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的?”穆思尋的目光仿佛淬了毒。


    “你不信我?”孟姨娘察覺到他的慍怒,難以置信的回望著他。


    “我在問你!”穆思尋怒道。


    他看著孟姨娘咄咄逼人的問:“你最近幾次去碧雲寺做什麽!”


    孟姨娘淡唇微啟還沒來得及出聲穆思尋忽然冷笑道:“別跟我說你隻是去給你的兒子祈福!”


    孟姨娘愣住了,片刻後倏然笑了一聲,她微紅的水杏眸映著穆思尋的影子:“我的兒子?思尋,琛兒不是你的兒子嗎?”


    穆夫人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她撣撣袖子坐了下來,平聲道:“孟姨娘,現在不是理論這些的時候。老爺問你話,你答便是。”


    孟姨娘淒然一笑道:“我的事,與你們何幹。”


    穆夫人今日的目標明明白白就是孟姨娘,方才借故打擊穆雲琛不過是以碰運氣的心態隨意出手亂他心神,若是真的有用便讓他無法在接下來的事情中礙事罷了。


    如今看來,這事是成了。


    穆夫人掩唇而笑,最後忽然拍桌道:“你的事?如今你行為不檢,外麵的野男人都找都引到穆家來了,你若自證清白還罷了,給你機會你卻遮遮掩掩,今日當著老爺的麵,我這個穆家主母就要當眾處置你!”


    孟姨娘緊咬下唇,最後定定的看向穆思尋道:“穆思尋,你信我不信?”


    穆思尋偏過目光不再看她,無情的冷硬道:“人證物證具在,你自己亦無話可說,如何取信於人。”


    孟姨娘聞言竟沒站穩,幸而穆雲琛扶住了她,他滿眼關切道:“姨娘,你若不願多說,我來……”


    孟姨娘蒼白著一張清瘦的臉,擺擺手扶著穆雲琛站起身道:“不礙事,你是好好的讀書人這些不幹淨的事不要多話,我有話要直接與他說。”


    孟姨娘站直身體,微微揚起下頜,那柔中帶剛的氣質,讓她看起來格外淒婉美麗:“穆思尋,你當初思慮不周騙我至此我沒有怪過你,你醉心朝堂寡情冷性我也沒有怪過你,就是在,在慧兒沒了的時候……”


    慕雲慧便是穆雲琛早夭的姐姐,她三歲時的亡故便是孟姨娘始終放不下的心結。


    孟姨娘的聲音帶了幾分嗚咽,但她很快壓了下去繼續道,“就算在那個時候我也隻是怨我自己命苦福薄留不住我對女兒,可是穆思尋——”


    她的眼中盈滿了淚水:“我以為至少在我對你的心意上,你是明白的!”


    穆思尋冷冷的坐著,孟姨娘的話對他好似沒有任何觸動,他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像是看任何一個陌生人:“你既不自愛,我又要明白你什麽?”


    孟姨娘閉上了了眼睛,長歎道:“是我自己瞎了眼。”


    穆雲玨這回可精神了,興奮道:“爹,你還跟這種蕩|婦費什麽話,直接上家法,逼她說出奸夫,她要是不說直接把這些東西送到官府,判她一個浸豬籠沉塘!誒對了,爹啊,穆雲琛也不能留下,他娘不幹不淨,搞不好他也是個野種!先把他趕出去……”


    “孟姨娘不是的!”


    穆雲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二門上來作證的小丫頭鵲兒打斷。


    鵲兒膽小,可她雖然發著抖卻仍舊為孟姨娘辯白道:“我雖看見有賊人從孟姨娘房裏出來,可以娘不是那種人,孟姨娘是好人,太太我說的是真的,可我不是來害姨娘的,我昨晚喊人是怕有賊害她,是……”


    “哪有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說話的份,來人來人,拉出去,拉出去!”穆雲玨不耐煩的使喚人將鵲兒連拖帶拽的拉了下去。


    穆雲玨趁熱打鐵的攛掇道:“爹,什麽賊人奸夫的,三更半夜那誰說得清,就……”


    “你少說兩句。”穆夫人看了一眼穆雲玨,用眼神示意穆思尋越來越黑的臉。


    穆雲玨也是昨天剛找了事被穆思尋好一頓痛罵,今日眼看母親計策成功給他出了氣,孟姨娘和穆雲琛要落到賠上性命趕出家門的下場,他實在是太過得意,眼下才想起自己也不是多受穆思尋待見,訕訕的縮了回去。


    穆夫人道:“玨兒說話嘴上沒分寸,老爺別怪他,不過話糙理不糙,這事要是傳出去我們穆家的人才是丟盡了,依妾身看還是家法行事吧。”


    她說完見穆思尋冷著臉沒有說話,心知他已默認,一擺手厲聲喝道:“來人,孟氏不修婦德敗壞門風,將家法請出來,打她一百棍!若是還活著,交給人牙子不拘是奴場還是娼寮發賣了便是。”


    穆夫人這一嗓子是拿出了主母全部的威風,高傲而響亮,那種得意亦是震懾,讓在場的其他姨娘和兒媳都知道她的厲害,看誰還敢步孟姨娘後塵於後宅之內忤逆於她。


    孟姨娘閉目而笑,她心已死,這一刻她什麽都不想了,她已經無所謂了。


    穆雲琛知道穆夫人會報複,但他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就敢在穆思尋的麵前那樣發落他的母親,而穆思尋聽得清清楚楚,那張刻薄的臉上卻毫無波瀾!


    麵對紋絲不動的穆思尋,穆雲琛真的憤怒了,他不顧穆雲瑛的阻攔,上前道:“父親當真認為姨娘會做對不起你的事?事到如今你還能心如止水的看著她被人汙蔑、欺辱、踐踏?那在你眼中,姨娘和我到底算什麽!”


    穆雲琛從來沒有這樣跟他說過話,這讓習慣了掌控穆家的穆思尋大為光火,他拍案而起大怒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輪得到你這樣跟我說話!穆雲琛,你可知什麽叫人贓並獲,要我信她,她自己卻不幹不淨!還有你,你是一定要我將她的奸夫拿到這裏來,才肯認你母親做的那些醃臢見不得人的事嗎!”


    穆夫人久未見穆思尋這般生氣,不禁有些慌張,趕緊叫道:“來人,快攔住穆雲琛!”


    “不必攔!”穆雲琛回過身,在他身上少有的出現了凜然的極寒之意,讓入內的家丁都有些畏懼,再不幹上前一步。


    穆雲琛回望著穆思尋,冷冷的看著他:“若我能證明姨娘的清白,你待怎樣?”


    母親已經被人陷害欺辱到那個地步,即便不信,即便冷性,做丈夫的穆思尋也不該像現在這樣冷漠的看著為他癡情多年的女子被杖殺、被發賣!


    這不是冷心冷性,這是禽獸不如!


    穆思尋眯起精光閃爍的細眸,沉聲道:“豎子,你欲怎樣?”


    穆雲琛唇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笑容,一字一頓的道:“若我能證明姨娘的清白,還請父親跪下,給她,磕、頭、認、錯。”


    “混賬!”


    “老爺院裏的刑凳已經支好了,隨時都可行刑。”門外有家丁報道。


    穆思尋憤怒已極,他沒有更多的思考,立刻道:“還愣著做什麽,行刑,連穆雲琛給我一塊打!”


    第48章 狠狠打臉


    穆思尋聲音方落, 管家就慌三毛四的親自跑了進來:“老爺, 老爺,宮裏的錦衣衛來了!”


    穆思尋一聽直接就站起了身,整個人都懵了。


    大魏朝的錦衣衛可是直屬皇帝統轄,行事雷厲風行無所畏懼,先斬後奏專橫跋扈, 朝堂上下提到錦衣衛無不變色,今日錦衣衛無緣無故找上門來穆思尋怎會不驚。


    “錦錦錦衣衛?!”穆雲玨慌了, 一把拉住穆夫人哭喪似的問,“娘, 錦衣衛不是來抄咱們家的吧,爹啊, 您快想想辦法啊。”


    穆家眾人本來就對錦衣衛的到來心中惶恐,聽穆雲玨一說更是人人自危怕得要命。


    不過穆思尋畢竟久為高官很快就鎮定下來, 沉聲對管家道:“錦衣衛來了多少人?”


    管家眨巴眨巴眼睛道:“就一個啊。”


    穆家眾人又是一愣。別說穆思尋沒犯事, 就算犯事了來抄家,一個錦衣衛它也不夠啊。


    “就一個?”穆思尋蹙起了眉。


    “啊,是啊,說是奉皇子之命而來的。不是綠衣的, 是紅衣的,看著是位禦前伺候的百戶大人。”


    穆思尋更驚訝了。


    他雖是三品高官可畢竟沒有世家嫡係背景, 就算跟隨穆家主站了四皇子的隊也從未得到四皇子的一次召見, 更別說與其他高高在上的皇子有所接觸了。


    況且來的還是禦前侍奉的儀鸞錦衣衛百戶, 也不知哪位皇子那麽大臉麵, 讓這麽隻效命於聖上的人物來毫無瓜葛的穆家,不能不令人驚奇。


    不過聽說是皇子,穆家人總算鬆了口氣,好歹不是來抄家的。


    在眾人的紛紛議論中,扶著孟姨娘一語不發的穆雲琛眼眸卻更顯深邃了。


    牽扯到皇子,穆思尋自然要立刻問清楚,招來管家近前道:“那錦衣衛百戶可有說清是哪位皇子為何事遣人來府上?”


    管家道:“這可沒說,隻說是來見九公子的,小人客客氣氣的安排那位百戶大人外廳喝茶,可人家不喝,一定要見九公子,那氣派忒大了,瞧著氣勢唬人的很,小人無法才打擾老爺處理家事,您看……”


    既然是皇子點名要見,穆思尋隻能給足麵子,壓下對穆雲琛的火氣,繃著一張臉對他道:“還不快去書房招待貴客!”


    穆雲琛卻看也不看穆思尋,傲然玉立於堂中道:“既然錦衣衛必要見我,那就在這裏見。”


    穆夫人立刻阻止道:“你不要不知好歹!在這裏怎麽見客,要在這裏見了,家裏的事豈不是要外傳?”


    穆雲琛道:“見客便是見客,怎會說旁的。”


    穆夫人距離完勝隻差一步,她當然不甘心被打斷,她有些氣急敗壞的說:“穆雲琛,你不要想什麽法子轉移注意力!孟氏的事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老爺既然讓我發了話,穆家就絕不會姑息這等淫|蕩之事!跟你見不見客毫無關係!”


    穆雲琛扶著神思恍惚的孟姨娘走到孫姨娘下首的福壽紋太師椅上坐下,他看也不看穆夫人淡淡道:“是非曲直尚未定論,莫說是你,便是父親說的話也蓋不過天理法度。”


    “你什麽意思!你……”


    穆雲琛無視穆夫人的跳腳,安頓好孟姨娘後轉身略過穆思尋等人,直接對管家吩咐道:“去把那錦衣衛請來。”


    穆夫人被穆雲琛當眾忽略,在各位姨娘別有深意的目光中氣急敗壞的高聲叫道:“穆雲琛!你當老爺和我都是死的的不成!穆家什麽時候輪到你來做主!”


    她說完轉向穆思尋委屈道:“老爺,這裏都是內宅女眷,怎能讓男子進來,穆雲琛這個白眼狼,穆家供他吃穿讀書,他卻要毀了穆家的名聲啊!”


    穆雲琛偏過頭冷冷一笑。


    隻聽那管家立刻道:“太太,是女的,那錦衣衛百戶是個女的!”


    “女的?!”


    穆夫人愣了,在場所有人也都吃了一驚,誰都沒想到宮裏皇子遣來的錦衣衛百戶竟然是個女子!


    穆雲琛語氣平靜的側眸望向穆思尋道:“我今日絕不出去見客,若你不在意天家顏麵,就看你穆家耗不耗得過錦衣衛。”


    穆思尋冷哼一聲別過頭,心裏縱然悶氣卻不能也敢得罪錦衣衛,更不敢觸錦衣衛背後皇子的眉頭,隻得向管家拉下長臉一擺手,示意管家將人請進來。


    不多時一位身著正紅飛魚服,頭戴黑紗翼善冠的高挑女子手扶腰間繡春刀,腳踩玄底鹿皮靴大步走進了內廳。


    她生的柳眉入鬢目光灼然,通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凜冽之氣,當真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


    穆思尋一見這儀鸞錦衣衛百戶立刻快步上前,躬身一禮道:“下官穆思尋,見過百戶特使,不知特使受哪位殿下吩咐前來穆家公幹?”


    穆思尋畢竟混跡官場多年,心知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的道理,對宮中之人皆是給足了麵子,更何況是張揚跋扈的錦衣衛,他絕不會自恃品階傲慢待之。


    可繞是他如此謙卑那氣質卓絕的女錦衣衛也並未多給他一個眼神。


    她隻在堂前橫眼一掃,隨即朝穆雲琛低頭抱拳道:“六皇子藻瀾宮當值錦衣衛百戶韓江雪見過穆九公子。”


    聽說是六皇子派來的,穆思尋倒是心底鬆了口氣,畢竟六皇子隻是個思維跳脫的閑散皇子,早聽說他辦事不著調常有出乎他人意料之舉,想來遣人登門也不是什麽大事,找穆雲琛也不過是詩詞歌賦風花雪月而已。


    穆雲琛並不在意穆思尋稍微轉好的麵色,他禮貌向韓江雪還禮道:“韓百戶別來無恙。”


    前次與聞玉在黃雁樓共進午膳時,這個名叫韓江雪的儀鸞錦衣衛就曾中途來尋聞玉,後來聞玉還對他特意講過這個背景深厚行事強悍的奇女子,說是聖上特意指派到他身邊當值的,有著強悍無匹的身手剛正不阿的為人,往日裏連他這個皇子都要敬著哄著呢。


    聞玉這話雖說有幾分調侃的意思,卻也說明韓江雪身份確實不凡。


    她如今身為效忠聖上的錦衣衛更是對朝廷百官不假辭色,與穆雲琛見禮之後才冷淡的看了一眼躬身行禮的尷尬穆思尋,隨意點了點頭,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便算是回應過了。


    穆思尋在一家老小麵前落了個沒臉,心下難堪,確也沒有辦法,隻能訕訕退到一邊。


    穆夫人沒見過禦前的儀鸞錦衣衛,見穆思尋臉色極差便自作聰明的走上來想要緩和一下氣氛,滿臉堆笑的做了個請的動作道:“韓大人請坐,家中有最好的毛尖,乃是陸氏一族上供聖上的茶,大人賞臉品一品,必不會跌了您的身份。”


    韓江雪剛冷的眼神落在穆夫人身上,語氣平直到剛硬:“上供之物,三品命官家中如何得用?莫不是陸氏一族有意放縱越製!”


    穆夫人隻是仗著陸家的臉麵想再錦衣衛麵前給自己長臉,沒想到竟引出一條罪名,心裏咯噔一聲登時就怔在了當場,出了一背的冷汗。


    穆思尋畢竟是官場老狐狸,這時的反應還是很得體,拱手道:“茶是二等官供,內子見識短淺鄙陋不堪,實在不懂事,韓百戶切莫介意。”


    他隨即閃身道:“韓百戶請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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