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開了抓著她手臂的動作,然後改成了一個……像抱娃娃一樣的姿勢?


    地上的法陣不亮了。星光和月光重新亮起來。


    師兄抱著她,雙臂越收越緊。他甚至在她脖子邊輕輕蹭了一下。


    當他再抬起頭,讓星月照進他的眼睛……那些翻滾著食欲和殺意的血紅就慢慢消失,重新變成如墨的黑色。


    他額頭上妖異的花紋也緩緩收縮,最終又成了那一絲火焰般的紅痕。


    汗水開始在他臉上滑落。他喘著氣,好像精疲力竭,眼裏充滿了疲憊和迷茫。


    “長……長樂?”


    他喃喃地問。


    第8章 緣,妙不可言……個鬼


    長樂……


    謝蘊昭沉默幾秒,小心地問:“我是誰?”


    師兄盯她片刻,口齒清晰道:“師父。”


    “……我還悟空呢!”


    她想掙脫,但師兄把她抱得死緊,開始不停嘮嘮叨叨。


    “白蓮邪修都不是好人,那個凡人中了傀儡術卻不自知,真是自取滅亡。東海縣鄰近我北鬥仙宗,豈是邪修放肆之地?與其讓他們吸食無辜人精血,倒不若舍了一身氣血予我,還能助我……”


    謝蘊昭一個激靈,飛快抽手“啪”一下摁師兄嘴上,嚴肅道:“別說話,閉嘴,我啥都沒聽到,別滅口!”


    觸手很燙,比普通的發熱更燙。她摸到高溫和汗水,還有他急促的呼吸噴在她手心。


    師兄看著她,緩緩眨了一下眼,眼神像有一瞬清明,再看卻又一直茫然如雨中深山的霧氣。


    他微微皺著眉,身體還在不停地發抖。輕微的顫抖,很像一個人忍痛時默默的顫抖。


    謝蘊昭看了一眼那邊躺著的屍體。暴露於外的手臂幹枯如老藤。


    “所以說不能隨便吸人血。喏,那人就是個精神錯亂患者。”她感慨不已,“你看,你被傳染了吧,也跟著胡言亂語。但是沒關係,我什麽都沒聽見,也什麽都沒看見,畢竟我隻是個無辜的夜盲症患者罷了。”


    師兄沒理她,把她手拽下來,重新把腦袋埋到她頸邊。


    “師父,我疼。”


    “八戒,你放開為師,為師去幫你找大師兄過來。”


    他還是沒反應,隻一邊發抖一邊喘氣,還要一邊把她抱得死緊。像高燒不退的病人一樣不停發出囈語。


    [【強製任務】拿什麽拯救你,我的未婚夫


    任務內容:縱使相逢應不識


    請受托人從以下列表中選擇任意一項完成:


    a.為師兄深情高歌一曲,平息師兄的病痛。


    b.扛著師兄做50個深蹲,平息師兄的病痛。


    c.將師兄舉高高50次,平息師兄的病痛。


    任務成功獎勵抽獎一次、點亮星星一顆,任務失敗五雷轟頂。


    選擇倒計時:1分鍾。]


    謝蘊昭看了兩眼麵板,鬆了口氣,唇角掛上一絲成竹在胸的微笑。這一次的任務,實在太簡單了。


    當然應該——選b。


    深呼吸,再提氣,先脫身再把師兄扛起來……


    她憋紅了臉。


    師兄紋絲不動,手臂簡直像絞殺獵物的蟒蛇。假如他再用力一些,她大概真的會哢擦哢擦碎成很多塊。


    好吧,那看來c也沒法選了。


    唱歌平息病痛嗎……病痛?


    謝蘊昭就想起來了。對了,她的未婚夫身體不好,而書裏的師兄也的確是有一種怪病的。


    書裏寫師兄,寫他什麽都好,師門裏師長看重、弟子敬服,但他卻有一個秘密:他出生起就患有一種怪病,會不定時發作,發作時如萬蟻噬心,痛到滿地打滾也無法緩解一絲一毫,並伴有高熱不退、神智不清。


    隻有他師父等少數人知道他有這怪病,但誰也治不好他。後來消息泄漏,有人想趁他病要他命,結果師兄憑本能殺死了對方,而且手段極為殘忍,這事後來也成了師兄身敗名裂的□□。


    後來他墮魔,作者再也沒寫過他怪病發作。當時書友討論,有人推理說師兄的怪病其實不是病,而是他在胎中就被魔氣侵染,靠仙法封印魔氣才活下去,而所謂“怪病”其實就是魔氣發作。


    現在看來,或許書友的推論是真的。


    謝蘊昭不再說話,也不動。她安靜地呼吸著,等待師兄的手臂慢慢地、慢慢地放鬆一點點。


    鬆到她可以輕輕抽出手臂,輕輕環住他,再輕輕地拍著他的脊背。


    就像小時候……住在她家裏的少年郎發病時,她會做的那樣。


    “我五音不全不會唱歌啊。”謝蘊昭苦著臉,絞盡腦汁,“唱唱唱……你挑著擔,我牽著馬……我愛我的祖國……難忘今宵……感恩的心,感謝有你……”


    把前世今生能想起來的歌曲全七零八落、不在調上地唱了一通,係統卻遲遲沒響起任務完成的提示。


    謝蘊昭就有點窩火。她當年是班級唱歌都要被單獨踢出去的人物,誰敢讓她唱歌?還平息病痛,不把人唱死算好了。


    “得了我給你唱個順口溜吧。聽好了啊。”


    她想來想去,清清嗓子。


    “八百標兵奔北坡,炮兵並排北邊跑。炮兵怕把標兵碰,標兵怕碰炮兵炮。”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黑化肥發灰,灰化肥發黑。黑化肥發黑不發灰,灰伐肥發飛不發飛……念不出來了……”


    [任務“縱使相逢應不識”已完成。


    完成度評級:完美。


    基礎獎勵:抽獎機會1次,點亮1顆星星(受托人可內視查看)。


    額外獎勵:抽獎機會1次,點亮星星1顆。


    受托人受托人累積抽獎機會:2次


    累計點亮星星:4顆]


    頸邊,師兄的呼吸聲變得平穩起來。他睡著了。果然就像小時候那樣。


    謝蘊昭盯著麵板上的“完美”和“額外獎勵”。不知道為什麽,她微妙地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默念抽獎後,麵板更新了結果。


    [抽獎中……受托人獲得:


    延壽丹(初級):1枚平平無奇的延壽丹。服用後延壽10年。


    休養生息(狀態):6小時內陷入深度睡眠,期間修複傷害、不可移動,並免疫任何攻擊。受托人可任意選擇開啟時間,一旦開啟不得停止。受托人可為他人開啟。]


    拔刀係統的抽獎還不錯。從兩次抽獎的結果來看,都是她馬上用得上的。謝蘊昭猜測,如果運用得好,抽獎機製說不定可以成為某種程度上的預測機製。


    她當即給師兄開啟了“休養生息”,確認他陷入沉睡並怎麽晃都晃不醒後,她總算徹底放下心。


    6小時後師兄應該也不發病了吧……她記得小時候他睡一覺也就好了。


    謝蘊昭把他放在地上平躺著,嘀咕一句修仙者應該不會感冒吧,而後就果斷跑到一邊,抱起方小郎,往東海縣縣城所在跑去。


    她的百邪不侵隻剩下不到1小時,再不離開就危險了。


    跳上山崖後,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穀底。水邊的人影一動不動,在夜色裏成了朦朧的輪廓。


    然後她扭過頭,抱著懷裏沉甸甸的小孩兒離開了。小孩兒趴在她懷裏,睡得像頭小豬,還砸吧砸吧嘴,嘟噥一聲“魚魚”。


    不管怎麽樣……


    總算是救回來了。


    回到縣城時,月亮已經沉到了天邊,城門也關得死緊。謝蘊昭站在城下往上看,想起之前城門莫名洞開。


    白蓮會似乎對各地都有滲透。希望那位人人誇讚的謝縣令能夠揪出和通緝犯裏應外合的內應吧。


    她放開嗓子“喂”了幾聲。


    不久前才經曆過賊人作亂的士兵伸出頭,警惕地喝問是誰。


    “我把被賊人搶走的小郎君又搶回來啦!”她說,“勞駕開開門,好讓小郎君回家,順便也給我發個賞銀唄。”


    一番呼喝後,門開了。又是一堆火把飄來,緊接著就是警惕的盤問,尤其重點訊問為何隻見小郎君、不見賊首,又叱問說賊人武功高強,謝蘊昭如何能全身而退,是否和賊人一夥。


    連縣令都驚動了。於是官兵們帶著謝蘊昭和方小郎,又呼啦啦去了縣衙。方小郎已經被吵醒了,嚇得要哭不哭,也不要別人抱,就緊緊揪住謝蘊昭的衣襟,把腦袋縮在她懷裏。


    到了縣衙,縣令又把剛才的問題用更文縐縐、更細致的方式再問了一遍。


    “是有仙長經過,順手殺了那賊人,我可沒那本事。”謝蘊昭一臉老實人的憨笑,連連擺手,“快些將小郎君還給家人吧。”


    縣令叫謝朗,梁國首都平京人士,豪族謝氏宗家之一,以二品官出仕,乃東海縣說一不二的大人物。


    這時,東海縣的縣衙裏,人們已經知道了謝蘊昭姓名、年紀、籍貫、何時又如何來的東海縣,何人能作保,甚至這輩子裏砍壞了多少刀……全都一一問過了。


    謝蘊昭掛著足夠善良市民的微笑,手裏還一下下慢慢拍著方小郎的脊背,好讓他安心。


    謝朗年約三十,沒蓄須,相貌是基因代代改良過後的優良的溫潤俊雅。他眼睛偏狹長些,眼珠很亮,容易把人看得心虛。


    “你說那白蓮妖人已死,為何不見頭顱?”


    “回縣令老爺,仙長一擊,那妖人就變得粉碎,哪有頭顱可拿。”


    謝蘊昭心想,她要是帶回來一個被吸幹血的頭顱,豈不是明擺著有妖魔嗎。指不定自己都被丟進大牢關到死。


    “謝蘊昭?”他盤問完了,大概覺得沒什麽問題,就露出縣令老爺該有的一點讚賞的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謝小郎君讓人敬佩。可有字?”


    “回縣令老爺,某一介白身,無字。”


    “你出身泰州樂水郡,可是與當地謝氏有親?”


    “不敢說有親,家父是謝氏家仆,得主家賜姓謝,諱有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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