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沉默不語,張閣老知道她一時舍不得,也沒再開口,讓她好好想想。


    “我明白了。”張氏許久之後才垂眸低聲道:“過幾日我進宮一趟,跟娘娘談談。”


    說起來,天佑自出生起便未曾見過祖母,在她搬到西北之前,總該讓孩子見一見祖母才是。


    張氏還未進宮,顧琰便先灰樸樸的回來了。


    人人都知道,顧琰也是三皇子的人,而且與三皇子牽扯極深,畢竟他膝下養著三皇子的私生女,要說他和三皇子的關係不好,誰信啊。


    再加上他申請外放之時又是挑了一個不上不下的職位,仁安帝不過略一暗示,上麵的人便輕輕鬆鬆的把人給換掉了,雖說說的好聽是讓他候補,回家等消息,但事實上就是把顧琰給撤了職。


    顧老太太雖然有所不滿,但這朝堂之事也不是她一個婦人能管的,況且她雖然政治敏感度不足,但也察覺得出朝庭風向不對,反倒安慰道:“回來也好,你一去好些年了,宇哥兒和宏哥兒不知有多想你。”


    提到兩個兒子,顧琰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外放這些年,他想的最多的,還是膝下的幾個孩子,“宇哥兒和宏哥兒可好?”


    “自然是好的。”一提到孫子,顧老太太便就來勁了,“宇哥兒不知道有多聰明,現在都跟著張閣老的孫子一起念書了,還別說,張閣老的孫子雖然虛長他二歲,不過念起書來可沒有宇哥兒強呢。”


    說到這裏,顧老太太隱隱有幾分得意,不愧是她的親孫子啊,楞是比別的孩子要聰明些。


    顧琰歡喜的連連點頭,“如此甚好,要是宇哥兒能自己考個出身,可比什麽要強的多。”


    他這次就是吃了自己並非科舉出仕的虧,要是他是正經考出來的,旁人想動他豈有這麽容易。


    宇哥兒活潑可愛,又極為爭氣,那怕一開始認定宇哥兒廢了,對宇哥兒不再上心的顧老太太隨著時日一長,也難免對這個大孫子在意了些,說起宇哥兒的趣事當真是淘淘不絕,聽的顧琰連連點頭,遺憾自己先前錯過了宇哥兒的成長。


    顧老太太說了好一回兒,顧琰一直極有耐心的聽著,直到顧老太太把顧宇的趣事重複了好幾次之後,才開口問道:“那宏哥兒呢?”


    宏哥兒也是他兒子,他雖然不喜歡郭氏,但孩子還是喜歡的。


    “宏哥兒……”顧老太太尷尬的停頓了一下,皺眉道:“宏哥兒的身子不好,郭氏看的緊,甚少把孩子抱出來出來,這段時日也著實委屈孩子了。”


    宏哥兒三不五時就犯病,得延醫用藥,都一歲上了整個人還是瘦弱的很,也不似顧宇活潑,雖說因著郭氏之故,顧老太太對顧宏也沒抱著太大的希望,不過這孩子的身子骨也著實太差了點,讓人失望。


    顧琰微微沉吟,“總把郭氏一直拘在燕譽堂中也不好,還是讓郭氏出來吧。”


    他也聽了一耳朵什麽府中各種不可不說的故事,不過他細細問過太醫,二弟的兒子是先天不良,並非是中了什麽藥物所導致夭折,與郭氏無關。


    再則,郭氏那時一直在燕譽堂中,她的人手都死了大半了,怎麽可能對董氏出手,以此為由把郭氏關在燕譽堂中,也著實過了點。怎麽說郭氏總是宏哥兒的母親,看在宏哥兒的份上,總得護著郭氏一些。


    “也好。”顧琰略略一說,顧老太太也順勢把郭氏也給放了出來。


    整個定國公府是她管的,郭氏有沒有出手她是最清楚也不過了,那時關著郭氏,也不過是讓董氏心安罷了。


    結果關了郭氏,又打殺了這麽多人,孩子還是沒了。再加上刑嬤嬤之事,就連顧老太太都有些疑心是不是董氏做了什麽,這才報應到孩子身上。


    顧琰回府,無論是為什麽回來了,顧老太太少不得給他設宴接風,顧晴與顧宇亦不得不回定國公府露個麵。


    和心情複雜的顧晴不同,顧宇倒是極期待見一見父親,從他有記憶起,顧琰便甚少來見他,後來又請了外放,父子之間竟然隻見過廖廖幾麵,但對於父親,顧宇總是祟拜的心思多些。


    商老太太雖然不喜歡顧琰,覺得他說話不算話沒照顧好解氏,但看在宇哥兒的份上,這些年來也沒說什麽顧琰的壞話,是以對於這個父親,顧宇還是抱著好些幻想,一見到顧琰,顧宇便迫不及待的拉著顧晴上前拜見。


    顧琰外放還不到三年,但整個人卻是消瘦了不少,好在精氣神仍在,並未被撤職一事給打擊的一蹶不振。


    假父女再次相見,感覺份外複雜,顧晴規規矩矩的給顧琰請安,顧琰連忙扶起,連連道好,他望著半大的顧晴,不由得歎道:“越來越像你娘了。”


    顧晴微微一笑,並不接著這話,要是他們是真父女,順勢回憶一下亡母也算不得什麽,不過現下她的身世可說是全京皆知,要是跟著便宜爹回憶她娘,那豈不是讓生父尷尬了?是以顧晴幹脆就不說話了。


    不過顧宇不知道顧晴的尷尬,一提到亡母頓時起了興趣,連忙一個勁的問道:“娘和姐姐長的像嗎?”


    顧琰瞧著顧宇許久,他之前並未怎麽好好的看過這個兒子,如今一瞧,不隻是顧晴,顧宇也有幾分相似解氏,隻不過顧宇眉眼間更像他幾分。


    他心下惘然,下意識的抱起了顧宇,“當然,不隻晴丫頭,就連你也長的極似你娘。”


    一聽到自己長的像娘,顧宇頓時笑咧了嘴。


    顧晴與顧宇在定國公府中本是局外人一般的存在,平時在定國公府中也少有人理會,人人待他們客氣,但也沒人把他們當一回事,但顧琰回來之後,一切都不同了,因著顧琰之故,兩人倒是成了顧家中心一般。


    顧琰此舉自然讓郭氏暗恨不己,偏生她所生的宏哥兒隻知道傻傻的玩手手,一點也不懂得跟顧宇爭爭,郭氏有心把宏哥兒推到顧琰跟前,但顧琰也不過就問上幾句,見孩子不理他也就罷了,注意力又回到顧宇的身上,著實讓郭氏惱恨。


    郭氏經了這麽多事之後也算是懂了點事,雖是有些惱怒,但仍壓下了脾氣,在接風宴中一直笑著,對顧琰殷殷勸酒,一副當家主母的模樣,看的顧老太太是暗暗點頭,而一旁的董氏卻是暗暗咬牙。


    她冷瞪著郭氏,隱晦的給董嬤嬤施了個眼神。


    也是時候該動手了,她!等不下去了!


    第76章 董氏罵女


    見郭氏故意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家宴上一副當家主母的氣勢,董氏那瞧得下去,一想到兒子之死,她就恨不得把郭氏的臉給撕了,偏生顧琰回府之後的頭一件事便是去查了查孩子之死,太醫說孩子是什麽先天不足,並非藥物所致。


    可憐她的孩子明明是郭氏所害,但因為無證無據,再加上顧老太太偏著郭氏,她隻能虛與委蛇,對仇人陪著笑臉。


    董氏一回到會文院裏便發著脾氣,董嬤嬤唯唯諾諾賠著不是,而顧昹則是竟直往自個房裏走去。


    董氏見顧昹就像是沒看到她似的走開,當下心裏就來氣,直接指著顧昹罵道:“你嬤嬤是怎麽教的?連個安都不會請,每天板著一張臉像死人一樣,你怎麽不像晴丫頭一樣多笑笑,多討好一下你大伯?他要是手裏漏一點,也夠你吃喝好幾年。”


    府裏的規矩是嫡長子占七成,餘者諸子均分,雖說先定國公就隻有二子,也就隻有大爺和二爺分這一份財產,但按著嫡七餘三的規矩,二爺再怎麽的也隻能拿到三成財產,即使加上老太太手裏的那份私房,也是萬萬不及大老爺的。


    要是大老爺心疼一下侄女兒,手裏漏上一些,也該昹丫頭花用一輩子,偏生這孩子就像是鋸了嘴的葫蘆,一昧的沉默,白白糟蹋了好機會!


    董氏越想越怒其不爭,一個勁的罵著孩子,顧昹垂著頭,一言不發,下意識的抿著嘴。


    董嬤嬤瞧董氏越罵越不像話,連忙勸道:“太太,大老爺這一顆心都在大姑娘和大少爺的身上,就連二少爺都溱不過去,更別提二姑娘。”


    太太也是想太多,大老爺眼裏也就隻有大姑娘和大少爺,就連郭氏生的二少爺都湊不過去呢,更別提旁人。


    “湊不過去就硬湊啊!”董氏點著顧昹的額角,怒道:“宏哥兒不會走路,難道你也不會走嗎?我怎麽生了你這麽一個蠢貨。”


    顧昹被罵不過,忍不住回嘴道:“不要!我和大伯又不熟……”


    大伯連眼角都不曾瞧過她呢,溱上去做什麽?平白沒臉。


    顧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董氏越發生氣,她氣的直捏著顧昹的小臉,罵道:“臉什麽?你都毀了容,還要什麽臉!”


    要臉!?那是給生的好的人說的,像顧昹這樣的,容貌都毀了,還有什麽臉好說的。


    顧昹又氣又疼,聽到董氏說著毀容之事,那小臉刷的一下頓時變得雪白,因著刑嬤嬤這麽一耽誤,顧昹嘴唇上終究是留了傷疤,上口脂時也就罷了,要是不上口脂,那傷疤明顯的很,原本粉嫩的嘴唇上多了一道紫黑色的疤痕,乍看之下著實嚇人。


    顧昹也察覺出來幾分,變得越發沉默,平日頭總是垂的低低的深怕讓人瞧見她嘴唇上的傷痕。


    女兒從一個活活潑潑的小女孩,變得越發沉默,做母親的如何能不心疼,可董氏瞧著顧昹,好幾次話到了嘴邊,又化為一陣怒罵。


    她也不知是怎麽了?明明是心疼女兒的,但一見到女兒便想起她夭折的兒子,頓時沒了耐心,即使是一點子小事,也不願好好跟女兒說,而是直接罵起人來。


    顧昹原先被寵壞了,氣性就有些大,而且董氏有時又是脾氣上來,無緣無故的亂罵一氣,顧昹便忍不住跟董氏回起嘴來,董氏越發憤怒,罵起顧昹來越發不留情,有時罵的很了之時,還忍不住哭著自己早夭的兒子。


    要不是顧昹不懂事,她的兒子又怎麽會沒了?要是兒子還在,她又何必如此委屈,如果可以,她寧可拿顧昹來換兒子,也省得看著顧昹的冷臉來氣。


    每每聽到這話,顧昹的臉色越發白。


    見董氏又要哭起早夭的兒子,董嬤嬤心下不忍,連忙道:“太太,這事怕是要從長計議。”


    說著,她連忙揮了揮手讓顧昹避開。


    顧昹咬著唇匆匆回房,連句話兒都不說,董氏瞧著越發生氣,罵道:“我當真是欠了她的,怎麽會生了這麽一個討債鬼!”


    “太太。”董嬤嬤勸道:“二姑娘也不容易……”


    二姑娘還是個孩子,那瞧得那一推會把小哥兒給害死呢,二太太一味怪著二姑娘,她每次瞧著二太太和二姑娘的日常相處,她都膽戰心驚的很,總覺得這樣子不成,可又不知道怎麽辦。


    “不容易什麽!”董氏壓根聽不進勸,她冷聲道:“她能有我苦,等貴妾進門,咱們母女倆站的地都沒了。”


    要是她有兒子,再多的貴妾進門也不怕,偏生她沒了兒子,以後也無法再生育,貴妾進了門,再生了兒子,以後那還有她站的地,苦!?現在隻是一個頭,以後的日子才是苦呢。


    董嬤嬤歎了口氣,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太太。


    老太太挑好了貴妾,就等著二爺回來後好迎娶進門呢。


    雖說是官家庶女,但她偷偷去瞧了一回,無論容貌氣度都不比太太差,二爺本就不是個長情的,太太這以後的日子怕是難過。


    董嬤嬤心下同情,當下也不阻止董氏罵孩子,要是罵罵孩子,能讓太太出心中的一口鬱氣也好。


    董氏先是把顧昹從頭到尾罵了一遍,這才勉強消了氣,問道:“不是叫你買通人,好好的給她一個狠的嗎?怎麽到現在一點子成效都沒有?”


    郭氏弄死她的孩子,她自然得從宏哥兒身上找回來,那知道都這麽久,一點子成效都沒有,不過就不輕不重的生幾次病罷了,她都有些疑心她買通的人是否當真有對宏哥兒下手。


    “太太見諒。”董嬤嬤也有些無奈,“太太,別看郭氏眼下什麽都沒了,但她自個仔細著,宏哥兒的大小事情全都不讓旁人插手,咱們安插的人當真是有心而無力啊。”


    別看郭氏此人狠毒,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害得人多了,對自個孩子著實小心,半點都不讓旁人插手,要對宏哥兒下手可沒這麽容易。


    而且宏哥兒也習慣了郭氏伺服,要是換了個人,宏哥兒便直接背過去不理,小脾氣倔的很,她們的人試了幾次,別說暗算宏哥兒,要接近宏哥兒都不容易。


    董氏氣的暗暗咬牙,“繼續試,我就不信拿這孩子一點辦法都沒有。”


    宏哥兒還小,郭氏自然好管些,但等宏哥兒再大一點,她就不信郭氏管束得了他。


    想到以往和顧昹鬥智鬥勇管教孩子的經驗,董氏心中一動,頓時想起郭家曾經幹過的好事。


    既然郭家這麽喜歡拐孩子,那就讓她嚐一嚐自個孩子被拐的滋味!


    xxx


    且不說董氏暗搓搓的準備送郭氏一份大禮,另外一方麵,因為顧琰難得見到兒子,再見顧宇小小年紀,說話談吐有條有理,再仔細一問,竟然已然學完了三字經、百家姓,比顧老太太所說的還要多些,欣喜之下,便幹脆讓顧宇留了下來,準備好好考教一番。


    顧琰殷勤留人,並讓人好聲好氣的跟商老太太說了說,商老太太也不好不允,隻好讓人送了衣裳鋪蓋過來,說是過兩日再來接孩子。


    顧宇與顧晴暫住在明道堂中,顧宇被顧琰帶到前院書房裏考教,顧老太太畢竟是年紀大,又或著知道顧晴是塊捂不熱的石頭,也沒再硬拉著顧晴培養感情,倒是早早放顧晴回房休息。


    雪青與柳綠兩人忙碌碌的收舍著廂房,雖然隻是暫住幾日,不過兩人也把房間打掃的幹幹淨淨,就連被褥也都換成自家準備好的。


    雪青猶覺得不足,還想讓人把帶著黴味的帳子換上一換。


    “好了,別忙乎了。”顧晴連忙阻止雪青,換成用習慣的被褥也就罷了,要是連帳子都換了,也未免太過了。


    顧晴勸道:“不過是待上幾日,也犯不著那麽仔細。”


    柳綠急道:“姑娘,這那裏算是仔細呢,那帳子都有了黴味,那好睡人呢。”


    還以為定國公府裏改好了呢,那知道又開始跟紅頂白,委屈起姑娘。


    顧晴微微挑眉,以她現在的情況,定國公府又不是嫌命長,應該不會再忽視她啊!


    她唯一沉吟,吩咐道:“去問問大花、小花,看看弟弟那邊怎麽樣。”


    “是。”柳綠連忙去顧宇房裏瞧了一圈,說起來大致和顧晴這裏差不多,不過細節上也是亂糟糟的,較真而言還不如顧晴這裏呢。


    顧晴微微皺眉,讓雪青帶著大花、小花去找房嬤嬤,旁的也就罷了,不過這發了黴的東西斷是用不得,一個不好便會傷身。


    且不說房嬤嬤連忙帶著人來換了帳子,也仔仔細細的讓人把顧晴與顧宇的房裏重新收攏了一遍,又親自給顧晴道惱道:“讓大姑娘見笑,這府裏的下人是越來越不規矩,老奴等會必定會罰他們。”


    顧晴客氣道:“嬤嬤客氣,咱們也是臨時來住的,府裏一時忙活不過來也算不得什麽。”


    房嬤嬤心下暗歎,要是大姑娘和大少爺住在旁的院子裏,一時沒整理到自然不算什麽,但這可是老太太的院子啊,老太太的院子裏竟然還能鬧出這種事,著實不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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