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嬤嬤畢竟是郭氏的奶嬤嬤,郭氏硬著頭皮道:“你這麽那麽確定這是先太太的嫁妝嗎?這……這是咱們定國公府的家下人進上來的,那是先太太的嫁妝呢?”


    郭嬤嬤想到此處,略略安了安心,是的,她記得李嬤嬤說了一嘴,說了是家下人進給老太太,老太太又賞給了大姑娘的,可不是什麽先太太的嫁妝!


    不過郭嬤嬤這話才一出口,商老太太直接又是兩巴掌甩了過去,她這一次可是下足了力氣,這兩巴掌下去,郭嬤嬤哇的一聲,頓時吐出了兩顆後槽牙。


    商老太太狠聲罵道:“我女兒的嫁妝那一樣不是我打理的,這套首飾我不知道見了多少次了,豈會認錯!”


    雨點兒(解氏小名)是她的頭一個孩子,她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她,疼她比兒子還多些。


    雖說對雨點兒當年非得嫁給顧琰一事頗不理解,但對於女兒的嫁妝,她每一樣都是自己親自打點過的,這一套頭麵首飾是她親手放進雨點兒的嫁妝箱子裏的,豈可能認錯!


    商老太太直接把銀簪交給了老誥命,“銀簪簪身上雕刻了小雨點,這可是我女兒的小名。”


    如果是家下人進上的頭麵首飾,怎麽可能會進了雕了暗有她女兒小名的銀簪?


    女子的小名何等重要,區區一個家下人從何得知?


    老誥命瞧了幾眼,直接把銀簪遞給了賞花宴中份位最高的郡主,“郡主你瞧……”


    也不知似有意還似無意,除了簪身那顯而易見的小雨點之外,老誥命將銀簪中的宮中內造暗記對準了郡主。


    郡主瞧著銀簪不打眼處的‘長春’兩字,臉色微沉,“這是宮裏內造的。”


    xxx


    偷盜先太太嫁妝固然不好聽,但再怎麽終究是定國公府裏的事情,外人也不過看個笑話便是,之後定國公府想怎樣還不就是怎樣,不過牽扯到了禦賜之物,這下子可就不再是家事了。


    顧老太太不得不讓人喚了顧晴過來細細詢問。


    來的不隻是顧晴,就連雪青和柳綠也陪著一同過來了。


    顧晴還沒來得及說話,商老太太便連忙說道:“孩子,我是你姥姥啊!”


    不用問,隻需一眼,她就認出來了這孩子一定是晴丫頭,她生的跟她娘一模一樣,一看到她,商老太太就好似看到了當年那小小的女兒站在她跟前的模樣。


    “姥姥!?”顧晴難得的有些茫然了,她記憶中可真沒有什麽姥姥,不隻是以往不曾見過,而且在府裏時,也不曾聽雪青談過姥姥的事啊。


    頭一回,她有了些近鄉情卻的感覺。


    “是啊。”商老太太小心翼翼地輕撫上顧晴的小臉,望著那生的和女兒生的一模一樣的眉眼,輕聲解釋,“我是你姥姥,是你娘的娘。”


    “姥姥!”顧晴才喚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行禮,商老太太便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了顧晴放聲大哭。


    商老太太是真哭的厲害,她泣道:“我膝下就兩個孩子,你娘是我頭一個孩子,我的心肝寶貝兒,偏生她過世的時候我人在外地,無緣見她最後一麵,原以為定國公府會好好照顧你們姐弟,沒想到堂堂的定國公府竟然是這麽糟蹋你們姐弟倆的!”


    她這輩子最遺憾之事,除了當年錯信糟老頭子,搞的自己人財兩失之外,莫過於雨點兒過世之時,她正好在海上跑船,壓根不知道雨點兒的事,等知道了之後,雨點兒都已經下葬了,她做為母親,卻連雨點兒的最後一麵都來不及見。


    她本也想來瞧一瞧晴丫頭和宇哥兒,隻是兒子那邊正好出了事,又知道顧琰那混小子一出了妻孝便迫不及待的娶新婦,一氣之下便不回京了,那知道她可憐的外孫女竟然被定國公府如此糟蹋著!


    商老太太越發後悔,哭的當真是情深意切,顧晴本還有些生疏,畢竟自她有記憶以來,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個姥姥,小小年紀被拐賣之後更是不曾見過,但被商老太太一哭,頓時被忍不住牽動住了,也跟著放聲大哭。


    顧晴泣不成聲,“原來我是有姥姥的,原來……原來我是有人疼的。”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沒人疼的,原來她有姥姥,原來有人在疼著她。


    說到最後,祖孫兩人抱著哭成一團,見她們祖孫情深,好些人都忍不住感動了,再聽到顧晴一句有人疼的,不知隱含多少酸楚,更是有些婦人忍不住抹淚。


    沒娘的孩子就是可憐啊。


    其中唯有顧老太太的臉色乎青乎白,臉色難看的很。


    什麽叫有人疼的?難道她還不夠寬容?要是放到其他人家,像晴丫頭這般的,一出生就該弄死了,那會讓她活到現在!


    再見其他交好人家瞧著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顧老太太越發惱怒了,雖是不滿,但顧老太太也知道不是計較這話的時候,她連忙問道:“晴丫頭!你娘的銀簪怎麽會落到李嬤嬤手裏?”


    郭氏拿了先太太的嫁妝固然不好聽,但如果要是是晴丫頭自己手鬆,好歹能挽回一點郭家女的麵子。


    就連商老太太也有些不解,別看那套不過是套鑲珠銀頭麵,卻是雨點兒最喜歡的一套頭麵首飾,怎麽會落到像郭嬤嬤那樣的仆婦手上?


    顧晴抹了抹眼淚,眼眸中閃過一絲寒意,低聲道:“是被李嬤嬤拿走的。”


    顧老太太眉心微皺,“李嬤嬤可是你母親的陪房……”


    雪晴連忙道:“回老太太,李嬤嬤三不五時就拿了姑娘的東西走,這事……咱們先前也曾經報給唐嬤嬤知道的。”


    顧老太太頓時一哽,說起來她先前也聽了一耳朵,隻不過沒管罷了,那知道李嬤嬤這麽大膽,竟然連禦賜之物都拿了。


    就連唐嬤嬤的臉也白了,連忙跪下請罪道:“老太太見諒,老奴原想著李嬤嬤不過是幫著大姑娘收著東西,那知道她竟然這麽大膽。”


    “不是啊。”柳綠快嘴回道:“不隻是姑娘的頭麵首飾,就連府裏發的月例銀子、衣料、茶葉,也都被李嬤嬤搶了去,還有──”


    顧老太太臉色乎青乎白,不待柳綠說完,喝道:“來人,堵郭嬤嬤和李嬤嬤的嘴,直接讓人打死!”


    郭氏一驚,“姑姑!郭嬤嬤可是我的奶嬤嬤啊!”


    郭嬤嬤奶過她,又為了她盡心盡力,不過就是拿了晴丫頭的一根銀簪罷了,何必非


    “住口!”顧老太太喝斥道:“你還有臉說!”


    要不是她處處容不得晴丫頭和宇哥兒,那會鬧出這麽大的事兒。


    “姑姑!我──”郭氏的話還沒說完,顧老太太便一巴掌直接打了過去,“住嘴!”


    她眼眸微沉,“杖斃!”


    為了定國公府的名聲,郭嬤嬤和李嬤嬤不能留了!


    商老太太冷笑道:“莫非顧老夫人以為隻要杖斃了丫環仆婦便成了嗎?”


    她連親家兩字都不說了,可見得是真惱了定國公府。


    她一指唐嬤嬤,眼眸微寒,“丫頭們跟她報了不知多少次,她要是把這事當一回事,李嬤嬤豈敢偷盜我兒嫁妝。”


    說到底,李嬤嬤的貪婪也是定國公府給養大的。


    顧老太太眼神微沉,“你待如何?”


    商老太太微微冷笑,“要杖斃,自然所有失職的嬤嬤都得杖斃。”


    一句話嚇的唐嬤嬤連忙跪下求道:“老太太,老奴……老奴可都是按著你的吩咐去做的啊。”


    要不是老太太發了話,晴姑娘再怎麽的也是定國公府的大姑娘,她們那敢待慢大姑娘。


    “住口!”顧老太太嘴唇微抖,最後沉痛道:“堵住了她的嘴,拉下去!”


    事到如今,她也保不住唐嬤嬤了,那怕對不住她,也隻能犧牲掉她了。


    商老太太悠悠道:“另外……”


    “你還想如何?”顧老太太臉色陰沉,望向商老太太的臉色極為不善,一連逼著她杖斃三個嬤嬤,其中甚至還有她的心腹,難道不夠嗎?


    一個勁的說他們虧待了晴丫頭,也不想想當年要不是她兒子娶了解氏,晴丫頭早就跟著她娘去了,那能活到現在。


    “哼!”商老太太失笑道:“怪不得人家說欠債的是大爺,要債的是犯賤!我女兒的嫁妝被偷盜,我連個公道都討不得了。”


    顧老太太漲紅著臉,深吸了好幾口氣,瞧著老誥命等人不讚同的眼神,終究冷靜了下來,晴丫頭的生死事小,不過這事如果說出去必定會傷了兒子的名聲,還有宇哥兒,要是讓人知道他有了一個偷人的娘,以後該怎麽辦?


    為了子孫,顧老太太終究軟了下來,“你想如何?”


    “查!”商老太太冷聲道:“我女兒的嫁妝總不能不明不白的沒了。”


    沒錯,她就是市儈的商家女,誰拿了她家的東西,她非得要那人吐出來不可!


    xxx


    顧家賞花宴成了一場笑話,那怕賞花宴還在進行著,但這笑話已經傳了開來,聽著茶坊裏大夥嘴裏好些定國公府不可不說的傳說,解子慎微微冷笑。


    以為欺負他外甥女兒就僅僅隻是這樣嗎?這還隻是個開始呢。


    他淡淡的對對麵的人說道:“怎麽?你不出去解釋一下嗎?”


    怎麽說傷的也是他們定國公府的名聲。


    顧琰淡淡道:“不必!”


    沒想到的,坐在解子慎對麵的竟然是顧琰,顧琰頓了頓又道:“這事……終究是我對不住你。”


    他當初說好一定會護住解氏母女,結果卻反而害死了解氏,還好晴丫頭沒事,不然他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解子慎眼眸微冷,“晴姐兒的事情暫且放在一旁,我且問你,我姐姐是怎麽死的?還有宇哥兒……”解子慎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宇哥兒當真是你和我姐的骨肉?”


    他姐姐的性子他是再明白也不過了,怎麽可能會瞧得上顧琰!


    顧琰垂眸,“是我的錯。”


    一切盡在一個錯字上。


    “你不隻是錯了,你還是找死。”解子慎怒道:“你當年要是做不到,便不該應了這事,你害了自家也就罷了,這次連我解家也被你拖累了。”


    顧琰長歎,雖然是母親所為,但終究是他沒克製住自己,“是琰之錯!”


    解子慎眼眸一冷,“你好大的膽子!”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麽好問的了,怪不得他姐姐會死。


    “主子吩咐了,晴姐兒以後就養在我們家裏,你滾吧!”


    顧琰許久後才低聲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宇哥兒……”


    解子慎眼眸微闇,眼眸下意識的瞄向身後的廂房,“你自己跟主子解釋吧。”


    顧琰臉色微變,隻見一年輕男子從他們身後的廂房走了出來,那人一身石青色的衣袍,頭戴束發銀冠,雖是素淡,但自有一股威嚴,莫約三十歲上下,一雙利眼如電,直刺在顧琰身上。


    顧琰連忙跪下拜倒,“臣見過三皇子!”


    三皇子冷哼一聲,“你好大的膽子!”


    xxx


    雖說顧老太太死不承認自家動用了解氏嫁妝一事,但大夥一瞧見解氏所留下的空了大半的嫁妝箱子,隻要是個人都知道有問題了。


    鬧到最後,則是以顧老太太直接杖斃了三個嬤嬤,而商老太太直接把顧晴給帶回自家別院作結,至於嫁妝……定國公府要是能尋的回來最好,要是尋不回來,自然得由定國公府賠償。


    賞花宴最後成了一場笑話,好些人在顧老太太杖斃仆婦時便連忙避了去,推脫家中有事,早早回了府,隻有郡主被迫留了下來做個見證。


    郡主也尷尬的很,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做這個見證,無奈,她是場中唯一的宗室女,而這事又扯上了禦賜之物,也少不得得留下看看定國公府如何處理了。


    另外……她也著實有幾分疑惑,旁人不知,但她是清楚的,因著先後早逝,聖上一直沒有娶繼後,是以這幾年來甚少有女眷進宮,像這種禦賜的頭麵首飾,已經很久沒有往外賞了,解氏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而且上麵印的可是長春宮的標記,如果她沒記錯,三皇子的母妃──敬妃娘娘就賜住在長春宮中,即有長春,又有著含有解氏的小名之意的雨滴為記,總覺得這似乎是宮裏特地為解氏所打的首飾,可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呢?


    宮裏即使賞賜首飾也不過是隨意從內務府裏取一套賞了便是,怎麽可能會專門為了臣妻打造什麽首飾?即使顧琰曾經是三皇子的伴讀,也不可能有這等子臉麵啊。


    郡主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作祟之下,便順水推舟的留了下來做個見證。


    顧老太太都差點沒把定國公府給翻了一遍了,就連郭氏所住的燕譽堂裏都翻過,這才找齊了禦賜之物,雖是難免有些損毀,但好歹是全隻全尾的齊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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