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刹那間湧上了心頭——他本以為衛家到底是厚道人家,重情重義,這才將她托給了他們……若非如此,衛家就算查到死也別想查到她的下落!


    可現如今,答案清晰明白的擺在眼前,他以為是可以托付的人家,卻眼睜睜看著他的姑娘臥病,連個大夫都不給她請!


    段銘承咬牙沉默一瞬,附身將這麵無血色的少女連同錦被一起抱了起來。


    紀清歌頓時僵住了。


    “沒事,乖。”段銘承盡量不讓自己的怒火嚇到她,小心的給她把被子嚴嚴實實的裹好,抱在懷裏就向外走:“衛家不給你請醫問診,我帶你去求醫。”


    求醫之後,也就無需再回衛家了。


    她心軟重情,受了委屈也仍給衛家遮掩,他卻不吃他們這一套!


    即便是要避嫌,不住在他的王府,也可以托給皇嫂照拂,總不會短了安置她的一個住處。


    至於衛家……反正也跑不了,等她養好身體,他再騰出手來收拾就完了。


    靖王殿下一瞬間就盤算好了今後的安排,紀清歌卻徹底慌了神,她總算發現自己越解釋越糟,眼看段銘承不管不顧的抱著她就要走人,心中一急,頓時掙紮起來。


    “不是,我真沒生病,你放我下來!”


    她……她不過是來了癸水罷了,大半夜的,她隻穿著寢衣,要是就這一副模樣被抱出了府去瞧什麽大夫,今後她要怎麽見人?


    眼見懷中人兒掙紮得厲害,段銘承一則是怕她病中虛耗了氣力,二則也是心中狐疑——畢竟她此番焦急抵觸的神態不似作偽,沉吟一瞬,到底停了步。


    腳步雖然停駐,但手中仍是穩穩的抱住不放,“究竟怎麽回事?為什麽不肯瞧病?”


    “我……我沒病!”


    一句沒說完,耳中隻聽到冷冷的哼了一聲,段銘承又一次邁開了步伐:“罷了,我不問了,等太醫請過脈之後自然也就知道了。”


    靖王殿下身高腿長,幾步就已經來到了外間,紀清歌一眼瞟見曼青蓋著薄被斜斜的倚在熏籠上熟睡,心中更是慌急,眼看段銘承一步都不停,她再也顧不得羞澀,抬手圈住男子脖頸,直到雙唇貼住對方耳畔,這才聲如蚊呐的說了幾個字。


    “癸……”段銘承驚訝之中喃喃的重複了一句,下一瞬總算明白了過來,猛地頓住腳步。


    紀清歌隻覺得全身血液都湧到了頭上,雙頰更是滾燙,那短短幾個字說完就再也不肯抬頭,也顧不得自己如今環著別人脖頸的姿勢是否曖昧,隻把臉死死埋在段銘承肩上,似乎這樣就能躲起來不露怯一般。


    終於弄明白了究竟怎麽回事的靖王殿下在發了一刻的呆之後,也總算知道了為什麽他再三詢問她都死不肯說的原因,原本已經湧上了心頭的怒意終於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還好,她不是臥病,衛家也不是虐待她拖著不給醫治,沒人給她委屈受……


    “下次早點說,嗯?”終於放下了一顆心的靖王殿下長出口氣,嗓音也重新柔和了下來:“不能再讓我這麽著急,記得了?”


    “你……你放我下來。”紀清歌不知道她醒來之前曼青已經被按過穴位,生怕會驚醒了她嚷鬧叫人,見段銘承還抱著她不動,心裏又急又羞又氣,想要掙紮又怕弄出動靜,急的快哭了。


    聽見懷中人兒出口的音色都發了顫,段銘承歎口氣,抱著她重新回了內室。


    “是我的錯,我不知道是……”


    聽他開口,懷中纖細的身子又一次僵硬,段銘承趕緊閉了嘴。


    借著微弱的燭光偏頭,少女殷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尖陡然躍入眼簾,她如今把頭死死埋在他肩膀的姿勢,烏黑柔順的發絲癢癢的蹭著他的下頦,精巧的耳廓更是近在咫尺,就如同一顆熟透了的果子,誘人而又可口,段銘承望住一瞬,忍著想咬一口的衝動,到底還是移開了目光。


    ……她還小呢。


    手上輕輕拍著懷中人兒的背心,段銘承良久才低歎了一聲。


    這姑娘從他認識她開始,就不像其他小姑娘那樣撒嬌撒癡一身嬌憨……讓他幾乎忘了她還隻是個小姑娘。


    她還沒行笄禮,這才天癸初至,她真的還小。


    心中鬱悶的靖王殿下又歎了口氣。


    所以,他前些日子的舉動,似乎也確實……禽獸了點?


    第155章


    昏暗的女子閨房內一時間靜謐無聲,紀清歌羞憤交加,雙頰滾燙,根本不抬頭,而靖王殿下卻在一聲聲歎著氣。


    驚覺自己竟然像個禽獸,段銘承心中的鬱悶難以言說,半晌才摟著懷中少女喃喃道:“還好。”


    ……還好她沒有病痛纏身,還好她沒有受到苛待……


    還好她……長大了。


    ……不然他對著個未成人的小姑娘動了心思,豈不是更禽獸了?


    比起禽獸,靖王殿下到底還是更像個人些,縱然此刻溫香軟玉抱了滿懷,也依然沒有再度唐突佳人,隻動作輕柔的拍著紀清歌的背心,耐心等她逐漸平複心情。


    女孩兒家最私密的事情被迫說出了口,紀清歌確實羞憤又窘迫,鴕鳥一樣僵了半天,好在段銘承沒真的把她強行帶出去,如今靜了半天,終於心跳平穩了些許,偷偷抬頭瞟了一眼,見他神色如常,並沒有笑話她的意思,這才小心的動了動,驚覺自己還抱著人家脖子不放,忙不迭的鬆了手。


    “……放我下來。”


    段銘承安撫的拍著她的背,觸手是絲緞般柔軟順滑的青絲,“乖,我不會做什麽的。”


    紀清歌不自在的咬著下唇:“王、王爺,放我下來。”


    一句出口,段銘承眉鋒一挑:“叫我什麽?”


    紀清歌急了,從適才她就覺得自己腿間熱熱的,縱然有女子月事期間會穿戴的東西擋著,又是裹在被子裏,也依然讓她渾身都難受,見段銘承挑眉盯著自己,走投無路的她也隻好重新改回了稱呼:“段大哥,你放開我。”


    話音出口的同時,人也不老實的掙紮起來。


    結果她不動還好,一亂動,登時又是感覺一股熱流,紀清歌欲哭無淚,用力推著他的胸口:“放開。”


    眼見懷中姑娘又一次跟身上長了刺似得,段銘承到底也不想真的強迫了她,又擔心她胡亂掙紮踢了被子真受了寒,也隻能鬆開了雙臂。


    適才他回了內室,便是抱著她坐在床沿,此刻剛一鬆開,紀清歌已是忙不迭的一翻身就爬回了床上,動作極其敏捷。


    不僅僅自己爬了回去,還把被子也扯了回去,然後團著被子一滾,直接滾到了床的一角,剛把自己裹著被子縮成了個球,又一眼看到了床上的湯婆子和墊在身下的小褥子,連忙又閃電般伸出手,飛快的一把就將零碎全撈了過去,直到自己全身包括那些女子天癸時會用的東西都在錦被裏麵藏好了,這才鬆了口氣。


    她這一番動作雖然慌張但卻一氣嗬成,段銘承眼睜睜看著她一息之間就把自己變成了緊緊縮在床榻角落裏的一個團子,不由忍俊不禁的低笑出聲。


    “躲老虎也不過如此了吧?”


    調侃入耳,紀清歌的臉騰地一下又一次紅了個透,雖然羞窘交加,黑琉璃般剔透的眼瞳卻一瞟一瞟的在他衣襟上來回的瞟著——


    ——要是……要是沾到了他身上,她想死的心都有!


    靖王殿下今日身穿的是一襲黛青色的袍服,看似樸素的衣袍上,其實兩肩到袖口都用暗線滾著通臂麒麟紋,隻是此時室內光線著實黯淡,這才看起來宛若素袍。


    紀清歌目光跟小刀子似得,上上下下刮了他半天,覺得不似是有沾到癸水的痕跡,這才小心翼翼的輕出口氣。


    她如今是縮在牆角,後背倚著床圍,蜷腿屈膝而坐,妝花緞的錦被嚴嚴實實的一裹,就隻露了顆腦瓜在外麵,滿臉都是警惕的盯著他。


    段銘承雖然看得想笑,卻到底記著她身子不舒服,伸手把枕頭給她推了過去,低聲勸道:“不是不舒服麽?我不折騰你,快躺下。”


    不知是不是因為靖王殿下的信用度在她心裏不怎麽好的緣故,紀清歌縮在床角一動都不動。


    段銘承沒辦法,隻能板了臉:“我動手幫你?”


    紀清歌一口氣卡住,忿忿的瞪了他一瞬,到底還是提著小心,裹著被子慢慢滑了下去。


    其實說是躺下,最終也和坐著沒什麽太大不同,依然是縮著雙腿蜷成個蝦米的姿勢。


    她幾乎寫在了臉上的警惕性,看得段銘承心中無奈,畢竟夜闖閨房這事是他幹出來的,還強逼著她親口說了羞人的事,雖說是無意為之,到底也是有些輕狂,為了不讓自己真的像個禽獸,靖王殿下歎口氣,輕聲解釋道:“別緊張,我是聽衛家人說你病了,卻又死活不肯讓我探病,我心裏放不下,這才來看看你,真的很難受麽?”


    紀清歌猶豫一瞬,很小聲的‘嗯’了一聲。


    段銘承遲疑了片刻:“這種事……不能服藥緩解麽?”


    “服了的。”紀清歌輕聲的說了句:“就是沒什麽用。”


    ……暖宮的丸藥也好,湯劑也罷,家中現成的就有,就算是藥鋪的夥計,隻要聽上一句是婦人暖宮用,都能眼都不眨的配出成藥,最是司空見慣的東西,她這些時日也沒少吃,就是吃了也不見效。


    段銘承聽了也一時啞然,他一個七尺男兒,對女子月信之事是徹底的兩眼一抹黑,但此刻眼看著紀清歌蜷在被子裏一臉的隱忍,原本因為得知了不是臥病後放鬆了沒多大一會的眉頭就又皺了起來。


    適才紀清歌一番掙紮和羞窘讓她暈染雙頰,此刻老老實實的靜了下來,臉色便又漸漸白了回去,而且畢竟是睡夢驚醒還爭鬥了一番,原本睡前喝過的安神藥效力已過,這會子腹中如絞的疼痛一陣陣的湧上來,她伸手去摸湯婆子,結果入手才發現,睡前滾熱的湯婆子此時已經涼了,要不是因為裹在被子裏沾了體溫,隻怕已經冰冷,靖王在此,紀清歌又不能叫醒丫鬟給她重新換水,也隻能皺著眉頭縮了手。


    段銘承眼睜睜看著自己眼前的姑娘難受得臉色煞白,偏偏這件事上他還一點辦法都沒有,有心想抱著她哄一哄,剛抬手就被她唰的一下瞪住,段銘承一時無法,到底她正難受,他總不能這個時候和她爭,隻能輕聲道:“別躲,我不做什麽。”


    紀清歌警惕的盯著他的動作,見他真的隻是坐在床畔,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沒有其他舉動的意思,這才鬆了口氣。


    “清歌,女子此事我知道的不多……是都會如此麽?”看她這一副遭罪的樣子,段銘承又怎麽會不心疼?想了想女子天癸又被稱為月信,每月必至,也就是說今後每個月她都要這般難捱,心裏著實忍不得,左右思量一瞬,決定還是開口問清楚,要是能有什麽辦法,他總會盡力為之。


    紀清歌本有些羞赧,但見段銘承確實麵色關切,猶豫一瞬輕聲答道:“不是都這樣,因人而異的。”


    段銘承有心想要再多問問,但想想這丫頭也才隻是初次,大約她也不比自己多知道多少,否則又焉能這般不好過?也隻能先記在心裏,輕拍了她一時,看她始終無法入睡,到還不如說說話,還能分散一點心思,一念至此,低聲道:“那日是我莽撞了,不生氣了可好?”


    一句出口,錦被中的人兒又默默的僵住,段銘承苦笑。


    ……他真的隻是一時忘了形。


    ……忘了她還是個小姑娘。


    段銘承歎口氣,輕輕拍拍錦被下麵僵住的人兒:“別怕,是我不好,你還沒及笄,我不會再做什麽。”


    還好她今年就是笄禮的年紀了。


    “唐突你,非我本意,清歌,我心悅你。”段銘承的聲音低柔,但聽在紀清歌耳中卻仍是讓她有些無措的躲開了視線。


    “不惱了,好麽?”


    “段大哥,我……”


    即便是暗室之中,段銘承的眼眸也依然內蘊光華,紀清歌望住良久,終於深吸口氣:“我沒有惱,我隻是……”


    話音頓住許久,段銘承沒有開口催促,始終輕柔拍哄著等她繼續。


    這樣的耐心和包容,卻讓紀清歌胸口如同梗了一團棉花,悶悶的堵在那裏。


    她不是個傻子,就算她曾經傻乎乎的沒有留意到段銘承待她的處處不同,但之前那一次情不自禁的親吻,也已經足夠讓她明白了他的心意。


    她大約能猜測出在段銘承眼中的自己是什麽模樣。


    ——江淮生人,雖是紀家嫡女,卻在道觀長大,身手不錯,曾和他共過患難,被他援手過,又僥幸救過他性命,她娘親還是衛家的嫡女,如今她背靠著衛家,是國公府的表姑娘。


    可他卻不知道,扒開這一層光鮮的外皮之後,她裏麵到底是什麽樣子。


    她終究不是一個真正青春年少的花季少女。


    她忘不掉那些如同烙印在腦海中的不堪回憶,她沒辦法能說服自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光從她一次次的反複夢到前世種種她也明白她做不成他想要的那個紀清歌。


    她從沒有真正從那一場大火中活下來。


    會莫名其妙重活一世,本來也不在她的預料之內,前世縱火的時候,她滿心都是輕鬆和解脫。


    她雲英未嫁之時就被醉鬼破了身子,嫁人之後小叔子垂涎她,她婆婆賣了她,當她從迷藥中清醒的時候,那個富商像頭豬一樣趴在她身上……


    成為賤籍和逃奴,其實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罷了,即便沒有這一根草,她也沒準備繼續苟活。


    大火燃起的時候,她甚至不覺得烈火灼燒有什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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