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動作相當隨意,就是一個凡人日常取物那麽簡單。


    可白澤越卻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要阻止避讓。


    他不由得愣了一下,看冬夏眯著眼像是看彈珠似的端詳碎片,忍不住笑了笑,又去蘸了茶。


    這一次,白澤越工工整整地寫了一個“等”字。


    要啟動陣盤,動靜不小,需得有個驚天動地的誘餌才能瞞過黎清的神識。


    白澤越耐心地等待魔域同僚的配合,手指按在陣盤上靜靜蟄伏了許久,滿貫的真元就在指尖醞釀靜止,閃著灰色的光芒。


    冬夏低頭看了看陣盤,覺得上頭亂七八糟的紋路不知道怎麽的有點順眼。


    明明每一道線條都不甚熟悉,可冬夏就是覺得缺了點兒什麽。


    她若有所思地用指甲蓋在兩道細線中間掐了又一道紋路出來,才覺得順眼了一點。


    白澤越低頭一看這畫龍點睛的一筆升華:“……”


    他都快忘了自己的陣法是從誰哪裏學來的了。


    白澤越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在冬夏的極度鎮定之下,他的浮躁不安也跟著漸漸淡化。


    眼前的這個冬夏顯然比上次的那個更為貼近白澤越所知道的妖女了。


    難道他養傷的期間,問天門又發生了什麽……


    白澤越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在腦中轉完,便覺得屋外天色一暗,仿佛突然烏雲壓境、雙目蒙塵。


    這是魔氣罩頂,隻有強大魔修才能折騰出來的排場,對仙修來說是種殘酷的壓製。


    然而下一刻,以冬夏的院子為中心,一陣浩氣凜然的凝實真元默然出現,不緊不慢、卻勢如破竹地朝著籠罩整片仙域營地的魔修氣場迎了過去,像是要將烏雲打散的日照。


    兩者相接觸的那瞬間,白澤越冷靜無比地將在指尖盤旋許久的真元朝陣盤注入進去,激活了陣法。


    真元魔氣衝撞產生的異動不異於地動山搖,空氣中暴走的靈氣掩蓋了陣法啟動時的動靜。


    確認陣盤已激活,白澤越將它隨手一放,取出一柄輕薄的短刀,用口型對冬夏道了“失禮”二字,便往她的手臂割去。


    冬夏眨了眨眼,沒有避讓,任由白澤越在自己手臂上劃出一道細小的傷口。


    他取血的技術相當好,當冬夏手臂翻轉時,隻正好一滴鮮血滑落在了指甲蓋大的法器碎片上。


    血滴落在碎片上的瞬間便被吸收了進去。


    冬夏正用拇指食指捏著碎片,陡然覺得腦中一暈,仿佛巨鍾在裏頭直接狠狠撞響似的,叫她難受得蹙了蹙眉。


    下一刻,無數畫麵從她麵前像是走馬燈轉起來一般、閃電般地呼嘯而過。


    冬夏被扯入了那些閃電之中,而握著陣盤的白澤越倏然變色,飛快起身後躍數步退至牆角離冬夏最遠的位置。


    她渾身上下湧出的魔氣狂躁地將她裹成一個巨繭,哪怕白澤越已經離開十數丈之遠,仍覺得遊離的魔氣剮在他身上像是凜冽的殺意。


    那確實是妖女的魔氣。


    白澤越緊張又興奮地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低頭看向手中隱隱發光的陣盤。


    原來他估計這陣法隻能堅持屏蔽黎清的感知一炷香時間,有了冬夏的改動,時間又延長一倍。


    隻要兩炷香的時間內冬夏能恢複記憶和修為,魔域便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


    冬夏成名比黎清更早。


    靈界實力為尊,但魔域對強者的崇拜更為直白,冬夏有魔域之主的地位,走的是靠自己硬生生殺出來的瞪王之路。


    她橫空出世時,仙域的第一人還是嶽浮屠。


    冬夏殺上問天門、毀了他們大半宗門、十招擊敗嶽浮屠的時候,黎清的名字還沒有現在那麽如雷震耳。


    把自視甚高的問天門殺了個七零八落後,冬夏在他們激活上古護山陣法之前便瀟灑揚長而去。


    她甚至摘了麵具更衣後,又在問天門附近的城鎮遊玩了許久。


    戴上麵具時打打殺殺,摘下麵具時,她便轉而熱衷於吃吃喝喝,享樂人生。


    然後……冬夏見到一個渾身上下都長得很合胃口的年輕人。


    年輕人一身仙風道骨,總是不苟言笑,一看便知道就是大宗門裏養出來的好苗子,好似世間一切陰影魔障都不敢近他的身。


    冬夏看得動意,便去撩他。


    她費了些功夫才將年輕人撩到手裏共度夜晚,正意猶未盡地想著以後可以摘了麵具多找他玩玩的時候,年輕人在她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坦白了身份:“我明日帶你回問天門。”


    冬夏一愣,原本懶洋洋躺在床上已經不想再動彈的她硬是腰肢用力又翻過身去看年輕人光風霽月的臉:“你是問天門弟子?”


    “我是。”年輕人微微低頭,下巴在她光裸的肩膀上輕輕蹭了蹭,又換成溫柔的吮吻。


    冬夏最喜歡他謫仙般的皮相沾染上凡俗氣息,不自覺地被美色所誘,邊去環年輕人的脖頸,邊將自己的底線後撤一步:“我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


    因為實在難得對胃口,若隻是個普普通通問天門弟子的話,便用“冬夏”的身份同他相處吧。


    年輕人握住她的手腕,聲音啞了兩分:“……我叫黎清。”


    冬夏動作一頓。


    她在問天門大鬧時便聽過這個名字了。


    “黎清師兄不在”,“黎清定能攔住這妖女”……諸如此類的話冬夏聽得太多,幹脆親自問了嶽浮屠。


    嶽浮屠說什麽來著?他是……


    “……未來的仙域至尊。”冬夏喃喃地道。


    她心想:有點可惜。


    明明這麽合口味的年輕人,以後就再也嚐不到了。


    “問天門剛剛遇襲。”冬夏向後退了退,伸手摸了下年輕人散開的頭發,跟這人一樣泛著涼意。


    “她已走了,”黎清低聲道,“我本來今日便該趕回宗門。”


    “我多拖了你一日?”冬夏笑了笑,她捧著年輕人的臉拉開兩人之間距離,定定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那你知道是誰幹的?”


    黎清疑惑地同她對視:“是魔域之主。”


    冬夏能從他明亮如綠洲的眼裏看見自己的臉。


    她有一張清純又天真、叫任何人都無法將她和“妖女”聯想起來的臉。


    向來得意自己的偽裝沒人認得出來的冬夏臨到這時候卻有點忍俊不禁,她往前湊了半寸,像是玩耍似的探出舌尖舔過黎清的唇珠,壓低聲音問他:“那你知不知道她長什麽樣?”


    黎清怔了一下。


    冬夏笑了起來,她撐起上半身將黎清鎖在雙臂間,居高臨下地從他的鼻尖看到心口。


    “真可惜。”她又對自己強調了一遍,到底沒忍住低下頭去又要了一個纏綿的長吻,又慢又柔,像一個輕飄飄的夢境。


    等黎清的手已按捺不住撫上她後腰時,冬夏含糊地在唇齒間告訴她:“我叫冬夏。”


    “唔。”


    “還有個別名,叫妖女。”冬夏用指尖點住了黎清的胸口。


    這一根手指便能輕而易舉殺死許多強大的修士,更何況已扣住了黎清的脈門。


    黎清的動作停住了。


    “抱歉,沒想到天下這麽大,偏偏碰到了你。”冬夏遺憾地將掉落的頭發夾到耳後,“但凡換個身份,我都能為了你忍一忍。”


    她將麵具取出扣到臉上,透過雙眼的鏤空朝黎清笑了笑。


    “但既然你我注定勢不兩立、你死我活,那今日便不能敷衍了事。”冬夏抽身下床,取了件衣服隨手穿上,赤足步到窗邊,才回頭對盯著她的黎清慢悠悠道,“忘了冬夏這個名字,就當你今天沒有見過我。”


    ……


    即便魔修大肆進攻,黎清也一步也沒有挪動便將他們盡數擊退。


    當魔修們再度逃竄遠走時,黎清才察覺到冬夏受了傷。


    不是重傷,隻是些微的皮肉傷,所以他剛才沒有察覺到。


    想到冬夏身旁還有一個人、魔修突如其來的第二次進宮、還有之前冬夏的那個法身,黎清心中湧現一個可怕的猜想。


    他驟然回頭往門裏走,幾乎控製不住將門打開的力道。


    門頁被巨大的力量推得撞在了一邊,發出一聲巨響。


    屋裏兩個人同時轉過了頭來。


    黎清動了動喉結,將視線落在冬夏臉上:“你受傷了。”


    冬夏恍然地哦了一聲,將手臂給他看:“不小心打破杯子,劃到了。”


    她聲音輕快,麵上帶著笑容,看起來沒有絲毫的異常。


    站在一旁的白澤越卻悄悄地往後退了半步,被這燦然笑靨背後隱藏的滔天怒氣殺機嚇得渾身僵硬。


    第31章


    白澤越以為冬夏要立刻大殺四方。


    冬夏自己也是這麽以為的。


    ——直到她意識到黎清在她體內動的手腳遠沒有那麽簡單。


    本命法器的碎片加上冬夏自己的血做引子, 隻讓她恢複了部分記憶。


    幾百年的記憶雖然長,也足夠冬夏察覺到其中明顯的斷篇。


    她所能回憶起來的,大多都和黎清有關。


    如何與他相遇又分道揚鑣, 如何聽到仙域有了新的第一人,再是此後七十年裏數度交鋒。


    就連三年前最後一戰, 冬夏都想起來了。


    她和黎清本就實力相當,誰也沒出陰招, 最終決出勝負時冬夏也沒什麽不心甘情願的。


    但黎清沒殺她以絕後患。


    黎清把她封了記憶修為,當成一隻戰利品似的寵物在身邊養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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