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祝音方才都來過,卻沒給黎清看診,冬夏便信了,她點點頭,目光垂向地麵了一瞬,又很快抬了起來,道:“謝謝。”


    “謝什麽?”


    “謝謝你剛才救我。”冬夏笑了笑。


    黎清幾乎張口便想問“那你怎麽謝我”,話到嘴邊時到底是咽了回去,隻低低嗯了一聲。


    “但要是有下次的話,不必這樣做。”冬夏又說,“我不太想欠人救命之恩,不好還。”


    她說得很認真,眉眼帶著點冷意。


    “……”黎清沉默半晌,想伸出去的手半天沒能抬起來,“若能控製,便不叫本能了。”


    冬夏擰眉:“人的本能是用來保護自己的。”


    “除非有別的比自己更重要。”


    冬夏啞然,剛被人以命相救,她也不好當麵說狠話,心下多少有點煩躁,舔了舔自己的尖牙才道:“等祝師叔有空了,讓她看看你的傷勢吧。”


    “你呢?”黎清卻問,“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他不得不問。


    冬夏的法身是她親手製作,氣息同源,同這樣大量的本源魔氣近距離接觸,冬夏身上的禁製震蕩鬆動並不是不可能。


    “沒有。”冬夏搖了一下頭。


    她確實被黎清護得嚴嚴實實、毫發無傷,可不知道怎麽的,她腦中總是回蕩著妖女方才所說的短短幾句話。


    妖女知道她的名字,這不奇怪,冬夏二字早就出名了。


    可妖女還知道她總是如何介紹自己的名字,甚至在確認了之後,還震驚失色。


    妖女沒說完的話讓冬夏想了許許多多,最終隻叫她在腦中確認了一點:自己果然和魔域有關係,甚至,妖女可能都認識她。


    ……隻可惜,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完。


    “她自爆了,”冬夏不自覺抬頭看了看空中,好像就還能見到那個赤足銀鈴的身影,“是代表她死了嗎?”


    “她不會再出現。”黎清說。


    冬夏總覺得他的說法有些怪異,可這時候正好祝音帶著楚靈一道禦劍回來,她便將注意力轉移了:“祝師叔,看看黎清的傷吧,我剛才在他身上聞到一點血腥氣。”


    楚靈眼含焦急地落地,喊了一聲師兄,便去檢查冬夏渾身上下。


    而祝音確實是因為不放心黎清的狀態才再度返回,聽見冬夏開口後,她觀察了下黎清的神色。


    黎清一言不發地將禦虛劍歸了鞘。


    他身上十分的劍氣,便收斂到了隻有六分淩厲。


    祝音微微鬆氣,知道冬夏開口到底比自己管用,上前小心探查了黎清的經脈,眼神越發凝重。


    心魔是什麽?


    雖然帶了一個“魔”字,可不代表它就隻纏著仙修。


    事實上無論魔域還是仙域人,提起心魔都是談虎色變,因為能跨過這道坎的人實在太少了。


    心魔本質來說,是對修士的一種汙染。


    它能從一名修士的丹田識海開始將他整個人都拉入地獄中萬劫不複。


    不光是神智,就連真元魔氣也會被它腐蝕變異。


    若不能戰勝心魔,那到最後,這名修士便不會再有自身意誌,而是變為心魔的軀殼,見人便殺。


    即便仙魔這般不兩立,在見到心魔侵染修士的時候,也會短暫放下恩怨聯手絞殺。


    輸給心魔的若是其他人還好,可若是黎清……


    祝音不敢去想後果是什麽,她隻能小心翼翼維持著眼下局麵的平衡。


    將手指從黎清脈門上收回時,祝音沉吟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是實話實說,還是半真半假?


    祝音還沒想出個一二三來,黎清便先替她做了決定:“小傷,幾日便能痊愈。”


    祝音愣了一下。


    “小傷”、“幾日”,和黎清體內的紊亂狀況比較起來,毫不誇張地說簡直是雲泥之別。


    但凡眼前這人不是黎清,祝音都覺得這人離瘋已經不遠了。


    “所以不是什麽救命之恩,你也不用記著要還。”黎清轉臉對冬夏道。


    祝音聽到這裏,心中一抖,知道黎清陷得太深,這情障怕是根本破不了了。


    知道內情的楚靈也焦躁地咬住了嘴唇內側。


    冬夏看看黎清,又看看祝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征詢地問:“祝師叔?”


    祝音勉強彎出了平日的和藹笑容:“仙尊說得沒錯,還有誰能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體?”


    得了祝音的話,冬夏這才哦了聲,從身上找了找,翻出一顆碎成兩塊的糖。


    她將糖紙剝開,塞了半顆給黎清,才道:“剛一場大戰,你們都有事要忙吧?楚靈師姐陪我就行,我再去看看秋水。”


    黎清這次沒非要跟著,等楚靈帶著冬夏走了後,他才將半顆糖含進了嘴裏。


    是楚靈帶給冬夏、她最喜歡的糖果。


    這般甜膩的滋味,黎清已有很久沒有嚐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冬夏:唉,分你半顆吧,一整顆不舍得。


    第27章


    等楚靈和冬夏走遠, 祝音才歎了口氣,不再掩飾自己的愁容。


    她低聲道:“你自己的傷勢,確實沒人比你更清楚, 不是嗎?”


    黎清抿著糖不說話,長睫垂下去蓋住了他幽深的黑眸。


    “心魔侵蝕是其一, 你本就日日夜夜要克製它;方才妖女自爆是其二,你急著救人, 沒顧上自己;第三……”祝音長長歎息,她無可奈何地說,“內傷怎可當場強行壓製, 傷上加傷更添十倍,你不該……”


    她像是斥責像是埋怨的話隻說了一半,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明白。


    “內傷能痊愈。”黎清隻是道, “沒有強敵, 我帶傷也無礙。”


    “你能痊愈, 可那要用多久?”祝音忍不住道,“三年前那一場, 你也最多便是這般傷勢了!”


    黎清的神情沒有變化, 他轉頭叮囑祝音:“我的傷不要讓冬夏知道。”


    “這我剛才就知道了……”祝音搖搖頭, “可讓那孩子關心照顧你,並不是件壞事啊。”


    黎清珍惜地抿著糖,半晌才開口道:“得不償失。”


    上一次植入記憶翻了船後, 黎清便在關於冬夏的決定上比從前更為謹慎起來。


    他絕不能讓冬夏覺得欠了他一道救命之恩。


    絕不能。


    祝音見勸不動,隻好道:“那我先去替你煉藥,等明日宗門送藥材過來,我再開爐煉更好的。”


    實在不是祝音準備得不夠,而是包括她自己在內的人都不覺得黎清會受傷、還是重傷。


    再者, 靈界最頂級的丹藥,對於黎清來說,品級也終歸差了一點。


    修為到了他這個級別,療傷大多隻能靠自己了。


    “關於妖女再度現身,”祝音走前又道,“仙域眾門正在商討,你……”


    “我稍後再去。”黎清淡淡道。


    祝音搖頭歎氣地走了,偌大的廢墟之上隻留下了黎清一個人。


    等糖已完全融化、舌尖最後一點甜意也完全消失後,黎清才微微彎了腰,將壓製了許久許久的淤血吐了出來。


    先是一捧,緊接著是第二捧。


    等黎清停下的時候,地上已多了一大灘猩紅血液,夾雜在旁邊已半幹的血色裏格外紮眼。


    黎清麵無表情地拭去嘴角一點血跡,直起身來,像個沒事人似的禦劍離開。


    *


    楚靈陪著冬夏去了殷家,得知殷秋水還沒醒,便在殷家臨時建起的新營地附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聽說妖女出現了?”楚靈皺著眉說,“她明明都死了,會不會是有人假扮的?”


    殷浮光在旁聽著,聞言道:“誰來假扮,能和仙尊打得不相上下?”


    他臉上多了幾處傷,衣服也換了一身,看起來倒不像受了什麽大傷的模樣,反倒倜儻中增添了兩分不羈。


    楚靈皺緊眉,眼中帶著冷意:“難怪魔域又敢從老巢出來了——冬夏,妖女直接衝著你去了?”


    聽見自己的名字,冬夏才抬了眼道:“嗯,不過才說了兩句話,黎清便追來了。”


    “她定是已經知道你是師兄的軟肋!”楚靈冷聲道,“若是傷了你,比傷師兄自己還叫他痛苦。”


    冬夏沒有說話。


    殷浮光搖了搖破破爛爛的折扇,問:“那妖女怎麽就走了?”


    他問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冬夏。


    “不是走,”冬夏道,“她自爆了。”


    楚靈和殷浮光同時赫然色變:“自爆?!”


    緊接著,楚靈立刻掐了一道法訣傳出去,而殷浮光則是繃緊表情道:“絕無可能。”他咬了咬牙,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補充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楚靈將傳訊送出後,也接話道:“確實不像妖女的性格。她蟄伏三年養傷,不會隻是為了在師兄麵前自爆,或許是什麽障眼法,此外另有陰謀。”


    這兩人激烈認真地討論著妖女之死,冬夏卻有點心不在焉地回想當時的一草一木所有細節。


    半晌後,她天馬行空地打斷了楚靈和殷浮光的對話:“有人曾經見過她長什麽樣嗎?”


    楚靈頓了頓:“妖女?從沒人見過,據說就連那在魔域之中和她關係最為密切的白澤越都不曾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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