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被他夾在腋下的小郎還略有動靜。方小郎還活著。


    偏離官道,她身下的馬匹越發不安了,時不時“唏律律”叫幾聲。


    等謝蘊昭跳下馬、朝那投入山林的通緝犯追去,被鬆開韁繩的馬就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她默念:百邪不侵百邪不侵百邪不侵……


    [受托人已開啟百邪不侵(狀態)


    倒計時:2小時59分]


    今夜晴朗,有星有月。弦月比前幾日更豐滿了許多,因此月光也更亮些。


    白石山的主體即是“白石”,質地堅硬,有雲紋,常被開采用作建築材料。因此,這山上隻附了一層薄土,樹木細瘦,多是些矮灌木,使得星月的光輝能肆意落下。


    但由於石料開采,山中多斷壁,如果悶著頭隻向前衝,就容易一腳踩空。


    那人就踩空了,跌了下去。但刹那間,有白蓮虛影在他腳下浮現,將他重新送回山上。


    謝蘊昭聽見一聲悶哼,又見那人回頭惡狠狠盯著她,口鼻都流下鮮血。


    他奔逃一路,又不停使用類似縮地成寸的法術,顯然已經體力不支。他不停喘著氣,像個快要破掉的鼓風箱。


    “多管閑事!”他把方小郎提起來,作勢欲咬穿他的脖子,“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吸幹這小鬼的精血!”


    方小郎掙紮不已,放聲大哭。


    謝蘊昭沒有絲毫猶豫,劈刀就砍過去!


    “你竟不是為這小孩兒而來?!”


    那人尖聲叫道,揮刀迎擊,力氣奇大無比,怪不得之前砍人頭顱像砍瓜切菜。


    方小郎被他手裏暗勁震暈過去,一聲不吭。


    謝蘊昭不吭聲,一刀比一刀更快。對這種人求饒是沒用的,被他抓住弱點更是等於兩人的性命都提前交待出去。


    “可惡可惡可惡——你們這些庸俗的凡人!不懂我聖教大業!不過吸幾個人精血罷了,你們懂什麽!啊呀,那接應我的我教上人呢?哼,你們全不是好東西,等我得了聖女青睞、修了功法、成了移山倒海的真仙……”


    那人像是精神出了問題,顛三倒四地說著話。


    突然,他急退三步,縱身一躍,居然帶著方小郎主動跳下山崖!


    謝蘊昭吃了一驚,追上去一看,見那人其實是借助石料開采的狹窄平台,不斷跳躍,往崖下去了。


    她立即跟上,以同樣的方式追了過去。


    崖勢陡峭,有藤蔓垂下,有細細的山澗落下。穀底有一道蜿蜒的水脈,折射出星月光輝,也使此間更亮了一些。


    穀底水旁,竟有兩個人影,一坐一倒,皆動也不動。深夜老林,突然出現的人影,不免叫人心中一凜。


    顯然,前麵逃的那人也被嚇了一跳。


    “哪個敢擋爺爺的路!!”


    他尖聲叫罵。


    等發現那兩人仍然一動不動,卻有微微的呼吸在夜風裏傳遞,他就怒而轉喜:“那便成為你爺爺的盤中餐!嗬嗬嗬哈哈,有了兩個成年人精血,我的神功必然能更上一層樓!”


    他隨手把方小郎往崖壁上狠狠擲去,飛身撲了上去!


    謝蘊昭也撲了過去,卻是接住了方小郎。那人沒留力,把方小郎當炮彈扔,雖然謝蘊昭接住了他,自己卻被撞得生疼,而方小郎更是被震得吐了一口血,肩上還響起了骨骼折斷的聲音。


    霎時,她懷裏的小孩兒就奄奄一息起來。


    謝蘊昭拿出懷裏小小的方盒。打開後,裏麵有一顆乳白色的丹藥,彈珠大小,沒有香氣也沒有神光,看上去普普通通。


    取出丹藥的瞬間,盒子也不見了。


    居然還帶回收的。謝蘊昭默默感歎,這也太環保了,值得學習啊。


    她把丹藥塞進方小郎嘴裏。


    [受托人使用了1枚平平無奇的回春丹]


    方小郎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潤起來,呼吸也變得平穩了。謝蘊昭小心地捏捏他的胳膊,確認骨折也好了。


    這平平無奇的回春丹是古天樂配套嗎?


    她放下方小郎,握緊刀柄,抬起頭。


    剛才疑似精神錯亂的白蓮會的人撲過去後,就再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水麵在反光,頭頂峽口的月亮也很亮,星空像被剪裁出的一條。


    水邊有人,一坐一躺……兩躺。


    伏在地上的人影成了兩個。其中一個就是剛才撲過去的人。


    謝蘊昭側耳聽了聽。一個呼吸聲都沒有。但明明之前是聽到了其他呼吸聲,那人才大喜過望撲上去打算美餐一頓的。


    說起來,既然這是書裏的仙俠世界,那說不定也有喪屍……


    幾道光忽然亮了起來。


    以那個盤坐在地上的人為中心,地麵上亮起無數交織在一起的線光。像一個陣法。


    而後,在光的照耀下,伏在地上的兩個人……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最後成了兩具幹屍。


    地麵上的光線變得血紅,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它們將那兩人的血液掠奪後,輸送給中間盤腿而坐的那人一樣。


    光不僅照亮了這一幕,也照亮了中央那人的臉。


    白衣黑發,眉心一絲火焰般的紅痕。


    他睜開眼,看了過來。暗紅色的眼珠像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似的光。


    隨著他的睜眼,無形的壓力鋪天蓋地而來。氣機被鎖定的感覺,無法動彈。


    謝蘊昭把方小郎護在身後,握著刀柄的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她在心裏深呼一口氣,嚴肅地默念:


    ——臥。槽。


    ——臥了個大槽。


    人一生中,總會有些時候覺得別人很倒黴,又有些時候覺得自己很倒黴。


    前世看書,她最喜歡的角色是北鬥仙宗裏的一名天才劍修,書友們跟著石無患,叫他師兄。


    師兄明明天才又好看,卻莫名被開掛的主角碾壓,連喜歡已久的師姐都被主角搶走了,她就覺得他很倒黴。


    後來師兄突然一改正道未來領袖人設,跑去墮魔作天作地,最後被主角斬殺,她就更覺得他倒黴。


    再後來她自己穿越了,聽說未婚夫全家死於妖獸獸潮時,她覺得那個少年郎一家好倒黴。


    然後家破人亡、死裏逃生,抱著刀在家仆墳前磕頭時,她覺得自家也很倒黴。生活在這個世界裏的平民都很倒黴。


    也因為她見過倒黴,自己也經曆過倒黴的時候,所以常常不大喜歡看見別人倒黴。


    今天晚上花燈節,托拔刀係統的福,她單方麵認出了那個她以為早已死去的倒黴未婚夫,並發現原來他就是那個倒黴的天才師兄。


    她送他一盞花燈,希望他平安長壽,至少能衝淡一點黴運。


    結果沒想到……


    師兄啊師兄,未婚夫啊未婚夫,你怎麽——你原來在這個時間點就墮魔了嗎?!眼珠子變紅還吸人血,這不就是書裏寫的魔族嗎!


    兩個倒黴鬼相遇,必有一方更倒黴。


    看來,她就是那一方更倒黴的。


    謝蘊昭痛心不已。


    “哈哈,又見麵了啊郎君,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好巧好巧,嗬嗬。”


    她幹笑著,護在方小郎前麵,頂著那讓人頭皮發麻的殺意。無論是理智還是本能,都在告訴她,她現在打不過對方。那是一個修士,還是一個墮魔的修士,多半還是一個打算殺人滅口、會把人吸成幹屍的修士。


    “其實我什麽都沒看到,真的,我是夜盲症,缺乏維生素a你懂的,很多古代人都是夜盲症,其中就包括我!”


    謝蘊昭睜眼說瞎話,硬著頭皮試探著往後退,並悄悄把方小郎往後推。哎喲這小孩兒還挺沉,看來平時營養略微過剩,回去要跟方大夫說別喂那麽多糖,小孩子吃多了糖不好。


    師兄的紅眼珠子還盯著她,眉心的紅痕已經擴散成妖異的花紋,在他額頭上緩緩蔓延。


    “過來。”他說著,抬起手。


    一股沛然吸力傳來,把謝蘊昭往前猛拽!


    “哎等等等等大哥你不要激動……不是你別把小孩兒牽扯進來,他人又小還虛胖,糖吃多了虛火重,沒二兩血還難吃,不夠郎君你一盤菜的!”


    噗通。


    謝蘊昭在師兄麵前摔了個大馬趴。


    她顧不上疼,手腳並用爬起來趕快往後一看,發現方小郎沒被拉過來,懸著的心才略略放下。


    一隻手伸出來,拽過她的衣領就往前扯。那雙血紅的眼睛裏像有岩漿翻滾,充滿了對食物的渴求。


    謝蘊昭一直握著刀,即便被突然拉過來也沒放開。她咬著牙,一手彎曲用力擊打,一手橫過刀刃死命向前推出——


    嘭。


    當啷。


    修士的身體對凡人來說硬得像鋼鐵,何況他身上的玄衣還是特殊的法袍。


    刀被法力崩成碎片,而她手肘差點來個粉碎性骨折。


    謝蘊昭痛出一頭冷汗,一時使不上力氣。而師兄已經抓開她的衣領,埋首下去咬住她的脖子。


    媽噠,結果在一個仙俠的世界裏,她的死因卻是被吸血鬼放幹嗎?那還不如穿越到暮x之城裏去啦!


    說起來,人類的牙齒是平的,咬起來會不會很痛?


    就不能把她打暈過去再喝嗎?這是虐待動物。宰殺也要倡導無痛死亡啊!沒有人權!


    數十秒過去了。


    師兄還是維持著埋首的動作,唇齒也停留在她脖子上,卻遲遲沒有用力咬下去。


    不是,大哥,要吃你就快點吃,一直維持著這個動作,你真的不會流口水嗎?


    他開始喘氣。溫熱的呼吸噴在皮膚上;水汽吸收她皮膚上的熱度,很快就激起一小片雞皮疙瘩。


    謝蘊昭才意識到,他之前果然一直都是沒有呼吸的。書裏有提過魔族沒有呼吸嗎?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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