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了逃避雷劈?


    鏡子在她懷裏微微震動,像一個微微發抖的人。


    按照此前的規則,每一幕都會有影像放出,她需要扮演靈蘊並作出選擇。第四幕沒有龍君,反而圍繞道君展開……


    謝蘊昭心下微沉。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對方的名頭有些太大,由不得人不嚴肅對待。


    “鏡子,你沒事吧?”


    她抱著鏡子,輕輕敲了敲鏡麵。她發現鏡麵雖然光可鑒人,卻並未映出她自己的影子,而隻有一片流動的霧氣。


    “我們商量一下,你也別給我看這麽多前世的東西了。”她說,“師兄是不是在你那兒?你與其讓他扮演龍君,不若直接將他還給我,之後你有什麽請求,我們都會盡力幫你。”


    謝蘊昭表麵鎮定,心中卻著急師兄得不得了,隻是限於眼前情勢,不得不保持冷靜。


    鏡子掙開她的手,重新浮在空中。它似乎有點猶豫,原處晃動了一會兒,可很快它就重新下定決心。


    新的文字重新浮現在鏡麵。看來它是打算把第四幕跳過了。


    [第五幕:天命不違,大勢所趨


    情節描述:


    五十年過去了。


    你正式決定放棄道君了。


    好友問你是否怨恨道君,你十分驚訝:為什麽要怨恨?喜歡他是你單方麵的事,他不回應是他個人的選擇,原本就是你在挑戰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道君隻是對你無意,沒什麽大不了的。


    何況你的生活裏也並不隻有道君。


    你在須彌山交到了真正的朋友、經曆了許多或有趣或驚險之事。你變得越來越開朗,內心來自童年的傷痕漸漸被撫平。


    有時你會想起南海海底,想起童年遇到的人,這時候你已經能用釋然的心情看待一切,懷念一切值得懷念的,感激一切值得感激的,也遺忘一切不值得記憶的,包括那些自卑、無助、軟弱,還有現在想來覺得好笑的期待和失落。


    你也會想到龍君。


    四十年前你們不歡而散,三十七年前他在海底說要留下那個心願想一想。此後他每過幾年就會來一趟須彌山,有時是因為群仙會召開,有時隻是來看看你,盡管他從不承認。


    他不再說讓你跟他回南海,也不再阻礙你對道君的追逐。他好像已然想通了什麽;昔日總是微笑,實際卻相當任性、高傲又刻薄的帝君,現在笑容淡了,保持了萬年的棱角也跟著淡了。


    他來時會穿著莊重的黑色禮服,送你一份並不昂貴卻足夠精巧的禮物,然後就坐在山崖邊望著滾滾雲海。這時候如果你望向他,他也會望向你。到你移開目光之前,他不會先看向其他地方。


    你終於明白了龍君的感情。


    就像你曾一心一意望著道君的背影一樣,龍君也一直看著你。


    每一次相見你都問他,是否想好了要許下什麽心願,每一次他也都說還沒有。


    ——還沒想好。


    ——再等一等。


    ——下一次吧。


    你曾在海底與龍君度過十年,然後在須彌山追了道君五十年。


    剩下的五十年裏,你的生活又有了越來越多的龍君的身影。


    就像想要補償那最初十年一樣,龍君每次都竭力對你溫柔體貼,可他真的很笨拙,有時明明很努力,卻說出讓人哭笑不得的話、做出讓人無奈的舉動。


    本性上也還是那個任性的、容易生氣的帝君,有幾次說急了,甚至氣得在你麵前露出尾巴。


    那一次他送了你珍貴的法寶,是名為“五火七禽扇”的羽扇,一看就知道是他費心收集材料,再請高明的煉器師煉製而成的。


    你拒絕:“太貴重了。我以什麽理由收?”


    一來一去,就把龍君氣著了。他用尾巴將溪水攪得亂七八糟,讓須彌山山腳飄起一層朦朧雨霧,令春天的桃花氤氳在細雨中,潤澤更顯嬌豔。


    多年前你曾很害怕龍君發怒,更害怕他笑著用荊棘長鞭抽打你的脊背,含笑說你還不夠努力。


    可現在,你盯著他隱忍暴戾卻又豎起瞳孔、氣得都有點委屈了的模樣,卻覺得他好玩極了。


    記憶中的害怕、被鞭子抽打的疼痛和委屈,都隨著你度過的歲月、增長的修為、開闊的心境,而盡數遠去了。


    細雨中、桃花下,你稀奇地瞧著他甩尾巴,瞧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問:“龍君,你還會拿鞭子抽我麽?”


    他怒氣未消,也懶得裝,就冷笑道:“你都是玄德境了,我拿鞭子抽你,你不會抽回來?你就那麽沒出息?不若將五火七禽扇拿著,也好多抽幾下!”


    看,又來了。


    “那不一定,因為龍君您的修為還在玄德之上。”你仍說得不緊不慢,“要是在一起,您以後氣急了要打我,我可打不過。”


    要是這裏是海底,龍君約莫已經氣得化出真身,在海裏打了上百個滾,攪得所有魚都不得安寧了。


    “什麽叫在一起後我打……”


    好好一個萬年龍君,硬生生在你麵前成了呆頭鵝。


    他的尾巴一下子縮了回去,豎瞳也開始一張一縮。他湊到你麵前,漂亮到妖異的麵孔離你近得過分;就像你小時候他會做的那樣。


    你很無奈,推了推他。沒推動。


    “龍君,你說一句心悅我,很難麽?”你沒忍住笑意,“我喜歡道君的時候,便早早和他說我心悅他。可你轉來轉去這麽多年,到底是為了什麽?”


    一百年前,你在南海海底初見龍君。他從金色的真龍化身為人身龍尾的青年,銀白長發水草一般在身後搖曳,說話輕快又好聽,藏著屬於帝王的冷漠和任性。


    一百年後,他站在細雨桃花中,穿著莊重的禮服、戴著規矩的冠冕,一言不發的模樣與人類的修士並無兩樣。


    這些年裏,他總是以這樣的模樣見你。


    你拉起他的手,說:“龍君是不喜羈束、任性自由的性子,這些年來卻委屈自己學那一位的沉穩,為什麽?”


    他冷了臉:“誰學他?”


    你不說話,卻掙脫他的手。在他變色之前,你一把扯掉了他的冠冕,威逼說:“如果龍君不說實話,我就不還你了。”


    “你……”


    龍君散著長發,沐浴著細雨的額頭顯出了龍角;小小的旋渦在他周身出現,攪亂了雨絲的軌跡。


    他的神情漸漸安寧下來,最後變得很溫柔。


    那是你從未在他這裏見過,也沒有在其他人那裏見過的溫柔。


    他朝你伸出手,微笑起來,再也沒有一絲戾氣:“一百年前我就想問你了。靈蘊,你想成為我的龍後麽?”


    這一次,你聽完了他的問題。


    並且,你鄭重地答應了。


    你從沒見過龍君那樣高興。


    他化出真身,載著你在天地間飛翔、盤旋;他是真龍之君,瞬息即是萬裏,能將大千世界遨遊一遍。


    你們去看沙漠中清泉映月,去看東海的成群飛魚,去看冰川上的日出。


    你回想這一百年的生活,覺得須彌山就像你心靈的故土。這裏讓你成長,彌補了過去的缺憾,更重要的是這裏教會了你如何成為一個真正強大的修士。


    你也琢磨過,你對道君的喜歡究竟是男女之情,還是因為被強大的心靈吸引?當你自己也真正平靜並強大起來後,世界就廣闊起來;你可以去往任何地方,去溫柔地了解任何一個人。


    就像別扭又高傲的龍君一樣。如果你還是當年軟弱的、不知所措的小靈蘊,你就不可能正視龍君,更不可能發現他的溫柔和執拗。


    你在須彌山要待滿一百年,這是對每一個侍者的要求。


    你和龍君約定,等最後十年過去,你就跟他回海底,戴上屬於王後的冠冕。從此每一個百年,你們都會在一起。


    ——假如一切都按照那時的預想發展就好了。


    任何許下的承諾,都有不能實現的可能。


    龍君離開須彌山,回去準備你們的婚禮。他總喜愛奢華的、閃閃發亮的東西,也想用珍寶點綴你們珍貴的婚禮。


    但他走後不久,就傳說他與西方佛國某位菩薩起了衝突,最後吞噬了對方的血肉。佛祖下了令,要傾佛國之力殺死龍君。


    龍族屬妖,妖類修道,而西方佛國第一反對道門,第二主張降妖。


    你失去了和龍君的聯係。


    這些年裏你也見識過不少佛門和妖族的爭執。佛祖是能與道君抗衡之人,你心急如焚,立刻求見道君,懇請他為你算得龍君下落。


    道君仍然待在須彌山頂,坐在梨花盛開的樹下,靜靜地看書,麵前的棋局以星光做成,每一子都有難明的道韻流轉。


    你慌張拜見道君時,他放下了書,看了你一眼。那個眼神似乎前所未有的認真。


    “你果真心悅龍君?”


    你並未覺得這個問題有異,直接點頭承認,並急急敘述來意。


    道君聽完,沉默了很久。


    他雖然寡言,可沉默這麽久也並不尋常。


    你還以為龍君出了事,正緊張,卻聽道君說:“他無事。”


    你知曉道君卜算天機的能耐,還沒放心,又聽他問:“靈蘊,你還是沒有醒悟嗎?”


    道君的聲音如從天上傳來的道音,陡然炸響在你心間。


    一瞬間,你什麽都明白了。


    任務描述:請你完成這一段情節,並替主人公做出選擇。


    完成本任務後,你可繼續前進。]


    明白了?明白什麽了?


    謝蘊昭眼前景色一換。


    卻不是之前那樣的場景,而是無數破碎的場景一閃而逝,還伴隨著無數聲音流淌不已。


    就好像是正麵鏡子被摔碎了一樣。


    若非她耳聰目明,恐怕會迷失在這走馬燈般的場景中。


    現在她隻能全神貫注地去看、去聽。


    ……


    一枚碎片中,似乎是早期的靈蘊和道君。龍女抱著寶瓶,問:“如果天地眾生與道君隻能存一,道君會怎麽選?”


    他站在雲海日出前,沒有回頭。


    “天地長存,我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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