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小姐這般行事自有道理。


    江初唯交代完香巧就睡了過去,待到醒來時,燒已經差不多退了,隻是身上又濕又黏,難受得很。


    反正周翰墨還沒走,她也不急於一時,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又吃了一碗燕窩粥,這才慢悠悠地動身前往玥蘭閣。


    溫詩霜一下午沒出過雅室,江初唯進去的時候,她還在寫字,半點察覺都沒有,直至青柚看到江初唯,“貴妃娘娘吉祥。”


    溫詩霜聽見聲音便要起身行禮。


    江初唯兩三步上前攔住她,迎頭握住溫詩霜的手,眉眼間是掩不去的病色,卻仍是笑得嬌美有靈氣,“溫姐姐不必多禮。”


    說著,偏頭望了眼旁邊方桌上擺放得規規整整的宣紙,“溫姐姐不是身子不適嗎?怎麽不多休息兩日,非要趕這時候寫字?”


    溫詩霜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


    “難道是陛下的意思?”江初唯氣呼呼地鼓起臉頰,哼哼唧唧替溫詩霜打抱不平道:“陛下怎地這般不知體恤他人,即便再喜歡溫姐姐寫的字,也不能欺負一個病人呀。”


    好在伺候在屋裏的香巧和青柚都是心腹,不然這種話教旁人聽見了可是了得。


    “貴妃娘娘言重了,”溫詩霜安撫江初唯,低著頭聲音淺淺的:“陛下不曾為難嬪妾,是嬪妾近日得了一本詞集,甚至喜歡,便每日都想抄寫一遍。”


    江初唯牽著溫詩霜坐到主位上,端過青柚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抬眸掃了眼掛在牆上的畫作,雖然她不懂畫是外行,但也能看出這些畫出於同一人之手,而這個人就是溫詩霜。


    “溫姐姐當真喜歡寫字嗎?”江初唯眨了眨眼睛。


    說是狗皇帝無情,卻又是癡情至極。


    後宮佳麗三千人,凡是能入他的眼者,身上都有先皇後的影子。


    江初唯是因為模樣生得像,而溫詩霜則是跟先皇後一樣,寫得一手極好的簪花小楷。


    但溫詩霜卻不是真正地喜歡寫字,她更喜歡作畫,打小的人生理想就是成為大周第一大畫家,而對其他事情了無興趣,包括嫁人和生孩子。


    家裏就她這麽一個女兒,溫父自是疼她寵她,雖然嘴上不免說教,卻也從未逼迫她,溫詩霜就這樣畫到了十九歲,在京城已然有了些小名氣。


    周翰墨命人買了一幅回宮,展開畫卷簡直驚為天人,卻不是為畫,而是畫上題的字,他根本不懂欣賞她。


    溫詩霜端起茶盞,水裏的茶葉自在地舒展著,比她的日子過得自由多了,“寫字可以修身養性不是嗎?”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有太多的無奈心不得已。


    為了溫家為了父親,她隻能犧牲自己。


    “自己喜歡的東西是好,不喜歡的東西就是不好,為何非得勉強自己呢?溫姐姐喜歡畫畫,那我們就畫畫好了,陛下喜歡看溫姐姐寫字,那就寫給他看好了,溫姐姐,放棄誰都可以,千萬不要放棄自己。”江初唯這番話說的可謂是真情實意,掏心掏肺,過於激動,說完,有些上不來氣,她掩嘴咳了兩聲,美目含淚,頰上暈紅。


    “貴妃娘娘?”溫詩霜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江初唯卻是笑眯眯地擺了擺手,“不礙事,習慣就好。”


    溫詩霜仍是不放心,吩咐青柚將火爐移至江初唯腳邊,又命人取來新的手爐給她換上。


    “溫姐姐,你且聽妹妹一句勸,人的這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為何不讓自己過得好些呢?尤是我們在宮裏,陛下前朝日理萬機,就算空閑下來了,各宮那麽多姐妹,他也照顧不過來,如若我們再尋不到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日子確實難熬。”


    見洗腦有效,江初唯說得更帶勁兒,最後再來一潑彩虹屁,“更何況溫姐姐畫得那麽好,我未入宮那會兒,祖母就時常念叨我,說我要有溫姐姐一半的才能,她定是做夢都能笑醒的。”


    聽話至此,溫詩霜終於有了反應,低頭輕輕飲了一口茶水,臉上看似清淡毫無波瀾,但她的手卻微微顫了顫。


    作者有話要說:  敏貴妃:每天都在挖狗皇帝的牆角,真是幹勁兒十足呢。


    第6章 看病


    江老夫人誇了她?


    溫詩霜抑製不住的歡悅,畢竟她自小就敬佩江老夫人。


    “我們家裏收藏了好多溫姐姐的畫作呢,”江初唯甜甜一笑,“所以溫姐姐一定不能放棄,待你成為大周第一大畫家,我家可就發大財了。”


    江家乃大周第一大家族,有錢有勢,怎麽可能靠她的畫作發家致富?


    江初唯不過是哄她開心而已,溫詩霜卻很受用,眼裏難得露出點淡淡的笑意,“謝謝貴妃娘娘。”


    “都是自家姐妹,這般客氣作甚?”既然知道溫詩霜喜歡什麽,江初唯自是要投其所好,“上個月我得了一套極好的筆墨紙硯,但我不喜歡寫字也不會畫畫,今兒就統統給溫姐姐送過來了。”


    果不其然,看到香巧奉上來的東西,溫詩霜的眼睛倏地亮了,再轉過臉望去江初唯。


    她也正看著她,水靈靈的杏仁眼仿若繁星點點,尤其是歪頭朝人笑的時候,無辜又天真的模樣。


    這麽可愛?


    還是那個攪得她每晚噩夢連連的敏貴妃嗎?


    溫詩霜:“……”


    或是之前有什麽誤會吧,就像江初唯說的那樣,都是德妃從中作梗。


    溫詩霜安排得周到,神不知鬼不覺,江初唯跟章卿聞見麵了。


    寢殿錦簾輕搖,一名白衣男子挎著藥箱走了進來。


    身形頎長,潔白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就像天邊的雲,時綣時舒。


    在京城,章家算不上什麽大戶人家,但也是百年的書香門第,章卿聞更是大周第一神童,一歲識字五歲作詩,七歲寫了一首長篇敘事詩,傳至京中大街小巷,風靡一時,家中長輩都盼著章卿聞金榜題名時光宗耀祖。


    未曾想章卿聞會棄醫從文,卻也隻用了一年的時間,便考入代表了大周醫學界最高水平的太醫局,不愧是天賦型選手。


    “章太醫,辛苦了。”這裏是玥蘭閣的寢殿,溫詩霜遣走了所有的宮人,但江初唯說話仍是小心,她原本跟章卿聞就不是很熟,隻是在江家的時候見過兩次。


    而他之所以願意留下,想來也是念及與兄長的同窗情誼。


    輕紗幔帳中伸出了一隻瑩白的纖手,掌心的紋路很淡很淡,指尖晶瑩剔透,沒什麽血色。


    章卿聞的視線在江初唯手上稍稍停了一瞬,很快又收回,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端坐於床前為其號脈。


    沒人說話,屋裏跟著安靜了下來,隻能聽得自己的呼吸聲,一時間氣氛極其壓抑,江初唯睜大眼睛躺榻上,有種彌留之際死不瞑目的錯覺。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章卿聞終於為江初唯診完脈,旁邊的方桌上已經備好紙和筆,他轉身提起筆卻又頓在了半空。


    “章太醫,”江初唯將手抽了回去,些許忐忑地揉了揉,眉眼半垂,抿了抿唇才問道:“本宮時日不多了嗎?”


    狗皇帝給她藥膳裏加料,也不知道是不是毒藥?


    “貴妃娘娘身虛體弱,脾肺邪盛,卻也不致命,”章卿聞聲線跟他人一般,溫柔繾綣,猶似春風拂麵。


    “不致命便好,”江初唯心有餘悸地暗舒一口氣,“那就請章太醫開藥吧。”


    “貴妃娘娘若想早些康複,微臣可為娘娘施針排邪,每日兩針,半月見效。”


    “大可不必。”江初唯拒絕得幹脆利落。


    章卿聞側了側頭,些許不解。


    江初唯半靠著床頭坐著,“本宮怕疼,是一點疼都受不了,還望章太醫莫要為難本宮。”


    章卿聞沒再說什麽,落筆迅速地開了藥方,“娘娘入宮三年已久,自當加倍小心身邊人。”


    章卿聞何許人也,大周第一神童,智商定是一等一,即便江初唯什麽都不說,他也能用腳指頭猜個八九不離十,後宮最受皇寵的敏貴妃,身子骨卻被牽累至此,陛下怎會沒有察覺?隻不過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好在他來了。


    留下一紙藥方,章卿聞提上自己的藥箱告退。


    江初唯卻突然喊住他:“章大哥。”


    不是章太醫。


    這讓章卿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夏日天熱,江初唯用了晚飯,跟丫鬟在花園裏蕩秋千,月白紗裙如水波般漾開,一雙雪白的秀足若隱若現。


    秋千底下是一大片盛放的梔子花,卻也不及秋千上的人兒一分一毫。


    那一瞬時,章卿聞也終於親眼目睹了“梔子美美如玉”到底是怎樣一番景象。


    讓人過目不忘。


    江允知嗬斥江初唯不成體統,怎可在外男的麵前脫去鞋襪?


    江初唯卻不怕,跳下秋千,甜甜軟軟地一撒嬌,便把江允知哄得眉開眼笑,而後抱住自己堂兄的胳膊,偏頭望向章卿聞脆生生地喊道:“章大哥!”


    江初唯坐起身子,伸手撩起輕紗幔帳,探出一張嬌豔欲滴的小臉,就如四年前那般,隻不過將將咳了一陣,一雙杏仁眼四周泛了紅,透著羸弱的嬌媚。


    “章大哥,我不想家裏人擔心,你幫我保密好不好?”她求他。


    “好。”章卿聞毫無猶豫。


    江初唯抬眸,望進一雙漆黑又溫暖的眼睛,她朝他燦爛一笑,“謝謝章大哥。”


    “嗯。”寢殿裏的燭光瑩瑩,章卿聞的笑容溫和如春,就像他們初見的樣子。


    而令他至今最後悔的事情,莫過於江初唯喊他章大哥時,他沒有回應她。


    時過境遷,他終於補上了。


    君子有情,止乎於禮,不止於禮,止乎於心。


    他不求多,隻願護她無恙。


    從玥蘭閣回來,江初唯病懨懨地靠在貴妃椅上,頰上略帶紅暈,杏仁眼眯了眯,眸光朦朧,“藥方收好了,明日去抓藥注意些,多帶些銀兩好生打點,萬萬不可傳到太和宮。”


    香巧眼眶已經紅透,她不敢張嘴說話,隻能咬著唇點頭。


    他們小姐真的太難了,別人看是後宮最得皇寵的敏貴妃,實際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江初唯伸手去捏她的臉,輕輕一笑:“我這還沒死呢,怎麽還哭上了?”


    香巧急得直跺腳,“小姐!”


    江初唯拍了拍她的手,神色不變,“好了,不跟你鬧了,我有些餓了,你去小廚房找些夜宵過來,若有小涮鍋,一定要端過來,下雪天吃這個再適合不過了。”


    “……”香巧是江初唯的替身宮女,昭芸宮幾十號宮人任她差遣,尤其是上小廚房取夜宵這種小事,她大可不必親自出動,但一想到小姐用了三年“有毒”的吃食,她心裏就充滿了悔恨和自責,更是暗自發誓從今往後定要護好小姐,絕對不能辜負了入宮前老夫人對她的交代。


    香巧出去沒多久又折了回來。


    江初唯一心念著小涮鍋,見她麵有急色,跟著緊張起來,問道:“小廚房今日沒備小涮鍋嗎?”


    “不是小涮鍋,”香巧心急如焚,額上涔出冷汗,“是綠春不見了!”


    江初唯狠狠地愣在貴妃椅上,“什麽?”


    “也不知道綠春說了什麽,竟將守她的宮人騙進房,趁其不備將人打暈跑了。”香巧差點嚇哭了,“小姐,這可怎麽辦?萬一綠春跑去太和宮……”


    回過神,江初唯冷靜了不少,淺淺地眯了眯眼睛,“著急也不抵用,你先命幾個宮人去太和宮探探情況,另外再讓人去各處好好尋一遍,若有人問及,便說我今日出門丟了發簪。”


    她這一聲令下,昭芸宮立馬忙碌起來,好在香巧安排妥當,忙而不亂,外人察覺不出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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