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兵強馬壯,攻隨城不是小事,但突厥內部似乎出了事,對比以前攻勢顯然要雜亂無章得多。


    昭王底下謀士眾多,看清時機,抓緊時間進攻。


    他們要壓縮時間的空隙,底下人隻能拚命衝。昭王孫子不是普通人,分在血虎營,也不用親自上馬。


    但他是個好事者,被幾個新兵吹了幾天馬屁,人都飄飄然起來。


    他身邊圍了一堆的侍衛,打仗的時候在後方坐得好好的,後期見到快勝了,又來了興致,要上戰場殺幾個人,滅滅突厥人威風。


    李煦站在一座隱蔽的山丘上,這裏離隨城不遠。


    他手握把又重又沉的突厥弩箭,後麵跟著幾個東宮的侍衛。李煦等的時間長了,抬了抬手看手中的東西。


    以突厥那邊的做工,做不出這麽精致的東西,大概是從別人手上買的。


    昭王膽子倒是大,也不怕突厥真的把雍州攻破。


    “張相這些天身體不好,在催殿下回京,”侍衛抱拳道,“三皇子說……三皇子說擔不起您吩咐的重擔,也想請您早日回去。”


    李煦看著抄安全小路前往隨城的昭王孫子,突然問:“突厥派了多少人從這條小道突襲進城?”


    侍衛回他:“約摸一千。”


    李煦倒是驚訝,“這條路雖是小路,但昭王派來守住盯防的人不少,他們不調查調查就隨便派一千人過來?隨便就聽了我讓人散布的謠言,他們內部鬧得那麽亂?”


    一千人不少,但昭王布防嚴密,設有陷阱,要是真到了城門下,以卵擊石,他還以為最多隻會有兩百人前來。虧他還以為他們來的人不多,敵不過昭王的人,還專門配了弩箭。


    “突厥將軍和二王子被大王子設計抓進了大牢,大王子不通攻防之術,現在在大薊朝的突厥士兵相當於群龍無首。”


    “蠢貨永遠是蠢貨,”李煦把箭丟給侍衛,“本宮給鍾世子的東西送出去了?”


    “昨晚就已經送出去。”


    李煦點了頭,他腰上佩劍,道:“本宮還有件事要處理,處理完後就回京。”


    ……


    汪溢最初對鍾阿日這個人不怎麽信任,但鍾阿日在戰場上救過他一命,也確實厲害。他們兩個沒有任何利益衝突,鍾阿日就算要害他,也沒有理由。


    那幾個會說話的新兵,是他以王校尉為借口推過去的,他們在昭王孫子麵前說了幾句好話,昭王孫子便從血虎營把他調了出來。


    鍾阿日猜測突厥不會坐以待斃,定會派人從各條道偷襲。昭王願意讓孫子來曆練,給他安排的侍衛自然不是等閑之輩。


    隻要他能救下這位金貴的小公子,昭王不會少了他的好處。


    汪溢在血虎營待了三年,立的功勞都在王柄名下,他不敢得罪王柄,不代表他沒有野心。


    可他沒想到突厥來的人會那麽多,汪溢被人砍了兩刀肩膀,眼前發黑時,有人拉了他一把,救他一命,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突厥的人早已經離開,昭王孫子也命喪黃泉。


    李煦坐在一旁的石頭上繼續編草螞蚱,一匹馬在他旁邊。


    “鍾阿日!怎麽回事!我與你無冤無仇,何故要害我?!”他失血過多,連聲音都是啞的。


    “我說了這是個冒險的法子,”李煦見他醒了,停手對他說話,“汪溢,這可是一個好機會,你要是拖傷把李小公子屍首送回去,昭王對你的賞賜肯定不薄。”


    “是你通知的突厥人?你到底是誰!”汪溢忍疼問。


    “他們可不是我通知的,我沒昭王那麽喪心病狂。”李煦把草螞蚱放在地上,起身走向他。


    汪溢覺得他身上的氣勢完全像換了一個人。


    李煦蹲在他麵前說:“方才醒了五個人,我都殺了,不會有人知道這位小公子為什麽會來這種地方,更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專門挑著人到他麵前說讒言,你的傷可撐不了多久,要是不早點回去,那就誰都救不了你。”


    他咬牙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鍾阿日會死在攻城一戰中,你也不必擔心會有誰告發你,”李煦拿出一個藥瓶,倒出一顆藥給他,又站起身,“你也不是傻子,該說什麽自己都明白,這是保命的藥丸,最好讓昭王的軍醫給你檢查後再吃,要不然被發現什麽,我可管不了。”


    汪溢拿劍撐著地問:“你到底是誰?要做什麽?!”


    “你要是能活著,以後自然就知道。”


    李煦隻是想試試自己的利用能不能成,不是真的想管汪溢,隨口說了兩句模棱兩可的話,轉身離開。等看見自己的剛編的草螞蚱不見蹤影,而馬嘴裏嚼著東西時,他臉色倏地一黑。


    汪溢隻覺周邊一冷,他咳了兩聲,撐著病體去背昭王孫子。


    ……


    鍾華甄這邊接到李煦送過來的東西時,已經過了一個月。她有些驚訝,長公主竟然允許讓下人把東西送她手上。


    清晨的風夾雜著雪,她坐在床上看眼前這個糙盒子,把裏麵一隻幹草螞蚱拿出來,抬頭問旁邊的南夫人:“太子殿下送來的?他這是跑哪去了?”


    “來送東西的侍衛什麽都沒說,不過太子殿下應該沒事,長公主說您近日心思太悶,特地讓人送這小玩意來解悶。”


    南夫人給她身後墊枕頭,鍾華甄輕撐住腰,微微起身。她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有六月份大,因為這孩子,她已經好幾天沒睡個安穩覺。


    鍾華甄身份特殊,不便外出,平日還要避著府裏的下人,隻能待在院子裏。


    窗外下起了飄雪,一片白茫茫,冬天寒人,屋子裏卻時刻都是暖和的。


    鍾華甄手白,和手中東西對比之下很是明顯。


    她看著手裏明顯是新手折出來的炸毛草螞蚱,忍不住想他稱病離京,肯定是有事要做,哪來的閑心去學做這種東西?


    鍾華甄輕歎口氣:“他要是再早些送過來,這東西我可能就看不到了。”


    南夫人知道長公主是看鍾華甄心情不好才破例讓人送過來,她笑了笑說:“雖說太子殿下脾氣是不怎麽好,但他手藝不錯,世子要是覺得開心,我擺幾個出來。”


    鍾華甄慢慢把幹草螞蚱放回去,又看了其他的,她的長發垂在胸前,搖搖頭無奈道:“不用,收著吧。他那性子,指不定是新學了一門手藝,想炫耀給我看,他就想聽我誇他。”


    許久沒見李煦,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長公主的聲音突然傳來:“你倒是了解他。”


    鍾華甄視線看向門口,垂下的帷幔被掀開,長公主披著大氅走進,她肩上帶有幾片雪花,是剛從主院走過來。


    “母親怎麽過來了。”鍾華甄訝然。


    長公主瞥了一眼她手上的小玩意,坐在羅漢床上,道:“東頃山供奉你父親,男孩去的寺廟和女孩去的尼姑庵我都找好了。”


    鍾華甄頓了頓,她的手微微攥了一下手中的草螞蚱,說:“如果是一出生就送過去,會不會太小了,容易出事?”


    “我會派有經驗的老嬤嬤看著。”長公主抿口熱茶,沒再多說別的。


    鍾華甄好不容易因為李煦而升起來的那點喜悅消失殆盡,她回長公主一句:“我知道的,全憑母親安排。”


    長公主不喜李煦,連帶對她腹中孩子都不太喜歡。多餘的爭執是沒用的,這孩子出世後到底是怎麽樣,誰也不能保證。


    她咳了幾聲,臉色有些蒼白,南夫人連忙去扶她,問:“世子身體怎麽了?”


    長公主皺眉問:“怎麽了?”


    “無事,”鍾華甄又咳了好幾聲,“大抵受了一點風寒,是我身子差。”


    “讓三娘看了嗎?”


    “看過了,她讓我好好休息,”鍾華甄被南夫人扶著慢慢躺下,“最近幾天總在下雪,掛的風又大,一不小心就著涼了。”


    她肚子微微疼,隻能深呼幾口氣緩解疼意。鍾華甄這些日子都是和南夫人待在一起,幾乎沒怎麽見沒外麵的人。


    萬大夫說她身子等不到十個月,孩子八月大就得喝催產藥,要是再大些,極易牽累她身子。


    第46章


    長公主不喜鍾華甄腹中這個孩子,但也沒想害一條性命, 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好, 就等孩子出生。


    鍾華甄知她不會輕易改變主意, 沒有多說,她如果能勸得動長公主,這天也快變了。


    她心中也有自己打算,這孩子到底是她的, 倒沒真想撒手不管。


    京城那邊的人傳來消息,太子傷情轉好, 已經可以外出走動。鍾華甄雖猜不到他是出去做什麽, 但也隱隱有種直覺是和邊疆有關。


    她本來該派人向路老打聽香囊怎麽樣, 可她近期身邊的人委實太多,實在沒有興趣再關注別的事。


    因為打算在孩子滿八月時催產,鍾華甄身邊備的嬤嬤不少, 連從前為長公主接生的老嬤嬤都在。


    東頃山修有威平侯的陵墓, 不少以前鍾家老仆人都在這邊,皇帝對長公主寵愛, 將東頃山的事全交由她處理。


    鍾華甄現在的身份是自己身邊的婢女,什麽都不用管,最多隻是被嬤嬤扶著出去走走。


    而李煦那邊傳出一陣子消息後就徹底沒動靜, 倒不是長公主攔住消息沒告訴她,是李煦那邊安靜, 本來就沒什麽重要的大消息。


    反倒是邊疆那邊傳來捷報, 說昭王勝了突厥。


    長公主與昭王隻有幾麵之緣, 又因著皇帝有各種擔心,可這事確實令人高興,那兩天她心情愉悅,對鍾華甄說話的語氣都有幾分欣喜。


    鍾華甄歎口氣,雍州離京城遠,不算危急,但李煦日後遲早是要和昭王對上。皇族在平民百姓中並沒有太大的威嚴,也虧他厲害,短短十年間能做到那一步。


    她肚子大,每次走動時都得有人看著,怕她把自己摔。旁人做母親的,一般都會給孩子做小衣裳,鍾華甄閑來無事時想試試,給手指戳幾個血洞後就訥訥放棄。


    她前世繡工就不太好,十幾年沒接觸,更是忘得一幹二淨。


    鍾華甄在這裏待一個冬春,在喝催產藥的前半個月,實在覺得悶氣,帶上帷帽出去透透風。


    侯府的後門有各類樹,是東頃山的百姓為威平候種的,長公主沒有製止過,十幾年過去,這裏已經連成一片,偶爾會有人前來走動,但沒人認識鍾華甄。


    桃花開得比山下要晚,細枝上的粉白飛舞蹁躚的蝴蝶。萬大夫扶鍾華甄跨過門檻,後麵跟著兩個老嬤嬤。她扶鍾華甄上轎輦,兩個小廝抬著她到不遠處的涼亭。


    鍾華甄的身子緊要,不容疏忽,她身邊的人都是有經驗的大夫和接生嬤嬤。


    南夫人在這裏有相識的熟人,知道南夫人伺候的是誰,她不便出門,留在府中為鍾華甄準備藥材。


    涼亭布置軟墊,春風宜人,萬大夫攙扶她下來。


    萬大夫見鍾華甄輕皺眉頭,歎說:“長公主懷上世子時是十分高興的,老身那時已經在她身邊伺候,總見她小心翼翼護著肚子,比成親前還要拘束,要知道她才隨侯爺上過戰場不久,摸爬滾打都有過。侯爺反應更加大,嘴上說著要帶孩子去練練手,每次摸長公主肚子卻總先拿濕帕淨手,生怕驚擾到你。”


    鍾華甄笑一下,“從前陛下總愛召見我和太子,我小的時候就聽過這件事,知道父親母親感情深,倒也不會有什麽想法。”


    前世有人刺殺她,長公主是為她擋刀出的事。縱使長公主這些年脾氣不算太好,心卻還是軟的,若這孩子不是李煦的,或許就不用往寺廟送,這種事情也怨不得誰。


    鍾華甄去年查刺客的事被李肇發現,用幫他做一件事來讓他保密,李肇守信用,自那以後就沒再提過。


    現在的鍾家對太子有利,張相就算再不喜她,也不會挑著這種時候對她動手,但她還是怕張相那邊動歪心思,特地讓人暗中盯著張府,尤其是注意張相與刺客的來往。


    府外的空氣似乎都要清新許多,鍾華甄一整個冬天幾乎都是待在侯府院子裏,除日常的走動,出門都極少,一出來連心情都變好。


    東頃山位於半山腰,環境寧靜清幽,別有一番幹淨,於鍾華甄而言,確實是個靜養的好地方。


    鍾華甄在外邊待半個時辰,她懷有身孕,不宜吹太久風,等身子出現疲累感後,她便對萬大夫說句回去吧。


    她沒想到僅這麽一小段路的距離都能出事。


    兩個騎著高大的馬匹的侍衛風塵仆仆從她後邊疾馳而來,有人沒來得及停下,撞倒抬轎的小廝,轎輦顛簸,鍾華甄摔了一下,撞到肚子,她手撐住身子,臉色蒼白,肚子突然疼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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