子。


    眉目如畫、長發如墨,還有一股帶著古典風範的書卷氣,確實能令人看上一眼就心生好感。


    程惜上次見她時,她還是婚禮的主角和令人豔羨的幸福新娘,而她不過是婚禮上觀禮的一個普通親友,這次她就變成了自己的大嫂。


    程惜和肅修言的婚禮還沒有舉辦,也沒有在正式場合見過各自的家人,程惜頓時有些尷尬地想,她是應該直接不見外地喊一聲“大嫂”,還是喊別的稱呼。


    林眉倒是沒她尷尬,反而還友好地對她笑起來:“小惜,我是林眉,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程惜鬆了口氣,也對她笑了笑:“眉姐好,我也算是久仰大名了。”


    林眉又笑了,還有神秘地衝她眨了眨眼睛:“哪裏,我也一樣久仰大名,怪不得肅老二能栽在你手裏。”


    她看起來文雅,說起話來倒是一點也不端著,甚至還跟程昱一樣,直接喊肅修言“肅老二”。


    程惜看她又對自己眨了眨眼睛,看樣子是想說點什麽,肅修然卻開口溫和地打斷了她:“小眉,你先去外麵坐一下,有些事情我需要和小惜單獨說。”


    林眉的神色竟然有些遺憾:“那好吧。”


    為了補償她,肅修然還拉著她的手對她笑了笑,林眉低頭吻了下他,這才滿意地出去了。


    程惜看著他們的相處模式,不禁想肅家這兩兄弟雖然看起來性格迥異,肅修然溫和冷靜,肅修言傲嬌急躁,但跟愛人的相處模式倒是如出一轍。


    等林眉出去後,肅修然才又對她笑了笑:“小惜是想問二叔的事嗎?”


    程惜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問的內容具體是什麽,不過他這樣一說,她才發現倒也是可以這麽說。


    因為這些天發生的所有事,一切的中心都在肅道閑身上,要是想談論她和肅修言這些天來的遭遇,確實避不開肅道閑。


    她想著就點了下頭:“在從係統裏出來之前,我聽到修言說他快要死了……他是因為這樣,才一定要拉修言陪葬嗎?”


    肅修然沉默了下,接著才溫和地笑了笑說:“你這樣理解倒也可以,你想必也知道,外界一直傳聞二叔是私生子,因為身份原因不得不避走國外,遠離肅家的權力中心。”


    他這樣說那就是另有隱情了,程惜愣了下問:“修言說他被趕出了肅家,就是指這個嗎?”


    肅修然又溫和地笑了笑:“這些事情其實連我母親都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小時候因為好奇二叔一家為什麽跟我們這樣疏離,問過父親,所以父親同我詳細地解釋過。二叔他……其實也是奶奶的兒子。”


    程惜這才真正地愣住了:“既然他的父母也是肅叔叔的父母,為什麽又會變成這樣?”


    肅修然笑了笑:“那個年代的人多少有些迷信,在二叔生下來的時候,就有算命先生說他八字克父兄。爺爺本來是不信的,但爸爸十歲那年,二叔應該是八歲,他們一起出去郊遊遇險。


    “爸爸和二叔一起被困在了山裏,二叔一個人先出來了,當爺爺問他爸爸去了哪裏時,他說哥哥被困住了,自己先出來找人回去救援。但是關於爸爸到底被困在哪裏,他又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


    “爺爺就認為是二叔扔下了爸爸一個人逃命,後來通過二叔模糊的記憶和搜救隊的努力,才在兩天後找到了爸爸,那時候爸爸已經發著燒,意識很模糊了。


    “雖然爸爸後來被搶救了過來,但爺爺為此大發雷霆,甚至責罵二叔把他關在了老宅的地窖裏。當時爺爺很篤信算命先生,那個招搖撞騙的神棍給爺爺建議,若要規避二叔克父克兄的命格,就必須要將他逐出家門。”


    程惜聽到這裏也有些驚訝了:“所以你的爺爺奶奶,就拋棄了自己的孩子?”


    肅修然看著她微彎了下唇角,神色卻顯得更加哀傷:“對,從那之後二叔就被送到了國外寄養,一直到成年後才被允許回國。爺爺也不準他再稱呼自己和奶奶為爸爸媽媽,甚至連對著爸爸,也隻能喊堂兄。


    “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到爺爺奶奶離世,等兩位老人都故去後,爸爸同二叔提過,可以把稱呼改回來,但二叔那時候拒絕了,他說他早已習慣。”


    程惜愕然地愣了下,雖然她很討厭肅道閑,但她也同樣沒想到竟然會有父母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


    肅修然又對她微微笑了笑:“我小時候還是見過奶奶的,她的確是個符合傳統美德的長輩,性情溫和,對丈夫近乎言聽計從。


    “在我的記憶裏,奶奶隻有一次失控,那是過年時我去家鄉的老宅給他們拜年。那時候爺爺已經病得很重了,奶奶也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憔悴起來。


    “她給過我拜年的紅包後突然拉住我說,‘修然,你要記得你還有個二叔,他是你的親叔叔,你要對你二叔好一些,他太可憐了。’”


    他緩緩地說著:“那時候奶奶說著,就突然哭了起來。我想可能到底是舐犢情深,讓尚且年幼的小兒子離開自己,這麽多年臨到終了,應是難以釋懷。”


    他輕歎了聲:“那之後沒幾個月,爺爺就去世了。奶奶的精神狀態持續變差,漸漸地失去了自理能力,醫生診斷說她有了嚴重的抑鬱症,爸爸不得不把她送入了療養院。之後又過了兩年多,奶奶也去世了。”


    程惜聽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搖了搖頭:“如果隻是因為這樣就拋棄自己的孩子,這樣的父母也太失職了。”


    她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麽,愕然地看著肅修然:“修言在那個武俠世界裏的遭遇,和你們二叔的遭遇很像。”


    肅修然對她笑了笑:“小惜,你猜得不錯……要說清楚這些,我可能要簡單跟你解釋一下那個係統工作的原理。我不是研究此類科學的專家,在問過被羈押的技術人員後,我隻能用自己的理解向你描述,請勿介意。


    “這個係統應該是通過誘導我們的記憶,並加入了一些係統灌輸給我們的基礎的設定,比如說武俠和魔法等等,模擬出一個世界。你和修言經曆過的兩個世界裏,二叔似乎加入了一些他自己的設置,比如因為誤解被驅逐肅家。


    “當然這些經曆不能脫離你們對這些事物的認知太遠,就比如說那個武俠世界,你是不是一直會夢到一些原本會發生的悲慘的事,但是你卻覺得這跟你自己的意誌差距很大,所以盡量避免它們變成現實?”


    程惜連連點頭:“對,我一直夢到自己會捅修言一刀,還會目睹他墜崖。”


    她說著就向他求證:“肅大哥……那時候你也在對嗎?也有清醒的意識。”


    肅修然溫和的笑容卻變得有些勉強了起來,連臉色在一瞬間都蒼白了些:“對,那時我和張衍已經追查到了你們的下落,也在現實中掌握了現場。可是在現場羈押的技術人員卻說,係統啟動後貿然中止,可能會對你們造成永久性的腦損傷,所以我才提出一起進去想辦法喚醒你們。”


    程惜說:“但是肅大哥當時並沒有出言直接提醒我們。”


    肅修然勉強地笑了下:“因為那時二叔也在係統內,我害怕他留下了什麽操作後門,被他發現後,他可能直接選擇同歸於盡。”


    他說著就閉上了眼睛,蒼白的臉色仿佛是不願意麵對什麽他極難應付的事情,甚至連一向溫雅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但是小言發現了我,他仍是對當初傷害過我的事情不願意釋懷,要通過那樣傷害自己的方式來……”


    程惜看到他的樣子就明白了,她說:“肅大哥指的是修言讓你在比武擂台上失手傷了他嗎?”


    肅修然對她苦笑了下:“也許說出來會被你笑話,但是他在我麵前滿身鮮血停止呼吸的樣子,直接讓我被震出了係統。”


    他這樣冷靜的人,也還是輕吸了口氣才稍微找回了一些語氣:“修言之前曾說過想要死在我手裏,我也猜得到他當初捅我那一刀的時候,大概是想著同歸於盡的。


    “我那時也已經從技術人員那裏聽說過,在係統內經曆死亡會對現實中的身體也造成影響。我那時有多麽得害怕,醒來後又發現修言在當時確實心跳驟停。”


    他邊說邊閉上眼睛輕歎了聲:“我這個弟弟真是……“


    對於他這個評價,程惜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沉默了一下,突然又冒出一個念頭,不假思索地說了:“肅叔叔和你們二叔的感情如果像你跟修言一樣好,也許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悲劇了。”


    肅修然愕然了片刻,才對她笑了笑:“小惜,我和修言的關係並沒有歪到你現在理解的那個方向去。”


    程惜控製不住的妄想再次被識破,她隻能清了清嗓子:“你們隻是兄弟情深,我懂的。”


    肅修然帶著無奈地笑了笑,他不再試圖阻止她的幻想,隻是歎了口氣:“爸爸和二叔的感情,也未必沒有我和修言深。


    “爸爸曾說過,他們兩個人小時候要好到住在一個房間。暑假的時候,他們一起在奶奶老家的鄉村的田野間玩鬧,那時候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用和弟弟分開。”


    他邊說又邊歎了口氣:“其實爸爸病重的時候,我去病房陪他,他曾經說過一些關於修言的事。他說他好像延續了爺爺的錯誤,把修言推得離自己很遠,也讓我們兄弟間的感情有了裂痕。”


    程惜聽著也歎了口氣:“我好像有點理解你們二叔為什麽一定要以修言為目標,花了這麽大力氣折騰他了。他的心理扭曲當然是主因,但是他們兩個人的有些遭遇,確實有點像。不客氣地說,肅叔叔可能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自己父親一樣的人。”


    肅修然又笑了笑:“我那時回答了爸爸,我說不管我和修言之間有多少誤解和隔閡,他也依然是我最愛的弟弟,我們之間的結局,不會像他和二叔一樣。”


    所以當初他在麵臨和肅修言爭奪繼承人的局麵時,會選擇主動淡出遠走嗎?


    對他來說,可能誰是神越總裁這件事,並不如和弟弟的感情來得重要。


    程惜又想到在魔法世界裏,肅修言把皇位讓給哥哥的事。


    如果說這些世界裏都體現著他們各自的意誌,那麽肅修言似乎並不想成為繼承人,他覺得這一切都是肅修然的,他要把他們都還給哥哥。


    程惜想著就又歎了口氣:“肅大哥,修言在你這裏的心結,也許沒有你們二叔在肅叔叔那裏重,但也並不小……長輩們雖然已經故去了,但至少你還在,還是有希望能彌補那些裂痕的。”


    肅修然微笑著:“小惜,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弟弟,包括我自己。”


    程惜聽到之類不禁感慨,哪怕是肅修然這樣通透智慧的人,遇到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情糾葛,也還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她搖了搖頭:“肅大哥,修言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雖然我也不想讓任何人再傷害到他,但他很堅強,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脆弱但又非常強大。他需要的已經不是保護了,他需要的是承認和尊重。


    “我想他對肅叔叔的期待就是這樣,對你的應該也是一樣,請把他當成足夠資格與自己並肩前行的人。不管將要麵對什麽樣的情況,困難也好,快樂也罷,請和他一起分享,共同承擔。”


    這次肅修然也有些愣住了,但他到底是個富有智慧的人,很快就笑了起來,這次他臉上的,不再是那種禮貌溫柔的微笑,笑意真正抵達了眼底:“小惜,謝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肅大神:親手殺了自己的弟弟,實在是心理陰影過大……


    程惜:我是認為自己死了才被彈出係統的,所以肅大哥這個被震撼的程度,可以理解跟死了差不多?


    肅大神:哎……


    程惜:你們真是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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