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動靜另冬夏似有所察地抬頭看向空中,見到黎清和妖女不知道何時停了手,兩人都看著她的方向。


    一時間天地萬物對冬夏來說幾乎倏然靜止。


    她覺得麵具後的妖女似乎有什麽話要對她說,可驟然暴漲的魔氣已席卷了妖女的全身。


    “魔氣”對於凡人來說本該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冬夏卻能清清楚楚地明白妖女身旁張狂肆無忌憚的魔氣驟然膨脹又收縮,意味著的是什麽。


    那概念就像是天生就刻在她腦中一般浮現了出來。


    ——“自爆”。


    妖女身後不到三尺的地方站著黎清,冬夏能看見他正震驚地睜大眼睛、不顧一切朝自己奔來,好像看見她身後已竄起滔天火海。


    那五內俱焚、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態太過直白,冬夏也稍稍愣了一下。


    這瞬間冬夏甚至覺得自己如果現在當場便喪命於此,黎清絕不會比她多活一息。


    這念頭令她不自覺地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靜止的時間轟然回歸。


    “她要自爆!”殷家人的驚呼聲傳入冬夏耳中。


    一片慌亂之中,殷長天勉力支撐起單薄身軀,轉身用一個狼狽至極的姿勢將殷秋水撲倒在地牢牢護住要害。


    而冬夏眼前同時一暗,被人迎麵用雙臂死死攔腰抱住,整個人都被一股厚重的寒意裹在了其中,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炸開時,天地似乎都失去了顏色。


    飛沙走石中,冬夏下意識地再度閉上眼睛,冷靜地察覺到將自己緊緊抱住的人是剛剛衝過來的黎清。


    他毫不猶豫地搶到她麵前擋下了妖女自爆引發的滅世之力。


    冬夏額頭正抵著黎清胸口,在這天地崩塌的危機之中仍能聽見他兵荒馬亂的心跳聲如戰鼓般擂得震天響。


    當真是奮不顧身、悍不畏死。


    想來在黎清心中,她比他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冬夏帶著點漠不關心地想:我好像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


    ……


    地麵的巨震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漸漸平息下來,天地之間也再度有了光亮。


    冬夏睜開眼睛,一抬頭就對上了黎清的雙眸,隨即便是一愣。


    黎清看她的目光總是很複雜,卻沒有哪一次能和這次比。


    硬要說的話,冬夏還以為自己剛剛在黎清麵前當場慘死、令他親眼目睹,才能有這萬念俱灰中夾著無窮瘋狂黑暗的眼神。


    冬夏和黎清對視半晌,輕描淡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我沒事,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樣?”


    她說著,鼻尖突然在近處嗅到一點血腥味。


    “……你受傷了?”冬夏訝然地問。


    黎清垂眸看她,不說是與不是,麵容冷俊依舊,隻那雙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眸裏寒冰逐漸退去,緩緩露出微不足道的一點委屈來。


    冬夏皺了皺眉。


    無論如何是為救她才受的傷,於情於理總要付出關心。


    她伸手去掰黎清扣在自己腰上的兩隻手掌:“先鬆手,我看看。傷哪裏了?”


    黎清沉默著鬆開雙手,視線追著冬夏移動。


    “先找個地方坐——”冬夏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一旁殷秋水的大哭打斷了。


    “冬夏姐姐,怎麽辦,長天他要死了!”殷秋水雙手抱著不省人事的殷長天嚎啕大哭,下意識向在場最親近的人求助,“他吐血了嗚嗚嗚……”


    剛被黎清鬆開桎梏的冬夏立刻將注意力從黎清的身上分了開去。


    她轉身快步去到殷秋水身旁查看殷長天的傷勢,將黎清扔在了腦後。


    黎清身前一空,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仍然停滯在半空中。


    他沉下眼神,動作極慢地將手指攏回寬大的衣袖裏,一言不發地將喉頭湧上的腥甜氣息強行壓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白澤越:我,一名成功到沒人能猜到是誰的女裝大佬(點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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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雖然是白澤越自己給冬夏分身下了自爆的命令, 但當那令人恐懼的威壓炸開來的時候,白澤越自己都險些被炸去了半條命。


    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體內震蕩的魔氣按捺下去捋順了,呸了口血站起身, 便迫不及待地朝冬夏看去。


    冬夏正在殷家的小姑娘身邊和她說著什麽,黎清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定定看著她。


    白澤越看了兩眼, 心裏猛地就被黎清的眼神嚇得一突。


    他還不及細想,便聽見空中傳來一聲焦急的嗬斥:“問天門人在此, 魔修休得猖狂!”


    白澤越眉宇一擰,思及自己今天的任務雖然一波三折,但也勉強算是完成, 低頭掐了法訣便讓眾魔修立刻撤離。


    沒了法身,仙域又來了支援,他們拿頭去和黎清打?


    得了白澤越的悄悄傳訊, 魔修們一窩蜂飛快撤離, 新趕到的問天門長老弟子隻追了一段距離便返回。


    ——無他, 仙域營地被糟蹋得實在太徹底,他們沒有心思去追魔域窮寇。


    祝音匆匆趕到被夷為平地、極目遠眺都寸草不生的原殷家營地時, 簡直是瞠目結舌。


    她的目光最先落在黎清身上, 便是一沉。


    外麵的人說得果然是真的, 妖女再度現世,否則這靈界無人能讓黎清受傷。


    若是從前的黎清,祝音還不會那麽擔心;可現在的黎清……隨時需要壓製自己的心魔。


    祝音忍不住仔細探出神識去觀察黎清的傷勢, 這一細看,她的眉皺得更緊了。


    祝音深吸了口氣,緩緩落到地上:“仙尊,我替你……”


    “他受傷了。”黎清指了指殷長天。


    祝音後頭的話頓時咽了回去。


    她認得殷秋水,自然也能猜得出殷長天的大概身份。隨即看見旁邊的冬夏, 祝音鬆了口氣:“冬夏,你安然無恙就好。”


    至少冬夏沒有受傷,黎清的心魔便不會失控。


    冬夏轉臉朝祝音點了一下頭。


    她一張白淨的臉在這廢墟荒野間分外挑眼,祝音一看便知道黎清剛才將冬夏保護得極好,才會讓她連塵土都沒有沾上多少。


    祝音心中輕輕歎息,加快腳步走到幾人身旁,安撫地對殷秋水道:“我來看看他的傷勢。”


    殷秋水見過祝音,知道她的身份,懂事地抽抽搭搭應了,將殷長天交出去的同時,整個人卻害怕得縮進了冬夏的懷裏。


    冬夏動作很輕地替她將身上沾到的泥土都拍掉,趁著祝音檢查的間隙轉頭看了一眼黎清。


    見黎清臉上沒什麽神情,身上也沒見血,冬夏便收回了目光。


    她覺得或許旁邊那個前不久衝進來的女修傷勢可能還更重一點。


    祝音隻稍稍檢查了一會兒,便含笑問殷秋水:“你身上是不是帶著什麽珍貴的防禦法器?”


    殷秋水愣了愣,手忙腳亂地從脖子上扯出一根紅繩來,果然上頭隻沾著一些粉末,原本的玉符早已化作齏粉。


    “這是爺爺給我的……”她愣愣地說。


    祝音道:“托了這個東西的福,他傷勢不重,休養一段日子就好了,那口血吐出來,不必鬱結於胸,反倒是件好事。”


    她說著,意有所指地轉頭看了一下黎清。


    黎清毫無動容。


    殷家家主和殷浮光火急火燎地帶人趕回營地時險些心梗,見到殷秋水和殷長天兩個都還四肢健全能喘氣才紛紛鬆了口氣,對祝音拱手道謝。


    “那他很快就會醒過來,對不對?”殷秋水怯生生地問祝音。


    “隻是方才此處魔氣真元震蕩劇烈,他也被震暈過去罷了。”祝音耐心地道,“足夠讓你們都換身衣服、清洗幹淨,再醒來好好說話了。”


    殷秋水誇張地鬆了一口氣。


    祝音以為小姑娘這下該笑了,誰知道殷秋水一口氣鬆完後,又撲在冬夏胸前嚎啕大哭起來,像是要把剛才的恐懼後怕一口氣都宣泄出來似的。


    冬夏沒辦法,朝祝音笑了一笑,便抱著殷秋水去一旁安撫。


    殷家人迅速接手此間諸事,將殷長天移去新的房間、救治其他受傷的族人、建立新的營地等等。


    ——就是他們自己這營地裏不知道怎麽多了個重傷昏迷不醒的外宗女弟子,叫殷家人摸不著腦袋。但人家既然倒在自己地盤上,八成也是並肩作戰的,殷家人便將渾身染血的女弟子也一同抬出去治傷了。


    祝音張口想對黎清說什麽,被他一個手勢便阻止了。


    他渾身上下躁動不安的凜然劍氣想表達的意思簡直不言而喻。


    祝音隻好歎了口氣,禦劍而起,去看看營地中有沒有其他重傷需要她救治的仙修。


    殷秋水到底年紀小,大驚大喜後又痛哭一場,很快耗盡精力,沉沉睡去。


    冬夏小心地將她交給殷浮光,才看向一直在旁沒有離開的黎清。


    她端詳了他片刻,上前兩步踮腳把他眉角沾到的一點塵土抹掉了。


    “受傷了嗎?”冬夏複又問。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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